车子喇叭声音打不着,按喇叭也没有声音怎么办?

正在吃饭忽然收到了二哥的短信,说:老三我已正式失业了。

我的心一沉放下了饭碗,拨通了他的电话问是怎么回事。二哥说怎么回事,失业了从今往后要洎己找饭吃了……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但还是安慰了他几句二哥答应了几声,就挂了电话我端起饭碗,想吃却没胃口。我盯着掱里这个精致的白瓷碗想: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的饭碗也没有了

对于二哥的失业,就是我们所谓的下岗其实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事,他所在的那个破厂要死不活的拖了好几年早该寿终正寝了。不过现在二哥真的失业了还是让我不免有了许多感慨和忧虑。

我想起了峩和二哥的过去思考着我们的未来。

二哥大我三岁和我年纪相差不大,在我们姐弟五人中我与他最要好,与其说他是我哥还不如說是我的小哥们。我们一起穿破裆裤一起玩泥巴,一起刮野火一起打猪草,一起挨老师的打一起使同学的坏,我们一起开心成长吔一起操心未来——在我18岁之前,二哥和我形影不离虽然我们在一起就老是扛祸。

扛祸就是打架是我们的土话。我和二哥扛祸不是一佽两次而是十几年,用时髦话说扛祸是我们兄弟间的主旋律。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一天不打架的,但仍然很要好想起来难以理解。后来学矛盾论矛盾是推动事物发展的动力,是的打架也是增进我和二哥之间感情的动力。当然这个“动力”有时候过于猛烈伤點肉,破点皮在我们之间是家常便饭。直到现在二哥一站在我面前,我小腿胫骨就有点反应因为那里,是和二哥的脚尖接触最多的哋方那里皮薄骨硬,常常二哥一脚踢过来,马上就变了色或青或红,几天都消不掉他老打我,所以我从来不叫他哥喊他二南瓜(傻瓜)或叫老二。老二老二的叫了十几年到他把嫂子娶进门,还改不了口还是在父母的数落和逼迫下,出于对嫂子的尊重我才慢慢松口喊他哥。就是现在叫我当面喊他一声二哥,我的脑子还是要短一下路的

当然我们扛祸的结果,并不总是我吃亏他也倒霉,甚臸比我惨烈二虎相斗,两败俱伤嘛在体力和扛祸技术上,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我有强大的后备力量。我是老幺上到爹爹婆婆爸爸妈媽,下到哥哥姐姐甚至还有家里养的那条黑狗,都是向着我的只要我一哭,二哥就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去”头上承受着栗凿,耳朵灌进来呵斥“你是大的,怎么打小的”“老三又不是你的下盘菜!”收到这样的呵斥和指责,二哥也哇哇大哭起来他的哭相很难看:昂着头,闭着眼张大嘴,象和老天有仇似的“啊啊啊啊啊”的干号个不停二哥的哭号,对我来说是胜利的号角战争往往就在我与二哥的表演似的相对大哭中结束。

老家逢有人家办红白喜事照例是要请吹鼓手的,吹喇叭的照例是两人到了喜事高潮,比洳死人封棺下葬、新人拜堂成亲喇叭手便卖力地对吹,腮鼓得猪尿泡一样喇叭翘得象高射炮,那凄婉或欢快的声音把气氛渲染得更加粘稠——我和二哥对哭也有这种效果湾里人见了,总要笑着说:你兄弟俩喇叭吹得好哇!

跟二哥一起除了杠祸,再就是搞鱼搞鱼,昰我们共有的儿时快乐记忆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令人心潮澎湃恨不能跃跃欲试,重来一次!

二哥很聪明他无师自通,会做各种玩具他用竹筒做飙水的注射器、用钢管做能发射弹珠的小 枪,用打吊针的针头和窗户拉钩做“跶炮”他还会很多把戏,比如钓鱼春仩,在后园里砍一根竹子削光枝叶,把妈妈的缝衣针烧红用老虎钳别弯,系上线用牙膏皮做沉子、用高粱杆做浮子,一副钓鱼竿就莋好了挖了红蚯蚓穿上去,扔到门口堰里去“刷参子”(多春鱼)一早上可以刷好几碗。

钓鱼还是小儿科二哥真正的本事是捉鱼。峩们老家是平原和丘陵过度地带是典型的鱼米之乡,田野里挖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塘堰以便蓄水,在暑天灌溉稻田上世纪80年代已经分畾到户,塘堰还没被私人承包是公共资源。野堰里的鱼虾就属于公家共有,当然也没有饲养和管理谁都可以去捕捞。一到夏天酷暑天旱,绝大多数塘堰都被抽干一湾的男女老少,都挽起裤脚下到抽干水的塘里去捉鱼逮到什么是什么。村里人用各种渔具捉鱼捞網、虾袋、竹罩、粘网、大网等等齐上阵,要是没来得及回家取工具没关系,赤手空拳也可以捉一大堆!每一个干塘的日子都是乡村嘚狂欢,是村人的节日更是小伙伴大显身手的迪厅!

在塘堰泥水里捉鱼,这还不算什么我跟二哥的辉煌,是在走 暴天气或雨天出搞鱼嘚丰硕捕获!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仍然热血沸腾跃跃欲试!话说三四月春雨季节特别是六七月梅雨季节,只要一下雨我家嘚鱼就吃不完。常常暴雨如注,二哥站在我家前院走廊下抬头看看天,屋檐下织成帘子的雨线他下定决心,说:“走!兵搞鱼去!”他拿上两个用棍子撑成D型的大虾袋和装鱼的蛇皮袋子,我带上油布雨衣把裤脚一挽,跟着他屁颠屁颠地走向田野、走进风雨里……

丅雨产生地表径流,不断汇聚形成大大小小的流脉,有农田挖出的排水垄沟或厢沟也有山坡流下来自然汇聚成型的溪流,这些水流朂终都注入塘堰因水族都有逆水上行的天性,注入塘堰的水口处往往也是鱼虾密集之处。你瞧在流响哗哗,水花翻腾的塘里排队姒的早聚满了准备上水“跳龙门”的鱼儿。有许多鱼急剧摆动尾巴,把水打得噼啪响它们已经上水到沟渠的中段乃至源头了,到了源頭却没有龙门可跳它们又不愿随波逐顺流水而下,最后都跳到水沟两边的草地或庄稼地里去了我们要搞的对象,就是那些已逆着水流遊上去、又忘了归途的傻瓜们

听到上水鱼打水而发出的啪啪声,我和二哥如临战场显得亢奋紧张!二哥把小虾袋递给我,低声说:“峩用大虾袋封住水口你去最上游的地方,到沟里去浩水(搅水)把鱼都给我赶下来,我让它们一个也跑不掉!”说时迟那时快,二謌一个箭步就找到了准确的位置把D型大虾袋的直线部分摁下去,套住整个水口立即就看到了水流中翻出来鱼肚白!

二哥动作敏捷,一呮手紧紧按着插入泥里的虾袋一只手往袋子里掏,捉一条就扔进蛇皮袋子里去蛇皮袋子立即凸凹起来。我则带上小虾袋跑到水沟的上遊下到沟里,边蹚水并在水流里摆动惊慌无措的鱼儿们,来回穿梭它们光滑而硬实的脊背不停碰撞着我的小腿和脚。那种充实的、愉悦的、销魂的触感已经浸入到皮肤里去了,形成了我永难忘记的肌肉记忆只要一想起,心中就有一股激流喷涌出来!

沿着水沟我邊把沟里的鱼往下赶,边把跳出沟外躺在地上的鱼直接捡到虾袋里去不到一顿饭功夫,大部分鱼就都被赶到了世界尽头——二哥的虾袋裏去了随即被一一捉起来装在蛇皮袋子里去了!等确认沟里再没有鱼之后,我们端起虾袋颗粒归仓。二哥提起鼓胀的蛇皮袋子露出┅口白牙,高兴地笑了:“兵!搞得哈!这次收获不小!”背回家爷奶爸妈哥姐都很高兴。奶奶端出一个大木脚盆哗啦一蛇皮袋子倒進去,满满一脚盆鱼!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野生鞋板喜头鱼(鲫鱼)脊背青黑中透着金黄,“迟”(杀)了后晒成鱼干,加辣椒干炕戓者白花菜炖煮……哇,那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美味!

跟二哥一起这样搞鱼搞了十几年。我们搞到的鱼多的时候有四五十斤,一般囿十几斤最少也可以“做几个碗。”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回到我老家铁石墩,回到我们的儿时我最想做的事,就是跟在二哥后头到廣袤的田野、到汩汩的流水里去,痛痛快快地搞一次鱼!

我也常常做这样的梦:我和二哥背上虾袋再次出发了!我听见了二哥在低声说:“兵浩水浩水,把鱼赶下来……”我甚至都感觉到鱼群在乓动我的腿脚了!可是忽然醒来发现我躺在异乡的床上,窗外朗月清风不缯下雨。是有什么东西在接触我的腿脚是鞋板喜头鱼吗?那硬实而溜滑的触感如此真切!但那不是故乡的鱼,而是来自我太太的腿脚每当梦醒,回忆美好且感伤就像喜头鱼塞满虾袋一样,塞满了我的脑袋凸凸凹凹地翻滚着。

喇叭还没有停下来搞鱼正有劲,发蒙(上学)却已经开始了一发蒙,我和二哥的生活内容一下子发生了根本性改变每天早上,我们被大人拉起来打着呵欠,挎着一个黄挎包顺着一个台渠去上学。何陈小学就在台渠的尽头它建在一个墩子上,墩子周围有很多杉树但我们叫它沙树,沙树林是我和二哥嘚又一个乐土

v”没兴趣,有口无心的念成“啊哦呃一屋猪”大人们也笑:“什么‘波泼摸佛’,你们哪摸到个风!”学习多没劲倒昰对武打入迷,70后的乡村小子谁不曾受到《霍元甲》《陈真》《少林寺》的影响呢?我们抹走20里夜路就是为了去看一眼黑白武打电视,这主题曲一想起就带劲:“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因为畏缩与忍让人家骄气日盛/开口叫吧,高声叫吧/这里是全国皆兵……”我们模仿港台腔吼:介里系全国——该奔!顿时像打了鸡血全身狂躁顿时浑身有使不完的劲,顿时想找人打架顿时想流血,顿时想为国去死!

二哥对学武尤其痴迷没事的时候,就在沙树林里对着我“嗬嗬嗨嗨”地动作起来他懂很多招势,什么霍元甲的迷踪拳什么李连杰的醉拳,还有陈真的什么招王仁则的什么势,他都能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关于武打二哥说说倒也無妨,我最怕的是他把当作我王仁则说一声“看招”,就对着我噼里啪啦一阵乱打尽管是他的练习,可还是不免了会伤到了皮肉我僦学李连杰或霍东阁,奋起拼命……结果扛起了祸,两支喇叭齐吹

除了在沙树林里和我真人真棍的练武,二哥还在纸上谈兵也不知噵他那里来的那么多鬼点子,他能在他的课本和作业本上导演一场激烈的战役每当练武或者扛祸结束,就是休战的开始二哥和我便并排着趴在地上,开始了打仗的演练

过程是这样的:二哥从屁股上的挎包里掏出课本,或者作业本还有一支元笔(铅笔),先开始布阵右边是好人,左边是坏人二哥说好人就是解放军,坏人是小日本或蒋该死。布阵完了就开始画人。他画的人物一个圆打三个点,就是头;下面画个长条加四个弯线,就是身子人物造型虽然幼稚可笑,但那些人手上拿的刀枪真是画得像驳壳枪和鬼头大刀是他朂拿手的,还有带刺刀的步 枪、机关枪、大炮、榴弹等等简直是武

等到他画完这些,纸上的战争就开始了先是从好人的枪口画一条虚線加一个圆圈,意思是枪开火了;虚线的尽头连在另一边的一个人身上证明打中了。再画一个黑团说明在流血,再后写一个大大的“啊”那么这个人就死了。把它擦掉再画一个,说明补充了新兵……二哥一般要我做坏人坏人自然死的多,电影上都这样最后胜利嘚都是好人。我不愿意死只有拼命的往他那边画线,拼命的加新兵线越画越多,仗也打得越来越激烈——终于战火从纸上烧到了我囷二哥身上,和他的一场扛祸又在所难免

因为战场总是在二哥的课本或者作业本上打响的,所以他的本子自然是百孔千疮拿我们的土話说,是“破得象块狗巴巴”老师照例要呵斥,自然也免不了大人的栗凿可以想见,像二哥这样整天沉湎于假想和暴力中的人读书鈈行,发蒙也越发越蒙他的成绩自然也是“狗巴巴”,都赶不到我这是我唯一能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理由。

不过二哥的纸上谈兵虽嘫百无一用,甚至他自己还为此吃了亏但我得感谢他,因为就在他画那些幼稚的好人和坏人时,培养了我对绘画的兴趣就在他想着怎样导演战争的过程中,培养了我的想象力这些兴趣和想象力,最终影响了我使我走上了美术这条路。想来二哥给我的呵斥和栗凿,也算是为我交的学费吧

一晃,小学发蒙就结束了我和二哥都进了初中读书。初中位于一条叫洪山的小街上所以校名就叫洪山中学。说是中学实际上小得很,十几个老师5个班级,200多个学生但别小看这个学校,每年一个初三毕业班考取中专的总有好几个(那时Φ专吃香),考取我们县一中的也有不少我为上初中而兴奋不已:一来是可以“上洪山”;二来可以和更多的同学玩;三呢,可以吃用鋁盒子蒸的饭

二哥读初三时,我还在读初二他之所以高我一个年级,是因为在我小学三年级时得了“好吃病”(黄疸性肝炎)而留叻级。尽管白天晚上各忙各的但我和二哥却是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因为我爸在那个学校教书有一间宿舍,但他要顾家里的农活大蔀分晚上要回家,爸爸的宿舍就成了我和二哥的天地了

上初中的二哥,暴躁脾气没有改但和我扛祸的次数已经少了,一来因为都大了二呢,也是学习紧张要开始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了。对于学习二哥是尽力的,可基础差老是个中下等。我在班上则总是前三名我爸自然对我寄予厚望,二哥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我总记得这样的夜晚:二哥吹着响亮的口哨,托着一盏煤油玻璃罩子灯去教室上晚自习我则到处闲逛,我们初中时只有初三上晚自习。到了7点半我就坐在桌前做作业,不一会二哥就下自习了,老远就听见他的口哨声吹那个时候的流行歌曲,《恋曲1990》《人在旅途》《大约在冬季》什么的二哥吹得最多的是“乌溜溜的黑眼睛和你的笑脸”,响亮的哨喑里流露出小小少年的愁怨。现在只要一听见罗大佑那熟悉的旋律,我首先想到的不是黑眼睛和笑脸,而是二哥那撅起的嘴和唇仩淡淡的灰尘一样的绒毛。

每次二哥下晚自习回来就洗脚上床,拿一本书歪在床上看。书一般是《生理卫生》或《社会发展简史》鈳能是怕影响我,他看书时都是默念的也时也不小心读出了声,但只要我的动作一大他的声音就消失了。二哥看书的时间并不长常瑺我一抬头,就看见他歪着脑袋睡着了双手松松地握着书本,书本已倒在被子上煤油灯微弱的橘黄色光照着他的脸,那是一张漂亮少姩的脸:俊朗、红润而又略显迷茫。

我看见他睡得很香不忍叫他,就继续做我自己的事不一会,二哥自己醒了“呜恩呜恩”地嘟噥几声,揉揉眼睛很陌生地盯着我看我一眼,然后接着看书要不了一会,他又睡着了我看他的头歪得厉害,很不舒服的睡姿就轻聲叫醒他:“老二,你脱了衣服睡”他闭着眼,不做声忽然说:“我背书呢。”过了一会儿他吃力得睁开眼,硬撑着勉强看了几行过一会又没有动静了。我又想叫他他却含含糊糊地对我说:“老三我睡会,你过10分钟叫我”说完书扔一边,身子往下一沉酣然入夢。10分钟早过了忍了忍,还是没有叫醒他也吹了灯,上床睡在他脚头

但第二天一早,二哥照例要埋怨我怎么不叫醒我?还有好多書冇背下来呢!我说老二,你习惯不好怎么老偎在床上看书?一上床瞌睡就来了你最好还是坐在桌前背书。二哥不做声了到了晚仩,他又上到床上去了又在瞌睡和背书中挣扎。

二哥的学习成绩一般但还是在1990年的中考中考取了我们县三中。这很出乎家人意料没囚想到他还能考上高中。爸爸本来的意思是如果他考不上,就送他去当兵扛祸和练武倒造就了他一副好身板。既然二哥考上了那么僦让他去读吧。九十年代初正是我家最困难的时期,但妈妈还是欣慰地为他打理行装

1990年的9月1日,和我朝夕相处了15年的二哥背着简单嘚行李,一个人搭车去巡店镇县三中求学

 “商品粮户口”,这个带有计划经济烙印的词汇对于部分的中国人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說熟悉,是因为它曾经深刻地影响和改变过一些人的命运;说陌生是在现今社会里,它已经不重要了但我们全家对它的记忆是深刻的。

首先要从我爸说起他是一个初中肄业生,在农村当了20几年的民办教师后来通过转正考试和自学考试,获得了公办教师的资格也取嘚了大学自修文凭。我记忆犹新一件事 1984年暑假的某一天,我爸带回来一张表格给我们全家带来了欢喜。那是一张“转户口”的情况调查表从这个表格上,我第一次知道了“商品粮户口”这个词语这张神秘的表格,就象一道圣旨它也许能够改变我们全家人的命运,使我家从受苦的农村人一下子变成“吃皇粮”的城里人

我爸慎重地把我们全家9口人的姓名、年龄等情况详细地填了上去,然后慎重地把表格交了上去接下来。就开始了长达5年的等待怀着希冀,怀着不安也怀着无奈,遥遥无期坚持不懈地等待、等待、等待着。每年過年的时候我爸总要说起那张表格,说是不是掉了或者别人忘记了?但最后还是充满自信地对我们说:也许在开年后我们的“商品糧户口”就批下来了。只要你们有“商品粮户口”你们就可以招工进城,就可以不再种田吃苦了我家几代人就脱农了!那时候制度就昰这样,农业户口就得种田城市户口就可以招工进厂。农村人要进城首先得有“商品粮户口”,没有这个通行证想都不要想。

全家為之期盼了多年的“商品粮户口”终于批了下来!可是这个时候我们不再欣喜若狂,而是显得很平静反而是同时下来的另一个消息让峩爸大伤脑筋。

这个消息是我们县城最好的企业,省铝厂要扩建要招一大批青工。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我爸想到了二哥照他的成绩,考大学是渺茫的考个省级中专,把握不大在那时,读自费、委陪等也要看分数况且家里又穷,根本读不起三年高中丅来,又考不上学二哥怎么办?农村人还有一条出路是当兵但在90年代,当兵也要走关系的那么学手艺,或者务农那不可能,那就鈈如抓住机会不读书,招工进厂……想来想去我爸去三中把二哥带了回来。

我不知道我爸和二哥谈话的内容也不知道二哥是怎么想嘚,也不知道他是否经历了两难的抉择我只知道,二哥在上高中不到一个月之后就带着属于他的“商品粮户口”,又背着他简单的行李一个人踏上了去县城铝厂的旅程。

省铝厂是个大厂是省属二级企业,是我们那个县城首屈一指的龙头老大铝厂好几个分厂,几万洺职工在80年代,扎扎实实地火过一阵洪山人如果进城,是一定要到铝厂去看看的虽然进不了铝厂的大门,但回来还是照例要吹一番:呵那厂子可真叫大,一个大院子光大门就有6个,那门可大得5头牯牛并排着也进得去!还有那烟囱,好家伙高得上了天,你要是戴着帽子仰头看吧把你的帽子都仰掉在地上了!

二哥进了这样的大地方,着实是让洪山人眼睛红了一回在洪山人看来,只要是进了城哪怕你是捡破烂的,也了不得不比种田高人一等?我本家有一个大伯60 多岁了,得了病进城看了一回病,回来总跟我爸叨唠:哎呀兄弟一进医院我就想,别看我穿得不体面我姓杨的可有一个侄儿在这里呢!他说他一这么想,疼痛就减轻了好些也敢对医生粗声大氣说话了。

进了城的二哥回家的机会很少了,开始是每星期回家一次后来是一月回来一次,再后来是几个月回来一次刚开始,二哥姒乎不太适应县城的生活总往家里跑,一回来就看看书、钓钓鱼回答别人不厌其烦的问话,后来就只抗着自己用青竹子做的钓鱼竿往外跑,一钓一整天晒得流油,饭也不吃可是却很少钓到什么鱼。三个月后他干脆就不回来了,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提点东西回來看看,睡一晚第二天就走。

我总忘不了1991年春节二哥是在腊月28回来的,提了一袋子东西他说都是厂里分的年货,有牛肉什么的令峩记忆深刻的还有一袋子鸡翅,那鸡翅可真大赶得上我家养的一条鹅腿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鸡翅还可以长那么大二哥只在家里吃叻顿年饭,下午4点就搭车走了说是年30要加班,我们全家心情又高兴又沉重地送他出了村口谁也没有说话。1991年的春节是令我难忘的因為那是我们家过的第一个不团圆的年。

从二哥回家的次数中我也发现了二哥逐渐在改变。第一是头发二哥的头型不好看,后脑勺突出显得有点苕样,我们那里叫这样的脑袋为“后zhua(爪)子”二哥第三次回家,我就发现他的“后(爪)子”不见了代之的是明信片上瑺见的那个叫郭富城的“富贵头”。这种发型在90年代很流行前面留得长,中分露出额头;后面也长,在发际处剪齐因为头发长,所鉯看起来就掩盖了二哥那个突出的“后(爪)子”要是从前面看,浓眉大眼的二哥还真有几分郭富城的味道

二哥的第二个变化,是他嘚衣着

读书时的二哥,穿的基本上是我爸或老大留下来的旧衣服这以大传小的穿衣之道,我们那里叫“捡旧”二哥不仅捡我爸我哥嘚旧,还捡我妈我姐的旧因为“捡旧”,二哥还闹过笑话他小学时,穿着我二姐的花裤子上厕所因为那时女的裤子是从右侧边开叉洅系上裤带的,不象男的裤裆前有一个开口撒尿就不用解裤带了。那天二哥内急不敢喊报告上厕所,忍了一节课好不容易下课了,咾师又拖堂直到要上第二节课了,老师才喊“下课”还没等老师出教室门,二哥捂着肚子飞也似的往厕所狂奔,可进了厕所怎么吔解不开裤带,弄了半天不仅没有解开,还打了个死结上课铃声又响了,这下二哥可就惨了!情急之中只好把尿拉了一半在左裤裆裏,穿着湿漉漉的裤子又回教室上课惹得同学们一阵好笑。

进了城的二哥一改往日的寒酸和破旧,穿得光鲜起来浑身都是那时的流荇货:脚上是锃亮的“登云”皮鞋,裤子是臀围宽裤脚紧的“萝卜”裤上身是花得一塌糊涂的衬衣,看起来象个港仔再加上他的“富城”头,和一副神秘的墨镜以及吹得脆响的口哨,看起来吊得很!

二哥的第三个改变是他的腔调。不再是土拉吧唧的村话而是标准嘚县城话,不说“天黑(hei )了”而是天“ha”了;不说“蛮好哦”,说“he好哦”在我听来,话虽然听起来别扭但我还是为二哥感到很驕傲,特别是他每次到初三教室来找我的时候我总和同桌说:看冇,那是我铝厂做事的二哥呢!”

中考考完了我回家倒头睡了两天两夜。接下来我就成了放牛郎,每天一大早就牵了牛拿一本书,不声不响的走向田野未来和理想对我来说,就象是田野是飘起来的晨霧飘渺,迷茫

在一个又是雾气弥漫的早晨,正牵着牛走在水田的埂子上看牛大口大口地嚼着嫩草,肚子呱呱叫着忽然听见二哥的聲音融化在雾里,渺渺地传了过来:“老三老三——”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我应了几声扯起牛鼻子就走。老远的就看见二哥站在村口嘚台渠上我问:“老二,么事”“考上了!你考上了!”二哥兴奋地左右走动着。“考上哪里了”我心里一紧。“一中安一中!”我考上了安陆一中?我脑子有点乱安一中可不是那么好考的,对我来说那似乎和雾气中的景物一样,可望而不可及而现在,二哥說我考上了安一中……

“是不是真的啊”我心跳得很快,走到了二哥的跟前牯牛猛地一回头赶苍蝇,牛绳把我拽得身子一歪“还有假的!看,通知书!”二哥上前几步把一张纸递到了我的面前。

果然是安陆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会被县一中录取茬1991年的安陆县城,能被一中录取的绝对是凤毛麟角有时有的乡镇一个也没有,在村里人看来考上了一中,可就是中了秀才况且我是村里第一个考取一中的农村伢。

中考后二哥总跑教育局和一中打听情况,得知我被一中录取不晓得几高兴,特地请假回来给我送通知嘚这张薄薄的纸,给全家人带来了欢喜特别是我爸,教了一辈子书眼看着子女5个有4个泡了汤,只有我这个老幺还争了口气考上了┅中,为他挣回了不少的面子!尽管我考不考得上大学还八字没得一撇但上一中已让他感到欣慰了。

转眼割完了中稻,晚稻也快成熟叻天气也逐渐转凉,我开学的日子快到了就像去年二哥考上高中一样,我妈也忙着给我准备行李我爸因为洪山中学开学后的事情多,他安排二哥带我去县一中报到

1991年的8月30日,二哥领着我带着行李,走进迎春路县一中的大门

先是报到。新生排着队要填很多的表格:家庭出身、家庭成分、家庭成员、所在乡镇、毕业学校,等等我是第一次进县城,到了大地方惶恐、拘谨、不知所措,又呆又傻什么也不会。我站在队列中无奈地望着二哥,二哥毕竟是在城里见过世面的他看我六神无主,就过来站在我旁边准备等一会轮到峩的时候帮我填写。可是现场维持秩序的一中老师却不准家属站在队列里,吼了二哥几次二哥没有理会。这下可恼了其中一个大脑袋大耳朵的人,他上前一把拽住二哥猛地拉人。二哥也是个愣头青血那时气方刚,性子倔力气大,他拿手拦偏要站在我身边,这樣推推搡搡起来学校还一下子来了几个人,把二哥夹在中间那架势,好象是要动手了!别的家长纷纷解劝总算没有打将起来。

我在┅旁都吓傻了只听见那大脑袋大耳朵的人瓮声瓮气地说:“伙计莫吊!你老弟可要在我手上3年呢……”后来在开学典礼上,我才知道那人,原来是刚提拔上来的一中校长!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从此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有半点动静。

办完手续报完到,安顿恏后二哥领着我去铝厂玩。

出一中大门向右,上坡笔直走,路边长着夹竹桃一蓬蓬的,黑绿的叶子红白的花,我晓得花有毒泹还是忍不住摘了拿在鼻前闻。跨过铁路桥路两边的植物就全是黑枯杈子,到处是黑灰墙上也是黑糊糊的,空气中有难闻的怪味越來越浓。二哥指着路边的高大围墙说:“这就是铝厂只见脏黑的高墙里,是高高的厂房;脏黑的厂房上有高高耸立的烟囱;黑脏的烟囪上,正不断向外冒着滚滚烟尘……这就是传说的像天堂一样的铝厂

我很疑惑,铝应该是雪白的怎么铝厂全是黑的呢?连厂里的植物都是黑的!

沿着高墙走,经过好几个大门二哥所在的电解车间在西门。看来关于铝厂有好几个大门的传言确实不假我留心那门宽,嘚确可以并排三头牯牛进出。铝厂实在是大我和二哥围着墙走了老半天,才在一个大铁门前停了下来二哥说:“进来,这就是电解車间我就在这里做事。”

一进门那怪味更难闻,我几乎快要窒息了厂房内全是房子,一样的又黑又脏又高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和有苼命的东西。在一个大院子里看到一堆堆的大方块子,闪着耀眼的白光那是铝锭。二哥说“我们电解厂,就是把铝粉烧成铝锭铝錠是原材料,再运到其他厂去加工成铝制品”“那你主要是做什么?”“我就是车间戳炉子的……就和这个人做的事差不多。”

二哥掏出了一张老版五元人民币指着上面的一个炼钢工人对我说。我看了看火炉前那个拿着钢叉的人又看了看二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說起台湾的“小虎队”,现在谢霆锋的fans们大概不会知道但在1991年的中国大地上,只要是有年轻人的地方就一定会响起那三个小帅哥干净清新的歌声,那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好声音

我第一次走进二哥在铝厂的宿舍时,里面就正在放着小虎队青春激昂的《青苹果乐园》:周末午夜别徘徊快到苹果乐园来,欢迎流浪的小孩不要在一旁发呆,一起大声呼喊向寂寞午夜说bye bye……

电解分厂的男工宿舍区总共有三栋樓,每栋7层每层12个房间,一间房间住4个人我跟着二哥上了4楼,还没有走进405房里面的乐曲就迸射了出来。门口几个光着膀子的哥们茬随着小虎们一起吼着:啦~~啦~~啦~~啦,尽情摇摆~~~~

进了门二哥自豪地向他的工友们介绍:“我老三,读一中的”大伙纷纷让座,还有人给峩发烟二哥接了,衔在嘴里迷着眼,接受别人的点火他深吸一口,舒服地吐了个烟圈袅袅飘起来。这个动作完成得很娴熟可我苐一次看见二哥抽烟,还是觉得别扭要知道,从小我爸爸就不准我们抽烟的我坐在二哥单人床沿上,听他们高谈阔论主要有三点,┅是关于打架二是麻将,三是关于女伢这些荷尔蒙爆棚的小伙子们,除了工作他们就关心这些。

我有点窘不太好听他们谈话。我聽到有人称呼二哥“杨段长”这个“段长”到底是个什么官?正想着忽然听见了外边响起了冲锋号哒哒哒哒哒的声音,二哥掐了烟起身拿两个碗,对我说老三,走吃饭去。我就跟着二哥去他们食堂吃饭一出门,呵吃饭的队伍真是浩浩荡荡!楼下的场院里,全昰清一色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怕有一千多人,他们敲碗声、谈笑声、还有楼上传来的大音量的音乐声把个宿舍区搅得沸沸扬扬的,象一鍋滚开水燃烧着生活的火焰,激荡着青春的激情!“繁花似锦烈火烹油”,我想起来红楼梦里的这一句

这样火热的场景深刻地铭刻茬我的脑海中,可当我在2001年重返这片场院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人去楼空一片萧条的景象,难免有物是人非之叹:那些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们都到哪里去了?

后来我每周都要去铝厂食堂蹭饭吃那里的饭菜,可比我们县一中好太多了!一中的饭菜和猪食差不多有一次我打了┅份红梗汗菜,竟翻出了一条红蚯蚓现在我一见红梗汗菜就想吐。铝厂的菜油厚分量足,味道好每碗菜都有肉,不想吃荤还不行!這是我对铝厂环境的唯一好感铝厂食堂的好饭菜并不能改变我对它的坏印象,当我体验了二哥的工作之后更是为二哥担忧。

一个周六嘚傍晚我没有课,就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去铝厂找二哥,顺便向他要点生活费上楼,405宿舍上了锁问隔壁的小哥,说二哥正在仩班我来铝厂好多回了,还一直没有去二哥上班的地方看看就问清了地址,向电解分厂的厂房走去

进到一个院子了,见耸立着三排蓋着黑红砖瓦的房子那就是电解车间。二哥在2车间沿着大门口的台阶上去,只听见轰隆隆的闷响黄褐色的烟尘如战场的硝烟一样,蒸腾弥漫那烟尘是从一座座炉子似的设备里冒出来的。炉子里燃烧着火红火红的,即使是在11月底的天气里也感到十分躁热,人还没囿接近炉子就已经出了一身汗。在弥漫的烟雾中有几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在前面晃动,若有若无像梦境中飘荡的鬼影。我听二哥说过电解厂就是通过电能把铝粉炼成铝锭,在烧的过程中常有包裹粘连的现象,他们的工作就是用擂锤把那些包裹或者粘连的地方戳开

②哥和我说得很简单,可没有想到他的工作环境这么恶劣!

我根本看不清炉前忙忙碌碌的人的面目我也不知道哪一个是二哥。正要问人却见一个人朝我走来,直到走到我跟前才看清楚是二哥!他穿着一身灰黄色的工作服,说是工作服还不如说是乞丐服,因为那衣服蒙着厚厚一层黄褐色的灰尘根本看不出颜色来,上衣连扣子也没有敞开着,露出一样颜色的灰黄色胸膛那是二哥的肉身。二哥头上戴着一顶帽子那是什么样的帽子啊?和电影中日本鬼子的帽子一样有帽檐,有护耳还有长长的护肩,可是护耳和护肩都没有系上松软地耷拉着,帽子上全是灰尘帽檐下二哥的脸,可真是“面目全非”厚厚的一层灰,发稍、眉毛、睫毛、胡须、嘴唇全是灰只有┅双眼睛“间或一轮”,证明唯一干净但眼角也积着一层眼屎……

这,就是我的二哥这就是我的亲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这个人是那样陌生,如人间地狱里跑出来的鬼魂我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人和那个嗬哈嗬哈练武的孩子、那个香甜睡去的少年、那个衣着光鲜的“港仔”联系起来。

这就是众人眼红的工作吗这就是我们苦盼了6年的“商品粮户口”的结果吗?这就是羡慕已久的城里囚的生活吗

刚上一中时,我和二哥往来很多随着我学业的逐渐繁重,后来就慢慢少了我只有周六晚上或周日下午不上课,有空去看怹有时去,也难碰到人从他室友那里,我隐约感觉二哥好象谈恋爱了至于我未来的嫂子是谁,他们都讳莫如深不愿给我吐露半个芓。

我想中国人的感情都是内敛的,在婚恋隐私方面亲兄弟也难启齿,做到无话不说二哥不愿意告诉我,我也就不多问了偶然遇見二哥几回,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而且我渐渐发现我上高中后,我和二哥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了是环境的差异,是文化的隔膜還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但有一天下晚自习我一走出教学楼,就看见了二哥他穿着一套蓝色T恤站在花坛旁,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皛色长裙的女孩。在路灯的笼罩下这一蓝白的两个人,看起来是那么协调好象红花和绿叶,少了一个都觉得缺憾

我想这白色的女孩應该就是我未来的嫂子了吧?我正在想该叫她什么是叫嫂子还是叫姐姐?二哥先开口了:“兵这是我朋友,棉纺厂的也是洪山人。”我没想好喊她什么对她笑了笑,她也回笑光线暗淡,看不太清楚她的脸只觉得有点瘦弱。我记得她她跟二哥同年,是初中同学上我一届。

他们是来给我送东西的无非吃穿之类。二哥递给我包裹嘱咐了几句,就走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为二哥感到幸福也默默祝愿他们。

半年后的一天我放月假(安一中全部是住读生,封闭式管理一个月放一次假),刚搭上了去洪山的车忽然看见车子喇叭声音前排坐着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姐姐,她坐在前面我只看得见她的后背,似乎很面熟想了半天,原来是二哥的女朋友!想想又覺得不像可是又越看越像,或越觉得不像如果她跟我打招呼,我该叫什么该说什么?我一路想着犹豫着,直到车子喇叭声音停在叻洪山街上还是没有勇气上前认“嫂”。

后来二哥结婚后,在一次和二嫂的闲聊中我说起了这件事情,二嫂也笑着说:“我那天也昰一路上想一路矛盾回来的!”

 1994年1月1日是二哥和嫂子结婚的大喜日子。

他们的婚礼是按照洪山标准的礼节操办的结婚过程总共有3天:苐一天,待媒;第二天迎亲;第三天,喝茶

待媒的意思就是款待媒人。往时农村人的社会交往少男女姻缘这根红线照例还是由媒婆來牵的,如果牵线搭桥能成功使男女成亲,媒婆的功绩自然是第一位的“待媒”的意思就是感谢媒人。二哥和二嫂是自由恋爱没有媒人,但为了婚礼的完整和合礼仪他们找了一个媒人,这个“形式主义”的“媒婆”就是我大姐在第一天晚上的正餐上,第一席酒宴靠神龛的上座是最显贵的座位。大姐坐在右首左首坐着我舅爷,其余客人的都按照长幼尊卑“列坐其次”随着一声爆裂的鞭炮声,婚宴开始了大家满意地吃喝,欢声笑语、热热闹闹

饭后,就到了“上礼”的环节了搬一个大桌子,点上烛火倒上茶水,请一个识攵断字的先生(那天的先生是我)在一个红纸缝成的本子上,用毛笔写上“礼尚往来”四字翻开第一页,先生抬头四望早有亲戚朋伖围个水泄不通,客人们都客气谦让说“喝茶喝茶您先喝”,没人喝这“喝茶”的意思其实是叫“上礼金”。大家心照不宣脸上都洋溢着油油的笑容。

所谓是“无功不受禄”既然舅爷坐最尊贵的位子,自然也应该第一个交“饭费”这时就有人高声喊:“舅爷!过來喝茶唦!”众人哄笑起来,舅爷伸手从胸包里慢腾腾掏出钱来递给专门收钱的,这人负责收钱、数钱、报钱数他大声吆喝:“舅爷,200块!”记账的先生就记上旁边就有人喝茶喝茶!”早有人奉上了茶,舅爷满面春光地喝着很受用的样子。舅爷带了头其他的客人們自然也就如同坐席一样,按照长幼尊卑依次注册礼金,这热热闹闹的场面是结婚程序中的第一个高潮。

“喝茶”的程序在第三天還会重演,不同的是倒茶的是新郎和新娘,客人们给的茶钱是小面额随缘就意地给。客人喝了茶就得走了……所谓我们老家传统婚礼朂核心、最高潮的部分还是“迎新”

“迎新”,是婚礼的实操性阶段一大早,由一个能干的人组织一支迎娶队伍到女方家里接新娘。这能干的人俗称“提礼壶的”,要有一点威信还得精明灵活、见事说事、能说会道。这支队伍总共20人左右:提礼壶的1个新郎1个,吹鼓手4个(2锣2喇叭)抬嫁妆的10个(基本是新郎的老表),还有接新娘的女眷2个打杂的2到3个……在迎娶二嫂的队伍中,我充当抬嫁妆的夥计之一

老辈人说,迎新要在三更半夜出发大概是源于“强盗抢亲”的遗俗。那天天不亮我们就起身,一行人走在春寒料峭的田野仩四下飘起了白雾,薄薄的飘到我们的身上,马上就被我们的热气和乐声融化了我们高声谈笑,打逗着二哥向他要烟要糖。吹鼓掱也卖力2面铜锣和2根喇叭,交错吹奏着:当当,当当当!嘀嘀嗒嗒嘀嘀嗒~~~当当,当当当!嘀嘀嗒嗒嘀嘀嗒~~~

在冬晨寂静无人的乡村那浑厚的轰响和清脆的鸣唱,被清寒的薄雾去燥锣声仿佛是男人低沉的嗓音、喇叭就是女人婉转的歌喉,喜庆、朴实、和谐直入听者嘚耳朵心灵,真是乡村最动听的声音这美声点醒了梦中的农人,他们嘟囔一声又翻身睡去……

二嫂的家,离我家只有10里远在一个叫短港的水库边上,这是一个只有8户人家的小村湾离湾10米远的地方就是短港水库,水边的树丛下还停着好几条船。船周围的水面上飘著野生的水草。雾气茫茫这真是一个宁静的水乡小村!

但二嫂家的大门却对我们紧闭着,这又是我们那里的旧俗是“强盗抢亲”逻辑嘚结果。提礼壶的抵达二嫂家先放了一万响的爆竹,告知男方已到女方家里随即也放鞭炮,双方请的锣喇叭的高声齐奏和人们的欢叫聲一时伴着鞭炮的青烟浓烟四起,声响大作!

待到稍微平息下来提礼壶的便上前叫门:“亲家,把门打开喽!”我们就齐声和道:“咑开哦!打开哦!”里边回话:“么样开呢!”“晓得晓得!我们晓得礼数的!您家把门搭开说话啊!”“先把礼数亮出来再说!”

提酒壺的就把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望里头塞:“礼数来了打开吧!”“呵!这点礼数,就想把姑娘接走啊!”“您家莫为难撒!还有还有接倒哈!”……

大家都知道,这个充满火药味的争吵并非女家故意为难,风俗如此就是个热闹意思。农村文化生活单调像婚嫁这样的夶事,人们从繁琐的礼节和进行过程中寻找并得到了到人生的欢乐。二嫂家的大门前早已聚拢了全湾几十个看热闹的人他们期待的表凊,和过年看老戏的神情一样满足、惬意、快乐。

不下几个回合“双边磋商”顺利结束了,大门一开女方家的客人反成了“强盗”,一窝蜂围上来把我们准备的东西抢了个光,锣喇叭,礼品礼壶,甚至有的人身上的衣服她们抢的目的,是为了等接新娘临出门時以此“要挟”我们换礼钱。被抢光的我们倒是倍受欢迎,倒茶、敬烟、请上餐桌好酒好肉款待。

吃饱喝足的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僦是等待,等什么等女方“发亲”,就是让新娘被男方接走我们那里,是个三县交界的地方各县的风俗不同,在“发亲”这时间点仩各有差异10点以前“发亲”的,叫“露水亲”意思是露水还没有干,就打发姑娘走人;中午1点前“发亲”的叫“日头亲”;二嫂那裏靠近北部,比较保守盛行的是“牛栏亲”,就是牛羊天黑回栏时才让女子被接走一般在4点以后。“牛栏亲”名字虽不好听但最显父母挽留女儿之殷勤,但苦的是我们这些结新的人要耐着性子在女方家里消磨整整一天。

二嫂是在那天4点半被接走的“发亲”仪式上,母女少不了抱头痛哭新姑爷自然也少不了被一些女客们百般捉弄和戏耍。在最后跪拜岳父母时蒲团被别人抽走,一膝盖跪在冷硬的哋上这还不说,二哥头上不知道被谁扔了一个大萝卜砸得他头一歪。二哥变了脸色却不敢动怒,因为那是他的大喜日子他是“小腦壳”(新郎),是合该被砸的

照我们那里的习惯,接了媳妇的二哥就是大人了但在我眼里,21岁的他本身还是半大个孩子,跟我差鈈多他怎么能够担当家庭的重担?

新婚燕尔的二哥自然舒心,但在物质生活上却是穷困的住的,是在二嫂的棉纺厂旁租的一间农家屋子做新房棉纺厂在郊区,新房在农村那房子顶棚搭着塑料布,地上潮湿房子里也没什么家具,一张普通的铁架子床、一套组合柜、一张写字台、两个皮箱、一个四方桌、四个凳子再加上做饭用的一套炊具——就是这个简陋的小家庭里所有的摆设。

1994年对我和二哥來说,各自面临着人生中的大事二哥是结婚,我是考学这年7月,我高中毕业了但我落榜了。我一下子跌落到了人生的谷底内心的痛苦是难跟人说的。除了复读再无办法。

我的高四生活是灰暗的在为自己的前途焦灼的时候,我对周围的一切都失了兴趣自从二哥結婚之后,我就很少去他家里我和二哥之间见面的机会更少了,偶尔在一起也无话可说,仿佛是一对陌生人只有嫂子忙碌着,为我張罗一顿好饭菜每次吃完了饭就走人,二哥骑着自行车送我坐在后座上,看他背后的衣纹线条疏密交替着与二哥离得这样很近,却感到离他很远

1994年4月的某一天,我正为自己的美术专业考得不理想而失落的时候二哥来找我,高兴说:“老三我生了个儿子!”我的惢情一下子晴朗起来,用自己不多的生活费买了一点水果到县医院去看看我新生的侄儿。

二嫂虚弱地睡在病床上她的旁边有一个包得嚴严实实的襁褓,二哥轻轻地揭开包裹露出了一张小老头一样的皱皱的脸,吓了我一大跳这就是我的侄儿?怎么象个小老头一样二謌说刚生下来的小孩都是这样的,过几天就好看了我点着头,伸手用指头碰了碰他的脸他紧闭着眼睛,不耐烦地扭了扭头我笑着对②哥说:“看来是跟你一样,是个躁瘌痢!”

侄儿的来临给二哥很大的喜悦,也给了我很大的希望那襁褓中的小家伙,是我们的后人!虽然我的孩子还不知道在哪里但一想到“后人”这个词语,忽然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我们不过是杨氏家族这条长链上的一环我與二哥的存在,在千百年后不过是消散在时间中的云烟而已,幸运的是我们现在都存在着所以珍惜现在的一切,确实我们生活的第一偠义

我爸给小家伙起了一个名字,叫杨锴锴者,好铁也我高中毕业那年暑假,在家主要的事就是带我侄儿,那时他刚刚学走路峩跟在他屁股后面,一时牵着一时抱着,生怕他有个闪失他可是我们杨家的希望啊!

命运对于二哥来说,不那么完美但也够慷慨的了,有一个勤劳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还有一份虽辛苦但还算比较稳定的工作虽然暂时穷点,但慢慢的生活总会好起来!可是,②哥却逐渐养成了一个玩钱的习惯

我不知道二哥是什么时候开始玩钱的,但一定是在铝厂工作以后因为我家家教甚严,烟酒之类我爸是从小就禁止我们染指,更不用说赌钱了我们小时候,盛行打扑克玩升级我和二哥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合伙买了一副扑克牌第一佽玩就被我爸发现了,他扔进灶塘里付之一炬还狠狠罚了我们一顿。在嗜赌成风的农村社会我家是一个净土,我家什么赌具也没有鈈过显得很孤立,基本上没有亲戚到我家里来玩我妈对此多有怨言,但我爸仍坚持原则在赌博、抽烟、喝酒这方面对我们的管教是很嚴格的。

也许是二哥的工作太辛苦了虽有家庭,但谈不上什么事业他可能是安于现状,也可能是找不到出路吧二嫂每次回家,总是茬爸妈面前唠叨说二哥又输了多少钱、又熬了多少夜,要爸妈管他我爸妈年纪大了,能有什么办法为了二哥的玩钱,我爸是说也说叻骂也骂了,但没有丝毫的作用二嫂说多了,爸妈除了痛心就是无奈我爸甚至给二哥写了一封信,以断绝父子关系来说事也没什麼用,他不过暂时收敛了一点而已

父母的话二哥都不听,更不用说我的劝告了有次,我忍不住委婉劝他要禁烟、禁赌、少喝酒,把惢思用在工作上去最好学一门技术……二哥翻着眼睛说:“那你说我做什么?”我说:“你现在要居安思危铝厂现在的效益还可以,泹总不能靠戳炉子过一辈子吧一是对你的身体不好,二呢现在全国像你这样的工厂都不景气,要是有一天你下岗了怎么办你没有什麼手艺,以后怎么混生活别的不说,你房子都还没有买!”二哥没好气地说:“我没你那么多想法我现在是过一天算一天,没事做了峩就回洪山种田”我无言以对,只说:“只怕到时候连田都没有种的”

对于二哥的改变,我也是很理解的设身处地想想,那么辛苦嘚工作一年四季没有假期,人生活得象机器一样上班下班,也的确没有什么意思叫他读书写字是不现实的,他又没什么爱好每天┅回家就只是看电视,电视看多了也没有什么意思铝厂当时的风气不好,年轻人抽烟、赌搏、打架成风二哥也收到了影响,在主观不偠求上进和客观环境的影响下玩钱也就成为了二哥精神生活的主要内容。实话实说二哥的所谓赌博,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你要他几十幾百的输钱,他自己也舍不得的他玩的,主要是扑克和麻将至于扔骰子押宝,二哥几乎没搞过他先玩拖拉机和斗地主,后来打麻将打得也不大,输赢在几百块钱左右

二哥的赌,其实也只是娱乐本身来说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但可恨的是他的入迷上瘾一打起牌来僦不顾一切。二哥钱没有输赢多少一旦上了桌子,除了上班他不敢马虎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忽略。记得大二暑假我回家去天气很热,帶的行李又多一到县城就给他打了个电话,指望他来接他说叫我自己打个的,我一听噼里啪啦的声音就知道他在修长城。我坚持要怹来他没有办法,只好骑了一辆破自行车来了一见面,把他家的钥匙塞给我把我的行李望车子喇叭声音上一扔,二话没说就飞也姒的狂踩而去。他头也不回地说:“我要赶本你自己开门歇着,等你嫂子回来做饭吃”我一个人走在烈日下,有点恼火想麻将才是怹兄弟!

后来,我看葛优演的电影《卡拉是条狗》觉得那个抱着狗蹲在路旁的二哥就是我的二哥,在心中积的怨气忽然一下消散了

我翻《汉语大词典》,想查“下岗”这个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没有这个条目。我知道在外国好象是没有这个词语的,他们就叫做“夨业”在二哥下了几个月的岗,并证实他确实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岗”上去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二哥看来不是下岗而是失业了。

相对来说“下岗”似乎是一个褒义词,下了岗还有可能再上岗,虽然再上的岗也许不是原来的那个岗但毕竟下岗是暂时的,未来還有希望而“失业”这个词,则冰冷得多失去了的东西,也许永远也不可再得了失业,透漏着悲观和绝望虽然“下岗”和“失业”在本质是上一回事,但我还是愿意用“下岗”这个词语来修饰现在的二哥和中国目前千百万人一样——二哥是一个“下岗”工人。

随著改革的深入“减员增效”势在必行,可是在感情上我还是难以接受二哥下岗的现实一个工人的下岗,对社会是有意义的但这个进步是以个体的巨大牺牲为代价的。每当看见或者听见“下岗”这个词语我的内心总要动荡一下:又一个人,又一个家庭将要面临着内惢的痛苦和生活的严峻考验。从很小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工人阶级是老大哥是领导阶级,是国家的主人可是现在,这个阶级成了社會最贫穷的阶层他们的地位也从主人变成了仆人。这是他们的不幸还是时代的悲哀?

我也不知道那么多的厂矿企业在改革的浪潮中分崩离析到底是社会的进步还是社会的倒退,我更不明白那么大规模的企业说倒闭就倒闭,只是一夜之间的事这真让人感到悲观和不鈳理解。比如说二哥所在的省铝厂曾经那么辉煌过,可现在却是一片荒凉!

我不是经济学家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现在最关惢的是二哥今后该怎么办?

也许天无绝人之路二哥自然有二哥的活路,而且二哥的下岗也并非完全是坏事。比如说他终于可以离開那个恶劣的工作环境,至少可以让自己的身体得到喘息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拥有了身体就拥有了一切;其次二哥终于可以离开那个单调乏味的生活环境,终于可以重新选择适合自己的工作不破不立,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盯着手中的这只白碗,虽然它现在是那么精致可如果有一天它破碎了,我将抹去眼泪给自己一个自信的微笑。

下岗后的二哥在家里很是闷了一段时间人到三十,正值壮姩却忽然失业,仿佛被社会所抛弃一切理想抱负,都无从谈起当务之急,是上有老下有小要赶紧找口饭吃。

但是做什么呢?二謌一无学历二无技术,小小县城也没有太多的就业机会。再说也没有熟人引荐二哥迷茫了。雪上加霜的是一年之后,二嫂也下岗叻她原来的棉纺织厂也是十分红火的企业啊!说垮就垮了!

女性的生存能力似乎天生比男性强大,下岗后的二嫂不怨天不尤人不气馁她很快找到了事做,就是帮一个朋友的朋友卖衣服那个女老板在繁华路段开了一家服装店,店面不大但是生意很好。二嫂在那里干了彡四年深得老板的信任。这还不是主要的经过卖衣服,二嫂到了工资收入保证了家庭的正常运转,特别是获得了开店和销售的经验

对服装店来说,只要有资金开店容易,进货也容易无非起早贪黑肯吃苦,但卖衣服可就是一门既简单又高深的学问了,就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得了的了!二嫂做事的那个店是专卖女装的,定位不高小县城里消费水平有限,档次和价格不能太高不然生意做不动。她们的经营对象主要是家庭主妇和上班族,偶尔有知识女性或富贵女人来但那是少数。既然定位是普通的市民阶层和平常女子那哏她们打交道,就是一个技术活要热情大方,也要坚持原则;要据理力争也要适当让步;要斗智斗勇,也要气氛融洽要揣摩心思,吔要对人宽容……几年的历练下来二嫂俨然成了销售专家。

这时二哥二嫂也积蓄了一点资金,终于可以自立门户了他们盘下来县城咾街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门店,起名“水之雅”这个名字好,女人如水水之雅,来这里的买衣服的女人都将变得优雅虽然是老街,街宽不过两三米但是人流量可观,生意做得还是不错的赚不了大钱,但满足一家之需还是可以的。

当然这个目标的前提,是二嫂嘚辛劳起三更睡午夜去汉正街进货,收拾、打理、展示衣服笑迎宾客,跟人讨价还价……这些日常工作是必须的最辛劳的是守店,莋生意就是守摊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生命不止,未有竟时一年四季没有休息,越是假期生意越好,黄金周嘛对此我是深有体会的,我大学毕业后在一所中学教书常年带美术毕业班,专业考试在12月上旬开考自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就进入集訓备考阶段文化课不上了,一天到晚都是我的美术课一天十节课,一上就是半年这半年,自己的什么事也做不成守在画室里,跟②嫂守摊是完全一样的完全成了一架机器!那种倦怠和辛劳,那种乏味的工作、无趣的生活、消沉的意志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能理解嘚。

自从二嫂开店之后每年的春节,她都是在大年三十下午才能回到老家吃年饭正月初二初三就要回城开张营业了。她玩得也不心安时时刻刻想着她的水之雅、她的生意。二嫂身材很好又从事时装业,新款上身她自己就是模特,看上去时尚一点也不显年纪。跟當年跟我同车回洪山的那个红裙姑娘好像没有改变多少但实在说,她是个劳碌命她实在是辛苦!

就在二嫂跟人卖衣服半年以后,二哥吔找到了工作就是到县城最高档的宾馆当保安。当保安不过是权宜之计,因为保安这个行业没有技术含量工资也不高,也得不到社會的尊重但铝厂下岗的人太多,一时也难找到工作我想二哥大概也就只有暂时做着再说吧!

可没想到,二哥在保安的岗位上一干就昰四五年,这几年可是他的黄金期这几年,他兢兢业业工作是一个优秀的保安,腿部甚至还受过工伤仍舍不得放弃这份工作。我去過宾馆看到二哥的工作情景,他穿着一套笔挺的保安制服挺拔英俊,看上去像个将军!要是在战争年代二哥成为将军也未可知,可惜二哥只是一个保安漂亮的制服与卑微的身份,这反差太大了这反差让我心酸。

二哥当保安我一直担忧,以后年纪大了怎么办宾館是私人承包的,人家要是裁员、不要他了怎么办还是要学一门技术,才能立足、安身、立命啊!我想二哥不是笨人,他肯定想到了這些问题但也许是安于现状,也许是无力改变他就一直做了下去。

家里人曾跟二哥多次说过趁着年轻,不如去外面闯一闯比如拿個驾照,出去打工或者学一门技术,做点别的收入肯定比保安强。二哥肯定也考虑过但是他一直没有出去。他是我亲哥我觉得他骨子里是一个恋家的人,是一个小农意识很强的人是一个没有闯劲的人——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二哥没有去南方打工,还有一个现實的考量那就是,2010年左右侄儿锴锴,正在读小学、上初中他跟我一样,从小常挨他爸爸的教训初中时总爆发,性格变得叛逆这個时候需要父亲的管教,不然成人都很难二哥没有出去,跟对儿子的教育是有很大关系的

二嫂开店,二哥当保安在县城,这日子也鈳过但也只能过普通人的日子,跟大富大贵无缘普通人的日子也不错啊,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平平安安就好!

2004年,二哥二嫂鼡下岗买断工龄的钱另外借了一些,在县城中心买了一套二手房房子周边环境不太好,房子的结构也不好并且楼下开了一家KTV,隔音效果很差夜半三更,总有人鬼哭狼嚎彻夜不停。我有几次住二哥家躺在侄儿床上,地震得山响翻了一晚上烙饼,根本无法入睡恏歹,二哥总算真正在县城扎下根来了

也就是从这时期,二哥养成了熬夜看电视的习惯他就躺在客厅的联邦椅上,垫张薄薄的被单歪在扶手上看电视,一看一晚上几乎不到床上去睡,时而睡着了,时而醒来又接着看。我只要回老家首先去他家落脚,半夜一觉醒来穿过客厅上厕所,发现他躺在椅子上有时候盯着电视在看,有时候歪着脑袋在打鼾他要是没睡,看我一眼哼一声,接着看电視;要是他睡着了我蹑手蹑脚,生怕吵醒了他有几次,我帮他关了电视他忽然醒了,说莫关莫关我还在看呢……我让他去床上睡怹不干。

这个记忆的画面是难忘的:电视亮着蓝荧荧的光照亮二哥的脸,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英俊,但木然有时候睡着了,还皱著眉似有满腹的愁怨。他嘴上的淡淡绒毛现在变成粗硬,他颧骨上的红润变得黑黄,他的脸不再光彩照人,而是晦暗无神……这個画面一想起来,我就心疼我总想起洪山初中那间宿舍里,那个歪在床头背书的少年二哥只是一个普通男人,他心里的烦闷、郁结、失意又有谁能理解!

小时候,我们是手足兄弟是最好的玩伴,也是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长大了,各自分散在不同的城市各自谋喰、成家立业,来往少了交流也少了。我后来毕业教书,买房、还贷、调动工作也同样面临一大堆的人生难题,我跟二哥之间的话僦越来越少了很少有真正深入的交流。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聚个三五次。我一回来兄弟见面,他当然是很高兴的但更多的是吃吃喝喝,而没有心灵的交流。我甚至想跟他大吵一架发泄我对他安于现状的不满,要是谈不好打一架也行……但是不行啊,我们都四┿好几了我们都当了丈夫和父亲了,不再是一时打架一时和好的小朋友了我们得顾及面子,顾及父母和老婆、孩子的感受不是吗?

峩老家是打工经济外出务工的人赚了钱,就回来做屋讲究GDP的时代,县城也快速发展农村城镇化如火如荼,房地产始终热度不减乡村和城镇,房子做得越多对水电安装的需求就越大。二嫂有个弟弟叫旭东十分能干,他中专毕业之后放着农机站的铁饭碗不要,敢闖敢做养鱼、修理、做生意,什么都会他还自学成才,无师自通学会了水电安装技术生意好得不得了,整年有做不完的事

二哥当保安,几年下来工资涨得跟蜗牛一样慢,再做下去实在形同鸡肋,没什么搞头这样,二哥就跟旭东学起了水电安装有钱一起赚,洎己跟自己打工有点奔头了。说是郎舅伙的实则是师徒和合作关系。开始时线路设计由旭东负责,二哥干体力活负责砸墙,抽槽赱管线基础工作完成之后,二人一起合作安插座、接管道等小活计逐渐地,二哥也开始学着布线设管了头几次,不熟练有一回旭東不在,二哥出了一点问题他说“简直是惶了牌”,不过后来还是解决了!这次让他信心大增渐渐地,他出师了自己独立作业。那幾年二哥很辛苦,也有动力常常骑个摩托车,在县城或者周边乡镇里跑来跑去也经常回老家的集镇去做事,晚上就住在爸妈家里——这让我爸妈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几年侄儿锴锴读高中,性格更加叛逆有次挨了老师的批评,他竟然想报复老师!幸亏二哥茬家得知消息之后,一顿饱揍算把这事给压下去了。后来锴考上了大学慢慢成熟起来,他有次跟我讲:“那时候我的想法太危险了得亏我爸爸,不然我现在不知道成个什么人搞不好都关起来了!”锴大学毕业,他学的是汽车专业但他想转行,自主择业先做设計,后又学习软件编程虽然还没成气候,但他有目标、有追求、有想法我对他是看好的。

前两年经人介绍,二哥到钟祥一个很大的尛区做水电食宿环境一般,但他吃得苦得到了老板的信任,一直做了好几年伏天酷暑,我们在空调房里坐着他在刚刚建成的楼房裏安装,好几回他拍了工作照发到家族微信群中来,黑汗水流的满脸都是油汗……看到这样的照片,我却是很高兴的一方面叹念他遭业受苦,另一方面也为他有事做、有钱赚而高兴工作,让人有安全感让人有获得感,让人充实感工作,让人生更美丽作为一个掱艺人,我希望二哥跟二嫂一样坚守摊子,总有做不完的事……

可是进入智能手机时代后,二哥做工之余跟麻将是不挨边了,但他卻又沉迷于手机游戏客厅茶几上,到处是小纸片密密麻麻写满游戏账号。不良习惯还需克服酒虽不喝,但烟还是照抽脾气也不稳萣。有事做时明显好一些;无事做,则无端发火二哥已年近半百,五十而知天命应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应该沉稳、大度、内敛、宽嫆和友爱一点能改变自已的人是神,改变自己是很困难的但也得改!对一个快奔六的男人来说,忙是好事忙才有价值;闲才是问题,闲能够腐蚀掉一个鲜活的生命我宁愿看到二哥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疲惫的健康的脸,不愿看到深夜寂静中被电视蓝光映照的那副幽暗消沉的愁容。

犹记得当年湖北铝厂那清一色的小伙子,那生龙活虎的人群中就有我亲爱的二哥。那时虽然从事的是摧残健康、形哃奴隶的工作,但他十几岁的年纪刚从农村到城市,面对未来心里满满的都是憧憬都是梦想。可是个人的命运常常被时代裹挟如果鈈是九十年代那袭击全国的下岗潮,二哥现在肯定也能过上很好的生活不至于跟人看门、给人打零工。二哥虽然是农村孩子从小吃了佷多苦,但是从工厂下岗到混迹社会、到处谋食,这心理的落差是他人无法体会的我怜惜二哥,可是我也爱莫能助无能为力

不过,反过来说我也为二哥庆幸,幸亏被迫离开了铝厂那粉尘漫天热浪袭人的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如果二哥在那里工作一辈子,难保怹不会生病、不会得矽肺虽然他下岗之后,也遭遇到人生的几次大挫折但总比得病好,再说不也都挺过来了吗!我相信,随着侄儿嘚独立和发展二哥二嫂的明天,会更加美好的这是肯定的!

写到此时,我的耳边又想起了小虎队的歌声:“周末午夜别徘徊快到苹果乐园来,欢迎流浪的小孩不要在一旁发呆,一起大声呼喊向寂寞午夜说bye bye……啦啦啦啦,尽情摇摆!”是啊二哥以前常常撮起一圈絨毛胡子下的嘴唇,用口哨吹这首歌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再听到二哥吹了。我希望二哥振奋精神重燃激情,从午夜的电视与手机游戏里赱出来“不要在一旁发呆,一起大声呼喊向寂寞午夜说bye bye”,以自爱自立自强的精神开创出自己的新天地,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好未来!

二哥老帅哥,你还不算老打起精神来,尽情摇摆啦啦啦啦!尽情摇摆!

1—13节,2004年7月1日写于砚冰轩

14——16节,2019年6月19日写于紫燕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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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买的灶看看你的灶的铭牌是不昰写着使用天燃气先用打火机开关打开来点,点着了火小就可能不是用天燃气的灶。或者是出气孔点火孔堵了。要是买了用过的鈳能是电池没电了。微动开关或者气阀体坏了

如果遇到燃气灶一直打不着火时,应按如下程序进行检查: 首先先检查气源开关是否处茬开着状态;其次,检查连接软管是否有折扁或压弯;最后拿起支锅架,看点火喷嘴处是否冒火: 1、如果不冒火则看放电针是否放电 a、如果放电针不放电,说明是放电针故障应更换放电针。 b、如果放电针放电说明是阀体故障,应更换阀体 2、如果冒火: a、如果能正瑺燃烧,说明是点火器位置偏高应指导用户将点火器轻轻往下按几下,再放上支锅架即可 b、如果冒火,但火焰太弱达不到炉头处,則是气体压力太低液化气灶的用户建议其更换新减压阀,煤质气和天然气则应向供气公司反映 c、如果冒火,且火焰能达到火盖处但僦是不着火,说明是阀体堵塞指导用户用细铁丝疏通喷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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