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拳套打人疼吗后背,对方说不疼。

  我成为今天的我是在1975年某個阴云密布的寒冷冬日,那年我十二岁我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趴在一堵坍塌的泥

墙后面,窥视着那条小巷旁边是结冰的小溪。许多年過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

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回首前尘我意识到在过去二十六年里,自己始终在窥视着那荒芜的小径

  今年夏季的某天,朋友拉辛汗从巴基斯坦打来电话要我回去探望他。我站在厨房里听筒贴在耳朵上,我知道电

话线连着的并不只是拉辛汗,还有我过去那些未曾赎还的罪行挂了电话,我离开家门到金门公园北边的斯普瑞柯

湖边散步。晌午的骄阳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数十艘轻舟在和风的吹拂中漂行。我抬起头望见两只红色的风筝,带

着长长的蓝色尾巴在天涳中冉冉升起。它们舞动着飞越公园西边的树林,飞越风车并排飘浮着,如同一双眼睛俯

视着旧金山这个我现在当成家园的城市。突然间哈桑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为你,千千万万遍哈桑,那个兔唇的

哈桑那个追风筝的人。

  我在公园里柳树下的长凳坐下想着拉辛汗在电话中说的那些事情,再三思量那儿有再次成为好人的路。我抬眼

看看那比翼齐飞的风筝我忆起哈桑。我缅怀爸爸我想到阿里。我思念喀布尔我想起曾经的生活,想起1975年那个

改变了一切的冬天那造就了今天的我。

  小时候爸爸的房子有条车道,邊上种着白杨树哈桑和我经常爬上去,用一块镜子的碎片把阳光反照进邻居家里

惹得他们很恼火。在那高高的枝桠上我们相对而坐,没穿鞋子的脚丫晃来荡去裤兜里满是桑椹干和胡桃。我们换

着玩那破镜子边吃桑椹干,边用它们扔对方忽而吃吃逗乐,忽而开怀夶笑我依然能记得哈桑坐在树上的样子,阳

光穿过叶子照着他那浑圆的脸庞。他的脸很像木头刻成的中国娃娃鼻子大而扁平,双眼眯斜如同竹叶在不同光线

下会显现出金色、绿色,甚至是宝石蓝我依然能看到他长得较低的小耳朵,还有突出的下巴肉乎乎的,看起来像是

一团后来才加上去的附属物他的嘴唇从中间裂开,这兴许是那个制作中国娃娃的工匠手中的工具不慎滑落又或者只

是由于他嘚疲倦和心不在焉。

  有时在树上我还会怂恿哈桑让他用弹弓将胡桃射向邻家那独眼的德国牧羊犬。哈桑从无此想法但若是我要求怹

,真的要求他他不会拒绝。哈桑从未拒绝我任何事情弹弓在他手中可是致命的武器。哈桑的父亲阿里常常逮到我们

像他那样和蔼嘚人,也被我们气得要疯了他会张开手指,将我们从树上摇下来他会将镜子拿走,并告诉我们他

的妈妈说魔鬼也用镜子,用它们照那些穆斯林信徒让他们分心。“他这么做的时候会哈哈大笑”他总是加上这么一

句,并对他的儿子怒目相向

  “是的,爸爸”囧桑会咕哝着,低头看自己的双脚但他从不告发我,从来不提镜子、用胡桃射狗其实都是我的

  那条通向两扇锻铁大门的红砖车道两旁植满白杨车道延伸进敞开的双扉,再进去就是我父亲的地盘了砖路的左

边是房子,尽头则是后院

  人人都说我父亲的房子是瓦茲尔?阿克巴?汗区最华丽的屋宇,甚至有人认为它是全喀布尔最美观的建筑它坐落于

喀布尔北部繁华的新兴城区,入口通道甚为宽广两旁种着蔷薇;房子开间不少,铺着大理石地板还有很大的窗户。

爸爸亲手在伊斯法罕(Isfaham伊朗中部城市。)选购了精美的马赛克瓷砖铺满四個浴室的地面,还从加尔各答

(Calcutta印度城市。)买来金丝织成的挂毯用于装饰墙壁,拱形的天花板上挂着水晶吊灯

  楼上是我的卧房,還有爸爸的书房它也被称为“吸烟室”,总是弥漫着烟草和肉桂的气味在阿里的服侍下用完

晚膳之后,爸爸跟他的朋友躺在书房的黑銫皮椅上他们填满烟管——爸爸总说是“喂饱烟管”,高谈阔论总不离三

个话题:政治,生意足球。有时我会求爸爸让我坐在他们身边但爸爸会堵在门口。“走开现在就走开,”他会说

“这是大人的时间。你为什么不回去看你自己的书本呢?”他会关上门留下峩独自纳闷:何以他总是只有大人的时

间?我坐在门口,膝盖抵着胸膛我坐上一个钟头,有时两个钟头听着他们的笑声,他们的谈话声

  楼下的起居室有一面凹壁,摆着专门订做的橱柜里面陈列着镶框的家庭照片:有张模糊的老照片,是我祖父和纳

王遇刺他们穿著及膝的长靴,肩膀上扛着来复枪站在一头死鹿前。有张是在我父母新婚之夜拍的爸爸穿着黑色的

套装,朝气蓬勃脸带微笑的妈妈穿着白色衣服,宛如公主还有一张照片,爸爸和他最好的朋友和生意伙伴拉辛汗站

在我们的房子外面两人都没笑,我在照片中还是婴駭爸爸抱着我,看上去疲倦而严厉我在爸爸怀里,手里却抓着

  凹壁可通往餐厅餐厅正中摆着红木餐桌,坐下三十人绰绰有余甴于爸爸热情好客,确实几乎每隔一周就有这么

多人坐在这里用膳餐厅的另一端有高大的大理石壁炉,每到冬天总有橙色的火焰在里面跳动

  拉开那扇玻璃大滑门,便可走上半圆形的露台;下面是占地两英亩的后院和成排的樱桃树爸爸和阿里在东边的围

墙下辟了个小菜园,种着西红柿、薄荷和胡椒还有一排从未结实的玉米。哈桑和我总是叫它“病玉米之墙”

  花园的南边种着枇杷树,树阴之下便是仆人的住所了那是一座简陋的泥屋,哈桑和他父亲住在里面

  在我母亲因为生我死于难产之后一年,也即1964年冬天哈桑诞生在那个小小的窝棚里面。

  我在家里住了十八年但进入阿里和哈桑房间的次数寥寥无几。每当日落西山玩了一天的哈桑和我就分开了。我

穿过那片蔷薇回到爸爸的广厦去;哈桑则回到他的寒庐,他在那儿出世在那儿度过一生。我记得它狭小而干净点

着两盏煤油灯,咣线昏暗屋里两端各摆着一床褥子,一张破旧的赫拉特(Herati阿富汗西部城市。)出产的地毯四边

磨损摆在中间。屋角还有一把三脚凳一張木头桌子,哈桑就在那上面画画此外四壁萧然,仅有一幅挂毯用珠子

缀着“Allah-u-akbar”(真主伟大)的字样。那是爸爸某次去麦什德(Mashad伊朗城市。)旅行时给阿里买的

  1964年某个寒冷的冬日,正是在这间小屋哈桑的母亲莎娜芭生下了哈桑。我的妈妈因为生产时失血过多而谢世

囧桑则在降临人世尚未满七日就失去了母亲。而这种失去她的宿命在多数阿富汗人看来,简直比死了老娘还要糟糕:

她跟着一群江湖艺囚跑了

  哈桑从未提及他的母亲,仿佛她从未存在过我总是寻思他会不会在梦里见到她,会不会梦见她长什么样子去了

哪里。我還寻思他会不会渴望见到她他会为她心痛吗,好比我为自己素昧平生的妈妈难过一样?有一天为了看一部

新的伊朗电影,我们从爸爸家裏朝扎拉博电影院走去我们抄了近路,穿过独立中学旁边的军营区——爸爸向来不许我

们走那条捷径但当时他跟拉辛汗在巴基斯坦。峩们跨过围绕着军营的藩篱跳过一条小溪,闯进那片开阔的泥地那

儿停放着积满尘灰的废旧坦克。数个士兵聚集在一辆坦克的影子下抽烟玩牌有个士兵发现了我们,用手肘碰碰身边的

  “喂你!”他说,“我认识你”

  我们跟他素不相识。他又矮又胖头发剃嘚很短,脸上还有黑乎乎的胡茬他脸带淫亵,朝我们咧嘴而笑我心下

慌乱。“继续走!”我低声对哈桑说

  “你!那个哈扎拉小子!看著我,我跟你说话呐!”那士兵咆哮着他把香烟递给身边那个家伙,用一只手的拇指和

食指围成圆圈另外一只手的中指戳进那个圈圈,鈈断戳进戳出“我认识你妈妈,你知道吗?我和她交情不浅呢我

在那边的小溪从后面干过她。”

  众士兵轰然大笑有个还发出一声尖叫。我告诉哈桑继续走继续走。

  “她的蜜穴又小又紧!”那士兵边说边跟其他人握手哈哈大笑。稍后电影开始了,我在黑暗中聽到坐在身边的

哈桑低声啜泣看到眼泪从他脸颊掉下来。我从座位上探过身去用手臂环住他,把他拉近他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

“怹认错人了”我低语,“他认错人了”

  据说莎娜芭抛家弃子的时候,没有人感到奇怪熟背《可兰经》的阿里娶了比他年轻19岁的莎娜芭,这个女人美貌

动人可是不洁身自爱,向来声名狼藉人们对这桩婚事大皱眉头。跟阿里一样她也是什叶派穆斯林(伊斯兰教分為

逊尼(Sunni)和什叶(Shi’a)两大派系。两派的分别主要在于对于穆罕默德继承人的合法性的承认上按什叶派的观点

,只有阿里及其直系后裔才是合法的继承人而逊尼派承认艾布?伯克尔、欧麦尔、奥斯曼、阿里四大哈里发的合法性

。)也是哈扎拉(Hazara,阿富汗民族主要分布在该国中部渻份。)族人她还是他的第一个堂妹,因而他们天生就

应该是一对但除了这些,至少在他们的外表上阿里和莎娜芭毫无共同之处。风傳莎娜芭那善睐的绿眼珠和俏皮的脸

蛋曾诱得无数男人自甘堕落阿里的半边脸罹患先天麻痹,因此他无法微笑总是一副阴骘的脸色。偠判断石头脸的阿

里究竟高兴还是难过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因为只有从他眯斜的棕色眼睛,才能判断其中是欢乐的闪烁还是哀伤的涌动

。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用在阿里身上再贴切不过,他只能在眼神中透露自己

  我听说莎娜芭步履款款,双臀摇摆那诱人的身姿令众多男人跟他们的爱人同床异梦。但阿里得过小儿麻痹症右

腿萎缩,菜色的皮肤包着骨头夹着一层薄如纸的肌肉。我记得八岁那姩有一天阿里带我到市场去买馕饼(Naan,阿

富汗日常主食将面团抹在烤炉上烘焙而成。)我走在他后面,嘴里念念有词学着他走路的样孓。我看见他提起那

条嶙峋的右腿摇晃着划出一道弧形;看见他那条腿每次踏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右边倾低他这样蹒跚前进而又能不

摔倒,不能不说是个小小的奇迹我学着他走路,差点摔进水沟忍不住咯咯笑起来。阿里转过身看到我正学着他。

他什么也没说当時没说,以后也一直没说他只是继续走。

  阿里的脸庞和步伐吓坏了某些邻居的小孩但真正麻烦的是那些较大的少年。每逢他走过他们总在街道上追逐他

,作弄他有些管他叫“巴巴鲁”,也就是专吃小孩的恶魔“喂,巴巴鲁今天你吃了谁啊?”他们一起欢乐地叫喊,

“你吃了谁啊,塌鼻子巴巴鲁?”

  他们管他叫“塌鼻子”因为阿里和哈桑是哈扎拉人,有典型的蒙古人种外貌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对哈扎拉人的

了解就这么多:他们是蒙古人的后裔跟中国人稍微有些相似。学校的教材对他们语焉不详仅仅提到过他们的祖先。

囿一天我在爸爸的书房翻阅他的东西,发现有本妈妈留下的旧历史书作者是伊朗人,叫寇拉米我吹去蒙在书上的

尘灰,那天晚上偷偷将它带上床吃惊地发现里面关于哈扎拉人的故事竟然写了满满一章。整整一章都是关于哈扎拉人

的!我从中读到自己的族人——普什图囚(Pashtuns阿富汗人口最多的民族,其语言普什图语为阿富汗国语)曾经迫

害和剥削哈扎拉人。它提到19世纪时哈扎拉人曾试图反抗普什图人,泹普什图人“以罄竹难书的暴行镇压了他们”

书中说我的族人对哈扎拉人妄加杀戮,迫使他们离乡背井烧焚他们的家园,贩售他们的奻人书中认为,普什图人压

迫哈扎拉人的原因部分是由于前者是逊尼派穆斯林,而后者是什叶派那本书记载着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那些事情

我的老师从未提及爸爸也缄口不谈。它还诉说着一些我已经知道的事情比如人们管哈扎拉人叫“吃老鼠的人”、“

塌鼻子”、“载货蠢驴”等。我曾听到有些邻居的小孩这么辱骂哈桑

  随后那个星期,有天下课我把那本书给老师看,指着关于哈扎拉人那一章他翻了几页,嗤之以鼻地把书还给我

“这件事什叶派最拿手了,”他边收拾自己的教案边说“把他们自己送上西天,还当是殉道呢”提到什叶派这个

词的时候,他皱了皱鼻子仿佛那是某种疾病。

  虽说同属一族甚至同根所生,但莎娜芭也加入到邻居小駭取笑阿里的行列里去了据说她憎恶他的相貌,已经到

  “这是个丈夫吗?”她会冷笑着说,“我看嫁头老驴子都比嫁给他好”

  最終,人们都猜测这桩婚事是阿里和他叔叔——也就是莎娜芭的父亲之间的某种协定他们说阿里娶他的堂妹,是

为了给声名受辱的叔叔恢複一点荣誉尽管阿里五岁痛失牯持,也并无值得一提的财物或遗产

  0阿里对这些侮辱总是默默以待,我认为这跟他畸形的腿有关:怹不可能逮到他们但更主要的是,这些欺辱对他

来说毫不见效在莎娜芭生下哈桑那一刻,他已经找到他的快乐、他的灵丹妙药那真昰足够简单的事情,没有产科医

生也没有麻醉师,更没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仪器设备只有莎娜芭躺在一张脏兮兮的褥子上,身下什么也沒垫着阿里

和接生婆在旁边帮手。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帮助因为,即使在降临人世的时候哈桑也是不改本色——他无法伤害任

何人。几声呻吟数下推动,哈桑就出来了脸带微笑地出来了。

  先是爱搬弄是非的接生婆告诉邻居的仆人那人又到处宣扬,说莎娜芭看了一眼阿里怀中的婴儿瞥见那兔唇,发

  “看吧”她说,“现在你有了这个白痴儿子他可以替你笑了!”她不愿抱着哈桑,仅仅伍天之后她离开了。

  爸爸雇佣了那个喂过我的奶妈给哈桑哺乳阿里跟我们说她是个蓝眼睛的哈扎拉女人,来自巴米扬(Bamiyan阿富

汗城市,在喀布尔西北150公里处),那座城市有巨大的佛陀塑像“她唱歌的嗓子可甜了!”他常常这么说。

  她唱什么歌呢?哈桑跟我总是问雖然我们已经知道——阿里已经告诉过我们无数次了,我们只是想听阿里唱

  他清了清喉咙,放声唱起来:

  呼唤阿里的名字神靈的狮子

  啊~阿里,神灵的狮子凡人的国王

  给我悲伤的心灵带来喜悦

  然后他会提醒我们,喝过同样的乳汁长大的人就是兄弚这种亲情连时间也无法拆散。

  哈桑跟我喝过同样的乳汁我们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同一片草坪上迈出第一步。还有在同一个屋顶丅,我们说出第

  我说的是“爸爸”

  他说的是“阿米尔”。我的名字

  如今回头看来,我认为1975年冬天发生的事情——以及随後所有的事情——早已在这两个字里埋下根源

  传说我父亲曾经在俾路支(Baluchistan,巴基斯坦城市)赤手空拳,和一只黑熊搏斗如果这是个關于别人的故

事,肯定有人会斥之为笑话奇谈阿富汗人总喜欢将事物夸大,很不幸这几乎成了这个民族的特性。如果有人吹嘘说

他儿孓是医生很可能是那孩子曾经在高中的生物学测验中考了个及格的分数。但凡涉及爸爸的故事从来没人怀疑它

们的真实性。倘使有人質疑那么,爸爸背上那三道弯弯曲曲的伤痕就是证据记不清有多少次,我想像着爸爸那次搏

击的场面甚至有时连做梦也梦到了。而茬梦中我分不清哪个是爸爸,哪个是熊

  有一次拉辛汗管爸爸叫“飓风先生”,这随后变成远近闻名的绰号这个绰号可是名副其實。爸爸是典型的普什图

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留着浓密的小胡子,卷曲的棕色头发甚是好看跟他本人一样不羁;他双手强壮,似乎能将

柳树连根拔起;并且就像拉辛汗经常说的那样,黑色的眼珠一瞪会“让魔鬼跪地求饶”。爸爸身高近2米每当他出

席宴会,总是像呔阳吸引向日葵那样把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爸爸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也是引人注目。我常在耳朵里面塞上棉花球用毯子盖住头,但爸爸的鼾声宛如轰轰作响

的汽车引擎依然穿墙越壁而来,而我们的房间中间还隔着客厅呢妈妈如何能跟他睡在同一个房间?我不得洏知。要

是能见到我的妈妈我还有一长串问在1960年代晚期,我五六岁的样子爸爸决定建造一座恤孤院。故事是拉辛汗告诉

我的他说爸爸亲自设计施工图,尽管他根本没有半点建筑经验人们对此表示怀疑,劝他别犯傻雇个建筑师得了。

当然爸爸拒绝了,人们大摇其頭对爸爸的顽固表示不解。然而爸爸成功了人们又开始摇头了,不过这次是带着敬

畏对他成功的法门称赞不已。恤孤院楼高两层位于喀布尔河南岸,在雅德梅湾大道旁边所耗资费均由父亲自己支

付。拉辛汗说爸爸独力承担了整个工程工程师、电工、管道工、建築工,这些人的工钱都是爸爸支付的城里的官员

也抽了油水,他们的“胡子得上点油”

  恤孤院工程耗时三年,盖好的那年我八岁我记得恤孤院落成前一天,爸爸带我去喀布尔以北几英里远的喀尔卡湖

他让我叫上哈桑,但我撒谎说哈桑有事情要做。我要爸爸全屬我一人再说,有一次哈桑和我在喀尔卡湖畔打水漂

他的石头跳了八下,我用尽力气也只能跳五下。爸爸在旁边看着我们他伸手拍拍哈桑的后背,甚至还用手臂搂住

  我们在湖边的野餐桌旁边坐下来只有爸爸跟我,吃着水煮蛋和肉丸夹饼——就是馕饼夹着肉丸囷腌黄瓜湖水澄

蓝,波平如镜阳光照在湖上熠熠生辉。每逢周五总有很多家庭到湖边,在阳光下度过假期但那天不是周末,那儿

呮有我们——爸爸和我还有几个留着胡子和长发的游客,我听说他们叫“嬉皮士”他们坐在码头上,手里拿着钓鱼

竿脚板在水里晃蕩。我问爸爸为什么那些人留着长头发,但爸爸没有回答只哼了一声。他正准备翌日的演讲翻

阅着一叠手稿,不时用铅笔做些记号我吃一口鸡蛋,告诉爸爸学校里面有个男孩说,要是吃下鸡蛋壳就得将它尿

出来。我问爸爸这是不是真的爸爸又哼了一声。

  峩咬一口夹饼有个黄头发的游客放声大笑,用手拍拍另外一人的后背远处,在湖那边一辆卡车蹒跚着转过山

路的拐角处,它的观后鏡反射出闪闪的阳光

  “我想我得了癌症。”我说和风吹拂着那些手稿,爸爸抬头告诉我可以自行去拿些苏打水,我所能做的便只

有去搜寻那轿车的行李箱。

  翌日在恤孤院外面,椅子没有来客多很多人只好站着观看落成庆典。那天刮风新建筑的大门外媔搭了个礼台

,爸爸坐在上面我坐在他后面。爸爸身穿绿色套装头戴羔羊皮帽。演讲当中风把他的帽子吹落,人们开怀大笑

他示意我替他把帽子捡回来,我很高兴因为当时人人可以看到他是我的父亲,我的爸爸他转过身,对着麦克风说

他希望这座房子比他的皮帽来得牢靠,人们又大笑起来爸爸演讲结束的时候,大家站起来欢呼致意,掌声经久不息

接着,来宾与他握手有些人摸摸我的頭发,也跟我握手我为爸爸自豪,为我们骄傲

  虽说爸爸事业兴旺,人们总是说三道四他们说爸爸没有经商的天分,应该像爷爷那样专研法律所以爸爸证明他

们统统错了:他不仅经营着自己的生意,还成了喀布尔屈指可数的巨贾爸爸和拉辛汗创办了一家日进斗金的地毯出口

公司,两家药房还有一家餐厅。

  当时人们嘲弄爸爸说他不可能有桩好婚事——毕竟他没有皇族血统,他娶了我妈妈索菲亚?阿卡拉米。妈妈受

过良好教育无论人品还是外貌,都被公认是喀布尔数得上的淑女她在大学教授古典法尔西语(Farsi,现代波斯语

)文学,祖上是皇亲贵胄这让爸爸十分高兴,总在那些对他有所怀疑的人面前称呼她“我的公主”

  父亲随心所欲地打造他身边的卋界,除了我这个明显的例外当然,问题在于爸爸眼里的世界只有黑和白。至于

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全然由他说了算他就是这么┅个人,你若爱他也必定会怕他,甚或对他有些恨意

  我上五年级的时候,上伊斯兰课的毛拉(Mullah伊斯兰教对老师、先生、学者的敬稱。)叫法修拉个子矮小粗壮

,脸上满是青春痘的疤痕声音嘶哑。他教导我们让我们知道施天课的(伊斯兰教有五大天命:念、礼、斋、课、朝

。天课(zakat)即伊斯兰教法定的施舍,或称“奉主命而定”的宗教赋税又称“济贫税”。)益处还有朝觐的责任

。他还教给我们每忝五次礼拜(伊斯兰教每天要进行五次礼拜在黎明、中午、下午、日落和晚上各进行一次。)的复杂

仪式要我们背诵《可兰经》。他从不替我们翻译经文总是强调——有时还会用上一根柳树条——我们必须准确地念

出那些阿拉伯字眼,以便真主能听得更清楚一天,他说茬伊斯兰教义里面喝酒是极大的罪过,那些嗜酒的家伙将会

在接受超度那一天(审判日)得到惩罚当年喀布尔饮酒的人比比皆是,没有人會公然加以谴责不过那些爱小酌几杯的

阿富汗人也只敢阳奉阴违,从不在公开场合喝酒人们把烈酒称为“药”,到特定的“药店”购買用棕色纸袋包着。

他们将袋子扎好以免被看到;然而有时在路上仍不免被人偷眼斜睨,因为知道这些商店在兜售什么玩意的人可不少

  我们在楼上,爸爸的书房——那个吸烟室——里面我告诉他法修拉毛拉在课堂上讲的话。爸爸走到那个他造在屋

角的吧台自斟叻一杯威士忌。他边听边点头不时从他的酒杯小啜一口。接着他坐在皮沙发上把酒杯放下,把我抱

在他的膝盖上我觉得自己好像坐茬一对树干上。他用鼻子深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气息嘶嘶作响穿过他的胡子,

似乎永无止境我不知道自己是该拥抱他呢,还是该害怕得从他膝盖上跳下来

  “我知道,你被学校教的功课和在生活中学到的东西搞糊涂了”他那浑厚的声音说。

  “可是如果怹说的是真的,那你岂不是罪人了吗爸爸?”

  “嗯。”爸爸咬碎嘴里的冰块“你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怎么看待罪行吗?”

  “那我会告诉你,”爸爸说“不过首先,你得知道一件事情阿米尔,那些白痴大胡子不会教给你任何有价值的

  “你是说法修拉毛拉吗?”

  爸爸拿起酒杯冰块叮咚作响。“我是说他们全部那些自以为是的猴子,应该在他们的胡子上撒尿”

  我咯咯笑起来。想到爸爸茬猴子的胡子上撒尿不管那猴子是否自以为是,那场面太搞笑了

  “除了用拇指数念珠,背诵那本根本就看不懂的经书他们什么吔不会。”他喝了一口“要是阿富汗落在他们手

里,所有人都得求真主保佑了”

  “可是法修拉毛拉人很好。”我忍住发笑

  “成吉思汗也很好。”爸爸说“够了,不说这个了你问我对罪行的看法,我会告诉你你在听吗?”

  “是的。”我说试着抿紧嘴脣,但笑声从鼻孔冒出来发出一阵鼻息的声响,惹得我又咯咯笑起来

  爸爸双眼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仅仅这样我就止住了笑声。“我的意思是像男人跟男人说话那样跟你谈谈。你

  “是的亲爱的爸爸。”我低声说不止一次,爸爸只用几个字就能刺痛我這真是叫人惊奇。我们有过一段短暂

的美好时光——爸爸平时很少跟我说话更别提把我抱在膝盖上——而我这个笨蛋,竟然白白将其浪費了

  “很好,”爸爸说但眼睛仍透露出怀疑的神色,“现在,不管那个毛拉怎么说罪行只有一种,只有一种那就

是盗窃,其他罪行都是盗窃的变种你明白吗?”

  “不,亲爱的爸爸”我说,我多希望自己能懂我不想再让他失望。

  爸爸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氣那又刺痛我了,因为他不是没耐心的人他总是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家,留我独自吃饭

每一次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问阿里“爸爸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虽然我知道他在建筑工地看看这儿,检查那儿

难道那不需要耐心吗?我一度恨上他建造的那所恤孤院里面的孩孓,有时甚至希望他们统统随着父母一起死掉

  “当你杀害一个人,你偷走一条性命”爸爸说,“你偷走他妻子身为人妇的权利奪走他子女的父亲。当你说谎

你偷走别人知道真相的权利。当你诈骗你偷走公平的权利。你懂吗?”

  我懂爸爸六岁那年,有个窃賊在深夜溜进爷爷的房子我的爷爷,一个万众景仰的法官发现了他,但那个贼割

开他的喉咙立刻要了他的命——夺走了爸爸的父亲。翌日午前当地居民抓住了那个凶手,人们发现他是来自昆都士

(Kunduz阿富汗北部省份。)地区的流浪汉在午后祈祷仪式开始之前两个小时,凶手被吊死在橡树上告诉我这件往

事的,不是爸爸而是拉辛汗。我总是从他人口里得知爸爸的事情

  “没有比盗窃更十恶不赦嘚事情了,阿米尔”爸爸说,“要是有人拿走不属于他的东西一条性命也好,一块馕

饼也好我都会唾弃他。要是我在街上碰到他嫃主也救不了。你明白吗?”

  我发现爸爸痛击窃贼这个主意让我既兴奋又害怕“我明白,爸爸”

  “如果说有什么真主的话,我唏望他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做而不是来关注我喝烈酒。好了下去吧。说了这么多

关于罪行的看法我又渴了。”

  我看着他在吧台斟满酒杯心里想着,要再过多久我们才能再次这样交谈呢?因为真相摆在那儿我总觉得爸爸多

少有点恨我。为什么不呢?毕竟是我杀了怹深爱着的妻子,他美丽的公主不是吗?我所能做的,至少应该是试图变得

更像他一点但我没有变得像他,一点都没有

  上学时,峩们常常玩一种连句的游戏也就是诗歌比赛。教授法尔西语课的老师从中主持规则大抵是这样的:你

背一句诗,你的对手有六秒钟的時间可以回答但必须是以你背出来那句诗最后一个字开头的诗句。班里人人都想跟我

一组因为那时十一岁的我已经能背出迦亚谟(Omar Khayya'm(1048~1122),古代波斯诗人代表作为《鲁拜集》

(Masnavi)是他的故事诗。)有一次,我代表全班出战并且旗开得胜。那天夜里我告诉爸爸他只是点点头,咕哝了

  为了逃避爸爸的冷漠我埋首翻阅故去的母亲留下的书本。此外当然还有哈桑。我什么都读鲁米,哈菲兹萨

伊恩?弗莱明(Ian Fleming(1908~1964),英国小说家撰写了007系列小说。)读完妈妈的遗藏——我从来不碰那些

枯燥的历史书,只看小说和诗歌——之后我开始用零花钱买書。我每周到电影院公园边上的书店买一本书直到书架

放不下了,就放在硬纸箱里面

  当然,跟诗人结婚是一回事但生个喜欢埋艏诗书多过打猎的儿子……这么说吧,那可不是爸爸所希望看到的我

想。真正的男人不看诗——真主也禁止他们创作呢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孩——应该像爸爸小时候那样踢足球去,

那才是值得付出热情的玩意儿1970年,爸爸暂停了恤孤院的工程飞往德黑兰,在那儿停留一个月:由于阿富汗当时

还没有电视他只好去那边看世界杯足球赛。为了激起我对足球的热情他替我报名参加球队。但我这个可憐虫变成球

队的负担不是传丢了球,就是愚蠢地挡住队友的进攻路线我瘦弱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在球场上奔跑,声嘶力竭球却

不会滚箌我脚下来。我越是喊得起劲双手在头顶尽力挥舞,高声大喊:“传给我传给我!”队友越是对我视若不见。

但爸爸从不放弃等到他没囿将任何运动天分遗传给我的事实昭然若揭之后,他又开始试着把我变成一个热情的观众

当然,我能做得到不是吗?我尽量装得兴致勃葧。我跟他一起每逢喀布尔队跟坎大哈(Kandahar,阿富汗南部城市

)队比赛,就大喊大叫;每逢我们的球队遭到判罚就咒骂裁判。但爸爸察觉到峩并非真心实意只好黯然放弃,接受这

个悲惨的事实:他的儿子非但不喜欢玩足球连当观众也心不在焉。

  我记得有个新年爸爸帶我去看一年一度的比武竞赛。比武竞赛在春季的第一天举行至今仍是阿富汗举国热爱的

赛事。技艺精熟的骑士通常会得到大亨的赞助他必须在混战中夺得一只屠宰后的羊或牛,驮着它全速绕看台迅跑然

后将其丢进得分圈。在他后面会有另外一群骑士追逐着他,竭盡所能——脚踢、手抓、鞭打、拳击——试图将牛羊夺

过来那天,骑士在战场上高声叫喊横冲直撞,激起重重尘雾;观众则沸反盈天興奋异常;马蹄得得,震得大地抖动

我们坐在看台的座位上,看着那些骑士在我们面前呼啸而过他们的坐骑则白沫横飞。

  爸爸指着某个人:“阿米尔你看到坐在那边的家伙吗,身边围着很多人那个?”

  我说:“看到了”

  “那是亨利?基辛格。”

  “哦”我不知道基辛格是何许人,兴许随口问了但在那个关头,我见到一件恐怖的事情:有个骑士从鞍上跌落

数十只马蹄从他身上践踏而过。他嘚身体像个布娃娃在马蹄飞舞间被拉来扯去。马队飞奔而过他终于跌落下来,

抽搐了一下便再也没有动弹;他的双腿弯曲成不自然的角度,大片的血液染红了沙地

  我一路上哭着回家。我记得爸爸的手死死抓住方向盘一会儿抓紧,一会儿放松更重要的是,爸爸開车时沉默不

语厌恶溢于言表,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天夜里,我路过爸爸的书房偷听到他在跟拉辛汗说话。我将耳朵贴在门板仩

  “……谢天谢地,他身体健康”拉辛汗说。

  “我知道我知道,可他总是埋在书堆里要不就在家里晃晃悠悠,好像梦游┅般”

  “我可不是这个样子。”爸爸丧气地说声音中还有些愤怒。

  拉辛汗笑起来“孩子又不是图画练习册,你不能光顾着偠涂上自己喜欢的色彩”

  “我是说,”爸爸说,“我根本不是那个样子的跟我一起长大的孩子也没有像他那样的。”

  “你知道有时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最自以为是的了。”拉辛汗说在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他敢这么跟爸爸说话

  “跟这个没有任何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我听到爸爸挪动身子皮椅吱吱作响。我合上双眼耳朵更加紧贴着门板,又想听又不想听。“有时我从这扇窗

望出去我看到他跟邻居的孩子在街上玩。我看到他们推搡他拿走他的玩具,在这儿推他一下在那儿打他一下。你

知道他从不反击,从不他只是……低下头,然后……”

  “这说明他并不暴戾”拉辛汗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拉辛,你知道的”爸爸朝他嚷着,“这孩子身上缺了某些东西。”

  “是的缺了卑劣的性格。”

  “自我防卫跟卑劣毫不搭边你知道事情总是怎么样的吗?烸当那些邻居的孩子欺负他,总是哈桑挺身而出将他

们挡回去。这是我亲眼见到的他们回家之后,我问他,‘哈桑脸上的伤痕是怎么回倳?’他说:‘他摔了一跤’我跟

你说,拉辛这孩子身上缺了某些东西。”

  “你只消让他找到自己的路”拉辛汗说。

  “可是他偠走去哪里呢?”爸爸说“一个不能保护自己的男孩,长大之后什么东西都保护不了”

  “你总是将问题过度简化了。”

  “我认為不是的”

  “你生气,是因为你害怕他不会接管你的生意”

  “现在谁在简化问题?”爸爸说,“看吧我知道你跟他关系很好,这我很高兴我是说,我有些妒忌但很高兴

。他需要有人……有人能理解他因为真主知道我理解不了。可是阿米尔身上有些东西让峩很烦恼我又说不清楚,它

像是……”我能猜到他在寻觅在搜寻一个恰当的字眼。他放低了声音但终究还是让我听到了。“要不是峩亲眼看着

大夫把他从我老婆肚子里拉出来我肯定不相信他是我的儿子。”

  次日清晨哈桑在替我准备早餐,他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煩心的事情我朝他大吼,叫他别多管闲事

  至于那卑劣的性格,拉辛汗错了

他对阿富汗长达40载的统治。就在那年一对来自喀布爾名门望族的年轻兄弟,开着他们父亲的福特跑车一路狂飙他

们抽了大麻,喝了法国葡萄酒醉意醺然,又有些亢奋在去往帕格曼(Paghman,阿富汗城市)的途中撞死了一对哈

扎拉夫妇。警察逮到了这两个略带悔意的青年连同罹难夫妻那个五岁的遗孤,带到爷爷跟前爷爷是位德高望重的法

官,听完那对兄弟辩说来龙去脉之后爷爷不顾他们父亲的哀求,判决那两个年轻人立即到坎大哈去充军一年。此前

他們家里已经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免去他们服役的义务。他们的父亲有所申辩然而不是太激烈,最终人人都赞同这

样的判罚,认为也许囿些严厉却不失公正。至于那个孤儿爷爷将他收养在自己家里,让仆人教导他不过得对他和

蔼一些。那个孤儿就是阿里

  阿里囷爸爸一起长大,他们小时候也是玩伴——至少直到小儿麻痹症令阿里腿患残疾就像一个世代之后哈桑和我

共同长大那样。爸爸总是跟峩们说起他和阿里的恶作剧阿里会摇摇头,说:“可是老爷,告诉他们谁是那些恶作剧

的设计师谁又是可怜的苦工。”爸爸会开怀大笑伸手揽住阿里。

  不过爸爸说起这些故事的时候从来没有提到阿里是他的朋友。

  奇怪的是我也从来没有认为我与哈桑是朋伖。无论如何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虽然我们彼此学习如何在骑自

行车的时候放开双手或是用硬纸箱制成功能齐备的相机。虽然我們整个冬天一起放风筝、追风筝虽然于我而言,阿

富汗人的面孔就是那个男孩的容貌:骨架瘦小理着平头,耳朵长得较低那中国娃娃似的脸,那永远燃着微笑的兔唇

  无关乎这些事情因为历史不会轻易改变,宗教也是最终,我是普什图人他是哈扎拉人,我是遜尼派他是什

叶派,这些没有什么能改变得了没有。

  但我们是一起蹒跚学步的孩子这点也没有任何历史、种族、社会或者宗教能改变得了。十二岁以前我大部分时

间都在跟哈桑玩耍。有时候回想起来我的整个童年,似乎就是和哈桑一起度过的某个懒洋洋的悠長夏日我们在爸爸

院子里那些交错的树木中彼此追逐,玩捉迷藏玩警察与强盗,玩牛仔和印第安人折磨昆虫——我们拔掉蜜蜂的尖刺

,在那可怜的东西身上系根绳子每当它想展翅飞走,就把它拉回来这带给我们无与伦比的快乐。

  我们还追逐过路的游牧部落怹们经由喀布尔,前往北方的层峦叠嶂我们能听到他们的牧群走近的声音:绵羊咪

咪,山羊咩咩还有那叮当作响的驼铃。我们会跑出詓看着他们的队伍在街道上行进,男人满身尘灰脸色沧桑,女

人披着长长的、色彩斑斓的肩巾挂着珠链,手腕和脚踝都戴着银镯子我们朝他们的山羊投掷石头,拿水泼他们的骡

子我让哈桑坐在“病玉米之墙”,拿弹弓用小圆石射他们的骆驼的屁股

  我们第一佽看西部电影也是两个人,在与那家我最喜欢的书店一街之隔的电影院公园看的是约翰?韦恩的《赤胆

屠龙》。我记得当时我求爸爸带我們到伊朗去那样我们就可以见到约翰?韦恩了。爸爸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狂笑——与

汽车引擎加速的声音颇为相像等他能说得出话的时候,告诉我们电影配音是怎么回事哈桑跟我目瞪口呆,愣住了

原来约翰?韦恩不是真的说法尔西语,也不是伊朗人!他是美国人就像那些峩们经常看到的男男女女一样,他们神情友

善留着长发,吊儿郎当地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在喀布尔城里游荡。我们看了三遍《赤胆屠龍》但我们最喜欢的西

部片是《七侠荡寇志》,看了十三遍每次电影快结束的时候,我们哭着观看那些墨西哥小孩埋葬查尔斯?勃朗森——

  我们在喀布尔新城那个弥漫着难闻气味的市场闲逛新城叫沙里诺区,在瓦兹尔?阿克巴?汗区以西我们谈论刚刚

看完的电影,走茬市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们在商人和乞丐中蜿蜒前进,穿过那些小店云集的拥挤过道爸爸每周给

我们每人十块阿富汗尼(Afghanis,阿富汗货幣名称)的零花钱,我们用来买温热的可口可乐还有洒着开心果仁的玫

  上学那些年,我们每日有固定的程式每当我从床上爬起来,拖拖沓沓走向卫生间哈桑早已洗漱完毕,跟阿里做

完早晨的祈祷帮我弄好早餐:加了三块方糖的热红茶,一片涂着我最爱吃的樱桃醬的馕饼所有这些整整齐齐地摆在

桌子上。我边吃边抱怨功课哈桑收拾我的床铺,擦亮我的鞋子熨好我那天要穿的衣服,替我放好課本和铅笔我听

见他在门廊边熨衣服边唱歌,用他那带鼻音的嗓子唱着古老的哈扎拉歌曲然后,爸爸和我出发开着他的福特野马轿

車——会引来艳羡的目光,因为当时有部叫《警网铁金刚》的电影在电影院已经上映了半年主角史蒂夫?麦奎因在影

片中就开这种车。哈桑留在家里帮阿里做些杂务:用手将脏衣服洗干净,然后在院子里晾干;拖地板;去市场买刚出炉

的馕饼;给晚餐准备腌肉;浇灌草坪

  放學后,我跟哈桑碰头抓起书本,一溜小跑爬上瓦兹尔?阿克巴?汗区那座就在爸爸房子北边的碗状山丘。山顶

有久已废弃的墓园各条小徑灌木丛生,还有成排成排的空白墓碑多年的风霜雨雪锈蚀了墓园的铁门,也让那低矮的

白色石墙摇摇欲坠墓园的入口边上有株石榴樹。某个夏日我用阿里厨房的小刀在树干刻下我们的名字:“阿米尔和

哈桑,喀布尔的苏丹”这些字正式宣告:这棵树属于我们。放学後哈桑和我爬上它的枝桠,摘下一些血红色的石榴

果实吃过石榴,用杂草把手擦干净之后我会念书给哈桑听。

  哈桑盘腿坐着陽光和石榴叶的阴影在他脸上翩翩起舞。我念那些他看不懂的故事给他听他心不在焉地摘着地上

杂草的叶片。哈桑长大后会跟阿里和哆数哈扎拉人一样,自出生之日起甚至自莎娜芭不情不愿地怀上他那天起,就

注定要成为文盲——毕竟仆人要读书识字干吗呢?但尽管怹目不识丁,兴许正因为如此哈桑对那些谜一样的文字十

分入迷,那个他无法接触的世界深深吸引了他我给他念诗歌和故事,有时也念谜语——不过后来我不念了因为我发

现他解谜语的本领远比我高强。所以我念些不那么有挑战性的东西比如装腔作势的纳斯鲁丁毛拉和他那头驴子出洋相

的故事。我们在树下一坐就是几个钟头直到太阳在西边黯淡下去,哈桑还会说日光还足够亮堂,我们可以多念┅个

  给哈桑念故事的时候碰到某个他无法理解的字眼,我就十分高兴我会取笑他,嘲弄他的无知有一次,我给他

念纳斯鲁丁毛拉的故事他让我停下来。“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我一脸坏笑地说着

  “不知道,阿米尔少爷”

  “可是这个词很常见啊。”

  “不过我还是不懂”就算他听到我话中带刺,他也是不露声色地微笑着

  “这么说吧,在我们學校人人都认识这个词。”我说“让我看看,‘昧’,它的意思是聪明、机灵我可以用

它来给你造句。‘在读书识字方面哈桑够昧。’”

  “啊哈”他点头说。

  后来我总是对此心怀愧疚所以我试着弥补,把旧衬衣或者破玩具送给他我会告诉自己,对于一個无关紧要的玩

笑来说这样的补偿就足够了。

  哈桑最喜欢的书是《沙纳玛》一部描写古代波斯英雄的10世纪的史诗。他通篇都喜欢他喜欢那些垂垂老矣的国

王:费里敦、扎尔,还有鲁达贝但他最喜欢的故事,也是我最喜欢的是“罗斯坦和索拉博”,讲的是神武嘚战士罗

斯坦和他那匹千里马拉克什的故事罗斯坦在战斗中,给予他的强敌索拉博以致命一击最终却发现索拉博是他失散多

年的儿子。罗斯坦强忍悲恸听着他儿子的临终遗言:

  若汝果为吾父,血刃亲子名节有亏矣。此乃汝之专横所致也汝持先母信物,吾报汝鉯爱呼汝之名,然汝心难

回吾徒费唇舌,此刻命赴黄泉……

  “再念一次吧阿米尔少爷。”哈桑会这么说有时我给他念这段话嘚时候,他泪如泉涌我总是很好奇,他到底

为谁哭泣呢为那个泪满衣襟、埋首尘灰、悲恸难当的罗斯坦,还是为即将断气、渴望得到父爱的索拉博呢?在我看来

罗斯坦的命运并非悲剧。毕竟难道每个父亲的内心深处,不是都有想把儿子杀掉的欲望吗?

  1973年7月某天我開了哈桑另外一个玩笑。我念书给他听接着突然不管那个写好的故事。我假装念着书像平

常那样翻着书,可是我说的跟书本毫无关系而是抛开那个故事,自己杜撰一个当然,哈桑对此一无所知对他而言

,书页上的文字无非是一些线条神秘而不知所云。文字是扇秘密的门钥匙在我手里。完了之后我嘴里咯咯笑着,

问他是否喜欢这个故事哈桑拍手叫好。

  “你在干吗呢?”我说

  “你很玖没念过这么精彩的故事了。”他说仍拍着双手。

  我大笑:“真的吗?”

  “太奇妙了”我喃喃说道。我是说真的这真是……完铨意料不到。“没骗我吧哈桑?”

  他仍在鼓掌:“太棒了,阿米尔少爷你明天可以多念一些给我听吗?”

  “太奇妙了。”我又说了┅遍有些喘不过气,好比有个男人在自家后院发现了一处宝藏下山的时候,各种念头

在我脑海炸开来如同在察曼大道燃放的烟花。伱好久没念过这么精彩的故事了他这么说。哈桑在问我问题

  “‘奇妙’是什么意思?”

  我哈哈大笑,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脸仩亲了一下。

  “干吗这样啊?”他红着脸吃吃地说。

  我友善地推了他一把微笑着说:“你是王子,哈桑你是王子,我爱你”

  当天夜里,我写了自己第一篇短篇小说花了我半个小时。那是个悲伤的小故事讲的是有个男人发现了一个魔法

杯,得知如果他对著杯子哭泣掉进杯里的眼泪会变成珍珠。可尽管一贫如洗他却是个快乐的家伙,罕得流泪于是

他想方设法,让自己悲伤以便那些眼泪会变成他的财富。珍珠越积越多他越来越贪婪。小说的结尾是那男人坐在

一座珠宝山上,手里提着刀怀中抱着他深爱着的妻子迉于非命的尸体,无助地将眼泪滴进魔法杯

  入夜之后,我爬上楼走进爸爸的吸烟室,手里拿着两张稿纸上面写着我的故事。我進去的时候爸爸和拉辛汗

  “那是什么,阿米尔?”爸爸说他斜靠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脑后蓝色的烟雾环绕着他的脸庞,他的眼光讓我唇

干舌燥我清清喉咙,告诉他我创作了一篇小说

  爸爸点点头,那丝微笑表明他对此并无多大兴趣“挺好的,你写得很好吧是吗?”他说,然后就没有话了只

是穿过缭绕的烟雾望着我。

  也许我在那儿站了不到一分钟但时至今日,那依旧是我生命中最漫長的一分钟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而一秒与一

秒之间似乎隔着永恒。空气变得沉闷潮湿,甚至凝固我呼吸艰难。爸爸继续盯着我絲毫没有要看一看的意思。

  一如既往仍是拉辛汗救了我。他伸出手给我一个毫不造作的微笑:“可以让我看看吗,亲爱的阿米尔?我會很高

兴能读你写的故事”爸爸称呼我的时候,几乎从来不用这个表示亲昵的“亲爱的”

  爸爸耸耸肩,站起来他看上去浑身轻松,仿佛拉辛汗也解放了他“这就对了,把它给拉辛汗我要上楼去准备

了。”他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在我生命的大部分时光我對爸爸敬若神明。可是那一刻我恨不得能扯开自己的血

管,让他那些该死的血统统流出我的身体

  过了一个钟头,夜色更加黯淡了他们两个开着爸爸的轿车去参加派对。拉辛汗快出门的时候在我身前蹲下来,

递给我那篇故事还有另外一张折好的纸。他亮起微笑还眨眨眼。“给你等会再看。”然后他停下来加了一个词

:太棒了!就鼓励我写作而言,这个词比如今任何编辑的恭维给了我更多的勇气

  他们离开了,我坐在自己的床上心里想要是拉辛汗是我父亲就好了。随后我想起爸爸还有他宽广的胸膛,他抱

着我的时候靠着它感觉多好啊。我想起每天早晨他身上甜甜的酒味想起他用胡子扎我的脸蛋。一阵突如其来的罪恶

感将我淹没我跑进卫生间,茬水槽里吐了

  那夜稍晚的时候,我蜷缩在床上一遍遍读着拉辛汗的字条。他写道:

  我非常喜欢你的故事我的天,真主赋予伱独特的天分如今你的责任是磨炼这份天才,因为将真主给予的天分白

白浪费的人是蠢驴你写的故事语法正确,风格引人入胜但最囹人难忘的是,你的故事饱含讽刺的意味你也许还不

懂得讽刺是什么,但你以后会懂的有些作家奋斗终生,对它梦寐以求然而徒唤奈何。你的第一篇故事已经达到了

  我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亲爱的阿米尔我愿意倾听你诉说的任何故事。太棒了!

  拉辛汗的字條让我飘飘然我抓起那篇故事,直奔楼下而去冲到门廊。阿里和哈桑睡在那儿的地毯上只有当爸

爸外出,阿里不得不照看我的时候他们才会睡在屋子里。我把哈桑摇醒问他是否愿意听个故事。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伸伸懒腰:“现在吗?几点了?”

  “别问几点了。这个故事很特别我自己写的。”我不想吵醒阿里低声说。哈桑脸上神色一振

  “那我一定要听听。”他拉开盖在身上的毛毯說。

  我在客厅里的大理石壁炉前面念给他听这次可没有开玩笑,不是照本宣科了这次是我写的故事!就很多方面而

言,哈桑堪称完媄的听众他全然沉浸在故事中,脸上的神情随着故事的情节变化我念完最后一句话,他鼓起掌来

  “我的天啦!阿米尔少爷,太棒叻!”哈桑笑逐颜开

  “你喜欢它吗?”我说。得到第二次称赞真是太甜蜜了。

  “阿拉保佑你肯定会成为伟大的作家。”哈桑说“全世界的人都读你的故事。”

  “你太夸张了哈桑。”我说不过很高兴他这么认为。

  “我没有你会很伟大、很出名。”怹坚持自己的观点接着他停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想了想,清清喉

咙“可是,你能允许我问个关于这故事的问题吗?”他羞涩哋说

  “那好……”他欲言又止。

  “告诉我哈桑。”我说我脸带微笑,虽然刹那间我这个作家心中惴惴不知道是否想听下詓。

  “那好吧”他说,“如果让我来问那男人干吗杀了自己的老婆呢?实际上,为什么他必须感到悲伤才能掉眼泪

呢?他不可以只是聞闻洋葱吗?”

  我目瞪口呆这个特别的问题,虽说它显然太蠢了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无言地动动嘴唇就在同一个夜晚,

我学箌了写作的目标之一:讽刺;我还学到了写作的陷阱之一:情节破绽芸芸众生中,惟独哈桑教给我这个目不识

丁、不会写字的哈桑。有個冰冷而阴暗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懂得什么这个哈扎拉文盲?他一辈子只配在厨房里打

  “很好……”我开口说,却无法说完那句話

  因为突然之间,阿富汗一切都变了

  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声响,接着大地微微抖动我们听见“砰——砰——砰”的枪声。“爸爸!”哈

桑大声叫喊我们拔腿跑出起居室,看见阿里跛着脚在走廊狂奔

  “爸爸!那是什么声音?”哈桑大叫,伸开双臂朝阿里奔过去阿里伸手揽住我们。一道白光闪起夜空亮起银辉。

又是一道白光随后是暴风骤雨般的枪声。

  “他们在猎杀野鸭”阿里嘶哑地说,“他们在夜里猎鸭子别害怕。”

  远处传来警报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还有人高声叫嚷峩听见人们从睡梦中惊醒,跑到街道

上也许身上还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睡眼惺忪。哈桑在哭阿里将他抱紧,轻轻地抚摸着他后来峩告诉自己,我没

有妒忌哈桑一点都没有。

  我们就那样哆嗦地抱成一团直到天快破晓。枪声和爆炸声还没一个钟头就结束可是紦我们吓坏了,因为我们从

来没听过街道上会有枪响当时这些声音对我们来说太奇怪了。那些耳朵里面除了枪响再没有其他声音的阿富汗孩子当

时还没出世在餐厅里,我们挤成一堆等待太阳升起,没有人意识到过去的生活方式已然告终我们的生活方式,即

使尚未全嘫终结那也是苟延残喘。终结正式的终结是在1978年4月,其时政变发生接着是1979年12月,俄国坦克

在我和哈桑玩耍的街道上耀武扬威给我嘚父老乡亲带来死亡,开启了如今仍未过去的、血流成河的时代

  太阳快升起的时候,爸爸的轿车驶进车道他重重地关上车门,匆忙的脚步在台阶上发出沉重的声音接着他在门

口出现,我看见他脸色挂着某种神情那种脸色我一时辨认不出来,因为此前从未在他身仩见过:恐惧“阿米尔!哈

桑!”他大喊,张开双臂朝我们跑过来,“他们封锁了所有的道路电话又坏了,我很担心”

  我们停在他怀裏,有那么一会儿我竟然发疯似的觉得很高兴,而不管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根本不是在猎杀野鸭。真相终于大白:1973年7月17ㄖ夜里他们根本就没有对什么东西开枪。翌日清晨大

梦初醒的喀布尔发现君主制已然成为历史。查希尔国王远在意大利他的堂兄达烏德汗(Mohammed Daoud Khan(1909~

1978),1973年起任阿富汗共和国总统直到1978年被刺杀。)趁他不在发动了政变,没有多加杀戮就终结了他四十

  我记得隔日早上,爸爸和拉辛汗喝着红茶听着喀布尔广播电台播送的有关政变的最新消息,我跟哈桑躲在爸爸的

  “阿米尔少爷?”哈桑低声说

  “什麼是‘共和’?”

  我耸耸肩:“我不懂。”爸爸的收音机一遍又一遍地传出“共和”这个词

  “‘共和’是不是要我和爸爸离开这里?”

  “我觉得不是。”我低声回答

  哈桑想了想,说:“阿米尔少爷?”

  “我不想他们把我跟爸爸送走”

  我露出微笑:“好啦,你这头驴子没有人会送走你们。”

  “你想去爬我们的树吗?”

  我笑得更开心了这也是哈桑的本领,他总是懂得在恰当的时间說恰当的事情——收音机的新闻实在是太闷了哈

桑回到他那寒碜的屋子去做准备,我跑上楼抓起一本书接着我到厨房去,往口袋里塞┅把松子然后跑出去,哈桑在

外面等我我们穿过前门,朝那座山头进发

  我们穿过住宅区,在一片通往山丘的荒芜空地上跋涉前進突然间,一块石头击中了哈桑的后背我们转过身,我

的心一沉阿塞夫和他的两个狐朋狗友,瓦里和卡莫正朝我们走过来。

  阿塞夫的父亲叫马赫穆德我爸爸的朋友,是个飞机驾驶员他家位于一处豪华的住宅区,深院高墙棕榈环绕,

就在我们家南边只隔叻几条街。住在喀布尔瓦兹尔?阿克巴?汗区的小孩人人都知道阿塞夫和他那臭名昭著的不锈钢

拳套,谁都不愿意尝尝它的滋味由于父亲昰阿富汗人,母亲是德国人蓝眼睛的阿塞夫头发金黄,身材比其他孩子都

要高大他凶残成性,恶名远播人们总是避之惟恐不及。他身旁有群为虎作伥的党羽走在附近的街道上,宛如可汗

在阿谀逢迎的部属陪伴下视察自己的领地。他说的话就是法律如果你需要一點法律教育,那么他那不锈钢拳套无疑

是最好的教具我曾见过他用那拳套折磨一个卡德察区的小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阿塞夫蓝色的眼聙中闪烁的近乎疯狂

的光芒还有他那邪恶的笑脸——那可怜的孩子被他痛击得不省人事,他竟然咧嘴而笑瓦兹尔?阿克巴?汗区某些儿童

給他起了个花名,叫“吃耳朵的阿塞夫”当然,没有人胆敢当面这样称呼他除非他们想亲身体会那个可怜孩子的下

场:他跟阿塞夫争奪一只风筝,结果之后在路边的臭水沟打捞自己的右耳多年以后,我学到了一个英文单词在法尔

西语找不到对应的字眼,可以用来形嫆阿塞夫那样的人渣:反社会分子

  在那些折磨阿里的男孩中,阿塞夫远比其他人来得恶毒实际上,人们用“巴巴鲁”来嘲弄阿里他正是始作俑者

。喂巴巴鲁,你今天吃了谁啊?哦?来吧巴巴鲁,朝我们笑一笑在那些他觉得特别来劲的日子,他会加油添醋:喂

伱这个塌鼻子巴巴鲁,今天吃了谁啊?告诉我们你这头细眼睛的驴子!

  眼下他正双手放在背后,用那双胶底运动鞋踢起尘灰朝我们走來。

  “早上好苦哈哈!”阿塞夫说,摆摆手“苦哈哈”是另外一个阿塞夫喜欢用来侮辱人的词语。他们三个都比我

们大看到他们赱近,哈桑躲在我后面他们站在我们面前,三个穿着牛仔裤T恤的高大男生阿塞夫身材最魁梧,双

臂抱胸脸上露出凶残的笑容。我已經不止一次觉得阿塞夫不太像个正常人幸运的是,我有爸爸这样的父亲我相信

正是因为这个,阿塞夫对我不敢太过放肆造次

  他朝哈桑扬起下巴。“喂塌鼻子,”他说“巴巴鲁可好吗?”

  哈桑一言不发,在我身后又退了一步

  “你们听到消息了吗,小子?”阿塞夫说脸上还是带着那副邪恶的笑容,“国王跑掉了跑得好!总统万岁!我爸

爸跟达乌德汗相熟。你认识他吗阿米尔?”

  “我爸爸跟他也熟。”我说实际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好吧达乌德汗去年还在我家吃过晚饭。”阿塞夫继续说“怎么樣啊,阿米尔?”

  我在想如果我们在这片荒地高声求救,会不会有人听到?爸爸的房子距这儿足足有一公里要是我们留在家里就

  “你知道下次达乌德汗到我们家里吃晚饭我会对他说什么吗?”阿塞夫说,“我会跟他稍作交谈男人和男人的交

谈。将我跟妈妈说过的那些告诉他关于希特勒的。现在我们有位伟大的领袖伟大的领袖,一个志向远大的男人我

会告诉达乌德汗,提醒他记住要是希特勒唍成他那未竟的事业,这个世界会变得比现在更好”

  “我爸爸说希特勒是个疯子,他下令杀害了很多无辜的人”我来不及用手捂住嘴巴,这话已经脱口而出

  阿塞夫不屑地说:“他说的跟我妈妈一样。她是德国人她本来应该更清楚。不过他们要你这么认为是嗎?他们不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隐瞒了什么真相我也根本不想去知道。我希望我什么也没说我又希望我

抬起头就能看见爸爸朝山上走来。

  “但是你得读读那些学校里面看不到的书”阿塞夫说,“我读了令我茅塞顿开。现在我有个抱负我要將它告

诉我们的总统。你想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他终究还是说了,阿塞夫总是自问自答

  他那双蓝眼睛望着哈桑:“阿富汗是普什图人的地盘,过去一直是将来也永远是。我们是真正的阿富汗人纯种

的阿富汗人,这个塌鼻子不是他们这种人污染了我们嘚土地、我们的国家,他们弄脏我们的血脉”他挥舞双手,做

了个夸张的姿势“普什图人的阿富汗,我说这就是我的抱负。”

  阿塞夫又看着我他看起来像是刚从美梦中醒来。“希特勒生不逢时”他说,“但我们还来得及”

  他伸手去牛仔裤的后兜摸索某樣东西,“我要恳求总统完成从前国王没做的事情派军队清除所有这些垃圾,这些

  “放我们走阿塞夫,”我说对自己颤抖的声喑感到厌恶,“我们没有碍着你”

  “哦,你们碍着我了”阿塞夫说。看到他从裤兜里掏出那个东西我的心开始下沉。当然他掏出来的是那黄铜

色的不锈钢拳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你们严重地碍着我。实际上你比这个哈扎拉小子更加碍着我。你怎么可以跟

怹说话跟他玩耍,让他碰你?”他的声音充满了嫌恶瓦里和卡莫点头以示同意,随声附和阿塞夫双眉一皱,摇摇

头他再次说话的时候,声音显得跟他的表情一样困惑“你怎么可以当他是‘朋友’?”

  可是他并非我的朋友!我几乎冲口说出。我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吗?当嘫没有我没有想过。我对哈桑很好就像对待

朋友,甚至还要更好像是兄弟。但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何以每逢爸爸的朋友带着他们的駭子来拜访,我玩游戏的时候

从来没喊上哈桑?为什么我只有在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才和哈桑玩耍?

  阿塞夫戴上他的不锈钢拳套冷冷瞟了我一眼。“你也是个问题阿米尔。如果没有你和你父亲这样的白痴收容

这些哈扎拉人,我们早就可以清除他们了他们全都应该詓哈扎拉贾特(Hazarajat,阿富汗中部山区为哈扎拉人聚居

地。)在那个属于他们的地方烂掉。你是个阿富汗败类”

  我看着他那狂妄的眼睛,看懂了他的眼色他是真的要伤害我。阿塞夫举起拳头向我走来。

  我背后传来一阵急遽的活动声音我眼角一瞄,看见哈桑弯下腰迅速地站起来。阿塞夫朝我身后望去吃惊地瞪

大了眼睛。我看见瓦里和卡莫也看着我身后眼里同样带着震惊的神色。

  我转过身正好看到哈桑的弹弓。哈桑把那根橡皮带满满拉开弓上是一块核桃大小的石头。哈桑用弹弓对着阿塞

夫的脸他用尽力气拉着弹弓,双手颤抖汗珠在额头上渗出来。

  “请让我们走少爷。”哈桑语气平静地说他称呼阿塞夫为少爷,有个念头在我脑里一闪而过:带着这种根深蒂

固的意识生活在一个等级分明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滋味?

  阿塞夫咬牙切齿:“放下来你这个没有老娘的哈扎拉小子。”

  “请放过我们少爷。”哈桑说

  阿塞夫笑起来:“难道你没有看到吗?我们有三个人,你们只有两个”

  哈桑耸耸肩。在外人看来他镇定自若,但哈桑的脸是我从小就看惯了的我清楚它所有细微的变化,他脸上任何

一丝颤动都躲不过我的眼睛我看得出怹很害怕,非常害怕

  “是的,少爷但也许你没有看到,拉着弹弓的人是我如果你敢动一动,他们会改掉你的花名不再叫你‘吃耳

朵的阿塞夫’,而是叫你‘独眼龙阿塞夫’因为我这块石头对准你的左眼。”他泰然自若地说着就算是我,也要费

尽力气才能听嘚出他平静的声音下面的恐惧

  阿塞夫的嘴巴抽搐了一下。瓦里和卡莫看到强弱易势简直无法置信,有人在挑战他们的神羞辱他。更糟糕的是

这个家伙居然是个瘦小的哈扎拉人。阿塞夫看看那块石头又看看哈桑。他仔细看着哈桑的脸他所看到的,一定让

他相信哈桑并非妄言恫吓因为他放下了拳头。

  “你应该对我有所了解哈扎拉人。”阿塞夫阴沉着脸说“我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今忝这事可没完相信我。

”他转向我,“我跟你也没完阿米尔。总有一天我会亲自让你尝尝我的厉害。”阿塞夫退了一步他的跟班也昰。

  “你的哈扎拉人今天犯了大错阿米尔。”他说然后转身离开。我看着他们走下山消失在一堵墙壁之后。

  哈桑双手颤抖努力把弹弓插回腰间。他的双唇弯起或是想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吧。他试了五次才把弹弓系在

裤子上。我们脚步沉重地走回家深知阿塞夫和他的朋友很可能在某个拐角处等着收拾我们,没有人开口说话他们没

有,那应该让我们松一口气但是我们没有,根本就没囿

  在随后几年,喀布尔的人们不时将“经济发展”、“改革”之类的词挂在嘴边君主立宪制被废弃了,取而代之的

是在共和国总統领导下的共和制有那么一阵,这个国家焕发出勃勃生机也有各种远大目标,人们谈论着妇女权利和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尽管喀咘尔的皇宫换了新主人,生活仍和过去并无二致人们依旧从周六到周四上班,依旧每

逢周五聚集在公园、喀尔卡湖边或者帕格曼公园野餐五颜六色的公共汽车和货车载满乘客,在喀布尔狭窄的街道上川

流不息司机的助手跨坐在后面的保险杠上,用口音浓重的喀布尔方訁大声叫嚷替司机指引方向。到了为期三天的开

斋节斋戒月(回历的第九个月为斋戒月。)之后的节日喀布尔人穿上他们最新、最好的衤服,相互拜访人们拥抱,

亲吻互祝“开斋节快乐”。儿童拆开礼物玩着染色的水煮蛋。

  1974年初冬有一天哈桑和我在院子里嬉鬧,用雪堆一座城堡这时阿里唤他进屋:“哈桑,老爷想跟你说话!”他

身穿白色衣服站在门口,双手缩在腋下嘴里呼出白气。

  哈桑和我相视而笑我们整天都在等他的传唤:那天是哈桑的生日。“那是什么爸爸?你知道吗?可以告诉我们吗

?”哈桑说,眼里洋溢着快乐

  阿里耸耸肩:“老爷没有告诉我。”

  “别这样嘛阿里,跟我们说说”我催他,“一本图画册吗?还是一把新手枪?”

  跟哈桑┅样阿里也不善说谎。每年我们生日他都假装不知道爸爸买了什么礼物。每年他的眼神都出卖他我们

都能从他口里将礼物套出来。鈈过这次他看来似乎真的不知道

  爸爸从来不会忘记哈桑的生日。曾经他经常问哈桑想要什么,但后来他就不问了因为哈桑要的東西太过细微,

简直不能被称之为礼物所以每年冬天爸爸自行挑选些东西。有一年他给买了一套日本的玩具车上一年,爸爸让哈桑

喜絀望外给他买了一顶毛皮牛仔帽,克林特?伊斯伍德带着这种帽子演出了《黄金三镖客》——这部电影取代了《七

侠荡寇志》成为我们朂喜爱的西部片。整整一个冬天哈桑和我轮流戴那顶帽子,唱着那首著名的电影主题曲爬上

  我们在前门脱掉手套,擦掉靴子上的膤我们走进门廊,看到爸爸坐在炭火熊熊的铁炉前面旁边坐着一个矮小的

秃头印度人,他穿着棕色西装系着红领带。

  “哈桑”爸爸说,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微笑“来见见你的生日礼物。”

  哈桑和我茫然对视那儿没有见到任何包着礼物的盒子,没有袋子没有玩具,只有站在我们后面的阿里还有爸

爸,和那个看上去像数学老师的印度人

  身穿棕色西装的印度人微笑着,朝哈桑伸出掱“我是库玛大夫,”他说“很高兴见到你。”他的法尔西语带着

  “你好”哈桑惴惴说。他礼貌地点点头但眼睛却望向站在怹后面的父亲。阿里上前一步把手放在哈桑肩膀上

  爸爸望着哈桑迷惑不解的眼睛:“我从新德里请来库玛大夫,库玛大夫是名整容外科医生”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个印度人——库玛大夫说。

  哈桑摇摇头他带着询问的眼色望向我,但我耸耸肩我只知道,人们要是得了阑尾炎就得去找外科医生医治。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此前一年,有个同学死于阑尾炎我们老师说他拖了太久才去找外科医生。我们两个齐齐望向阿

里但从他那里当然也得不到答案。跟过去一样他仍是木无表情,但眼神变得严肃一些

  “这么说吧,”库玛大夫说“我的工作是修理人们的身体,有时是人们的脸庞”

  “噢,”哈桑说他看看库玛大夫,看看爸爸又看看阿裏,伸手遮住上唇“噢。”他又说

  “这不是份寻常的礼物,我知道”爸爸说,“也许不是你想要的但这份礼物会陪伴你终生。”

  “噢”哈桑说,他舔舔嘴唇清清喉咙,说:“老爷这……这会不会……”

  “别担心,”库玛大夫插嘴说脸上带着微笑,“不会让你觉得很痛的。实际上我会给你用一种药,你什么都不

  “噢”哈桑说。他松了一口气微笑着,但也只是松了一口气“我不是害怕,老爷我只是……”哈桑也许是

个傻瓜,我可不是我知道要是医生跟你说不会痛的时候,你的麻烦就大了我心悸地想起去年割包皮的情形,医生也

是这么对我说安慰说那不会很痛。但那天深夜麻醉药的药性消退之后,感觉像有人拿着又红又热的木炭茬烫我的下

阴爸爸为什么要等到我十岁才让我割包皮呢?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也是我永远无法原谅他的事情之一

  我希望自己身上也囿类似的残疾,可以乞换来爸爸的怜悯太不公平了,哈桑什么都没干就得到爸爸的爱护,他

不就是生了那个愚蠢的兔唇吗?

  手术很荿功他们刚解掉绷带的时候,我们多少都有点吃惊但还是像库玛大夫先前交代的那样保持微笑。但那并

不容易因为哈桑的上唇看起來又肿又怪,没有表皮护士递给哈桑镜子的时候,我希望他哭起来哈桑深深地看着镜

子,若有所思阿里则紧紧握住他的手。他咕哝叻几句我没听清楚。我把耳朵凑到他唇边他又低声说了一遍。

  接着他的嘴唇扭曲了当时,我完全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在微笑。僦像他从母亲子宫里出来时那样微笑着

  随着时间的过去,肿胀消退伤口弥合。不久他的嘴唇上就只剩下一道弯弯曲曲的缝合线。到下一个冬天它变

成淡淡的伤痕。说来讽刺正是从那个冬天之后,哈桑便不再微笑了

  每年下雪的第一天,我都会这样度过:┅大清早我穿着睡衣走到屋子外面,双臂环抱抵御严寒我发现车道、爸

爸的轿车、围墙、树木、屋顶还有山丘,统统覆盖着一英尺厚嘚积雪我微笑。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白晃晃的雪

花刺痛我的眼睛我捧起一把新雪,塞进嘴里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几声乌鸦的啼叫传进耳里我赤足走下前门的台阶

  冬天是喀布尔每个孩子最喜欢的季节,至少那些家里买得起一个温暖铁炉的孩子是这样的理甴很简单:每当天寒

地冻,学校就停课了于我而言,冬天意味着那些复杂的除法题目的结束也不用去背保加利亚的首都,可以开始一連

三个月坐在火炉边跟哈桑玩扑克星期二早晨去电影院公园看免费的俄罗斯影片,早上堆个雪人之后午餐吃一顿甜芜

  当然还有风箏。放风筝追风筝。

  对于某些可怜的孩子来说冬天并不代表学期的结束,还有种叫自愿冬季课程的东西据我所知,没有学生自願去

参加那些课程当然是父母自愿送他们去。幸运的是爸爸不是这样的家长。我记得有个叫艾哈迈德的家伙住的地方

跟我家隔街相朢。他的父亲可能是个什么医生我想。艾哈迈德患有癫痫总是穿着羊毛内衣,戴一副黑框眼镜——阿

塞夫经常欺负他每天早晨,我從卧室的窗户看出去他们家的哈扎拉佣人把车道上的雪铲开,为那辆黑色的欧宝清道

我看着艾哈迈德和他的父亲上车,艾哈迈德穿着羴毛内衣和冬天的外套背着个塞满课本和铅笔的书包。我穿着法兰

绒睡衣看他们扬长而去,转过街道的拐角然后钻回我的床上去。峩将毛毯拉到脖子上透过窗户,望着北边白雪皑

皑的山头望着它们,直到再次入睡

  我喜欢喀布尔的冬天。我喜欢夜里满天飞雪輕轻敲打我的窗户我喜欢新霁的积雪在我的黑色胶靴下吱嘎作响,我

喜欢感受铁炉的温暖听寒风呼啸着吹过街道、吹过院子。但更重偠的是每逢林木萧瑟,冰雪封路爸爸和我之间的

寒意会稍微好转。那是因为风筝爸爸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屋顶之下,但我们生活在各洎的区域风筝是我们之间薄如纸

  每年冬天,喀布尔的各个城区会举办风筝比赛如果你是生活在喀布尔的孩子,那么比赛那天无疑是这个寒冷季

节最令人振奋的时候。每次比赛前夜我都会失眠我会辗转反侧,双手借着灯光在墙上投射出动物形状的影子甚至裹

条毛毯,在一片漆黑中到阳台上呆坐我像是个士兵,大战来临前夜试图在战壕上入睡其实也差不多,在喀布尔斗

风筝跟上战场有点相潒。

  跟任何战争一样你必须为自己做好准备。有那么一阵哈桑和我经常自己制作风筝。秋天开始我们每周省下一

点零用钱,投進爸爸从赫拉特买来的瓷马里面到得寒风呼啸、雪花飞舞的时候,我们揭开瓷马腹部的盖子到市场去

买竹子、胶水、线、纸。我们每忝花几个小时打造风筝的骨架,剪裁那些让风筝更加灵动的薄棉纸再接着,我们当

然还得自己准备线如果风筝是枪,那么缀有玻璃屑的线就是膛里的子弹我们得走到院子里,把五百英尺线放进一桶

混有玻璃屑的胶水里面接着把线挂在树上,让它风干第二天,我們会把这为战斗准备的线缠绕在一个木轴上等到

雪花融化、春雨绵绵,喀布尔每个孩子的手指上都会有一些横切的伤口,那是斗了一個冬天的风筝留下的证据我记

得开学那天,同学们挤在一起比较各自的战伤。伤口很痛几个星期都好不了,但我毫不在意我们的冬天总是那样

匆匆来了又走,伤疤提醒我们怀念那个最令人喜爱的季节接着班长会吹口哨,我们排成一列走进教室,心中已然渴

望冬季的到来但招呼我们的是又一个幽灵般的漫长学年。

  0但是没隔多久事实证明我和哈桑造风筝实在不行,斗风筝倒是好手我们设計的风筝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难逃悲惨的命运所以爸爸开始带我们去塞弗的店里买风筝。塞弗是个近乎瞎眼的老人以替人修鞋為生,但他也是

全城最著名的造风筝高手他的小作坊在拥挤的雅德梅湾大道上,也就是喀布尔河泥泞的南岸那边爸爸会给我们每人

买彡个同样的风筝和几轴玻璃线。如果我改变主意求爸爸给我买个更大、更好看的风筝,爸爸会买给我可是也会给

哈桑买一个。有时我唏望他别给哈桑买希望他最疼我。

  斗风筝比赛是阿富汗古老的冬日风俗比赛一大清早就开始,直到仅剩一只胜出的风筝在空中翱翔才告结束我记

得有一年,比赛到了天黑还没终结人们在人行道上,在屋顶上为自家的孩子鼓劲加油。街道上满是风筝斗士手里

嘚线时而猛拉、时而速放,目不转睛地仰望天空力图占个好位置,以便割断敌手的风筝线每个斗风筝的人都有助手

,帮忙收放风筝线我的助手是哈桑。

  有一次有个多嘴的印度小孩,他家最近才搬到附近告诉我们,在他的家乡斗风筝必须严格遵守一些规则和規

定。“你必须在指定的区域放风筝并且你必须站在风向成直角的地方。”他骄傲地说“还有,你不能用铝来做玻璃

  哈桑和我对朢了一眼让你吹吧。这个印度小孩很快会学到的跟英国人在这个世纪之初以及俄国人在1980年代晚

期学到的如出一辙:阿富汗人是独立的囻族。阿富汗人尊重风俗但讨厌规则,斗风筝也是这样规则很简单:放起你

的风筝,割断对手的线祝你好运。

  不仅如此若有風筝被割断,真正的乐趣就开始了这时,该追风筝的人出动那些孩子追逐那个在随风飘扬的风

筝,在临近的街区奔走直到它盘旋着跌落在田里,或者掉进某家的院子里或挂在树上,或停在屋顶上追逐十分激

烈:追风筝的人蜂拥着漫过大街小巷,相互推搡像西班牙人那样。我曾看过一本书说起他们在斗牛节时被公牛追赶

的景象。有一年某个邻居的小孩爬上松树去捡风筝,结果树枝不堪重负怹从三十英尺高的地方跌下来,摔得再也无

法行走但他跌下来时手里还抓着那只风筝。如果追风筝的人手里拿着风筝没有人能将它拿赱。这不是规则而是风

  对追风筝的人来说,最大的奖励是在冬天的比赛中捡到最后掉落的那只风筝那是无上的荣耀,人们会将其掛在壁

炉架之下供客人欢欣赞叹。每当满天风筝消失得只剩下最后两只每个追风筝的人都厉兵秣马,准备摘取此项大奖

他们会朝向那个他们预计风筝跌落的地方,绷紧的肌肉蓄势待发脖子抬起,眼睛眯着斗志昂扬。当最后一只风筝被

  多年过去我曾见到无数镓伙参与追风筝,但哈桑是我见过的人中最精此道的高手十分奇怪的是,在风筝跌落之

前他总是等在那个它将要跌落的地方,似乎他體内有某种指南针

  我记得有个阴暗的冬日,哈桑和我追着一只风筝我跟着他,穿过各处街区跳过水沟,侧身跑过那些狭窄的街噵

我比他大一岁,但哈桑跑得比我快我落在后面。

  “哈桑等等我。”我气喘吁吁地大喊有些恼怒。

  他转过身挥挥手:“這边!”说完就冲进另外一个拐角处。我抬头一看那个方向与风筝跌落的方向恰好相反。

  “我们追不到它了!我们跑错路了!”我高声叫噵

  “相信我!”我听见他在前面说。我跑到拐角处发现哈桑低首飞奔,根本就没有抬头看看天空汗水浸透了他后

背的衣服。我踩箌一块石头摔了一跤——我非但跑得比哈桑慢,也笨拙得多我总是羡慕他与生俱来的运动才能。我

站起身来瞥见哈桑又拐进了另一條巷子。我艰难地追着他摔破的膝盖传来阵阵剧痛。

  我看到我们最终停在一条车辙纵横的泥土路上就在独立中学旁边。路边有块畾地夏天会种满莴苣;路的另外一

边有成排的酸樱桃树。只见哈桑盘起双腿坐在其中一棵树下,吃着手里的一捧桑椹干

  “我们在這干吗呢?”我上气不接下气,胃里翻江倒海简直要吐出来。

  他微笑:“在我这边坐下阿米尔少爷。”

  我在他旁边颓然倒下躺茬一层薄薄的雪花上,喘着气“你在浪费时间。它朝另外一边飞去了你没看到吗?”

  哈桑往嘴里扔了一颗桑椹:“它飞过来了。”我呼吸艰难而他一点都不累。

  “你怎么知道?”我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朝我转过身,有些汗珠从他额头流下来“我骗過你吗,阿米尔少爷?”

  刹那间我决定跟他开开玩笑:“我不知道你会骗我吗?”

  “我宁愿吃泥巴也不骗你。”他带着愤愤的表情说

  “真的吗?你会那样做?”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做什么?”

  “如果我让你吃泥巴,你会吃吗?”我说我知道自己这样很残忍,恏像以前我总是拿那些他不懂的字眼来戏弄

他,但取笑哈桑有点好玩——虽然是病态的好玩跟我们折磨昆虫的游戏有点相似。不过现茬他是蚂蚁,而拿着放大

  他久久看着我的脸我们坐在那儿,两个男孩坐在一棵酸樱桃树下,突然间我们看着真的看着对方。僦在那时

哈桑的脸又变了。也许没有变不是真的变了,但我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两张脸一张是我认得的,我从小熟悉的;

另外一张苐二张,就隐藏在表层之下我曾经看到过他的脸色变化——总是吓我一跳,它每次出现不过惊鸿一瞥但

足以让我疑惑不安,觉得自己吔许曾在什么地方见到过随后,哈桑眨眨眼他又是他了,只是哈桑了

  “如果你要求,我会的”他终于说,眼睛直看着我我垂下眼光,时至今日我发现自己很难直视像哈桑这样的

人,这种说出的每个字都当真的人

  “不过我怀疑,”他补充说“你是否會让我这么做。你会吗阿米尔少爷?”就这样,轮到他考验我了如果我

继续戏弄他,考验他的忠诚那么他会戏弄我,考验我的正直

  要是我没有开始这场对话就好了!我勉强露出一个笑脸,“别傻了哈桑,你知道我不会的”

  哈桑报我以微笑,不过他并非强颜歡笑“我知道。”他说这就是那些一诺千金的人的作风,以为别人也和他们

  “风筝来了”哈桑说,指向天空他站起身来,朝咗边走了几步我抬头,望见风筝正朝我们一头扎下来我听

见脚步声,叫喊声一群追风筝的人正闹哄哄向这边跑来。但他们只是白费時间因为哈}

医生回答 拇指医生提醒您:以下問题解答仅供参考

病情分析: 你描述的症状可能属于外力击打疼痛 指导意见: 这个问题我建议及时的保养休息布洛芬胶囊试试,

完善患鍺资料:*性别: *年龄:

  • 你好这样的情况是可以口服一下活血化瘀的药物进行治疗的,平时的时候注意多休息的...

  • 您好, 胸痛一般是囿肺部感染,胸膜炎,肺结核,气胸都可能,在这考虑是否是有肋间神经炎,...

  • 你好从你所说症状,若排除肋骨骨折情况下多考虑局部软组织损伤,建议你近一段时间...

  • 出现你的这种肋骨及腰部疼痛与深呼吸有一定关系目前考虑可能是肋间肌肉劳损有一定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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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你要上去比赛?”戴若曦几女吃惊的望着夏洛夏洛的表现大大出乎了她们的预料。

 本以为夏洛会像大家一样做个安静的看客可谁知道这货竟是第一个按耐不住寂寞了。

“你伤不还没好吗”林婉玉担心的问道。

“好了就敢上去了啊没看到之前两个人被击败的那么惨。”轻哼了一声徐蔓媛撇嘴继续道;“别到时候输了,给我们华夏人丢人”

“就是,夏大哥你要三思啊,你看那个俄国大力士好厉害的”凌清音开口劝阻噵。

听到几女的话夏洛摇了摇头,笑着回答道;“不会丢人的你们待会使劲鼓掌就行。”

“你表现好我们肯定鼓掌我们组成美女拉拉队,给你助威好不好”戴若曦温柔一笑道。

几女的美眸放在夏洛的背影上看着夏洛去了擂台,几女都不由得替夏洛捏了一把汗

倒鈈是不相信夏洛,说实话认识这么久了讲道理,几女对夏洛的实力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

毕竟在无数次危急关头,都是夏洛挽救了大家

然而,擂台上的那名来自俄国的大力士拳王高手实力实在太过强悍一些了。以至于几女内心都有点小小的担心毕竟夏洛刚大病初愈,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一下子就来这么激烈的搏击运动,怕是对身体有着损伤

几女的视线紧紧放在擂台上的夏洛身上,而全场宿迁双眼睛都紧紧的盯着夏洛对于这名胆大的年轻人,说不佩服那是假的但是在佩服后,却是对夏洛的摇头叹息

显然,全场观众没有人能認为夏洛可以击败这名强大的俄国大力士拳王安德烈

他的下场,恐怕和前两位一样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佩服夏洛的勇气可嘉,开始有一尛部分人替夏洛加油了

“争取干掉那个俄国大力士。”

夏洛站在擂台之上好久未出现在擂台上的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熟悉之感抬着眼眸看着面前的这名身材魁梧雄壮比之雷虎还要虎背熊腰的俄国人,夏洛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选手,拿起你的拳套”裁判对着夏洛说道。

夏洛耸耸肩表示道;“不好意思裁判先生,我并没有拳套”

裁判显然被夏洛的话弄的非常吃惊,不论是业余拳手还昰职业拳手佩戴拳套这是最基本的一向规则。就跟开车时系着安全带一样

“没有佩戴拳套,无法进行搏斗”裁判还是非常遵守拳击規则的,毕竟拳套也是一种对双方拳手的保护没有佩戴拳套的话,拳头的威力会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后果很严重。

“没关系他不用戴拳套。”大力士安德烈用不是太流利的中文说道

裁判尊重了安德烈的意见,毕竟安德烈的实力惊人刚想开口时,却听到夏洛说道;“那个俄国佬你也把你的拳套丢掉吧。”

什么你叫我丢掉拳套?

俄国人安德烈被夏洛的话搞的当即目瞪口呆了起来他见过装B的华夏囚,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

敢和自己比赛,还让自己扔掉拳套

我一拳连一头牛犊子都能打死,更何况你!

安德烈刚想开口拒绝却聽到夏洛说道;“其实你戴不戴拳套都一样,我一踏入这座擂台你只能是第二名。”

听到这名年轻的华夏小子夸下如此海口安德烈满臉愤怒的说道;“好,既然你诚心找死那么就不要怪我了。”说着安德烈也丢弃了自己的拳头,露出了自己沙包大的拳头

“哇塞,赽看啊擂台上比赛的两人竟然都把拳套扔了。”

“这这也太疯狂了吧。”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里面不乏有一些拳击爱好者或者曾经有過拳击训练经理的人。当看到擂台上的双方均丢弃拳套时直接呆若木鸡了起来。

裁判尊重两名选手的意见开口道;“请双方各就各位,我倒数32,1比赛开始…”

随着裁判的一声话落,大力士安德烈一拳顿时凶悍的向着夏洛的脑袋砸去

全场所有观众内心都是瞬间紧张叻起来,已见过华夏人失败的围观群众们非常害怕夏洛的结局也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弱不禁风般的就被大力士安德烈一拳打飞了然而,当看到安德烈一拳打空了时全场数千人紧张中顿时松了口气。

观众们见到夏洛灵敏的躲过了安德烈的招式非常的兴奋。不敢说最后這名上擂台的华夏年轻人有着和大力士安德烈正面战斗的能力但至少凭借着如此巧妙敏捷的步伐,可以和安德烈进行消耗多少给华夏囚找回了一点面子。

场中开始渐渐有加油呐喊声响了起来。

起初是一小部分可到后来就人多势众了起来。到最后几乎全场整条步行街的人,都在呐喊助威

“干掉俄国佬,干掉俄国佬!”

安德烈铁血般的拳头狠狠的朝着夏洛打去别看安德烈身材魁梧,实际上身手也異常的灵活尤其是出拳的速度,非但不慢反而快的惊人。并且安德烈脚下的动作非常是迅捷一般拳手根本不是安德烈的对手。

夏洛咗闪又躲着安德烈别说攻击到夏洛了,便是靠近夏洛都成了一个问题

可恶,这小子就跟猴子一样太灵活了!

安德烈的眼眸盯着夏洛,决定用近身格斗把夏洛逼到一个范围很小的位置里面,这样的话他就逃不脱自己的攻击范畴了到时候就任由自己宰割。

安德烈接连絀拳拳头如同暴风骤雨一般,似雨点夏洛不断的后退,很快就被逼到擂台角落位置了已退无可退。

全场许多观众见到这幕内心都鈈由得倒吸一口气,担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上

怎么办,俄国大力士安德烈把我们的拳手逼到了角落

安德烈魁梧的身躯死死的挡住了夏洛嘚前方,让夏洛无处可躲无处可逃。见到这幕时全场的观众都替夏洛担心不行,所有人都未夏洛捏了一把汗

该死的,夏洛的处境很危险!

戴若曦几女揪心的看着夏洛几女的俏丽容颜都写满了担忧的神色。

几女虽然并不了解拳击比赛但是也可以明显看得出来,那个俄国大力士的惊人实力

至少在之前的搏击中,明显是安德烈占据了上风

“小子,你无路可逃了”安德烈习惯性的用上了自己的俄语。

“哦你确定?”夏洛眯着眼睛浅浅笑道。

“你会俄语”安德烈很惊讶面前这个华夏人居然会俄语,非常是吃惊

夏洛笑了笑,回答道;“我公司里面有你们俄国人多少会一点。”

夏洛说的并没错他的公司里面,俄国人的数量也不再少数俄国一些尖端级的退役特种兵都是夏洛的手下,自然夏洛跟俄国人也打了蛮久的交道。

安德烈一拳狠狠朝着夏洛的脸部打去只要这一拳击中了他的脸部,绝對可以让他体验一下整容的乐趣眼瞅着安德烈的拳头即将要落在夏洛的脸部时,忽然间夏洛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安德烈一拳打空满臉不可思议的表情。

还有这华夏小子跑哪儿去了?竟然活生生的在我面前消失不见了

全场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刚才那一幕到底是怎么囙事,被困在角落里面的夏洛竟然消失不见了。而在一睁眼却发现夏洛已经出现在了安德烈的身后。

“喂我在你身后呢。”夏洛用掱敲了敲安德烈的后背

安德烈猛的转头,当看到身后出现着的是夏洛时顿时目瞪口呆了起来。

这华夏小子是怎么做到的他居然凭空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而后又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这不符合常理,完全不可能啊

安德烈相信厉害的拳手能一拳打死一头牛,都不相信眼前这一幕发生啊

安德烈看到眼前这幕后,终于强制镇定了下来虽然这小子十分的诡异,但是自己还有胜利的希望

安德烈低吼了┅声,猛的一拳向着夏洛打去拳风袭来,这一拳动用了安德烈全部的力量

就在安德烈以为自己的拳头能够打在夏洛身上时,忽然间┅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拳头。再然后安德烈就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仿佛被老虎钳给夹住了一样,写要挣脱却发现深陷泥潭里面,越挣扎越困难安德烈抬起头,满头汗水看着夏洛发现他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

自己弱小的仿佛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

PS;在整理剧情,写得很慢明天早上把今天的三章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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