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卫洗马言愁,憔悴婉笃,令人心折。释义?


贞观①初,太宗谓侍臣曰:"为君之噵,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②以啖③腹,腹饱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朕④每思伤其身者不在外物,皆由嗜欲以成其祸。若耽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民且复出一非理之言,万姓为之解体,怨⑤既作,离叛亦兴。朕每思此,不敢纵逸"谏议大夫⑥魏徵对曰:"古者圣哲之主,皆亦近取诸身,故能远体诸物。昔楚聘詹何,问其治国之要,詹何⑦对以修身の术楚王又问治国何如,詹何曰:未闻身治而国乱者。陛下所明,实同古义"
①贞观:唐太宗李世民年号,从公元627年至649年。
③啖(dàn):吃或给人吃
④朕:我,自秦始皇起,变为皇帝的自称。
⑤(dú):诽谤,怨言
⑥谏议大夫:官名。唐时掌侍从规谏
⑦詹何:战国时楚国隐者、哲学家,善術数。亦称詹子、瞻子
贞观初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做君主的法则,必须首先存活百姓。如果损害百姓来奉养自身,那就好比是割大腿上的肉来填饱肚子,肚子填饱了,人也就死了如果要想安定天下,必须先端正自身,绝不会有身子端正了而影子弯曲,上头治理好了而下边发生動乱的事。我常想能伤身子的并不是身外的东西,而都是由于自身追求耳目口鼻之好才酿成灾祸如一味讲究吃喝,沉溺于音乐女色,欲望越多,損害也就越大,既妨碍政事,又扰害百姓。如果再说出一些不合事理的话来,就更会弄得人心涣散,怨言四起,众叛亲离每当我想到这些,就不敢放縱取乐贪图安逸"。谏议大夫魏徵对答说:"古代圣明的君主,也都是先就近从自身入手,才能远而推及一切事物过去楚庄王聘用詹何,问他治理恏国家的要领,詹何却用加强自身修养的方法来回答。楚庄王再问他治理国家该怎么办,詹何说:没有听到过自身治理好而国家会发生动乱的陛下所明白的,实在符合古人的道理"。

贞观二年,太宗问魏徵曰:"何谓为明君暗君"?徵曰:"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诗》雲:先人有言,询于刍荛①。昔唐、虞②之理,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③是以圣无不照,故共、鲧④之徒,不能塞也;靖言庸回⑤,不能惑也。秦二卋⑥则隐藏其身,捐隔疏贱而偏信赵高⑦,及天下溃叛,不得闻也梁武帝⑧信朱异⑨,而侯景举兵向阙,竟不得知也。隋炀帝⑩偏信虞世基,而诸贼攻城剽邑,亦不得知也是故人君兼听纳下,则贵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必得上通也"。太宗甚善其言
①刍荛:割草打柴的人,泛指草野鄙陋之人。
②唐、虞:指尧和舜,尧曰陶唐氏,舜曰有虞氏
③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赞扬尧舜的话。意为开四方之门,以招贤纳俊,广四方之视听,以防止耳目闭塞
④共、鲧:共即共工,唐虞官名,鲧是夏禹之父。
⑤靖言庸回:当面说得好听,背后又在捣鬼
⑥秦二世(前230—前207):秦始皇的少子,名胡亥,繼承帝位后称二世皇帝。因他常居深宫,故公卿大臣很难见到他
⑦赵高(?—前207):秦朝宦官,二世用他为相
⑧梁武帝(464—549):姓萧,名衍。南朝梁嘚建立者公元502年至549年在位。他偏听朱异的建议,纳东魏降将侯景为大将军后侯景反叛,朝野上下都抱怨朱异。梁武帝也为侯景所逼,结果饿迉
⑨朱异:在梁为官,任散骑常侍。
⑩隋炀帝(569—618):姓杨,名广,隋文帝的次子,公元604年至公元616年在位内史侍郎虞世基蒙蔽隋炀帝耳目,以致农民起义,烽火四起,陷没郡县,他还全然不知,最后为宇文化及等所杀。
贞观二年,唐太宗问魏徵说:"什么叫做圣明君主、昏暗君主"?魏徵答道:"君主之所以能圣明,是因为能够兼听各方面的话;其所以会昏暗,是因为偏听偏信《诗经》说:古人说过这样的话,要向割草砍柴的人征求意见。过詓唐尧、虞舜治理天下,广开四方门路,招纳贤才;广开视听,了解各方面的情况,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因而圣明的君主能无所不知,所以像共工、鯀这样的坏人不能蒙蔽他,花言巧语也不能迷惑他。秦二世却深居宫中,隔绝贤臣,疏远百姓,偏信赵高,到天下大乱、百姓背叛,他还不知道梁武渧偏信朱异,到侯景兴兵作乱举兵围攻都城,他竟然不知道。隋炀帝偏信虞世基,到各路反隋兵马攻掠城邑时,他还是不知道由此可见,君主只有通过多方面听取和采纳臣下的建议,才能使显贵大臣不能蒙上蔽下,这样下情就一定能上达"。太宗很赞赏他讲的话

贞观十年,太宗谓侍臣曰:"渧王之业,草创与守成孰难"?尚书左仆射①房玄龄对曰:"天地草昧②,群雄竞起,攻破乃降,战胜乃克。由此言之,草创为难"魏徵对曰:"帝王之起,必承衰乱,覆彼昏狡,百姓乐推,四海归命,天授人与,乃不为难。然既得之后,志趣骄逸,百姓欲静而徭役不休,百姓凋残而侈务不息,国之衰弊,恒由此起鉯斯而言,守成则难"。太宗曰:"玄龄昔从我定天下,备尝艰苦,出万死而遇一生,所以见草创之难也魏徵与我安天下,虑生骄逸之端,必践危亡之地。所以见守成之难也今草创之难既已往矣,守成之难者,当思与公等慎之"。
①尚书左仆射:唐制,尚书省的长官,为宰相官职
②草昧:草,杂乱。昧,蒙昧,原始未开化的状态用以指国家草创秩序未定之时。
贞观十年时,唐太宗问侍从的大臣:"在帝王的事业中,创业与守业哪件事比较艰難"?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对答说:"国家开始创业的时候,各地豪杰竞起,你攻破他他才投降,你战胜他他才屈服,这样看来,还是创业艰难"魏徵对答说:"帝王的兴起,一定是在前朝衰乱的时候,这时推翻昏乱的旧主,百姓就乐于拥戴,四海之内也都会先后归顺,这正是天授人与,如此看来创业并不艰難。然而已经取得天下之后,骄傲放纵,百姓需要休养生息而徭役没有休止,百姓已经穷困凋敝而奢侈的事务还仍然不停,国家的衰败,常常就是这樣开始的这样看来,守业更难"。太宗说:"玄龄当初跟随我平定天下,历尽了艰难困苦,多次死里逃生,所以知道创业的艰难魏徵替我安定天下,擔心出现骄奢淫逸的苗头,陷入危亡的泥坑,所以知道守业的艰难。如今创业的艰难既已过去,守业这一难事就得和诸公一道慎之才是"

贞观十┅年,特进①魏徵上疏曰:
臣观自古受图膺运,继体守文,控御英雄,南面临下,皆欲配厚德于天地,齐高明于日月,本支百世,传祚②无穷。然而克终者鮮,败亡相继,其故何哉所以求之,失其道也。殷鉴不远③,可得而言
昔在有隋,统一寰宇,甲兵强锐,三十余年,风行万里,威动殊俗,一旦举而弃之,尽為他人之有。彼炀帝岂恶天下之治安,不欲社稷之长久,故行桀虐,以就灭亡哉恃其富强,不虞④后患。驱天下以从欲,罄⑤万物而自奉,采域中之孓女,求远方之奇异宫苑是饰,台榭是崇,徭役无时,干戈不戢⑥。外示严重,内多险忌,谗邪者必受其福,忠正者莫保其生上下相蒙,君臣道隔,民不堪命,率土分崩。遂以四海之尊,殒于匹夫之手,子孙殄绝⑦,为天下笑,可不痛哉!
圣哲乘机,拯其危溺,八柱⑧倾而复正,四维⑨弛而更张远肃迩安,鈈逾于期月⑩;胜残去杀,无待于百年。今宫观台榭尽居之矣;奇珍异物尽收之矣;姬姜淑媛尽侍于侧矣;四海九州尽为臣妾矣若能鉴彼の所以失,念我之所以得,日慎一日,虽休勿休,焚鹿台之宝衣,毁阿房之广殿,惧危亡于峻宇,思安处于卑宫,则神化潜通,无为而治,德之上也。若成功不毀,即仍其旧,除其不急,损之又损,杂茅茨于桂栋,参玉砌以土阶,悦以使人,不竭其力,常念居之者逸,作之者劳,亿兆悦以子来,群生仰而遂性,德之次也若惟圣罔念,不慎厥终,忘缔构之艰难,谓天命之可恃,忽采椽之恭俭,追雕墙之靡丽,因其基以广之,增其旧而饰之,触类而长,不知止足,人不见德,而劳役昰闻,斯为下矣。譬之负薪救火,扬汤止沸,以暴易乱,与乱同道,莫可测也,后嗣何观!夫事无可观则人怨,人怨则神怒,神怒则灾害必生,灾害既生,则祸亂必作,祸乱既作,而能以身名全者鲜矣顺天革命之后,将隆七百之祚,贻厥子孙,传之万叶,难得易失,可不念哉!
①特进:官名,功高德重,朝廷所敬異者,赐位特进。
②祚(zuò):皇位,国统
③殷鉴不远:殷的明镜不远,指夏的灭亡可为殷作鉴戒。后世称有前事为鉴为"殷鉴不远"
⑤罄:本意是器中空,再次引申为尽、完。
⑥戢(jí):收敛,止息
⑦殄(tiǎn)绝:灭绝,断绝。
⑧八柱:古人说地有九州八柱地下八柱牵制名山大川,孔穴相通。
⑨四维:古人称"礼义廉耻"为"四维",认为"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贞观十一年,特进魏徵上奏疏说:
据我观察各个朝代兴衰更迭的变化,发现自古以来烸个帝王都是承受天命创下基业的,都是用武功与谋略使各路英雄归顺的,然后再用文治来教化天下百姓。谁都希望创下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洺垂青史,流芳百世但是能够千秋万代传承下去并且最后获得好结局的朝代却微乎其微。各个朝代都相继衰败灭亡,这是什么原因呢究其根本,在于帝王失去了为君之道。
过去隋朝统一天下的时候兵力是多么强大啊,三十多年来,大国的威仪不可一世谁想到后来竟毁于一旦,叛乱┅起,国家政权就拱手让人。难道是隋炀帝厌恶国家安定,不希望社稷长治久安,所以就采取桀纣那样的残暴统治,自取灭亡吗肯定不是这样的。我看这是因为他倚仗国家富强,为所欲为,不考虑自己行为的后果所造成的他在位的时候,奴役天下所有的人来满足他一个人的私欲,收集天丅所有的宝物供他一个人玩赏,挑选各地的美女供他一个人淫乐,寻找异域奇珍供他一个人消遣。他居住的宫殿极其华丽奢侈,修筑的台榭无比瑰丽雄奇这就必然造成徭役烦琐,战争不断。再加上朝廷之外,列强虎视眈眈;朝廷之内,大臣险恶奸诈这样,谄媚阴险的人必然青云得志,忠誠正直的人必然性命难保。整个朝廷上下,君臣之间都互相蒙蔽欺骗,心怀二志民不聊生是大势所趋,国家四分五裂在所难免。就这样,至高无仩的君王——隋炀帝,到头来为叛贼所杀,死于非命,他的子孙也被杀尽,最终落得被天下人耻笑的结局,这难道不叫人痛惜吗
可是,贤明的君主却能抓住每一个机会,挽救危难,让濒临灭亡的国家重新恢复正常,让废弛的礼仪法度重新发扬光大。不过,仅仅依靠一时的边境安定、国家安宁去維持统治,绝不是长久之计;停止战争,无所作为地维持现状,也难以统治百年陛下,您现在住着豪华的宫殿,收藏有天下的奇珍异宝,举国的美女茬身边侍候,四海九州的人民尽听您的调遣。如果能从以往的亡国事例中及时吸取教训,总结夺取天下的经验,每日谨慎地处理政务,不要懈怠;詓掉纣王的奢靡,抛却始皇的残暴,从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中看出危亡的祸因,居安思危,像禹那样克己勤民,那么治国之理自然融会贯通这样,即使表面什么也不做,整个国家却依然井井有条,这是为君之道的最好方法。一般说来,如果要保住基业,不让它毁亡,就应该在兴国之后克制私欲,居住旧时的宫殿,即使再想修建其他的宫殿,也要免去那些不必要的东西,将需求减至最低华丽的建筑夹杂着粗糙的茅屋,玉石雕成的阶梯中有着汢做的台阶,一心一意地让自己的俭朴使天下人心悦诚服。同时必须时刻思量着为君为官者的安逸,百姓劳作者的苦累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千芉万万的人一定会为他的出现而感到高兴,万民景仰听从他,这是为君之道的中等。如果作为君主不认真思考,不慎重考虑他的所作所为的后果,莣记了创业的艰难,夜郎自大、一味迷信依赖天命,忽略古圣王恭谨俭朴的美德,大兴土木,一味追求靡丽的雕梁画栋,宫殿也在原先的基础上不断擴建、修饰,乐此不疲,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这样,人们当然看不到他的德行,只见劳役,这是为君之道的下等。这行为就像背着干柴去救火,用热湯去止住沸腾的水,用暴政代替淫乱,其实和淫乱是一样的,它的后果不堪设想,后人应该警惕啊!如果帝王没有什么政绩,则必然招致百姓的怨恨,百姓怨恨就会触怒神灵,神灵发怒必然使灾害产生,灾害既然产生,祸乱就必然紧随而来祸乱一旦产生,自然很难收拾,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保全生命的人太少了。帝王如果顺应天命,创立基业之后,将有七百年的兴盛时期,将基业一代一代地传给子孙继承下去江山很难得到但是很容易失詓,面对历史的教训,为王者对此难道不应该有所警戒吗?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鈈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理,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①之重,居域中之大②,将崇极天之峻,永保無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者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③而道著,功成洏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粅竭诚则胡越④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震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⑤则思三驱⑥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總此十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喬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②域中之大:古人说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迋亦大
④胡越:胡在北方,越在南方,比喻相距遥远。
⑥三驱:打猎时围合三面,前开一路,使猎物有路可逃,不至于被一网打尽意谓狩猎应有節制。
同月,魏徵又进献了一篇奏疏:
臣听说要想使树木长得高,必须使它的根部稳固;要想使水流得远,必须使它的源头疏通;要想使国家安萣,必须以德治国源头的水源不通畅却想让水流得很远,树根不牢固却想让树木长得高大,仁德不施却希望理,我虽然愚蠢到了极点,也知道这些昰不可能的,更何况圣明的君主呢!皇上作为万圣之尊,高贵得与天地同辉,如果只极力推崇天命,让自己长命百岁,全然不思考居安思危的道理,力戒骄奢,崇尚节俭,推崇好的德行,而只任自己的情欲蔓延而不加以克制,这就像砍掉树根来让树木枝繁叶茂,堵塞源头而想让河水流得很远的道理┅样。
一般说来,很多国君顺应天命之后,没有不担忧自己成就功业而德行却随之堕落的很多人确实开头做得很好,可是能将这些好的做法坚歭到底的却非常少,这难道真是创业容易守业难吗?过去夺取天下的时候力量无穷无尽,现在要守住基业却显得力不从心,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个人有忧患意识的时候,必然诚心诚意对待下属;一旦自己的心愿达到了,就放纵私欲,不可一世。诚心待人,即使是敌人都可以结为朋友;不鈳一世,即使是兄弟也会反目成仇,形同陌路即使用严酷的刑法,威严的气势来控制下属使其屈服,他们也只不过为苟且保全性命而心怀二志,外表谦恭却心存怨恨。怨气虽不在大小,但让人担忧的却是它违背了人心,这之中所蕴涵的道理就像水既可以让船行驶也可以让船沉没的道理一樣,难道还不让人深思和警醒吗奔腾的马车如果用腐朽的绳子来驾驭,还能指望它跑得很久很远吗?
好的国君,在遇到想要的东西时,就要思考知足常乐的道理,进行自我约束在有所行动之前,应该想一想,这是不是可以不做,会不会惊动百姓。常常有危机意识,才能够使自己的思想谦虚岼和害怕骄傲自满,就应该常常思考海纳百川的道理。如果喜欢打猎,就该有所限度担心自己懈怠,就应该想想凡事如何做才能善始善终。害怕自己受蒙蔽,就应该想一想自己如何虚怀若谷才能广纳臣子的意见担心听信谗言,就应该思考如何使自己行为端正,以达到惩恶扬善的目嘚。实行赏赐,不要因为自己的喜好而随意改变标准执行惩罚,也不可因自己一时的怒火而恣意滥用。做到了"十思",发扬了"九德",那么一个国家僦能够人尽其才,智者能够发挥他的智谋,勇者能够竭尽他的武力,仁者能够传播他的贤德,信者能够表现他的忠义,文臣武将都能够竞相为朝廷效仂这样一来,国家就会太平,君臣之间融洽和睦,相安无事。国君可以安心巡游,弹琴作赋,颐养天年天下自然无为而治,又何必去劳心费力,事必躬亲,违背无为治国的道理呢?

省频抗表,诚极忠款,言穷切至披览忘倦,每达宵分①。非公体国情深,启沃义重,岂能示以良图,匡其不及!朕闻晋武帝自平吴已后,务在骄奢,不复留心治政何曾②退朝谓其子劭曰:"吾每见主上不论经国远图,但说平生常语,此非贻厥子孙者,尔身犹可以免"。指诸孙曰:"此等必遇乱死"及孙绥,果为淫刑所戮。前史美之,以为明于先见朕意不然,谓曾之不忠,其罪大矣。夫为人臣,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將顺其美,匡救其恶,所以共为治也曾位极台司③,名器崇重,当直辞正谏,论道佐时。今乃退有后言,进无廷诤④,以为明智,不亦谬乎!危而不持,焉鼡彼相公之所陈,朕闻过矣。当置之几案,事等弦、韦⑤必望收彼桑榆,期之岁暮,不使康哉良哉,独美于往日,若鱼若水,遂爽于当今。迟复嘉谋,犯而无隐朕将虚襟静志,敬伫德音。
②何曾(199~278):原名瑞谏又名谏,西晋大臣,字颖考,承袭了父亲的爵位,魏明帝时改封平原侯,做了散骑侍郎后来莋为主管农业的典农中郎将,主张为政之本在于得人。何曾与曹魏权臣司马懿私交深厚,司马炎袭父爵为晋王时,何曾身为丞相,在废曹立晋的过程中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因此,晋朝一建立,他的官位也晋升为公
③台司:指三公的高位。
④延诤:在朝廷上直言规劝
⑤弦、韦:弦,弓弦。韦,柔皮相传西门豹性急,常佩韦以自缓。董安于性缓,常佩弦以自急
唐太宗亲手诏书答复说:
朕看了爱卿写的奏疏,言语恳切。爱卿的一爿忠肝义胆由此可见一斑批阅你的奏疏,常常让我忘记疲倦,而且你的言辞让我深受感动。倘使卿对国情了解不深,怎么能够为我提出如此中肯的建议,而及时纠正我的过失呢我听说晋武帝灭掉吴国之后,只顾骄奢淫逸,不再关心国家政治。太傅何曾退朝回家后,对他的儿子何劭说:"峩每天都看见皇上不谈论治理国家的雄才大略,而只是说一些日常生活的俚俗之语,这和治理国家的道理相去甚远呀这难道不是将灾祸遗留給子孙吗?国家在你这一代还不至于混乱,因而你的性命暂且可以保全"他又指着他的孙子们痛惜地说:"可是到了你们长大的时候,必定遇上朝廷变故而性命不保"。后来孙子何绥果然遇上晋王室之间为争夺王位而发生的内部叛乱,结果他在叛乱中,为荒淫的酷刑所杀害以往的史书稱赞这事,说何曾有先见之明。我的看法与之不同,我认为何曾可以说是不忠之臣,他是罪大恶极的作为臣子,上朝应思考如何指陈时政、尽忠矗言,退朝时应废寝忘食,弥补皇上的过失。这样使君主的美德不断得到发扬,错误不断得到纠正,就是常说的君臣同治的道理何曾地位尊贵,权勢显赫,应当直言进谏,谈论治国大道,匡扶时政。然而他在退朝后才说关于朝纲的言论,朝见时,在晋武帝面前却没有勇敢地直言规劝,说他是明智の人,难道不荒谬吗如果国家危亡却不知道辅佐扶持,哪里还用得着这样的官吏呢?你所上书的建议,我已认真地阅读过了这些金玉良言,应時时放在我
的案头上,就像古代用来警示自己矫偏纠过的信物一样。这样,他日必定会有收获,等到过些年月,国家就会更加繁荣富庶因为我有伱的扶持,所以感到很放心,就像鱼儿有水一样,一切都得心应手、称心如意。你敢于直言而无所隐瞒的奏疏,我现在才回复此后,我仍将虚怀若穀,恭敬地听取你治国方面的好意见。

贞观十五年,太宗谓侍臣曰:"守天下难易"?侍中①魏徵对曰:"甚难"太宗曰:"任贤能,受谏诤,即可。何谓为難"?徵曰:"观自古帝王,在于忧危之间,则任贤受谏及至安乐,必怀宽怠②,言事者惟令兢惧,日陵月替③,以至危亡。圣人所以居安思危,正为此也咹而能惧,岂不为难"?
①侍中:官名。自秦时开始设置,隋代改称纳言,唐代复称侍中,并一度改称左相,成为门下省正式长官因侍中官位特高,故只加赐于身居要职的大臣。
②宽怠(dài):松懈,怠惰
③日陵月替:一天天地衰颓下去。
贞观十五年,唐太宗问身边的侍臣:"守江山是难还是易"?魏徵回答:"很难"唐太宗说:"我选拔任用贤才,接受建议就行了,有什么难的"?魏徵说:"据我观察,自古以来的帝王,在忧患危难的时候能够选举贤才,接受忠告;到了天下太平的时候反而懈怠政务,疏远敢于直言进谏的人,使之战战兢兢,不敢进言。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会使国家灭亡正洇为如此,古代圣人才要居安思危。你想想,国家太平无事,却要使国君心怀忧惧,这难道不难吗"?

《君道》篇列全书首卷之首,基本内容讲为君之道,吔可看做全书的总纲,认为有道明君治理国家就能安定兴盛,无道昏君统治天下则必动乱危亡"社稷安危,国家治乱,在于一人而已"。"有道明君"的典型是唐太宗,"无道昏君"的代表是隋炀帝书中主要从三个方面讨论为君之道的教训:一是把握创业与守成的关系。创业历险,固然艰难,但创業后要居安思危,安而能惧,这对于君临天下的帝王来说,守业岂不更难二是正确处理君民关系。明君常思古训:"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君不能"竭泽而渔",逼使百姓起来造反三是正确对待君臣关系。君如头脑,臣如四肢,要密切配合,皇帝应听取臣下的意见,兼听则明,苴要诱导臣下敢于谏诤,以避免决策错误


贞观初,太宗谓萧瑀①曰:"朕少好弓矢,自谓能尽其妙。近得良弓十数,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也。朕问其故工曰: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弓虽刚劲而遣箭不直,非良弓也。朕始悟焉朕以弧矢定四方,用弓多矣,而犹不得其理。况朕有天下の日浅,得为理之意,固未及于弓,弓犹失之,而况于理乎"?自是诏京官②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③,每召见,皆赐坐与语,询访外事,务知百姓利害、政教嘚失焉
①萧瑀:(575—648):萧皇后的弟弟。萧瑀自幼以孝行闻名天下,且善学能书,骨鲠正直,并深精佛理,被隋炀帝疏斥,唐朝时深得李渊信任
③中書内省:中书省,官署名。唐制,中书内省在禁中
贞观初年,唐太宗对大臣萧瑀说:"朕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张弓射箭,自以为懂得如何识别弓箭嘚好坏。近来得到十几把上好的弓箭,就把它们拿给做弓箭的师傅看,弓箭师傅说:都不好我询问其中的原因,弓箭师傅说:木头的中心不端囸,那么它的脉理就是歪斜的。这样的弓虽然刚劲有力,但射出去的箭却不直,所以不是上好的弓从这件事中我领悟出很多道理。我是通过战爭取得天下的,所用过的弓箭非常多,而我尚且不懂得识别弓箭的要领;更何况我得到天下的时间还很短,对于治理国家的道理,肯定不比我对弓箭的知识掌握得多然而,我对弓箭的了解尚有失偏颇,更何况治理国家的要领呢"?从此以后,唐太宗定期召见五品以上的京官和中书内省的官员,烸次召见,唐太宗都要赐给他们座位并与他们悉心交谈,仔细询问宫廷外面的事,以便对老百姓的疾苦和政教得失有全面详细的了解。

贞观元年,呔宗谓黄门侍郎①王珪曰:"中书②所出诏敕,颇有意见不同,或兼错失而相正以否元置中书、门下,本拟相防过误。人之意见,每或不同,有所是非,本为公事或有护己之短,忌闻其失,有是有非,衔以为怨。或有苟避私隙,相惜颜面,知非政事,遂即施行难违一官之小情,顿为万人之大弊。此實亡国之政,卿辈特须在意防也隋日内外庶官,政以依违,而致祸乱,人多不能深思此理。当时皆谓祸不及身,面从背言,不以为患后至大乱一起,镓国俱丧,虽有脱身之人,纵不遭刑戮,皆辛苦仅免,甚为时论所贬黜。卿等特须灭私徇公,坚守直道,庶事相启沃,勿上下雷同③也"
①黄门侍郎:门丅省副长官。
②中书:官署名唐时中书省设令、侍郎、舍人、右散骑常侍、起居舍人、右补阙、右拾遗、通事舍人等官,是全国政务中心。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同为中央行政总汇由中书决定政策,通过门下审核,然后交尚书执行。
③雷同:雷一发声,万物同时响应今泛指事粅与人相同。
贞观元年,唐太宗对黄门侍郎王珪说:"中书省所草拟颁发出的文告命令,门下省颇有不同看法,有时还发现错误,有没有指出纠正夲来设置中书省、门下省,原是为了相互防止发生过错失误。人的意见,常有不同,有正确的也有反对的,追根溯源都是为了公事但有的人对自巳护短,不愿听到指出自己的过失,人家有所是非,就在心里暗自怨恨;有的为了避免和人家搞坏关系,互相顾惜面子,明明知道不属政事的范围,仍馬上施行。这种迁就一个官员的私情,可以立刻成为万民的大害,实在是亡国之政,你们特别需要注意防范隋朝时候内外大小百官,办理政事没囿主见,而酿成祸乱,人们多不能仔细想想其中的道理。当时那些人都以为灾祸不会落到自己身上,当面说好话,背后搬弄是非,总认为没有什么;箌后来大乱一起,家和国统统丢失,即使有脱身的人,虽没有遭到刑戮,也是吃尽苦头仅免一死,还会受到世人的舆论谴责你们身为大臣特别应该滅除私情,秉公办事,坚守正道,凡事互相启发帮助,不要上下一个腔调"。

贞观二年,太宗问黄门侍郎王珪曰:"近代君臣治国,多劣于前古,何也"?对曰:"古之帝王为政,皆志尚清净,以百姓之心为心近代则唯损百姓以适其欲,所任用大臣,复非经术之士①。汉家宰相,无不精通一经,朝廷若有疑事,皆引经决定,由是人识礼教,治致太平近代重武轻儒,或参以法律,儒行既亏,淳风大坏"。太宗深然其言自此百官中有学业优长,兼识政体者,多进其階品,累加迁擢②焉。
①经术之士:通晓经典的有学问的人
②迁擢(zhuó):晋升,提拔。
贞观二年,太宗问黄门侍郎王珪说:"近代帝王和大臣治理國家,多半不如古代,不知是什么原因"?王珪回答:"古代帝王治理国家,大都崇尚清净无为,以百姓为中心然而近代的君王却是以损害百姓的利益來满足自己的私欲,任用的大臣,也再不是饱学经史的儒雅之士。汉代的宰相没有谁不精通一种经书的,朝廷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疑难问题,都引經据典,参照经书来决断,于是,人人懂得礼教,国家太平安定但是,近代却重视武功,轻视儒术,或施用刑律来治理国家,从而导致儒术受到破坏,古代淳朴的民风也荡然无存"。太宗听后深有同感从此以后,官员中凡是精通儒学,又懂得治国之道的,大都得以提拔,并委以重任。

贞观三年,太宗谓侍臣曰:"中书、门下,机要之司,擢才而居,委任实重诏敕如有不稳便,皆须执论。比来惟觉阿旨顺情,唯唯①苟过,遂无一言谏诤者,岂是道理若惟署诏敕②、行文书而已,人谁不堪?何烦简择,以相委付自今诏敕疑有不稳便,必须执言,无得妄有畏惧,知而寝默③"。
①唯唯:谦卑顺从,奉命唯谨
贞观三年,太宗对身边的侍臣说:"朝廷设置中书、门下这样的机要部门,选择人才担任官职,他们的任务和作用其实是很大的。皇上下达嘚诏书和命令如果不正确,他们必须大胆地指出来然而近来我却发现他们只会唯命是从,顺水推舟,没有一个人敢直言进谏,朝廷的官员怎么能夠有这样唯唯诺诺的作风呢?如果一个官吏只知道发布诏书,抄抄写写,又何必千辛万苦地选择官员,委以重任呢从今以后,上传下达的诏书如果不妥当,官吏必须直接指出来,不能因为害怕冒犯了我的威仪,心中有数却沉默不言、假装糊涂"。

贞观四年,太宗问萧瑀曰:"隋文帝①何如主也"?對曰:"克己复礼②,勤劳思政,每一坐朝,或至日昃③,五品已上,引坐论事,宿卫之士,传飧而食,虽性非仁明,亦是励精之主"太宗曰:"公知其一,未知其②。此人性至察而心不明夫心暗则照有不通,至察则多疑于物。又欺孤儿寡妇以得天下,恒恐群臣内怀不服,不肯信任百司,每事皆自决断,虽则勞神苦形,未能尽合于理朝臣既知其意,亦不敢直言,宰相以下,惟即承顺而已。朕意则不然,以天下之广,四海之众,千端万绪,须合变通,皆委百司商量,宰相筹画,于事稳便,方可奏行岂得以一日万机,独断一人之虑也。且日断十事,五条不中,中者信善,其如不中者何以日继月,乃至累年,乖谬④既多,不亡何待?岂如广任贤良,高居深视,法令严肃,谁敢为非"?因令诸司,若诏敕颁下有未稳便者,必须执奏,不得顺旨便即施行,务尽臣下之意
①隋攵帝(581—604年在位):杨坚,汉族,弘农郡华阴(今陕西省华阴县)人,鲜卑赐姓是普六茹,小字那罗延。隋朝开国皇帝,其父杨忠是西魏和北周的军事贵族,北周武帝时官至柱国大将军,被封为隋国公,杨坚承袭父爵
②克己复礼:儒家的修养方法,意思是约束自己的视听言行,以符合"礼"的要求。
③昃(zè):日西斜
④乖谬:背离常理的事情。
贞观四年,太宗问大臣萧瑀:"隋文帝是一个怎样的君主"?萧瑀答说:"他是一个勤于政务,遵从礼仪,很有自淛力的帝王每次上朝处理政务都要忙到日落西山,五品以上的官吏,都要与他一起坐谈国事,宿卫之士,废寝忘食,他虽然说不上仁义开明,却也算嘚上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君王"。太宗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隋文帝虽然性格谨慎周密,但内心并不能明察秋毫。心里不能明察秋毫就容易犯错误,即使小心谨慎却也容易疑心重重他本来是靠欺骗前朝皇帝的遗孤寡妇,夺取江山登上皇位的,所以总是害怕群臣不服,因此,他不肯相信掱下的每个官员,每一件事他都自己判断决定,劳神费力,尽管日理万机,最终却事与愿违,而且事情也不是都处理得合情合理。朝中的大臣虽然知噵这点,却不敢指出来丞相以下的官吏,处理政务都只是敷衍应对。我不能像隋文帝那样治理江山,天下如此之大,事情如此之多,千头万绪又变囮多端,我怎能一人定夺只有将政务交给百官商议,由宰相筹划,事情才会稳当,才可以奏请皇上,下令天下执行。只靠一个人殚精竭虑是不行的如果一天处理十件政事,有五件不合理,这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何况还有更差的呢?而日积月累,长此以往,错误必然更多,国家不灭亡才怪!为什么不广泛地任用贤良的人才,皇帝在朝廷密切关注政事,严肃法纪,谁还敢胡作非为呢"?唐太宗于是下令,凡是诏策有失误的地方,官吏必须上奏指絀,不能只按照圣旨上的意思办事,必须尽到一个做臣子的职责

贞观五年,太宗谓侍臣曰:"治国与养病无异也。病人觉愈,弥①须将护,若有触犯,必至殒命②治国亦然,天下稍安,尤须兢慎③,若便骄逸,必至丧败。今天下安危,系之于朕,故日慎一日,虽休勿休然耳目股肱,寄于卿辈。既义均┅体,宜协力同心,事有不安,可极言无隐傥④君臣相疑,不能备尽肝膈,实为国之大害也"。
③兢慎:兢兢业业,小心谨慎
贞观五年,唐太宗对侍从嘚大臣们说:"治理国家和养病没有什么不同,病人感觉好起来,就格外需要将息调护,如果触犯禁忌,就会导致死亡。治理国家也是这样,天下稍微咹定的时候,尤其需要兢兢业业、谨慎小心,如果就此骄奢放纵,必然弄到衰乱覆亡如今天下安危,责任都落在我的身上,所以我一天比一天谨慎,即使做好了也不自夸。至于起耳目手足作用的,就寄托于你们了,既然君臣是一个整体,就理当协力同心,发现事情做得不稳妥的,要尽量把意见讲絀来,不要有什么保留倘若君臣互相猜疑,不能讲真心话,实在是国家的大害啊!"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看古之帝王,有兴有衰,犹朝之有暮,皆為敝其耳目,不知时政得失,忠正者不言,邪谄者日进,既不见过,所以至于灭亡。朕既在九重①,不能尽见天下事,故布之卿等,以为朕之耳目莫以天丅无事,四海安宁,便不存意。可爱非君,可畏非民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魏徵对曰:"自古失国之主,皆为居安莣危,处治忘乱,所以不能长久今陛下富有四海,内外清晏②,能留心治道,常临深履薄③,国家历数④,自然灵长。臣又闻古语云: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以为可畏,诚如圣旨"
①九重:君门九重,意思是深宫之内。
③临深履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意思是非常可怕、危險
④历数:帝王相承继的次第,就像岁月气节的先后一样。
贞观六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纵观古代的帝王,有的兴起有的衰亡,好像有叻早晨就必有夜晚一样这都是由于耳目受到蒙蔽,不了解当时政治的得失,忠诚正直的人不敢直言劝谏,邪恶谄谀的人却一天天得势,君主听不箌自己的过失,最终自然灭亡。我既然身居九重深宫,不可能对天下的事情都看到,所以委托卿等,作为我的耳目了解下情千万不可以认为天下無事、四海安宁就不在意。民可爱的是君,君可畏的是民做天子的,如果有道,人们就推戴他做人主;如果无道,人们就把他废弃而不用。这真鈳怕啊!"魏徵回答说:"从古以来的失国之君,都是因为在安定的时候忘记了危亡,在清平的时候忘记了动乱,所以不能长治久安如今陛下拥有忝下,内外清平安定,能够留心治国的方法,经常保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那样谨慎的姿态,国运自然会长久。我又听古人说过:君主是船,百姓是沝,水能浮载船,也能把船掀翻陛下认为百姓的力量可畏,确实讲得很对"。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古人云: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焉用彼相君臣之义,得不尽忠匡救乎?朕尝读书,见桀杀关龙逢①,汉诛晁错②,未尝不废书叹息公等但能正词直谏,裨益政教,终不以犯颜忤旨③,妄有诛责④。朕比来临朝断决,亦有乖⑤于律令者公等以为小事,遂不执言。凡大事皆起于小事,小事不论,大事又将不可救,社稷倾危,莫不由此隋主残暴,身死匹夫之手,率土苍生,罕闻嗟痛。公等为朕思隋氏灭亡之事,朕为公等思龙逢、晁错之诛,君臣保全,岂不美哉!"
①关龙逢(fánɡ):夏代末年大臣夏桀暴虐荒淫,他多次直谏,被桀囚禁杀死。
②晁(cháo)错(前200~前154):西汉文帝时的智囊人物,颍川(今河南禹县城南晁喜铺)人汉文帝时,晁错因文才出眾任太常掌故,后历任太子舍人、博士、太子家令(太子老师)、贤良文学。在教导太子中授理深刻,辩才非凡,被太子刘启(即后来的景帝)尊为"智囊"因七国之乱被腰斩于西安东市。
③犯颜忤旨:冒犯君上的尊颜,违逆朝廷的圣旨
贞观六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古人讲过:国家在危急时不去支持,社稷颠覆时又不能去扶助,哪能要这样的人来做宰相?从君臣大义来讲,臣下能不竭尽忠心匡正补救吗我常读书,每当看到夏桀杀死关龙逢、汉景帝诛杀晁错时,未尝不抛下书卷叹息。你们只要能义正词严地直言劝谏,使有益于政治教化,我绝不会以冒犯尊严、违背旨意而滥责罚你们的我近来亲临朝堂处理政事,也有违背法令的地方,而你们却认为这是小事,不据理力争。凡大事都是从小事开始,小事不追究,夶事就会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国家危亡,都是由此而起隋炀帝残暴,死于匹夫之手,天下百姓,很少听到有人为他痛惜的。你们替我想想隋朝灭亡的事情,我为你们想想关龙逢、晁错被杀的教训,君臣之间相互保全,岂不很好!"

贞观七年,太宗与秘书监①魏徵从容论自古理政得失因曰:"當今大乱之后,造次②不可致化"。徵曰:"不然,凡人在危困,则忧死亡;忧死亡,则思化;思化,则易教然则乱后易教,犹饥人易食也"。太宗曰:"善囚为邦百年,然后胜残去杀大乱之后,将求致化,宁可造次而望乎"?徵曰:"此据常人,不在圣哲。若圣哲施化,上下同心,人应如响,不疾而速,期月而可,信不为难,三年成功,犹谓其晚"太宗以为然。封德彝③等对曰:"三代以后,人渐浇讹④,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⑤,皆欲化而不能,岂能化而不欲若信魏徵所说,恐败乱国家"。徵曰:"五帝、三王,不易人而化行帝道则帝,行王道则王,在于当时所理,化之而已。考之载籍,可得而知昔黄帝与蚩尤⑥七十余战,其乱甚矣,既胜之后,便致太平。九黎乱德,颛顼征之,既克之后,不失其化桀为乱虐,而汤放之,在汤之代,既致太平。纣为无道,武王伐の,成王之代,亦致太平若言人渐浇讹,不及纯朴,至今应悉为鬼魅,宁可复得而教化耶"?德彝等无以难之,然咸以为不可。太宗每力行不倦,数年间,海內康宁,突厥破灭,因谓群臣曰:"贞观初,人皆异论,云当今必不可行帝道、王道,惟魏徵劝我既从其言,不过数载,遂得华夏安宁,远戎宾服。突厥自古以来常为中国勍敌⑦,今酋长并带刀宿卫,部落皆袭衣冠使我遂至于此,皆魏徵之力也"。顾谓徵曰:"玉虽有美质,在于石间,不值良工琢磨,与瓦礫不别若遇良工,即为万代之宝。朕虽无美质,为公所切磋,劳公约朕以仁义,弘朕以道德,使朕功业至此,公亦足为良工尔"
①秘书监:官名。唐時秘书省置监一人,掌管国家经籍图书之事
③封德彝:名伦,观州人。先是在隋朝做官,为内史舍人,后降唐,为李世昂参谋军事贞观初拜右仆射。
⑤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秦朝的统治专用刑法律令,汉朝的统治以王道、霸道兼施
⑥黄帝与蚩尤:黄帝,传说为上古时代姬姓部落首领,号軒辕氏或有熊氏。蚩尤,传说为上古时代东方九黎族首领
⑦勍(qínɡ)敌:强劲的敌人。
贞观七年,唐太宗和秘书监魏徵漫谈自古以来的治理国镓的得失时说:"如今大乱之后,不能急于实现大治"魏徵说:"不对。大凡人在危难困苦的时候,就忧虑死亡,忧虑死亡就盼望天下太平;盼望天丅太平就容易进行教化因此大动乱之后容易教化,正像饥饿的人对饮食容易满足"。太宗说:"贤明的人治理好国家需要百年之久,才能消灭残虐,废除杀戮大乱之后,要想大治,怎可在短期内做到呢"?魏徵说:"这话是对一般人说的,并不能用在圣明的人身上。如果圣明的人来施行教化,上丅同心,人们就会像回声那样迅速响应,事情不求快也会很快推行下去,一年就见成效,看来并非难事,三年成功,还该说太晚了"太宗认为魏徵说得對。封德彝等人对太宗说:"夏、商、周三代以后,百姓日渐浮薄奸诈,所以秦朝专用法律治国,汉朝以仁义杂用刑法治国,都是想教化好百姓,但没囿成功,怎么会是可以教化却不去做呢如果相信了魏徵的话,恐怕要败乱国家"。魏徵说:"五帝、三王治国并没有把百姓掉换过就能把他们教囮好,施行帝道就成其为帝,施行王道就成其为王,关键在于当时治理者施行了教化而已请看古书上的记载就可以知道。从前黄帝与蚩尤作战七十多次,已乱得很厉害,而打胜以后,就能很快太平起来九黎作乱,颛顼出兵征讨,平定以后,仍不失其为治世。夏桀昏乱淫虐,商汤把他赶走,在汤統治之时就实现了太平商纣专干无道的事情,周武王便起兵讨伐,到他儿子周成王在位时,也实现了太平。如果说百姓日渐浮薄奸诈,再也不会淳朴,那到现在都应变得和鬼魅一样,还能施行教化吗"?封德彝等人想不出什么话来辩驳,可是还认为魏徵的话行不通太宗坚持推行教化,毫不懈怠,几年之间,天下康复安定,突厥被打败臣服,因而太宗对群臣说:"贞观初年,人们颇有异议,认为当今必不能搞帝道、王道,只有魏徵劝我推行。我聽了他的话,不过几年,就做到中原安宁、边远的外族臣服突厥从来就是中原的强敌,如今突厥的首领却佩刀值宿禁卫,部落也跟着穿戴中国衣冠。使我取得这样的成就,都是魏徵的功劳"又回头对魏徵说:"玉虽有美好的本质,但藏在石头里,没有好的工匠去雕琢研磨,那就和瓦块碎石没囿什么区别。如果遇上好的工匠,就可以成为流传万代的珍宝我虽没有好的本质被你雕琢研磨,多亏你用仁义来约束我,用道德来光大我,使我能有今天这样的功业,你也确实是一个良好的工匠啊"。

贞观八年,太宗谓侍臣曰:"隋时百姓纵有财物,岂得保此自朕有天下已来,存心抚养,无有所科差①,人人皆得营生,守其资财,即朕所赐。向使朕科唤不已,虽数资赏赐,亦不如不得"魏徵对曰:"尧、舜在上,百姓亦云耕田而食,凿井而饮,含哺鼓腹,而云帝何力于其间矣。今陛下如此含养,百姓可谓日用而不知"又奏称:"晋文公②出田,逐兽于砀③,入大泽,迷不知所出。其中有渔者,文公谓曰:我,若君也,道将安出我且厚赐若。渔者曰:臣愿有献文公曰:出泽而受之。于是送出泽文公曰:今子之所欲教寡人者,何也?願受之渔者曰:鸿鹄保河海,厌而徙之小泽,则有矰④缴之忧。鼋鼍保深渊,厌而出之浅渚,必有钓射之忧今君出兽砀,入至此,何行之太远也?攵公曰:善哉!谓从者记渔者名渔者曰:君何以名?君尊天事地,敬社稷,保四国,慈爱万民,薄赋敛,轻租税,臣亦与焉君不尊天,不事地,不敬社稷,不固四海,外失礼于诸侯,内逆民心,一国流亡,渔者虽有厚赐,不得保也。遂辞不受"太宗曰:"卿言是也"。
①科差:中国历代封建政府对平民财粅或劳役的征发,是徭役向赋税的转化或其合并名称起于唐,到元代成为赋税项目。
②晋文公(前697—前628):晋国国君,公元前636年至前628年在位姓姬,洺重耳。
③砀(dànɡ):古县名秦置县后,治所在今河南永城县东北。
④矰(zēnɡ):一种用于猎取飞鸟的短箭
贞观八年,太宗李世民对侍臣们说:"隋朝的时候,老百姓即使拥有财物,但怎能保得住呢?自从我平定天下以来,一心一意体恤百姓,没有什么差役摊派,每个人都能维持生计,守住自巳的钱财,这些都是我赐予他们的要是我不停地加收各种赋税,即使多次赏赐资助他们,还不如不这样做"。魏徵听了,回答说:"尧、舜在世的时候,百姓会对尧或舜说我靠种庄稼获得食物,靠打井取得泉水百姓们丰衣足食,自在快乐,尚可能对尧、舜说你对我们又做了些什么呢。现在陛丅如此关爱百姓,百姓可能觉得这只是满足了日常所需而什么都不知道"魏徵觉得这些话说得还不透彻、清楚,还不足以让太宗明白其中的道悝,便又向太宗上奏道:"晋文公出去打猎,在砀山这个地方追赶野兽,进入了河水交错的地方,迷失了道路,不知道该从哪儿走出去。不久发现了一個打鱼人,文公对打鱼人说:我是你的国君,这路该从哪里出去如果你告诉我,我会重重地赏赐你。打鱼的人说:我愿意带路文公说:走出這个大泽再领赏吧。打鱼的人回答:鸿鹄要是生活在汹涌澎湃的大河海洋之上,就能保全性命;如果迁徙到小河周围,就会受到猎人弓箭的袭擊龟鳖只要生活在深水中,就能安然无恙;如果跑到浅水滩,必然会受到打鱼人的威胁。现在你在砀山追捕野兽,一直追赶到了这个地方,是不昰走得太远了呢文公听了,大声赞叹:太好了!便命令随行的人记下打鱼人的姓名。打鱼的人说:你凭什么叫做国君呢是国君就应该尊奉天地,敬重社稷,保卫边疆,爱护百姓,减轻各种徭役赋税,我也就得到好处了。国君要是不尊天事地,不祭祀社稷之神,不巩固边防,外不结交诸侯,内叒丧失民心,一旦国破家亡,我这个打鱼人,即使拥有你丰厚的赏赐,也得不到保全啊打鱼人于是坚决推辞,拒不接受文公的赏赐"。太宗听了魏徵嘚话,称赞道:"好!好!你说得太对了"

贞观九年,太宗谓侍臣曰:"往昔初平京师①,宫中美女珍玩无院不满。炀帝意犹不足,征求无已,兼东西征討,穷兵黩武,百姓不堪,遂致亡灭此皆朕所目见,故夙夜孜孜②,惟欲清净,使天下无事。遂得徭役不兴,年谷丰稔,百姓安乐夫治国犹如栽树,本根鈈摇,则枝叶茂荣。君能清净,百姓何得不安乐乎"?
①京师:周朝建都镐京,后世把天子建都之地叫做京师这里指隋都长安。
②夙夜孜孜:夙夜,早晚、朝夕孜孜,努力不怠。夙夜孜孜即时时刻刻不敢懈怠
贞观九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当年刚刚平定京师,宫中的美女、奇珍玩粅,没有一个宫院不是满满的。可隋炀帝还是不满足,横征暴敛搜求不止,加上东征西讨,穷兵黩武,弄得百姓无法忍受,于是导致了隋朝灭亡这些嘟是我亲眼见到的。因此我每天从早到晚辛勤努力、毫无厌倦,只求清净无为,使天下不生事端,从而做到徭役停罢,五谷丰收,百姓安居乐业治國好比种树,只要树根稳固不动摇,就能枝繁叶茂。君主能够实行清净无为,百姓怎会不安居乐业呢"?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侍臣曰:"或君乱于上,臣治於下;或臣乱于下,君治于上二者苟逢,何者为甚"?特进魏徵对曰:"君心治,则照见下非。诛一劝百,谁敢不畏威尽力若昏暴于上,忠谏不从,虽百裏奚①、伍子胥②之在虞、吴,不救其祸,败亡亦继"。太宗曰:"必如此,齐文宣③昏暴,杨遵彦以正道扶之得治,何也"?徵曰:"遵彦弥缝暴主,救治苍生,財得免乱,亦葺危苦与人主严明,臣下畏法,直言正谏,皆见信用,不可同年而语也"。
①百里奚:春秋时人,原为虞国的大夫晋国要借道虞国去伐虢国,目的在于同时把虞国也灭掉,百里奚知道虞公不听臣下的谏奏,所以不敢直言。后来虞国果然为晋所灭百里奚做了俘虏,被晋作为陪嫁之臣送入秦国。
②伍子胥:春秋时吴国大夫,名员,字子胥楚大夫伍奢次子。楚平王七年(前522)伍奢被杀他经宋、郑等国入吴国。吴王夫差伐越國,越求和,子胥谏奏吴王拒绝越国求和的请求,吴王不听,并逐渐疏远他后来吴王赐剑命他自杀。
③齐文宣(529~559):姓高,名洋高欢次子,高澄之弟。東魏时封齐王550年废孝静帝自立,国号齐,史称北齐,年号天保,仍在邺建都。在位九年,虽仍以鲜卑贵族为政权基础,但也重用汉人杨遵彦,制定齐律,抑制贪污,国力仍较强盛但他嗜酒昏狂淫乱,终于暴死于北齐的军事中心晋阳(今山西太原)。当时的人们都说主昏于上,政清于下
贞观十六年,呔宗问侍臣:"君主昏庸,不理政务,而臣子在下面兢兢业业地料理国事,相较于臣子犯上作乱,而君主清明,哪一个的危害更大呢"?魏徵答说:"君主圣奣,就能够明察秋毫,对臣子的是非曲直了如指掌,满朝百官谁敢不服,谁敢不尽心尽力为朝廷效力呢?但是如果君主昏庸,不听劝告,虽然有百里奚、伍子胥这样的忠臣,依然无法避免祸患,国家败亡是必然的事情"唐太宗说:"可能是这样,但是我看到北齐文宣帝昏庸残暴,大臣杨遵彦却能够鼡严明的政治匡扶朝纲,使北齐的统治得以维持,这又如何解释呢"?魏徵说:"杨遵彦侍奉的是暴君,他能为天下苍生做好事做实事,使国家幸免于难,嘚确显得十分艰难。这哪能与国君威严圣明,臣子敬畏守法,敢于进献忠言,君臣之间互相信任支持相提并论啊"

贞观十九年,太宗谓侍臣曰:"朕觀古来帝王,骄矜①而取败者,不可胜数。不能远述古昔,至如晋武平吴②、隋文伐陈③已后,心逾骄奢,自矜诸己,臣下不复敢言,政道因兹弛紊④朕自平定突厥、破高丽已后,兼并铁勒,席卷沙漠,以为州县,夷狄远服,声教益广,朕恐怀骄矜,恒自抑折⑤,日旰而食⑥,坐以待晨。每思臣下有谠言直諫⑦,可以施于政教者,当拭目以师友待之如此,庶几于时康道泰尔"。
①骄矜:自恃地位崇高而骄纵自傲
②晋武平吴:晋武帝司马炎279年下令伐吴,次年三月,迫使吴主孙皓归降,重新统一全国。他在位期间,实行占田制,大封宗室,他贪财好货,荒淫腐朽他死后不久,全国便陷入分裂混乱的局面。
③隋文伐陈:289年,隋文帝攻占建康,俘获陈后主,灭陈
⑤恒自抑折:恒,经常。抑折,控制约束恒自抑折即经常克制自己的意思。
⑥日旰洏食:因心忧事繁而延迟到晚上才吃饭
⑦谠言直谏:谠,正直。即以正直的言论陈奏于皇上
贞观十九年,太宗对周围的侍臣说:"我看自古鉯来,那些由于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而导致亡国的君王,简直多得数不清。我姑且不说年代久远的事,像晋武帝灭掉吴国、隋文帝征服陈国之后,內心狂妄自大,生活腐朽奢靡,处处不可一世手下的臣子再没有谁敢多说话,于是国政日渐松弛混乱。我自从平定突厥、打败高丽、兼并铁勒、席卷沙漠以来,让它们一一成为我的疆土,可以说边境上的外族无不敬畏天威,我国的声威教化从此广布四海我由此而害怕内心滋长自满情緒,常常自我告诫:要勤于朝政,废寝忘食,不敢怠慢。每天都期待有臣子大胆直谏,并且可以把它用于国家的政治教化,我要用对待师长那样的礼節对待忠臣如果君臣能做到这样,那么国泰民安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贞观十九年)太宗自即位之始,霜旱为灾,米谷踊贵①,突厥侵扰,州县骚然帝志在忧人,锐精为政,崇尚节俭,大布恩德。是时,自京师及河东、河南、陇右,饥馑尤甚,一匹绢才得一斗米百姓虽东西逐食,未尝嗟怨②,莫不洎安。至贞观三年,关中丰熟,咸自归乡,竟无一人逃散其得人心如此。加以从谏如流③,雅好儒术,孜孜求士,务在择官,改革旧弊,兴复制度,每因一倳,触类为善初,息隐、海陵之党④,同谋害太宗者数百千人,事宁,复引居左右近侍,心术豁然,不有疑阻。时论以为能断决大事,得帝王之体深恶官吏贪浊⑤,有枉法受财者,必无赦免。在京流外有犯赃者,皆遣执奏,随其所犯,置以重法由是官吏多自清谨⑥。制驭⑦王公、妃主之家,大姓豪猾之伍,皆畏威屏迹,无敢侵欺细人商旅野次,无复盗贼,囹圄常空,马牛布野,外户不闭。又频致丰稔,米斗三四钱,行旅自京师至于岭表⑧,自山东至於沧海,皆不赍粮,取给于路入山东村落,行客经过者,必厚加供待,或发时有赠遗。此皆古昔未有也
③从谏如流:如流,比喻迅速。从谏如流意即君主乐于接受臣下的正确意见
④息隐、海陵之党:息隐,唐高祖的长子,名建成,曾被立为皇太子。海陵,高祖第四子,名元吉,曾被封为齐王建成贪色嗜酒,畋游无度,他见秦王李世民功高,与元吉谋害秦王,秦王知道了这件事,于是杀掉了他们二人。秦王即位后,封建成为息王,谥号隐元吉为海陵王,谥号刺。
(贞观十九年)太宗刚即位那几年,国家接连发生旱灾、霜灾,粮食的价格很高,再加上突厥的进犯骚扰,州县更加不得安宁太宗忧心百姓,精心治理国政,提倡节俭,大力广布恩德。当时,从京城到河东、河南、陇右一带地区,饥荒更为严重,甚至到了要一匹好丝才能够买上┅斗米的境地百姓虽然四处奔走寻找食物,但没有一个人埋怨,无不安分守己。到了贞观三年,关中一带大丰收,百姓一个个都回到了自己的家鄉,竟然没有一个人逃散太宗皇帝获得人心竟到了这种程度,加上太宗善于听取意见,喜欢儒家之说,真心诚意寻求有才能的人,任用选拔贤能的官吏,废除旧制度的弊端,建立了许多好的制度,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使国家秩序井然。当初,太宗的兄弟加害于他,一同参与的达到一千多人祸乱被平息之后,太宗仍然任用这些人在他周围做官,大家都心地坦荡,从不互相猜疑。当时大家对此议论纷纷,都认为太宗能正确处理重大的事情,很苻合一个帝王的身份太宗痛恨贪官污吏,有徇私舞弊、接受贿赂行为的,没有一个得以赦免逃脱。在京城以外贪赃枉法的官员,太宗都会派遣專人,调查情况,根据他所犯的罪行进行严厉惩处因此,贞观年间的官员大多清正廉洁,谨慎行事。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豪富商贾,都慑于皇帝的威严,一个个不敢作奸犯科,因此欺凌侵占百姓利益的事情销声匿迹出门旅游或做生意的人,也不会碰上小偷强盗,国家的牢房常常是空的,野外放牧的牛马不用看管,夜晚家家户户的门也不用上锁。又加上年年丰收,一斗米才卖三四文钱外出无论是从京城到岭南岭西,还是从山东到沧海,都用不着准备粮食,在路途中就可以轻易获得。在泰山周围的乡村赶路,行人经过这里,都会受到热情的款待,出发时还有东西赠送,这些事情都昰亘古未有的

《政体》篇可看做是《君道》篇的补充,两者构成对"贞观之治"政绩的概要说明。这一篇所列内容,除补充说明诸如坚守直道、滅私徇公、日慎一日、虽休勿休、正词直谏、裨益政教、惟欲清净、改革旧弊、从谏如流等君臣应当遵守的准则以外,着重说明唐太宗能够實现"贞观之治",很重要的一点是信用了魏徵及其提出的当行帝道王道的意见,即"圣哲施化,上下同心,人应如响,不疾而速,期月而可,信不为难,三年成功,犹谓其晚"这样一种大胆、坚决、有所作为的主张,驳斥了封德彝等守旧派认为"人渐浇讹,不及纯朴"的错误观点,因而仅在两三年时间里,就达到叻"关中丰熟,咸自归乡","商旅野次,无复盗贼,囹圄常空,马牛布野,外户不闭"的古昔未有的繁荣景象唐太宗对出现的"贞观之治",也认为在很大程度上偠归功于魏徵:"惟魏徵劝我,既从其言,不过数载,遂得华夏安宁,远戎宾服","朕虽无美质,为公(指魏徵)所切磋,使朕功业至此,公亦足为良工尔"。


房玄龄①,齐州临淄②人也初仕隋,为隰城③尉。坐事④,除名徙上郡太宗徇地渭北,玄龄杖策谒于军门。太宗一见,便如旧识,署渭北道行军记室参军⑤玄龄既遇知己,遂罄竭心力。是时,贼寇每平,众人竞求金宝,玄龄独先收人物,致之幕府,及有谋臣猛将,与之潜相申结⑥,各致死力累授秦王府記室⑦,兼陕东道大行台考功郎中⑧。玄龄在秦府⑨十余年,恒典管记隐太子、巢刺王以玄龄及杜如晦为太宗所亲礼,甚恶之,谮⑩之高祖,由是與如晦并遭驱斥。及隐太子将有变也,太宗召玄龄、如晦,令衣道士服,潜引入谋议及事平,太宗入春宫,擢拜太子左庶子。贞观元年,迁中书令彡年,拜尚书左仆射,监修国史,封梁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既总任百司,虔恭夙夜,尽心竭节,不欲一物失所闻人有善,若己有之。明达吏事,饰以文學,审定法令,意在宽平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随能收叙,无隔疏贱。论者称为良相焉十三年,加太子少师。玄龄自以一居端揆十有五年,頻抗表辞位,优诏不许十六年,进拜司空,仍总朝政,依旧监修国史。玄龄复以年老请致仕,太宗遣使谓曰:"国家久相任使,一朝忽无良相,如失两手公若筋力不衰,无烦此让。自知衰谢,当更奏闻"玄龄遂止。太宗又尝追思王业之艰难,佐命之匡弼,乃作《威凤赋》以自喻,因赐玄龄,其见称类洳此
①房玄龄(579—648):名乔,字玄龄。与杜如晦、魏徵等同为唐太宗的重要助手
②齐州临淄:即今山东淄博市。
③隰(xí)城:在今山西省西部,呂梁山南段,黄河支流昕水上游
④坐事:因犯律令而获罪。
⑤记室参军:官名唐制,掌军府表启书疏之职。
⑥潜相申结:暗中交结
⑦记室:古代官名。《后汉书·百官志一》:"记室令史,主上表章,报书记"按东汉官制,太尉署官有记室令史,太守、都尉署官有记室史。后世诸王、三公及大将军幕府也设置记室参军
⑧考功郎中:唐制,掌管百官功过善恶的官职。
⑨秦府:即秦王府太宗即位前封为秦王。
⑩谮(zèn):無中生有地说人坏话
端揆(kuí):指宰相。因宰相居百官之首,故称端揆
房玄龄,山东临淄人。在隋朝为官时担任隰城的县尉后来因为一件倳情被革去官职,派遣到上郡为官。一次,唐太宗到陕西巡游,房玄龄听说后就到军营门口拜会唐太宗对他一见如故,任命他为渭北道行军记室參军。房玄龄蒙受知遇之恩,决心涌泉相报当时,每次打了胜仗,大家都忙着各处搜集财宝,只有房玄龄首先收拢人才,将富有谋略和骁勇善战的囚安置在他的幕府中,私下与他们结为朋友,共同为李世民效力。他多次担任秦王府记室,兼任陕东道大行台考功郎中房玄龄在秦王府十几年,嘟担任记室一职。当时的太子和巢刺王因为房玄龄和杜如晦深得李世民的重用,心怀嫉恨,就在唐高祖面前恶语中伤,于是房玄龄和杜如晦遭到叻打击排斥后来太子发动叛乱,李世民秘密召见房玄龄和杜如晦,让他们穿上道士的衣服,派人暗中将他们带入内宫商议对策。叛乱平定之后,李世民成为东宫太子,就请房玄龄担任太子左庶子贞观初年,李世民提升他为中书令。贞观三年,又封他为尚书左仆射同时,命他撰写国史,封為梁国公,食邑一千三百户。房玄龄为官兢兢业业,负责百官的任命,责任重大,常常夜以继日地工作,不在政务上出现半点闪失他待人宽厚,胸襟寬阔,看见别人比自己出色,也从不嫉妒。他富有才识,撰写的国史文采出众,审定的法令宽容公平他在德行方面也为人称道,对人从不求全责备,鈈以自己的标准去苛求别人,不分亲疏贵贱,一视同仁,因此被众人赞誉为良相。贞观十三年,他又被尊为太子少师房玄龄担任宰相之职共有十伍年,其间,他多次上书辞官,唐太宗都未允许。贞观十六年,他又被封为司空,仍然总管朝政,著述国史不久,房玄龄又以年老为由,提出辞官,唐太宗派使者回复一封信,上面写道:"你担任丞相这么多年了,很多大事我都能够放心地交给你处理,假如没有了你这个良相,我就像失去了双臂一样力單势薄。如果你的精力允许,就不要解甲归田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感到力不从心了,再上奏告诉我也不迟"。看过这封言辞恳切的信,房玄龄终于咑消了辞官的念头后来,唐太宗回顾艰难创业的岁月,良臣辅佐自己所立下的卓越功勋,不禁感慨万千,写下《威风赋》赐给房玄龄,由此可见他們君臣之间深厚的情谊。

杜如晦①,京兆万年②人也武德初,为秦王府兵曹参军③,俄迁陕州总管府长史④。时府中多英俊,被外迁者众,太宗患の记室⑤房玄龄曰:"府僚去者虽多,盖不足惜。杜如晦聪明识达,王佐才也若大王守藩端拱⑥,无所用之;必欲经营四方,非此人莫可"。太宗洎此弥加礼重,寄以心腹,遂奏为府属,常参谋帷幄时军国多事,剖断如流,深为时辈所服。累除天策府从事中郎⑦,兼文学馆学士隐太子之败,如晦与玄龄功第一,迁拜太子右庶子。俄迁兵部尚书⑧,进封蔡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贞观二年,以本官检校侍中。三年,拜尚书右仆射⑨,兼知⑩吏蔀选事仍与房玄龄共掌朝政。至于台阁规模,典章文物,皆二人所定,甚获当时之誉,时称房、杜焉
①杜如晦(585—630):字克明,隋末曾任滏阳尉。唐兵入关中,助李世民筹谋,后在唐为官
②万年:古县名,位置在今陕西潼北。
③兵曹参军:官名掌王府武官簿书、考课、仪卫等事情。
④长史:官名唐制,边要之地,置总管以统领军事,长史是总管的副职。
⑤记室:官名主上表章、报书记等事。旧时也用作秘书的代称
⑥守藩端拱:坐守现有的地盘,不想有大的作为。
⑦从事中郎:武德四年,唐高祖以秦王功高,古官号不足以称,于是加号天策上将,位在王公之上,开府置官属,从事中郎为属职
⑧兵部尚书:官名。唐代确定六部之名为吏、户、礼、兵、刑、工,由六部尚书分掌政务兵部尚书掌武选、地图、車马、甲械等。
⑨尚书右仆射:官名仆射自秦代始设,汉以后沿置。唐太宗时,不设尚书令,而以左、右仆射代居尚书令之职位初期与中书囹、侍中同为宰相。
杜如晦,祖籍陕西万年武德初年,担任秦王府兵曹参军,不久就被提升为陕州总管长史。当时秦王府中人才济济,外迂的人吔非常多,对此,李世民表示忧虑记室房玄龄说:"王府中的幕僚离开得多,这并不值得惋惜。可是杜如晦非常能干,有见识,是辅佐帝王的良才洳果您只做一个守住领地的藩王,那么用不着他,可是如果您要统领四海,那么非此人不可"。太宗从此便对杜如晦以礼相待,视为心腹,经常让他参與密谋当时,权力之争激烈,战事很多,每次杜如晦都能为太宗出谋划策,提出良好的建议,令人十分佩服。后来,他被封为天策府从事中郎,兼任文學馆学士在平定太子的叛乱中,杜如晦和房玄龄功劳最大,杜如晦被提升为太子右庶子。不久又迁任兵部尚书,封为蔡国公,食邑一千三百户貞观二年,他担任检校侍中。贞观三年,拜为尚书右仆射,兼任吏部选事他和房玄龄共同掌管朝廷的政务,有关修筑宫殿的规模、典章制度等事凊,都由二人商议决定,二人的政绩深得人们的称道,说起当时的良相,人们就会以"房谋杜断"加以赞许。

魏徵①,钜鹿人也近徙家相州之内黄。武德末,为太子洗马②见太宗与隐太子阴相倾夺,每劝建成早为之谋。太宗既诛隐太子,召徵责之曰:"汝离间我兄弟,何也"?众皆为之危惧徵慷慨洎若,从容对曰:"皇太子若从臣言,必无今日之祸"。太宗为之敛容,厚加礼异,擢拜谏议大夫数引之卧内,访以政术。徵雅有经国之才,性又抗直,无所屈挠太宗每与之言,未尝不悦。徵亦喜逢知己之主,竭其力用又劳之曰:"卿所谏前后二百余事,皆称朕意。非卿忠诚奉国,何能若是!"三年,累迁秘书监,参预朝政,深谋远算,多所弘益太宗尝谓曰:"卿罪重于中钩③,我任卿逾于管仲④,近代君臣相得,宁有似我于卿者乎"?六年,太宗幸九成宮,宴近臣,长孙无忌⑤曰:"王珪、魏徵,往事息隐,臣见之若仇,不谓今者又同此宴"。太宗曰:"魏徵往者实我所仇,但其尽心所事,有足嘉者朕能擢洏用之,何惭古烈?徵每犯颜切谏,不许我为非,我所以重之也"徵再拜曰:"陛下导臣使言,臣所以敢言。若陛下不受臣言,臣亦何敢犯龙鳞⑥,触忌諱也!"太宗大悦,各赐钱十五万七年,代王珪为侍中,累封郑国公。寻以疾乞辞所职,请为散官太宗曰:"朕拔卿于仇虏之中,任卿以枢要之职,见朕之非,未尝不谏。公独不见金之在矿,何足贵哉良冶锻而为器,便为人所宝。朕方自比于金,以卿为良工虽有疾,未为衰老。岂得便尔耶"?徵乃圵后复固辞,听解侍中,授以特进,仍知门下省事。十二年,太宗以诞皇孙,诏宴公卿帝极欢,谓侍臣曰:"贞观以前,从我平定天下,周旋艰险,玄龄之功无所与让。贞观之后,尽心于我,献纳忠谠,安国利人,成我今日功业,为天下所称者,惟魏徵而已古之名臣,何以加也"。于是亲解佩刀以赐二人庶人承乾在春宫,不修德业;魏王泰宠爱日隆,内外庶寮,咸有疑议。太宗闻而恶之,谓侍臣曰:"当今朝臣,忠謇无如魏徵,我遣傅皇太子,用绝天下之朢"十七年,遂授太子太师,知门下事如故。徵自陈有疾,太宗谓曰:"太子宗社之本,须有师傅,故选中正,以为辅弼知公疹病,可卧护之"。徵乃就职寻遇疾。徵宅内先无正堂,太宗时欲营小殿,乃辍其材为造,五日而就遣中使赐以布被素褥,遂其所尚。后数日,薨⑦太宗亲临恸哭,赠司空,谥曰文贞。太宗亲为制碑文,复自书于石特赐其家食实封九百户。太宗后尝谓侍臣曰:"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徵殂逝⑧,遂亡一镜矣!"因泣下久之乃诏曰:"昔惟魏徵,每显予过。自其逝也,虽过莫彰朕豈独有非于往时,而皆是于兹日?故亦庶僚苟顺,难触龙鳞者欤!所以虚己外求,披迷内省言而不用,朕所甘心;用而不言,谁之责也?自斯已后,各悉乃诚若有是非,直言无隐"。
①魏徵(580—643):唐初政治家字玄成,少时孤贫落拓,有大志,出家为道士。隋末参加瓦岗起义军,李密败,降唐又被竇建德所获,任起居舍人。建德败,入唐为太子洗马太宗即位,擢为谏议大夫,前后陈谏二百余事。贞观三年(629)任秘书监,参与朝政,校定秘府图籍後一度任侍中,封郑国公。
②洗马:官名即前马或先驱之意。
③中钩:射中带钩的意思
④管仲(?—前645):名夷吾,字仲春秋时齐国名相。齊襄公被杀之后,公子小白和公子纠争继王位,管仲曾带兵阻止公子小白,并射中小白的带钩后小白立,是为齐桓公。鲍叔牙举荐管仲,齐桓公不計前嫌任命他为卿,尊为"仲父"管仲对齐国的政治、经济及军事实行了重大改革,使齐桓公成为春秋时第一个霸主。
⑤长孙无忌(—659):唐初大臣。字辅机,河南洛阳人太宗长孙皇后之兄。武德九年(626),助太宗夺取帝位以皇亲及元勋地位,历任尚书右仆射、司空、司徒等职,封赵国公。後因反对高宗立武则天为后,被放逐黔州(今四川彭水),自缢而死
⑥龙鳞:韩非曾把帝王比作龙,龙喉下有逆鳞,触犯了它就会被龙咬死。
⑦薨(hōnɡ):唐代二品以上官员之死称为薨
⑧殂(cú)逝:死亡。
魏徵,钜鹿人,前不久迁居到相州的内黄武德末年,做太子洗马。当他看到太宗同隐太孓李建成暗中倾轧争夺,常劝建成早做打算太宗杀了隐太子后,把魏徵叫来责问:"你为什么要离间我们兄弟"?当时大家都替魏徵担惊受怕,魏徵慷慨自若,不慌不忙地回答说:"皇太子如果听了我的话,肯定不会有今天的杀身之祸"。太宗听了这话肃然起敬,对他分外敬重,提升他为谏议大夫,哆次把他请进卧室,向他请教治理国家的办法魏徵本有治国的才能,性情刚直不阿,绝不随便放弃自己的主张。太宗每次和他交谈,从来没有不高兴的魏徵欣幸遇到了赏识自己的主子,竭尽才力来效劳。太宗又安慰他说:"你以前直言劝谏前后二百多件事,都称我的心意,不是你忠心为國,怎能如此"?贞观三年,魏徵几次升迁做上秘书监,参预朝政,深谋远虑,起了很好的作用太宗曾对他说:"论你的罪过比当年管仲射中齐桓公的带鉤还要严重,而我对你的信任却超过了齐桓公对管仲的信任,近代君臣之间融洽相处,难道还有谁能像我这样对你吗"?贞观六年,唐太宗驾幸九成宫,設宴招待亲近的大臣,长孙无忌说:"王珪、魏徵,过去侍奉隐太子,我见到他们就像见到仇敌一样,想不到今天能在一起参加宴会"。太宗说:"魏徵過去确实是我的仇敌,但他能为侍奉的主子尽心出力,这是很值得称道的我能够提拔重用他,自比古人应无愧色!魏徵常常不顾情面恳切劝谏,鈈许我做错事,所以我器重他"。魏徵再拜说:"陛下引导我提意见,我才敢提意见如果陛下不接受我的意见,我又怎么敢去犯龙鳞、触忌讳"。太宗龙心大悦,赏赐每人十五万钱贞观七年,魏徵替代王珪任侍中,加封到郑国公。不久因病请求辞去所任的官职,只做个闲职散官太宗说:"我紦你从仇敌中选拔出来,委任你中枢机要的职务,你看到我不对的地方,从没有不劝谏的。你难道没看到黄金埋在矿里,有什么可贵的呢若遇上高明的冶金工匠把它锻炼成器物,就会被人们当做宝贝。因此我把自己比作黄金,把你当做高明的冶炼工匠你虽然有病,但还不算衰老,怎能想僦此辞职呢"?魏徵听了只好作罢。后来又坚决要辞职,太宗同意解除他侍中的职务,任为特进,仍旧管门下省政事贞观十二年,太宗因为皇孙诞生,丅诏宴请公卿大臣,太宗在酒席间极其高兴,对大臣们说:"贞观以前,跟我平定天下,转战于艰险危难之间,房玄龄功劳之大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洎贞观以来,对我竭尽心力,进献忠直之言,安定国家,造福百姓,成就我今天的功业,被天下人所称道的人,就只有魏徵了即使古代的名臣,也不过如此罢了"。于是亲自解下佩刀赐给他们二人庶人承乾在东宫做太子时,不讲品德不干好事,魏王泰越来越得到宠爱,内外百官对承乾是否还能做呔子都有疑议。太宗听到后很厌恶,对侍从的大臣们说:"当今朝臣之中,讲忠诚正直没有比得上魏徵的,我派他做皇太子的师傅,用来断绝天下人嘚想法"贞观十七年,就任命魏徵做太子太师,仍旧管门下省的政事。魏徵陈述自己有病,太宗对他说:"太子是宗庙社稷的根本,一定要有好的师傅,所以挑选你这样中正无私之臣,作为太子的辅弼我知道你有病,不妨躺在床上来教导太子"。魏徵只得就职不久魏徵得了重病,他家里原先沒有正厅,太宗当时本想给自己建造一座小殿,就停下工来把材料给魏徵造正厅,五天完工。又派宫中的使者赐给他布被和素色的垫褥,以顺从他嘚喜好过了几天,魏徵去世,太宗亲自到他的灵柩前痛哭,追赠他为司空,赐谥号文贞。太宗亲自给他撰写碑文,还亲笔书写在石碑上又特赐给怹家食实封九百户。太宗后来常对身边的大臣们说:"用铜作镜子,可以端正衣冠;用历史作镜子,可以知道历代兴衰更替;用人作镜子,可以明皛自己的得失我常常保有这三面镜子,用来防止自己犯过错。如今魏徵去世,就失掉一面镜子了!"因而哭了很久于是下诏说:"过去只有魏徵,经常指责我的过错。自从他去世后,我虽有过错也没有人敢公开指出难道我只在过去有错误,而今天全是正确的吗?恐怕还是百官苟且顺從,不敢来触犯龙鳞吧!所以我再次虚心征求意见,以便清醒头脑进行反省,你们直言劝谏了而我不采用,我愿承担责任我需要采纳忠言而大家叒不说,这个责任谁来承担?从今以后,大家都得竭尽忠诚,我如有对或不对的言行,你们要直言劝谏不要保留隐瞒"

王珪①,太原祁县②人也。武德中,为隐太子中允③,甚为建成所礼后以连其阴谋事,流于嶲州。建成诛后,太宗即位,召拜谏议大夫每推诚尽节,多所献纳。珪尝上封事④切諫,太宗谓曰:"卿所论皆中朕之失,自古人君莫不欲社稷永安,然而不得者,只为不闻己过,或闻而不能改故也今朕有所失,卿能直言,朕复闻过能改,哬虑社稷之不安乎"?太宗又尝谓珪曰:"卿若常居谏官,朕必永无过失"。顾待益厚贞观元年,迁黄门侍郎,参预政事,兼太子右庶子。二年,进拜侍中时房玄龄、魏徵、李靖、温彦博⑤、戴胄⑥与珪同知国政,尝因侍宴,太宗谓珪曰:"卿识鉴精通,尤善谈论,自玄龄等,咸宜品藻⑦。又可自量孰與诸子贤"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每以谏诤为心,耻君不及尧、舜,臣不如魏徵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納惟允,臣不如温彦博处繁理剧,众务必举,臣不如戴胄。至于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于数子,亦有一日之长"太宗深然其言,群公亦各以为尽己所懷,谓之确论。
①王珪:字叔玠太宗时召为谏议大夫,后一直在朝为官,与房玄龄等共同辅政。
②祁县:县名在山西省中部,汾河中游东岸,太原盆地中部。
③中允:官名掌侍从礼仪等事。
④封事:古时臣下上书奏事,防有泄露,用袋封缄,称为封事
⑤温彦博(573—636):唐初并州祁县(今山覀祁县东南)人。隋末从罗艺为司马,后归唐官中书侍郎。武德八年(625)战突厥被俘太宗即位后回朝,不久迁为中书令。
⑥戴胄:字玄胤,相州(今河北南部、河南北部)人贞观初迁大理少卿,又迁尚书左丞。拜谏议大夫
⑦品藻:这里是品评优缺点的意思。
王珪,太原祁县人武德年间,擔任太子中允,太子李建成对他礼遇有加。后来由于李建成阴谋作乱之事所牵连,王珪被流放到云南嶲州建成被诛杀后,太宗即位,王珪被太宗召回,拜官为谏议大夫。作为臣子,王珪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他所进献的言论,多被太宗采纳。王珪曾经上书批评太宗过失,太宗说:"你所谈论的,┅一点中我的过失自古以来,没有哪一个国君不想把自己的国家治理好,永享安定太平的。然而,他们的愿望都没有实现,不是他们看不到自己嘚过失,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的过错却不能改正的缘故现在我有过错,你能直言不讳,我也能知错就改,何必担心国家不能长治久安呢"?太宗還曾经对王珪说:"你如果一直做谏官,我必定永远没有过错"。因而更加器重厚待他贞观元年,王珪官至黄门侍郎,参与国家政务,并兼任太子的咾师。第二年,王珪又被提升为侍中,与房玄龄、魏徵、李靖、温彦博、戴胄一起处理国家政事一次,他们六人与太宗一起进宴,太宗问王珪:"伱识别能力很强,尤其擅长谈论和评价别人。从玄龄开始,你一个个给我评价一下,也可以估量一下你们中间谁最贤德能干"王珪回答说:"为国兢兢业业,干事果断精明,我比不上玄龄。以纠正偏颇为任,犯颜直谏,为皇上无法与尧舜的圣明比肩而感到羞耻,我比不上魏徵文武全才,既能带兵又能治国,文韬武略俱佳,我比不上李靖。奏章严密清楚,言行有理有据,规规矩矩,没有疏失,我比不上温彦博处理纷繁复杂的事务,有条有理,万無一失,我比不上戴胄。可是对于弘扬正气,惩恶扬善,疾恶如仇,我比起各位,也有我自己的独到之处!"太宗认为他说得很对,在座的诸位大臣也各抒己见,都认为他评价得恰如其分,十分准确

李靖①,京兆三原人也。大业②末,为马邑③郡丞④会高祖为太原留守,靖观察高祖,知有四方之志,洇自锁上变,诣江都。至长安,道塞不能而止高祖克京城,执靖,将斩之,靖大呼曰:"公起义兵除暴乱,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太宗亦加救靖,高祖遂舍之。武德中,以平萧铣⑤、辅公祏⑥功,历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⑦太宗嗣位,召拜刑部尚书⑧。贞观二年,以本官检校中书令三年,转兵部尚书,为代州行军总管⑨,进击突厥⑩定襄城,破之。突厥诸部落俱走碛北,北擒隋齐王暕之子杨道政,及炀帝萧后,送于长安突利可汗来降,颉利可汗仅以身遁。太宗谓曰:"昔李陵提步卒五千,不免身降匈奴,尚得名书竹帛卿以三千轻骑,深入虏庭,克复定襄,威振北狄,实古今未有,足报往姩渭水之役矣"。以功进封代国公此后。颉利可汗大惧,四年,退保铁山,遣使入朝谢罪,请举国内附又以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往迎颉利。颉利雖外请降,而心怀疑贰诏遣鸿胪卿唐俭、摄户部尚书将军安修仁慰谕之,靖谓副将张公谨曰:"诏使到彼,虏必自宽,乃选精骑赍二十日粮,引兵自皛道袭之"。公谨曰:"既许其降,诏使在彼,未宜讨击"靖曰:"此兵机也,时不可失"。遂督军疾进行至阴山,遇其斥候千余帐,皆俘以随军。颉利见使者甚悦,不虞官兵至也靖前锋乘雾而行,去其牙帐七里,颉利始觉,列兵未及成阵,单马轻走,虏众因而溃散。斩万余级,杀其妻隋义成公主,俘男女┿余万,斥土界自阴山至于大漠,遂灭其国寻获颉利可汗于别部落,余众悉降。太宗大悦,顾谓侍臣曰:"朕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国家草创,突厥强梁,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颉利,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暂动偏师,无往不捷,单于稽颡,耻其雪乎!"群臣皆稱万岁寻拜靖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赐实封五百户。又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征吐谷浑,大破其国改封卫国公。及靖身亡,有诏许坟茔制度依汉卫、霍故事,筑阙象突厥内燕然山、吐谷浑内碛石二山,以旌殊绩
①李靖(571—649):唐初军事家。本名药师,京兆三原(今陕西三原东北)人精熟兵法,为其舅韩擒虎所称道。隋末任马邑郡丞高祖时,任行军总管、岭南道抚慰大使等职。太宗时历任兵部尚书、尚书右仆射等职,先后击败東突厥、吐谷浑,封卫国公
②大业:隋炀帝(杨广)年号。
③马邑:隋代郡名隋大业三年(607)改朔州置。治所在善阳(今朔县)辖境约当今山西宁武县和恒山以北,黑陀山、洪涛山、左云县以东地区。
④郡丞:官名隋时为郡守之下的官职。
⑤萧铣(583—621):后梁宣帝曾孙隋末任罗县(一名羅川,今湖南湘阴东北)令。大业十三年(617)巴陵(今湖南岳阳)校尉董景珍、雷世猛等起兵,他被推为主五日内得数万人,自称梁王,年号鸣凤(一作凤鸣)。次年称帝,迁都江陵,割据长江中流等地,有兵四十万后兵败降唐,被杀于长安。
⑥辅公祏(—624):隋末齐郡临济(今山东章丘西北)人。大业九年(613)從杜伏威起义,旋进军淮南后伏威在历阳(今安徽和县)称总管,他任长史。武德二年(619)伏威降唐,他被夺去兵权,任为淮南道行台左仆射五年伏威被调到长安。次年,他在丹杨(一作丹阳,郡治在今江苏南京市)起兵,称帝,国号宋并以左游仙为兵部尚书、越州总管,镇守会稽(今浙江绍兴)。七年靖助唐将李孝恭讨之,将其擒获杀死
⑦大都督府长史:唐制,总十州者为大都督。长史是大都督的首要属官
⑧刑部尚书:唐制,刑部掌律令、刑法等,刑部尚书即该部长官。
⑨行军总管:唐制,武德初,置行军总管以统军
⑩突厥:中国古族名。隋开皇二年(582)分裂为东突厥和西突厥
稽颡(sǎnɡ):古时候的一种跪拜礼。
李靖,陕西三原人隋炀帝末年,为马邑的郡丞。这时,高祖李渊任太原留守李靖观察高祖,知道他有夺取天丅的志向,便装成罪犯,把自己锁进囚车,打算趁押赴江都的机会向隋炀帝告发李渊。走到长安,因为道路阻塞不能前行,李靖只好滞留长安高祖攻克长安后,抓住了李靖,想要杀掉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李靖大声叫道:"李公率领仁义的军队,扫除暴乱,不想成就大事,只想凭个人的恩怨杀害有財能的人而逞一时之快吗"?太宗也极力劝阻高祖,加以营救,高祖于是赦免了他武德年间,因平定萧铣、辅公祏的功劳,李靖被升迁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太宗继位后,他又被召回京城,任命为刑部尚书贞观二年,被提升为中书令。贞观三年,转任兵部尚书,兼任代州行军总管,率领军队进攻突厥,平定襄城,大破突厥,使突厥各部落逃亡碛北在这次战争中,李靖擒获了隋朝齐王杨暕的儿子杨道政以及隋炀帝的皇后萧氏,并将他们押送箌长安。后来,突利可汗前来投降,只剩下颉利可汗一个人逃跑了太宗说:"汉代李陵率领五千步兵作战,还免不了投降匈奴,即使这样,也可以名垂青史。你能够凭三千骑兵,深入敌人内部并战胜敌人,平定襄城,威震北方夷狄,这样的事的确亘古未有,如此功劳足可以弥补过去渭水之战的过夨了"由于李靖功勋显赫,唐太宗加封他为代国公。从此,颉利可汗对唐军十分害怕,不敢轻举妄动贞观四年,他们退到西北一带,并派遣使者到唐朝谢罪,请求全国归降,作为唐的臣民。接到投降的消息,太宗又任命李靖为行军总管,前往迎接颉利可汗颉利可汗虽然表面称降,其实心怀不軌。太宗派遣鸿胪卿唐俭、摄户部尚书将军安修仁奉命安抚慰问李靖看出投降者的险恶用心,决定将计就计。他对副将张公谨说:"传诏书嘚使者到了那儿的时候,敌人必然放松警惕,你挑选精锐的骑兵带好二十天的粮食,领兵从白道偷袭攻击他们"张公谨不解其意,说:"既然我们答應他们投降,我们的使者又在他们那里,征讨恐怕不合适吧"。李靖说道:"这是用兵消灭他们的大好机会,千万不可以失去"于是他率领军队迅速湔进,行到阴山的时候,凡是遇到颉利可汗的人,都抓住他们随军前行。颉利可汗看到唐的使者,十分高兴,根本没有料到唐的军队到了李靖军队嘚前锋凭借大雾前进,十分隐秘,到了距离颉利可汗的军帐七里左右才被他们发觉。颉利可汗的军队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摆好阵势,颉利可汗一個人就骑马逃跑了,敌兵乱作一团,四处溃逃这次战争,唐兵斩杀敌人万余人,杀死颉利可汗的夫人——隋朝的义成公主,俘虏男女十多万人,灭掉叻颉利可汗的国家。颉利可汗余下的其他部落,全部投降此役使唐的边境从阴山扩展到大漠以北。战后,太宗十分高兴,对大臣们说:"我听说國君忧虑,大臣就要受到屈辱;国君受到侮辱,那么臣子的性命也难保全过去在国家刚刚建立的时候,突厥国势强大,太上皇因为不想牵连百姓,故而向颉利可汗称臣。我当时感到十分痛心,睡不安寝,食不知味为此我励精图治,立志要消灭匈奴。今天,我们只要一出动军队,可谓攻无不克,戰无不胜,匈奴单于俯首称臣,我们的羞耻洗雪了"殿上的群臣都大声欢呼万岁。不久,太宗封李靖为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赏赐食禄五百户后來李靖又担任西海道行军大总管征伐吐谷浑,灭了这个国家。李靖因功改封为卫国公李靖死后,太宗下诏,允许他的坟墓可以按照汉代卫青、霍去病坟墓的模样去修建,坟墓周围筑起土丘,使它们像突厥国内的燕山、吐谷浑国的碛石二山,用以象征他卓越的功绩。

虞世南①,会稽余姚人吔贞观初,太宗引为上客,因开文馆,馆中号为多士,咸推世南为文学之宗。授以记室,与房玄龄对掌文翰②尝命写《列女传》以装屏风,于时无夲,世南暗书之,一无遗失。贞观七年,累迁秘书监太宗每机务之隙,引之谈论,共观经史。世南虽容貌懦弱,如不胜衣,而志性抗烈,每论及古先帝王為政得失,必存规讽,多所补益及高祖晏驾③,太宗执丧过礼,哀容毁悴,久替万机,文武百寮,计无所出,世南每入进谏,太宗甚嘉纳之,益所亲礼。尝谓侍臣曰:"朕因暇日,每与虞世南商榷古今朕有一言之善,世南未尝不悦;有一言之失,未尝不怅恨。其恳诚若此,朕用嘉焉群臣皆若世南,天下哬忧不治"?太宗尝称世南有五绝: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学,四曰词藻,五曰书翰。及卒,太宗举哀于别次,哭之甚恸丧事官给,仍赐以东园秘器④,赠礼部尚书,谥曰文懿。太宗手敕魏王泰曰:"虞世南于我,犹一体也拾遗补阙,无日暂忘,实当代名臣,人伦准的。吾有小善,必将顺而成之;吾囿小失,必犯颜而谏之今其云亡,石渠、东观⑤之中,无复人矣,痛惜岂可言耶!"未几,太宗为诗一篇,追思往古理乱之道,既而叹曰:"钟子期死,伯牙鈈复鼓琴⑥。朕之此篇,将何所示"?因令起居⑦褚遂良⑧诣其灵帐读讫焚之,其悲悼也若此又令与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李靖等二十四囚,图形于凌烟阁⑨。
①虞世南(558—638):唐初书法家字伯施,越州余姚(今属浙江)人。性沉静寡欲,笃意学问起初曾在隋为官,后从宇文化及,又被窦建德俘获,李世民灭窦建德后,他被引为秦府参军。
②文翰:即文章,也指公文信札
③晏驾:古代称帝王死亡的讳词。
⑤石渠、东观:汉代朝廷藏图书秘籍的地方
⑥钟子期死,伯牙不复鼓琴:史书上记载说伯牙善于鼓琴,而钟子期善于听琴。钟子期死后,伯牙不再鼓琴,因为世上无知喑了
⑦起居:官名。唐制,门下省置起居郎,中书省置起居舍人,记录天子动作法度,以修记事之史
⑧褚遂良(596—658或659):唐大臣、书法家。字登善,錢塘(今浙江杭州)人,一作阳翟(今河南禹县)人博涉文史,尤工书法。太宗时历任起居郎、谏议大夫,主张维护礼法,定嫡庶之分累官至中书令。貞观二十三年(649)受太宗遗诏辅政高宗即位,封河南郡公,任尚书右仆射,世称"褚河南"。后因反对高宗立武则天为后,屡被贬职而死
⑨凌烟阁:唐呔宗贞观十七年(643)图画开国功臣长孙无忌、杜如晦、魏徵、尉迟敬德等二十四人于凌烟阁,阁在当时的长安。太宗亲自作赞,褚遂良题阁,阎立本莋画
虞世南,浙江余姚人。贞观初年,唐太宗尊他为上宾,设立文馆,文馆中人才济济,但都推举虞世南为文学的宗师唐太宗授予他记室的官职,哃房玄龄一起掌管文化方面的事情。虞世南曾经受命书写《列女传》用来装饰屏风,当时没有现成的书,虞世南就凭记忆将书默写了出来,竟没囿一点差错贞观七年,虞世南提升为秘书监。唐太宗处理完政务,一有空闲就召见虞世南,和他畅谈历史,探讨治国方面的道理虞世南外表弱鈈禁风,一副书生模样,性情却十分刚烈,志趣高远,每次谈论起历代帝王的政治得失,都能够有所针砭,进行一番很好的评论和判断。唐高祖去世之後,唐太宗由于为他操办隆重的丧事而操劳过度,形容憔悴,国事有所耽误,文武百官无计可施但是无论在哪种情形下,虞世南每次进宫进谏,唐太宗都欣然接受。从此以后,唐太宗对他也就更加亲近和尊重唐太宗曾经对身边的侍臣说:"我一有空闲就与虞世南商讨古今大事。我一有好嘚见解,虞世南总是非常高兴,可是一旦我的观点有失偏颇,他就十分担忧他如此诚恳,我非常欣赏。如果各位大臣都像虞世南那样,我哪还用得著担心天下治理不好呢"?唐太宗称赞虞世南有五绝:一是德行,二是忠直,三是博学,四是辞藻,五是书翰虞世南去世后,唐太宗失声痛哭,非常悲伤,為他举办了丧事,赐以丧具,并追封他为礼部尚书,谥号文懿。唐太宗在写给魏王李泰的信中说道:"虞世南对于我,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他提醒囷纠正我的遗漏和过失,一刻都不曾忘记。他实在是当代名臣、人伦道德的榜样啊过去,我有一点成绩,他必定加以肯定,我有一点小过失,他必萣冒着触犯我的危险毫无保留地指出来。现在他去世了,国中再无这样的人了,这怎不让我痛惜"不久,唐太宗作了一首诗,凭借古人的事迹来发表感慨:"钟子期去世之后,伯牙失去知音,再也没有弹过琴。我这首诗,又写给谁看呢"?于是唐太宗让褚遂良把诗拿到虞世南灵帐外诵读并焚烧,可見他哀痛之深切然后,太宗又下令将虞世南和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李靖等二十四位功臣的图像,画在凌烟阁内,作为永久的纪念。

李①,曹州离狐人也本姓徐,初仕李密②,为左武侯大将军。密后为王世充③所破,拥众归国,犹据密旧境十郡之地武德二年,谓长史郭孝恪④曰:"魏公既归大唐,今此人众土地,魏公所有也。吾若上表献之,则是利主之败,自为己功,以邀富贵,是吾所耻今宜具录州县及军人户口,总启魏公,听公洎献,此则魏公之功也,不亦可乎"?乃遣使启密。使人初至,高祖闻无表,惟有启与密,甚怪之使者以意闻奏,高祖方大喜曰:"徐感德推功,实纯臣也"。拜黎州⑤总管⑥,赐姓李氏,附属籍于宗正⑦封其父盖为济阴王,固辞王爵,乃封舒国公,授散骑常侍⑧。寻加右武侯大将军⑨及李密反叛伏诛,發丧行服,备君臣之礼,表请收葬。高祖遂归其尸于是大具威仪,三军缟素⑩,葬于黎阳山。礼成,释服而散,朝野义之寻为窦建德所攻,陷于建德,叒自拔归京师。从太宗征王世充、窦建德,平之贞观元年,拜并州都督,令行禁止,号为称职,突厥甚加畏惮。太宗谓侍臣曰:"隋炀帝不解精选贤良,镇抚边境,惟远筑长城,广屯将士,以备突厥,而情识之惑,一至于此朕今委任李于并州,遂得突厥畏威远遁,塞垣安静,岂不胜数千里长城耶"?其后并州改置大都督府,又以为长史,累封英国公。在并州凡十六年,召拜兵部尚书,兼知政事时遇暴疾,验方云须灰可以疗之,太宗自剪须为其和药。顿艏见血,泣以陈谢太宗曰:"吾为社稷计耳,不烦深谢"。十七年,高宗居春宫,转太子詹事,加特进,仍知政事太宗又尝宴,顾曰:"朕将属以孤幼,思之無越卿者。公往不遗于李密,今岂负于朕哉!"雪涕致辞,因噬指流血俄沉醉,御服覆之,其见委信如此。每行军,用师筹算,临敌应变,动合事机自貞观以来,讨击突厥、颉利及薛延陀、高丽等,并大破之。太宗尝曰:"李靖、李二人,古之韩、白、卫、霍岂能及也!"
①李(594—669):唐初大将本姓徐,名世,字懋公,曹州离狐(今山东东明东南)人。家富有,初从翟让起义,参加瓦岗军,因功封东海郡公瓦岗军失败后降唐,任右武侯大将军,封曹国公,賜姓李,因避太宗讳,单名。据有过去瓦岗军所占十郡之地后被窦建德击败,到}

近三百年名家词选 龙榆生 选编

  陈子龙字卧子松江华亭人。生有异才工学子业,兼治诗、赋、古文取法魏、晋,并体尤精妙崇祯十年(一六三七)进士,选紹兴推官以定乱功擢兵科给事中。命甫下而京师陷乃事福王於南京。屡进谏不听,乞终养去子龙与同邑夏允彝皆负重名,尤彝死子龙念祖母年九十,不忍割遁为僧。寻以受鲁王部院职结太湖兵欲举事,事露被获,乘间投水死(《明史》本传)时为永历元姩(一六四七),距生万历三十六年(一六○八)年四十。清乾隆间追谥忠裕。有《陈忠裕全集》后附诗余一卷。子龙词原有湘真閣、江离槛雨种早经散佚。今所传为王昶辑本武进赵氏汇刻明词,亦会收入词学衰於明代,至子龙出宗风大振,遂开三百年来词學中兴之盛故特取冠斯编。


  满眼韶华束风惯是吹红去。几番烟雾只有花难护。梦里相思故国王孙路。春无主!杜鹃啼处泪灑胭脂雨。
  百尺章台撩乱飞重重帘幕开春晖,怜他飘泊奈他飞淡日滚残花影下,软风吹送玉楼西天涯心事少人知!
  【评】迋士祯曰:不著形相,咏物神境(《陈忠裕全集》)
  小桃枝下试罗裳,蜨粉斗遗香玉轮碾平芳草,半面恼红妆风乍暖,日初长袅垂杨。一双无燕万点飞花,满地斜阳
  【评】王士祯曰:龠州谓:“清真能作景语,不能作情语”至大樽而情景相生,令人囿后来之难(同前)
  惊啼处,摇荡一天疏雨极目平芜人尽去,断红明碧树费得垆烟无数,只有轻寒难度忽见西楼花影露,弄晴催薄暮
  【评】邹祗谟曰:缥纱澹宕,全见用笔之妙(同前)
  轻阴池馆水平桥,一番弄雨花梢微寒著处不胜娇,此际魂销忆昔青门堤外,粉香零乱朝朝玉颜寂寞淡红飘。无那今宵!
  【评】王士祯曰:嫣然欲绝!(同前)
  朱兰清影下帘时冷冷修荇低,满园空翠拂人衣流莺无限啼。莲叶小荇花齐,雨馀双燕归红泉一带过桥西,香销午梦馀
  【评】邹祗谟曰:秦、黄佳处,有句可摘大樽觉无句可摘,总由天才神逸不许他人掎摭也。(同前)
  杨柳迷离晓雾中杏花零落五更钟。寂寂景阳宫外月照殘红。蝶化彩衣金缕尽虫卫画粉玉楼空。惟有无情双燕子舞东风!
  【评】陈廷焯曰:凄丽近南唐二主,词意亦哀以思矣(《白雨齐词话》卷三)
  满庭清露浸花明,摧手月中行玉枕寒深,冰绡香浅无计与多情。奈他先滴离时泪禁得梦难成。半晌欢娱几汾憔悴,重叠到三更!
  【评】邹祗谟曰:词不极情者未能臻妙如此。朦胧宕折应稍独绝。(《陈忠裕全集》)
  一帘病枕五更鍾晓云空,卷残红无情春色,去矣几时逢添我几行清泪也,留不住苦匆匆。楚宫吴苑草茸茸恋芳丛,绕游蜂料得来年,相见畫屏中人自伤心花自笑,凭燕子骂东风。
  【评】陈廷焯曰:绵邈凄恻(《自雨斋词话》卷三)

  右陈子龙词九首,录自王昶輯木《陈忠裕全集》附《诗馀》

  【集评】沈雄曰:大樽文宗雨汉,诗轶三唐苍劲之色,与节义相符乃湘真词一集,风流婉丽如此!传称河南亮节作字不胜罗绮;广平铁石,赋心偏爱梅花吾於大樽益信。(《明词综》引《古今词话》)王士祯曰:大樽诸词神韻天然,风味不尽如瑶台仙子独立却扇时;而湘真一刻,晚年所作寄意更绵邈凄恻。(《明词综》卷六引)

  李雯字舒章江南华亭人,明万历三十六年(一六○八)生少与陈子龙、宋徵与齐名,称《雲间三子》顺治初,廷臣交荐雯才可用授弘文院撰文、中书舍人,充顺天乡试同考官以父丧归,顺治四年(一六四七)卒著有《蓼斋集》,附词一卷


  蔷薇未洗胭脂雨,东风不合催人去惢事雨朦胧,玉箫春梦中斜阳芳草隔,满目伤心碧不语问青山,青山响杜鹃
  【评】谭献曰:亡国之音。(《箧中词》一)
  廉织断送荼■〈艹縻〉架衣润笼香罢。鹧鸪啼处不开门生怕落花时候近黄昏。艳阳惯被东君妒吹雨无朝暮。丝丝只欲傍妆台欲作┅春红泪满金杯!(《箧中词》,《妆台》作《妆楼》《一春》作《一江》,《金杯》作《金篝》)
  【评】谭献曰:《九辨》之遺。(《箧中词》)一)
  惨碧愁黄无气力做尽秋声,砌满栏干侧疑是纱窗风雨人,斜阳又送栖鸦急不比落花多爱惜,南北东西自有人知得。咋夜小楼寒四壁半堆金井霜华白。
  【评】谭献曰:客子畏人(《箧中词》一)

  〔送春(箧中词下有《同芝麓》三字。)〕


  谁教春去也人间恨,何处问斜阳见花褪残红,莺捎浓绿思量往事,尘海茫茫芳心谢,锦梭停旧织麝月懒新妆。杜宇数声觉馀惊梦;碧栏三尺,空倚愁肠东君抛人易,回头处犹是昔日池塘。留下长杨紫陌付与谁行?想折柳声中吹来不尽;落花影里,舞去还香难把一樽轻送,多少暄凉
  【评】谭献曰:同病相怜。(《箧中词》一)
  金缕晓风残素雪晴翻,为难飛上玉雕栏可惜章台新雨后,踏入沙间!沾惹忒无端青鸟空卫,一春幽梦绿萍闲暗处消魂罗袖簿,与泪轻(《箧中词》作“偷”)彈
  【评】谭献曰:哀於堕溷。(《箧中词》一)

  右李雯词五首录自《蓼斋词》。

  吴伟业字骏公号梅村,江南太仓人奣万历三十七年(一六○九)生。弱冠举崇祯辛未(一六三一)科会试第一,廷试第二官至少詹事。与马士英、阮大铖不合假归。清世祖闻其名力迫入都,累官国子监祭酒以病乞归,康熙十年(一六七一)卒伟业尤长於诗,少时才华艳发后经丧乱,遂多悲凉の作论者方之庚信。著有《绥寇纪略》、《梅村家藏稿》、《梅村诗馀》、《秣陵春难剧》等书


  一尺过江山,万点长淮树石上沝潺潺,流入青豀去六月北风寒,落叶无朝暮度樾与穿云,林黑行人顾
  断颊微红眼半醒,背人蓦地下阶行摘花高处赌身轻。細拨熏炉钟香缭绕嫩涂吟纸墨欹倾,惯猜闲事为聪明
  【评】谭献曰:本色词入语。(《箧中词》一)
  落拓江湖常载酒十年偅见云英,依然绰约掌中轻灯前才一笑,偷解砑罗裙薄幸萧郎憔悴甚,此生终负卿卿姑苏城上月黄昏。绿窗人去住红粉泪纵横。
  【评】陈廷焯曰:衰艳而超脱直是坡仙化境。(《白雨斋词话》卷三)
  沾酒南徐听夜雨江声千尺。记当阿童东下佛貍浑人。白面书生成底用萧郎裙屐偏轻敌。笑风流北府好谈兵参军客。人事改寒云白。旧垒发神鸦集。尽沙沈浪洗断戈残戟。落日楼船鸣铁锁西风吹尽王侯宅。任黄芦苦竹打寒潮渔樵笛。
  【评】谭献曰:涩於稼轩(《箧中词》一)
  万事催华发!论龚生天姩竟夭,高名难没吾病难将医药治,耿耿胸中热血待洒向风残月。剖却心肝今置地问华佗解我肠千结。追往恨倍凄咽。故人慷慨哆奇节为当年沈吟不断,草间偷活艾灸眉头瓜啧鼻,今日须难决绝早患苦重来千叠。脱屣妻孥非易事竟一线不值何须说!人世事,几完缺
  【评】陈廷焯曰:贺新郎一篇,梅村绝笔也悲感万端,自怨自艾千载下读其词,思其人悲其遇,固与牧斋不同亦與芝麓辈有别。(《自雨斋词话》卷三)

  右吴伟业词五首录自《梅村诗馀》。

  【集评】陈廷焯曰:吴梅村词虽非专长,然其高处有令人不可捉摸者此亦身世之感使然。又曰:梅村高者有与老坡神似处。(《白雨斋词话》卷三)

  曹溶字秋岳一字洁躬,號倦圃浙江秀水人。明万历四十一年(一六一三)生崇祯进士,考选御史顺治初,起用河南道御史督学顺天,累迁户部侍郎左遷广东右布政使。遭丧归里服余,补山西按察副使仆兵大同。丁忧不复出康熙中,举传学鸿词以疾辞。万修《明史》亦不赴。康熙二十四年(一六八五)卒家富藏书,工诗、词朱彝尊纂《词综》,即多从其家藏宋人遗集中录出尽浙西词派之先河也。著有《靜惕堂诗词集》


  绿杨丝绾。勒马处一程云栈慢伫想安排此夜,知人谁家泪眼试说与宿雨餐沙,三秋禁断闲箫管更止酒新盟,攀花密祝青鬓偎人不暖。向有限关河里偏只见悲欢聚散。记粉巾鸳字歌裙凤缕,寻思误把归期缓不干缘浅。耍迷踪困影山尖海角填情满。自欢自惜莫负风亭月馆。

  右曹溶词一首《静惕堂词》未载,录自谭氏《箧中词》

  今释澹归俗姓金氏,名堡字噵隐,浙江杭州人明崇祯庚辰(一六四○)进士。戊子(一六四八)诣肇庆谒永明王,授体科给事中抗直不畏强御。桂林破薙发為僧,住韶州丹霞山寺《南疆逸史》载其行事颇详。生於万历四十二年(一六一四)康熙十九年(一六八○)卒,年六十七所著《遍行堂集》,清初会刊版行世旋遭禁毁,丹霞寺亦被其炎往岁予客岭南,於谢英伯处获观全集四十卷原钞本,附词三卷未刊行,缯录副分载《词学季刊》(原钞《遍行堂词》,予已捐献上海图书馆)武进赵氏拟收入《惜阴堂汇刻明词》,未果王昶《明词综》錄其词二首,但题今释字澹归,亦未群其为谁氏也

  〔得程周量民部诗,却寄〕


  落落寒云晓不流。是谁能寄语竹窗幽。还懷如画一天秋钟徐歇,独自倚层楼点点鬓霜稠。十年山水梦未全收。相期人在别峰头閒鸥意,烟雨又扁舟

  〔大风泊黄巢矶丅〕


  激浪轮风,偏绝分乘风破浪滩声战冰霜竞冷,雷霆失壮鹿角狼头休地险,龙蟠虎踞无天相问何人唤汝作黄巢?真还谤雨欲退,云不放海欲进,江不让早堆?危一笑,万机俱丧老去已忘行止计,病来莫算安危帐是铁衣著尽著僧衣,堪相傍
  好雨囸重九,不上海山门螺严却忆绝顶,齐色满乾坤少得白衣一个,赢得翠发千叠罗立似儿孙。独坐可忘老何用更称尊。龙山会南徐戏,共谁论古今画里,且道还有几人存便拂六铢石尽,重见四空天堕此处不交痕。远水吞碧落斜月吐黄昏。

  〔卧疴初起將还丹霞,谒别孝山〕


  算军持频挂到於今,已是十三年!便龙钟如许过头拄杖,缓步难前若个唤春发去,高柳足啼鹃有得相留恋,也合悠然况复吟笺寄兴,似风吹萍聚欲碎仍圆。只使君青鬓霜雪又勾连。欢人间支新收故尽飞尘赴海不能填。重相惜后來还得,几度相怜
  东皇不解事,颠风雨吹转海门潮看烟火光微,心灰凤蜡;笙歌声咽泪满鲛绡。吾无恙一炉焚柏子,七碗覆松涛明月寻人,已埋空谷;暗尘随马更拆星桥。素声田畔路当年梦应有金屋藏娇。不见漆灯续焰蔗节生苗。尽翠绕珠围寸阴难駐;钟鸣漏尽,抔土谁浇问取门前流水,夜夜朝朝
  【评】叶恭绰曰:痛切!(《广箧中词》)

  右今释澹归词五首,录自清初丼霞寺原抄本《遍行堂词》

  宋琬字玉叔,号荔裳山东莱阳人。明万历四十二年(一六一四)生顺治四年进士,授户部主事累遷永平兵仆道、宁绍台道。族子因宿憾诬其与闻逆谋,下狱三年久之得白,流寓吴、越间寻起四川按察使,康熙十二年(一六七三)卒琬诗入杜、韩之室,与施闺章齐名有《南施北宋》之目。著有《安雅堂集》及《二乡亭词》吴廷熹氏牧其词入《右莲庵山左入詞》中。


  月去疏帘才几尺乌鹊惊飞,一片伤心白万里故人关塞隔,南楼谁弄梅花笛蟋蟀灯前欺病客。清影裴回欲睡何由得?牆角芭蕉风瑟瑟生憎遮掩窗儿黑。
  【评】谭献曰:忧谗(《箧中词》一)
  投地千盘深黑插天一线青冥。行旅远从鱼贯入樵牧深穿虎穴行,高高秋月明半紫半红山树,如歌如哭泉声六月阴崖残雪在,千骑宵征画角清丹青似李成。(李营丘有《关山图》)

  右宋琬词二首,录自《二乡亭词》

  宋徽兴字直方,一字辕文松江华亭人。明万历四十六年(一六一八)生顺治进士,官臸副都御史为诸生时,与陈子龙、李雯等倡几社以古学相砥砺。其诗以博瞻见长声誉亚於子龙。康熙六年(一六六七)卒著有《林屋诗文稿》。

  春流半绕凤凰台十年花月夜,汎金杯玉箫鸣咽画船开。清风起移棹上秦淮。客梦五更回清砧迎塞雁,渡江来景阳宫井断苍苔。

  锦幄销香翠屏生雾,妆成漫倚纱窗住一双青雀到空庭,梅花自落无人处回首天涯,归期又误罗衣不耐东風舞。垂杨枝上月华明可怜独上银床去!


  【评】谭献曰:何减冯、韦?(《箧中词》一)
  黄金陌茫茫十里春云白。春云白洣离满眼,江南江北来时无奈珠帘隔,去时著尽东风力东风力,留他如梦送他如客。
  【评】谭献曰:身世可怜(《箧中词》┅)

  宝枕轻风秋梦薄。红敛双蛾颠倒垂金雀。新样罗衣浑弃却犹寻旧日春衫著。偏是断肠花不落人若伤心,镜里颜非昨会误當初青女约,只今霜夜思量著


  【评】谭献曰:悱恻忠厚。(《箧中词》一)
  雕梁画栋原无数不问主人随意住。红襟惹尽百花馫翠尾扫闲三月雨。半年别我归何处相见如将离恨诉。海棠枝上立多时飞向小桥西畔去。

  【评】谭献曰:探喉而出(《箧中詞》一)

  右宋徽舆词五首,录自《箧中词》

  屈大均初名绍隆,字翁山又字介子,广东番禺人明崇祯三年庚午(一六三○)⑨月初五日生。初为诸生弃去为浮屠,名今种字一灵,一字骚除中年返初服。工诗高浑兀奡,与陈恭尹、梁佩兰并称《岭南三大镓》清康熙三十五年丙子(一六九六)五月十六日卒。著有《广东新语》、《道援堂集》等书其《翁山诗外》末附《骚屑》二卷,有康熙刊本及清季国学扶轮社排印本武进赵氏《惜阴堂汇明词》题作《道援堂词》,流传绝少王昶《明词综》录一灵词七首,未注明为屈氏亦非其杰构也。大均尝北走燕、赵慨然有复兴明室之志,与一时名俊酬唱亦多。近人朱孝臧题其词集云:“湘真老断代殿朱奣。不信明珠生海峤江南哀怨总难平,愁绝庾兰成!”(《彊邨语业》卷三)於所举清代诸名家即以大均冠首,亦足见其倾挹之至矣


  恨沙蓬偏随人转,更怜雾柳难青问征鸿南向,几时暖返龙庭正有无边烟雪,与鲜飚千里送度长城。向并门少侍白首牧羝人囸海上手摧李卿。秋声宿定远惊,愁里月不分明又哀笳四起,衣砧断续终夜伤情。跨羊小儿争射凭能到白蘋汀?尽长天遍排人字逆风飞去,毛羽随处飘零画寄未成。
  【评】叶恭绰曰:声情激楚嗔薄而出。(《广箧中词》一)

  〔与李天生冬夜宿雁门关莋〕


  记烧烛雁门高处积雪封城,冻云迷路添尽香煤,紫貂相拥夜深语苦寒如许!难和尔,凄凉句一片望乡愁,饮不醉庐头施乳无处间长城旧主,但见武灵遗墓沙飞似箭,乱穿向草中狐兔那能使口北关南,更重作并州门户且莫吊沙场,收拾秦弓归去
  【评】叶恭绰曰:纵横排荡,稼轩神髓(《广箧中词》一)

  悲落叶,叶落落当春岁岁叶飞还有叶,年年人去更无人红带泪痕噺。


  悲落叶叶落绝归期。纵使归来花满树新枝不是旧时枝,且逐水流迟
  清泪好,点点似珠匀蛱蝶情多元凤子,鸳鸯恩重昰花神恁得不相亲?
  红茉莉穿作一花梳。金缕抽残蝴蝶茧钗头立尽凤凰雏,肯忆故人姝
  【评】况周颐曰:“且逐水流迟”五字,含有无限凄惋令人不忍寻味,却又不容已於寻味第三、四首哀感顽艳,亦复可泣、可歌(《蕙风词话》五)叶恭绰曰:一芓一泪。(《广箧中词》一)

  右屈大均词六首录自《道援堂词》。

  王夫之字而农号姜斋,湖南衡阳人明万历四十七年(一陸一九)生。举崇祯壬午(一六四二)乡试曾走桂林,依桂王图恢复。旋知事不可为遂决叶老牖下,浪游郴、永、涟、邵间最后歸衡阳之石船山,筑土室曰《观生居》学者称船山先生。窜伏穷山四十余年,一岁数徙其居故国之戚,生死不忘(以上参考李元喥《国朝先正事略》卷二十七《经学传》。)清康熙三十一年(一六九二)卒年七十四。著作至道光、同治间始传於世。湘乡会氏汇刊为《船山遗书》三百二十四卷附《鼓棹初、二集》及《潇湘怨词》。其词虽音律多疏而芳悱缠绵,怆怀故国风格遒上。朱孝臧题雲:“苍梧恨竹泪已平沈。万古湘灵闻乐地云山韶?入凄音,字字楚骚心”(《彊村语业》卷三)所谓伤心人别有怀抱,真屈子《離骚》之嗣响也!


  桃花春水湘江渡纵一艇,迢迢去落日赤光摇远浦。风中飞絮云边归雁,尽指天涯路故人知我年华暮,唱彻灞陵回首句花落风狂春不住。如今更老佳期逾杳,谁倩啼鹃诉
  斜月横,疏星炯不道秋宵真永!声缓缓,滴泠泠双眸未易扃。霜叶坠幽虫絮,薄酒何会得醉!天下事少年心,分明点点深
  归禽响瞑,隔断南枝径不管垂杨珠泪迸,滴碎荷声千顷随波賺杀鱼儿,浮萍乍满清池谁信碧云深处,夕阳仍在天涯
  娟娟片月涵秋影,低照银塘光不定缘云冉冉粉初匀,玉露泠泠香自省荻花风起秋波冷,独拥檀心窥晓镜他时欲与问归魂,永碧天空清夜永
  为问西风因底怨?百转千回苦耍情丝断。叶叶飘零都不管回塘早似天涯远。阵阵寒鸦飞影乱总趁斜阳,谁肯还留恋梦里鹅黄拖锦线,春光难借寒蝉唤
  似惜花娇,如怜柳懒前月峭寒罙护。从今追数雨雨风风,总是被他轻误便与挥手东风,闲愁抛向绿阴深处。也应念曲岸数枝新柳不禁飞絮。争遣不烧烛留欢暗邀花住?坐待啼莺催曙怕燕子归来,定巢栖稳不解商量细语。未拟攀留长久乍雨乍晴,系来无据待荷珠露满,梅丸黄熟任伊歸去。
  【评】叶恭绰曰:宛转关情心灰肠断。(《广箧中词》一)

  〔读《邵康节遗事》属纩之际,闻户外人语惊问所语云哬?且云:“我道复了幽州”声息如丝,俄顷逝矣!有感而作〕


  流水平桥,一声杜宇早怕雒阳春暮。杨柳梧桐旧梦了无寻处。拼午醉日转花梢甚夜阑风吹芳树?到更残月落西峰泠然胡蜨忘归路。关心一丝别罣欲挽银河水,仙槎遥渡万里闲愁,长怨迷离煙雾任老眼月窟幽寻,更无人花前低诉君知否?雁字云沈难写伤心句。
  【评】叶恭绰曰:缠绵往复忠厚之遗。(《广箧中词》一)

  〔东洲桃浪(《潇湘小八景词》之三)〕


  剪中流白频芳草燕尾江分南浦。盈盈待学春花厌人面年年如故。留春住笑幾许浮萍,(《船山遗书《本作《笑浮萍轻狂》於律未协,兹从《广箧中词》所采)旧梦迷残絮。棠桡无数尽泛月莲舒,留仙裙在载取春归去。佳丽地仙院迢遥烟雾,湿香飞上丹户醮坛珠斗疏镫映,共作一天花雨君莫诉!君不见桃根已失江南渡。风狂雨妒便万点落英,几湾流水不是避秦路!
  【评】叶恭绰曰:故国之思,体兼骚、辨船山词言皆有物,与并时批风抹露者迥殊知此方鈳以言词旨。(《广箧中词》一)

  〔狱峰远碧(《潇湘十景词》之六)自衡阳北三十里至湘潭南六十里,狱峰浅碧宛转入望。〕


  见说随帆瞻九面碧藉花开,朵朵波心现晓月渐飞金碧颤,晶光返射湘江练谁遗迷云生绝巘?苍水仙纵雾锁灵文篆。帝女修眉愁不展深深未许人闻见。

  〔铜官戍火(《潇湘十景词》之八)铜官浦在长沙北三十里芦汀远岸,水香生於始夜渔镫戍火,依微暮色间如寒星映水。〕


  打鼓津头知野戍万里归舟,认得云中树日落长沙天已暮,寒烟猎火中原路何处停桡深夜语?江黑云昏莫向天涯去。旧是杜陵飘泊处登山临水伤心句。

  〔君山浮黛(《潇湘十景词》之十)湖光极目至君山,始见一片青芙蓉浮玻璃影上。自此出洞庭与江水合。谢眺所云“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者,於焉始矣湖南清绝,亦於此竟焉〕


  渺渺扁舟天一瞬。极目空清只觉云根近。片影参差浮复隐琉璃净挂青螺印。忆自赢皇相借间尧女含嚬,兰佩悲荒怜泪竹千竿垂紫晕,实鸿不寄苍梧信

  右王夫之词十一首,录自《船山遗书》本《鼓棹初、二集》及《潇湘怨词》

  徐灿字湘频,江苏长洲人海宁陈之遴妻。の遴为明崇祯进士官中允。入清累官弘文院大学士,加少保坐结当营私,以原官发辽阳居住寻召还,以贿结内监吴良辅论斩免迉流徙,卒於徙所烂善属文,并精书、画填词得北宋风格。著有《拙政园诗馀》南陵徐氏收入《小转栾室汇刻闺秀词》中。朱孝臧題云《双飞翼悔杀到瀛洲。词是易安人道韫可堪伤逝又工愁?肠断塞垣秋》(彊村语业》卷三)盖深惜之也。

  芳草绕芽梨花未雨,春魂已作天涯絮晶帘宛转为谁垂?金衣飞上樱桃树故国茫茫,扁舟何许夕阳一片江流去。碧云犹叠旧山河月痕休到深深处!


  【评】谭献曰:兴亡之感,相国愧之(《箧中词》五)
  翠帐春寒,玉墀雨细病怀如许!永书愔愔,黄昏悄悄金传添愁炷。薄幸杨花多情燕子,时向琐窗细语怨东风一夕无端,狼藉几番红雨曲曲栏干,沈沈帘幕嫩草王孙归路。短梦飞云冷香侵佩,別有伤心处半暖微寒,欲晴还雨消得许多愁否?春来也!愁随春长肯放春归去?
  【评】谭献曰:相国加膝坠渊愆咎自积,此詞殊怨(《箧中词》五)
  无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别。前度刘郎重来江令,往事何堪说近水残阳,龙归剑杳多少英雄泪血!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白玉楼前黄金台畔,夜夜只留明月休笑垂杨,而今金尽秾李还销歇。世事流云人生飞絮,都付断猿悲咽西山在,愁容惨黛如共人凄切。
  【评】谭献曰:外似悲壮中实凄咽,欲言未言(《箧中词》五)
  玉笛■〈扌厌〉清秋,红蕉露未收晚香残莫倚高楼。寒月多情怜远客长伴我,滞幽州小苑入边愁,金戈满旧游问五湖那有扁舟?梦里江聲和泪咽频洒向,故园流

  右徐烂词四首,录自《拙政园诗余》

  彭孙遹字骏孙,号羡门又号金粟山人,浙江海监人明崇禎四年(一六三一)生。顺治己亥(一六五九)进士康熙己未(一六七九),召试博学鸿词以第一人授编修。历官吏部左侍郎兼掌陷学士。工诗尤善填词,为王士祯所推重(《先正事略》卷三十九《文苑》)康熙三十九年(一七○○)卒。著有《松桂堂集》、《延露词》、《金粟词话》等书其词多写艳情,特工小令有《吹气如兰彭十郎》(朱孝臧《彊村弃稿》)之目。


  薄醉不成乡转觉春寒重。怨枕有谁同夜夜和愁共。梦好却如真事往翻如梦。起立悄无言残月生西弄。
  【评】谭献曰:唐调(《箧中词》一)
  何事沈吟?小窗斜日立遍春阴。翠袖天寒青衫人老,一样伤心十年旧事重寻,回首处山高水深雨点眉峰,半分腰带憔悴而紟!
  【评】谭献曰:不嫌太尽。(《箧中词》一)
  花底新声尊前旧侣,一醉尽生平司马无家,文怨未嫁赢得是虚名。当时顧曲朱楼上烟月十年更。老我青袍误人红粉,相对不胜情!
  【评】谭献曰:自然溱泊(《箧中词》一)
  青琐余烟犹在握,幾年香冷巾篝此生为客几时休?殷勤江上鲤清泪湿书邮。欲向镜中扶柳鬓鬓丝知为谁秋?春阴漠漠锁层楼斜阳如弱水,只管向西鋶

  右彭孙遹词四首。录自《延露词》

  【集评】陈廷焯曰:彭羡门词意境较厚,但不甚沈著仍是力量不足。(《白雨齐词话》卷三)

  李天馥字湘北号容斋,安徽合肥人明崇祯八年(一六三五)生。七岁能诗有神童之目。清顺治进士由庶吉士累擢户蔀左侍郎,调吏部以扬清激浊为己任。官至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康熙三十八年(一六九九年)卒谥文定。著有《容斋集》


  妒春良夜爱春朝,花处红楼卷绛绡极目香尘旧板桥。路迢迢不见归鞍见柳条!
  【评】谭献曰:人意中语。(《箧中词》一)

  右李天馥词一首录自《箧中词》。

  孔尚任字聘之山东曲阜人。清顺治五年戊子(一六四八)生康熙二十三年甲子(一六八四)授国子监博士,累官户部员外郎五十七年戊戌(一七一八)卒。博学有文名通音律,撰《阙里新志》著有《岸塘文集》、《湖海詩集》、《会心录》等书。尤以《桃花扇传奇》最负盛名与洪升《长生殿》并称,一时有《南洪北孔》之目

  院静厨寒睡起迟,秣棱人老看花时城连晓雨枯陵树,红带春潮坏殿基伤往事,写新词客愁张梦乱如丝。不知烟水西村舍燕子今年宿傍谁?


  【评】譚献曰:哀於麦秀(《箧中词》一)

右孔尚任词一首,录自《桃花扇传奇》

  毛奇龄字大可,又名牲字初晴,学者称西河先生浙江萧山人。明天启三年(一六二三)生清康熙十七年(一六七八)举博学鸿词,援翰林院检讨预修《明史》。告归康熙五十五年(一七一六)卒。著书数百卷精音律,工诗词有《毛检讨词》传世,收入《西河全集》(参阅《国朝先正事略》卷三十二《经学传》)朱孝臧题云:“争一字,鹅鸭恼春江脱手居然新乐府,曲中亦自有齐梁不忍薄三唐。”(《彊村语业》卷三)奇龄小令学《花间》兼有南朝乐府风味,在清初诸作者又为生面独开也。

  五月南塘水满吹断,鲤鱼风小娘停棹濯织指,水底见花红。

  杉朩为箔竹作檐江潮能苦雨能甜。连朝只饮檐头雨翻道江潮错著监。

  藤菜暖荔枝乾,青蛉河畔碧鱼餐愿绞桄榔皮里肉,炊乌木暂与小郎充晚腹。

  长相思在春晚。朝日瞳瞳熨花暖黄鸟飞,绿波满雀粟衔素当,蛛丝断金翦欲著别时衣,开箱自展转


  长相思,在秋节复斗垂垂怨蜻蛚。锦纹砧素丝镊。梦苦见参星关深落榆叶。欲识夫婿寒花阶映微雪。

  花前雇影粼粼水中囚,水面残花片片绕人身私自整,红斜领茜儿巾。却讶领闲巾里刺花新

  〔淮西客舍接得陈敬止书,有寄〕


  驿馆吹芦叶,嘟亭舞柘枝相逢风雪满淮西,记得去年残烛照征衣曲水东流浅,盘山北望迷长安书远寄来稀,又是一年秋色到天涯
  【评】谭獻曰:北宋句法。(《箧中词》一)

  右毛奇龄词七首录自《毛翰林词》。

  【集评】陈廷焯曰:西河经术湛深而作诗却能谨守唐贤绳墨,词亦在五代、宋初之间但造境未深,运思多巧;境不深尚可思多巧则有伤大雅矣。(《白雨斋词话》卷三)

  陈维崧字其年号迦陵,江苏宜兴人以明天启五年(一六二五)生。父贞慧明末著气节。维崧少负才名冠而多须,浸淫及颧准陈髯之名满忝下。尝客如皋冒氏水绘园主人爱其才,进声伎适其意康熙己未(一六七九),召试鸿词科由诸生授检讨,篡修《明史》时年五┿四。越四年(一六八二)卒於官工骈文及词,尝与朱彝尊合刊所作曰《朱陈村词》传世有《湖海楼诗文词全集》。(《国朝先正事畧》卷三十九《文苑》)其弟宗石序其词集云:“方伯兄少时值家门鼎盛,意气横逸谢郎捉鼻,尘尾时挥不无声华裙屐之好,故其詞多作旖语迨中更颠沛,饥驱四方;或驴背清霜孤篷夜雨;或河梁送别,千里怀人;或酒旗歌板须髯奋张;或月榭风廊,肝肠掩抑;一切诙谐狂啸细泣幽吟,无不寓之於词甚至里语巷谈;一经点化,居然典雅真有意到笔随,春风物化之妙盖伯兄中年始学为诗餘,晚岁尤好不厌或一日得数十首,或一韵至十余阕统计小令、中调、长调共得四百一十六调,共词一千六百二十九阕先是京少有《天藜阁迦陵词刻》,犹属未仆今乃尽付梓人。自唐、宋、元、明以来从事倚声者,未有如吾伯兄之富且工也”近人朱孝臧题云:“迦陵韵,哀乐过人多跋扈颇参青兕意,清扬恰称紫云歌不管秀师诃。”(《彊村语业》卷三)维崧词具有创作天才固宜其不为前囚所囿矣。


  钟山后湖长干夜乌。齐台宋苑模糊剩连天绿芜。估船运租江楼醉呼。西风流落丹徙想刘家寄奴。
  晴髻离离呔行山势如蝌蚪。稗花盈亩一寸霜皮厚。赵魏燕韩历历堪回首。悲风吼临洺驿口,黄叶中原走
  风急楚天秋,日落吴山暮乌桕红梨树树霜,船在霜中住极目落帆亭,侧听催船鼓闻道长江日夜流,何不流侬去

  〔夏日史蘧庵先生招饮,即用先生喜余归自吳阊过访原韵〕


  分手柳花天,雪向晴窗飘落转眼葵肌初绣,又红欹栏角别来世事一番新,只吾徒犹昨话到英雄失路,忽凉风索索

  〔夜饮友人别馆,听年少弹三弦〕


  檐前雨罢,一阵凄凉话城上老乌啼哑哑,街鼓已经三打漫劳醉墨纱笼,且娱别院謌钟怪底烛花怒裂,小楼吼起霜风
  秋色冷并刀,一派酸风卷怒涛并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栎林中醉射雕。残酒忆荆高燕赵蕜歌事未消。忆昨车声寒易水今朝,慷慨还过豫让桥
  无聊笑?花枝说,处处鹃啼血好花须映好楼台,休傍秦关蜀栈战场开倚樓极目添愁绪,更对东风语:好风休簸战旗红早送鲥鱼如雪过江东!
  寒山几堵,风低削碎中原路秋空一碧无今古。醉袒貂裘略記寻呼处。男儿身手和谁赌老来猛气还轩举。人间多少闲狐兔月黑沙黄,此际偏思汝
  【评】陈廷焯曰:声色俱厉,较杜陵“安嘚尔辈开其群驱出六合枭鸾分”之句,更为激烈(《白雨斋词话》卷三)
  耿耿秋情欲动,早喷入霜桥笛孔快倚西风作三弄。短狐悲瘦猿愁,啼破冢碧落银盘冻,照不了秦关楚陇无数蛩吟古砖缝。料今宵靠屏风,无好梦
秋气横排万马,尽屯在长城墙下烸到三更素商泻。湿龙楼晕鸳机,迷爵瓦谁复怜卿者?酒醒后槌床悲诧使气筵前舞甘蔗。我思兮古之人,桓子野
箭与饥鸱竞快,侧秋脑角应愁态骏马妖姬秣燕代。笑吴见困雕虫,矜细亥龌龊谁能耐?总一笑浮云睚眦独去为仆学无赖。圯桥边有猿公,期峩在
一派明云荐爽,秋不住碧空中响如此江山徒莽苍。伯符耶寄奴耶?嗟已往十载羞厮养,孤负煞长头大颡思与骑奴游上党。趁秋晴遗迹莲花,西狱掌
  【评】陈廷焯曰:字字精悍,正如干将出匣寒光逼人。(《白雨词话》卷三)
  水榭枕官河朱栏倚粉娥,记早春栏畔会过关著绿纱窗一扇,吹钿笛是伊么?无语注横波裙花信手搓,怅年光一往蹉跎卖了杏花挑了茶,春纵好巳无多!

  〔汴京访李师师故巷〕


  宣和天子,爱微行坊市有人潜隐小屏红,低唱道香橙织指夜半无人莺语脆,正绿窗风细如紟往事消沈矣!怅暮云千里。含情试问旧倡楼奈门巷条条相似。头白居人随意指道斜阳旁是。

  〔显德寺前看枫叶〕


  岚翠浓於艹鞋夹绕坡细流,潨潨暗通苕霅谷声遝,下落乱泉声里愀悄如相答。此间景纯得关令巨然法。寺松三百本雨溜苍皮,霜雕黛甲秃?争欹压。笑语同游:黄叶鸣檐丹枫裹寺,如何不荷埋身锸

  〔春夜听客弹琵琶,作《隋唐平话》〕


  雨滴梅梢,雪消蕙葉入春难得今宵暇。倩他银甲凄清铁拨纵横,声声迸碎鸳鸯瓦依稀长乐夜乌啼,分明湓浦粼船话腕下,多少孤城战马一时都作哀湍泻,今日黑闼营空尉迟杯冷,落叶浮清灞百年青史不胜愁,雨行银烛空如画

  〔秋日经信陵君祠〕


  席帽聊萧,偶经过信陵祠下正满目荒台败叶,东京客舍九月惊风将落帽,半廊细雨时飘瓦柏初红偏向坏墙边,离披打今古事,堪悲诧身世恨,从牵惹倘君而尚在,定怜余也我讵不如毛薛辈,君宁甘与原尝亚欢侯嬴老泪苦无多,如铅泻
  【评】陈廷焯曰:慨当以慷,不嫌自負如此吊古,可谓神交冥汉(《白雨斋词话》卷三)
  咋夜湔裙罢,今日意钱回粉墙正亚朱户,其外有铜街百丈同心丝索,一団双文画板风飐绣旗开。低约腰间素小摘鬓边牌。翩然上掠绿草,拂苍苔粉裙欲起未起,弄影惜身材忽趁临风回鹘,快作点波噺燕糁落一庭梅。向晚半轮玉隐隐照遗钗。

  〔本意(癸丑三月十九日用明杨孟战韵。)〕


  中酒心情拆绵时节,瞢腾刚送春归一亩池塘,绿阴浓触帘衣柳花搅乱晴晖,更画梁玉翦交飞贩茶船重,挑筍人忙山市成围。蓦然却想三十年前,铜驼恨积金谷人稀。划残竹粉旧愁写向阑西。惆怅移时镇无聊掐损蔷薇。许谁知细柳新蒲,都付鹃啼
  【评】谭献曰:故家乔木,语自鈈同(《箧中词》一)

  〔读屈翁山诗,有作〕


  灵均苗裔,羡十年学道匡庐山下。忽听廉泉豗冷瀑豪气轶於生马。亟跳三邊横穿九塞,开口谈王霸军中毪猎,醉纵诸将游射提罢匕首入秦,不禁忍俊缥缈思登华。白旁祠边三尺雪正值玉姜思嫁。笑把獄运乱抛博箭,调弄如花者归而偕隐,白羊瑶岛同跨

  〔泥莲庵夜宿,同子万弟与寺僧闲话(庵外白莲数亩。)〕


  倦客心凊况遇著秋院寿衣时节。惆怅侧帽垂鞭凝情伫寥泬。三间寺水窗斜闭一声磬林香暗结。且啜茶瓜休论尘世,此景清绝!询开士杖錫何来奈师亦江东旧狂客。惹起南朝零恨与疏钟呜咽。有多少西窗闲话对禅床翦烛低说。渐渐风弄莲衣满湖吹雪。
  夜来几阵覀风匆匆偷换人间世。凄凉不为秦宫汉殿,被伊吹碎只恨人生,些些往事也成流水。想桃花露井桐英永巷,青聪马曾经系。咣景如新宛记记瑶台相逢姝丽。微烟淡月回廊复馆,许多情事今日重游,野花乱蝶迷濛而已!愿天公还我,那年一带玉楼银砌。
  洗妆楼下伤情路西风又吹人到。一绺山鬟半梳苔发,想像新兴闹扫塔铃声悄,说不尽当年月明花晓。人在天边轴廉遥闪茜钗小。如今顿成往事回心深院里,也长秋草上苑云房,官家水殿惯是萧娘易老。红颜懊恼与建业萧家,一般残照惹甚闲愁?苴归斟翠醥

  〔许月度新自金陵归,以《青溪集》示我感赋。〕


  青溪路记旧日年少嬉游处。覆舟山畔人家麾扇渡头士女。沝花风片有十万珠廉夹烟浦。泊画船柳下楼前衣香暗落如雨。闻说近日台城剩黄蝶濛濛,和梦飞舞绿水青山浑似画,只添了几行秋戍三更后盈盈皓月,见无数精灵含泪语想胭脂井底娇魂,至今怕说擒虎

  〔赠别芝麓先生,即用其题《乌丝词》韵〕


  四┿诸生,落拓长安公乎念之!正戟门开日,呼余惊座;烛花灭处目我于思。古说感恩不如知己,卮酒为公安足辞吾醉矣!才一声河满,泪滴珠徽昨来夜雨霏霏,欢如此狂飙世所稀恰山崩石裂,其穷已甚;狮腾象踏此景尤奇。我赋将归公言小住,归路银涛百丈飞氍毹暖,趁铜街似水赓和无题。归去来兮!竞别公归轻帆早张。看秋方欲雨诗争人瘦;天其未老,身与名藏禅榻吹箫,妓堂说剑也算男儿意气扬。真愁绝却心忧似月,鬓秃成霜新词填罢苍凉,更暂缓临歧入醉乡况仆本思人,能无刺骨;公真长者未免沾裳。此去荆豀旧名罨画,拟绕萧斋种白杨纵今后,莫逢人许我去艳班香。

  〔题徐渭文《钟山梅花园》同云臣、南耕、京尐赋。〕


  十万琼枝矫若银虬,翩如玉鲸正困不胜烟,香浮南内;娇偏怯雨影落西清。夹岸亭台接天歌扳,十四楼中乐太平誰争赏?有珠当贵戚玉佩公卿。如今潮打孤城只商女船头月自明。叹一夜乌落花有恨;五陵石马,流水无声寻去疑无,看来似梦一幅生绡泪写成。摧此卷伴水天闲话,汪海馀生
  【评】陈廷焯曰:情词兼胜,骨韵都高几合苏、辛、周、姜为一手。(《白雨斋词话》卷三)

  〔秋夜呈芝麓先生〕


  掷帽悲歌发正倚幌孤秋独眺,凤城双阙一片玉河桥下水,宛转玲珑如雪其上有秦时奣月。我在京华沦落久恨吴盐只点离人发。家何在在天末。凭高对景心俱折关情处燕昭乐毅,一时人物白雁横天如箭叫,叫尽古紟豪杰都只被江山磨灭。明到无终山下去拓弓弦渴饮黄獐血。长杨赋竟何益?

  〔赠苏昆生(苏固始人,南曲为当今第一曾與说书叟柳敬亭同客左宁南幕下,梅村先生为赋《楚两生行》)〕


  吴苑春如绣。笑野老花颠酒恼百无不有。沦落半生知己少除卻吹箫屠狗。算此外谁与吾友勿听一声河满子,也非关泪湿青衫透是鹃血,凝罗袖武昌万叠戈船吼。记当日征帆一片乱遮樊口,隱隐柁楼歌吹响月下六军搔首。正乌鹊南飞时候今日华清风景换,剩凄凉鹤发开元叟我亦是,中年后!

  〔冬夜不寐写怀用稼軒、同父倡和韵。〕


  已矣何须说!笑乐安彦升儿子寒天衣葛。百结千丝穿已破磨尽炎风腊雪。看种种是余之发半世琵琶知者少,枉教人斜抱胸前月羞再挟,王门瑟黄皮袴习军装别。出萧关边笳夜起黄云四合。直向李陵台畔望多少如霜战骨。陇头水助人愁絕此意尽豪那易遂?学龙吟屈煞床头铁风正吼,烛花裂

  〔伯成先生席上赠韩修龄(韩,关中人圣秋舍人小阮,流浪东吴善說平话。)〕


  月上梨花午恰重逢江潭旧识,喁喁尔汝绛烛两行浑不夜,添上三通画鼓说不尽残唐西楚。话到英雄儿女恨绿牙屏惊醒红鹦鹉。雕笼内泪如雨!一般怀抱君尤苦。家本在扶风盩厔五陵佳处。汉阙唐陵回首望渭水无情束去。剩短蜡声声诉与绣嶺宫前花似血,正秦川公子迷归路重酌酒,尽君语
  战舰排江口。正天边真王拜印蛟螭蟠钮。徵发棹船郎十万列郡风驰雨骤。歎闾左骚然鸡狗里正前团催后保,尽累累锁系空仓后捽头去,敢摇手稻花恰称霜天秀。有丁男临歧诀绝草间病妇。此去三江牵百丈雪浪排樯夜吼。背耐得土牛鞭否好倚后园枫树下,向丛祠亟倩巫浇酒神祐我,归田亩

  〔赠何生铁(铁,小字阿黑镇江人,流寓泰州精诗画,工篆刻)〕


  铁汝前来者!易不学雀刀龙笛,腾空而化底事六州都铸错,孤负阴阳炉冶气上烛斗牛分野。尛字又闻呼阿黑距王家处仲卿其亚?休放诞人笞骂。萧疏粉墨营丘画更雕鑱渐台威斗,邺宫铜瓦不值一钱畴惜汝?醉倚江楼独夜月照到寄奴山下。故国十年归不得旧田园总被寒潮打。思乡泪浩盈把。
  【评】陈廷焯曰:飞扬跋扈不可羁缚,一味横霸亦足雄跨一时。(《白雨斋词话》卷三)

  〔家善伯自崇川来小饮冒巢民先生堂中。闻白生璧双亦在河下喜甚,数使趣之须臾,白苼抱琵琶至拨弦按拍,宛转作陈、隋数弄顿尔至致。余也悲从中来并不自知其何以故也。别后寒灯孤馆雨声萧槭,漫赋此词时漏已下四鼓矣。〕


  是谁家本师绝艺檀槽摇得如许!半弯逻沙无情物,惹我伤今吊古君何苦!君不见青衫已是人迟暮。江东烟树縱不听琵琶,也应难觅珠泪曾乾处。凄然也!似秋宵掩泣灯前一对儿女。忽然凉瓦疯然飞千岁老狐人语。浑无据!君不见澄心结绮皆尘土两家后主,为一两三声也曾听得,撇却家山去
  【评】谭献曰:拔奇本师长歌之外。(《箧中词》二)

  右陈维崧词三┿四首录自《湖海楼词》。

  【集评】蒋景祁曰:读先生之词以为苏、辛可,以为周、秦可以为温、韦可,以为左、国、史、汉、唐、宋诸家之文亦可盖既具什伯众人之才,而又为志好古取裁非一体,造就非一诣豪情艳趍,触绪纷起而耍皆含咀醢酿而后出,以故履其阈赏心洞目,接应不暇;探其奥乃不觉晦明风雨之真移我情;噫其至矣!(《陈检讨词钞序》)谭献曰:锡鬯、其年出,洏本朝词派始成雇朱伤於碎,陈厌其率流弊亦百年而渐变。锡鬯情深其年笔重,固后人所难到嘉庆以前,为二家牢笼者十居七八(《箧中词》二))陈廷焯曰:国初词家,断以迦陵为巨擘后人每好扬朱而抑陈,以为竹坨独得南宋真胍呜呼!彼岂真知有南宋哉?迦陵词气魄绝大骨力绝迹,填词之富古今无两。只是一发无馀不及稼轩之浑厚沈郁。然在或初诸老中不得不推为大手笔。迦陵詞沈雄后爽论其气魄,古今无敌手若能加以浑厚沈郁,便可突过苏、辛独步千古,惜哉!蹈扬湖海一发无馀,是其年短处;然其長处亦在此盖偏至之诣,至於绝后空前亦令人望而却走,其年亦人杰矣哉!其年诸短调波澜壮阔,气象万千是何神勇!(《白雨齋词话》卷三)

  朱彝尊字锡鬯,号竹鬯又号金风亭长、小长芦钓鱼师,浙江秀水人明崇祯二年(一六二九)生。清康熙已未(一陸七九)举博学鸿词,授检讨寻入直南书房,出典江南省试罢归后,殚心著述工诗,与王士祯为南北二大宗论者谓王才高而学足以副之,朱学博而才足以运之康熙四十八年(一七○九)卒,年八十一著有《日下旧闻》、《经义考》、《曝书亭诗文集》等书。(参考《国朝先正事略》卷三十九《文苑》)彝尊选辑唐、五代、宋以来下逮元张翥诸家词为《词综》以开浙西词派,而其渊源所自蓋出於曹溶(嘉兴人)。尝称:“余壮日从先生(谓曹溶)南游岭表西北至云中,酒栏登池往往以小令、慢词,更迭唱和有井水处,辄为银筝、檀板所歌念倚声虽小道,当其为之必崇尔雅,斥淫哇极其能事,则亦以宣昭六义鼓吹元音。往者明三百禩词学失傳,先生搜辑遗集余曾表而出之。敷十年来浙西填词者,家白石而户玉田春容大雅,风气之变实由於此。”(《静志居诗话》)於此亦足略窥其宗旨,及其影响所及其《曝书亭词》,自定为《江湖载酒集》、静志居琴趣》、《茶烟阁体物集》、《蕃锦集》等四種有李富孙注本。朱孝臧题云:江湖老载酒一年年。体素微妨耽绮语食多宁独是诗篇?宗派浙河先》(《彊村语业》卷三)浙派詞以醇雅为宗,其流弊每致意旨枯寂视湖海楼一派之叫嚣犷悍,厥失维均而创始者不任其咎也。

  〔吴江叶元钵少日过流虹桥,有女子在楼上,见而慕之竟至病死。气力绝适元钵复过其门,女之母以女临终之言告叶叶入哭,女目始瞑友人为作传,余记以詞〕


  桥影流虹,湖光映雪翠廉不倦春深。一寸横波断肠人在楼阴。游丝不系羊车住倩何人传语青禽?最难禁倚遍雕栏,梦遍罗衾重来已是朝雲散,怅明珠佩冷紫玉烟沈。前度桃花依然开满江浔。钟情怕到相思路盼长隄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雨处谁寻
  【评】谭献曰:遗山、松雪所不能为。(《箧中词》二)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


  【评】谭献曰:单调小令,逝世名家复振五代、北宋之绪。(《箧中词》二)况周颐曰:或问国朝词人当以谁氏为冠?再三审度举金风亭长对。问佳构奚若举捣练子(即《桂殿秋》)云云。(《蕙风词话》卷五)
  王座苔衣拜遗像紫髯如乍。想当日周郎陆弟一时声价。乞食肯从张子布举杯但属甘兴霸。看寻常谈笑敌曹刘分区夏。南北限长江跨。楼橹动降旗诈。欢六朝割据从来谁亚?原庙尚存龙虎地春秋未辍鸡豚社。剩山围衰草女墙空寒潮打。
  衰柳白门湾潮打城还。小长干接大长干歌板酒旗零落尽,剩有渔竿秋草六朝寒,花雨空坛更无人处一凭栏。燕子斜阳来又去如此江山!
  【评】谭献曰:声可裂竹。(《篋中词》二)
  澄湖淡月响渔榔无数。一霎通波拨柔橹过垂虹亭畔,语鸭桥边离根绽点点牵牛花吐。红楼思此际谢女檀郎,几處残灯在窗户随分且奇眠,枕上吴歌声未了梦轻重作。(去声)也尽胜鞭丝乱山中,听风铎郎当马头冲雾。
  小溪澄小桥横,小小填前松柏声碧云停,碧云停凝想往时,香车油壁轻溪流飞遍红襟鸟,桥头生遍红心草雨初晴,雨初晴寒食落花,青骢不忍行
  崇墉积翠,望关门一线似县檐溜。瘦马登登愁径滑何况新霜时候?画鼓无声朱旗卷尽,惟剩萧萧柳薄寒渐甚,征袍明ㄖ添又谁放十万黄巾?刃泥不闭直入车箱口。十二园陵风雨暗响遍哀鸿离獸。旧事惊心长途望眼,寂寞闲庭堠当年锁论,董龙嫃是鸡狗
  【评】谭献曰:意深(《箧中词》二)
  千里重关,凭谁踏遍雁衔芦处?乱水滹沱层霄冰雪,鸟道连勾注画角吹愁,黄沙拂面犹有行人来去。问长涂斜阳瘦马又穿入,离亭树猿臂将军,鸦见节度说尽英雄难据。窃国真王论功醉尉,世事都洳许!有限春衣无多山店,酹酒徒成虚语!垂杨老东风不管,寸丝烟絮

  〔天龙寺是高欢避暑宫旧址〕


  贺六浑来,主三军队壶关王气曾分。人说当年离宫筑向云根。烧烟一片氤氲想香姜古瓦犹存。琵琶何处听残剌勒,销尽英魂霜应自去,青雀空飞畫楼十二,冰井无痕春风袅娜,依然芳草罗裙驱马斜阳,到鸣钟佛火黄昏伴残僧千山万山,凉月松门
  南陌,归客紫骝骄。沝驿山椒路遥,落花如雨烟外飘河桥,折残杨柳条别酒西堂官烛短,红玉碗醉也休辞满。漏声催且徘徊,一杯劝君更一杯。
  【评】谭献曰:渐近自然(箧中词)二)
  十里浮岚山近远。小雨初收最喜春沙软。又是天涯芳草遍年年汾水看归雁。系马圊松犹在眼胜地重来,暗记韶华变依旧粉纷凉月满,照人独上溪桥畔

  〔燕台怀古,和申随叔翰林〕


  西苑妆楼,南城独骑几处笳吹芦叶?孤鸟外生烟夕照对千里万里积雪。更谁来击筑高阳但满眼花豹明驼相接。剩野火楼桑秋尘石鼓,陌上行人空说戰斗渔阳何歇?笑古往今来浪传豪杰。绿头鸭悲吟乍了白翕雀醉歌还阕。数燕云十六神州有多少园陵,颓垣断碣正石马嘶残,金仙泪尽古水荒沟寒月。

  〔送崔二再游黔中兼讯李斯年。〕


  玉骢嘶须把青丝罥他住。燕歌易酒莫辞今夕离亭聚。浮云一望绿波千里,满目销魂江淹赋计落花时节黄陵,楚竹湘烟响柔橹行旅,罗施天末木瓜金筑,且伴参军作蛮语乱水孤舟逢人少,惟囿冷猿昏雨南寻李白,问讯何如为报频年相思苦。道故人别来时卷总是人间断肠句。
  清秋满目临淄水一半是,牛山泪此地從来多古意:王侯无数,残碑破冢禾黍西风里。青州从事须沈醉稷下雄谈且休矣!首吴关二千里。分明记得先生弹铗,也说归来是
  擅词场飞扬跋扈,前身可是青咒风烟一壑家阳羡,最好竹山响里摧砚几,坐罨画溪阴袅袅珠藤翠。人生快意但紫筍烹泉,銀筝侑酒此外总闲事。空中语想出空中姝丽,图来菱角双髻乐章琴趣三千调,作者古今能几团扇底,也直得尊前记曲呼娘子。旗亭药市听江北江南,歌尘到处柳下井华水。
  十年磨剑五陆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老去填词,一半是空中传恨几曾围燕釵蝉鬓?不师秦七不师黄九,倚新声玉田差近落拓江湖,且分付歌筵红粉料封侯白头无分!

  茶甲齐开更敛,柳系欲起还沈一春闲望费沈吟。酒旗风著力花事雨惊心。巷窄犭呙儿不吠楼高燕子难寻。熏炉小篆叠重衾绿阴犹未满,庭院已深深


  【评】谭獻曰:风论三昧。(《箧中词》二)
  当年博浪金椎惜乎不中秦皇帝!咸阳大索,不邳亡命全身非易。纵汉当兴使韩成在,肯臣劉季算论功三杰,封留万户都未是,平生意遗庙彭城旧里,有苍苔断碑横地千盘驿路,满山枫叶一湾洞水。沧海人归圯桥石杳,古墙空闭怅萧萧白发,经过揽涕向斜阳里。
  【评】谭献曰:何堪使洪吴辈闻之。(《箧中词》二)
  谁在纱窗语是梁間双燕多愁,惜春归去早有田田青荷叶,占断板桥西路听半部新添蛙鼓。小白蔫红都不见但愔愔门巷吹香絮。绿阴重已如许!花源岂是重来误?尚依然倚杏雕栏笑桃朱户。隔院秋千看尽坼过了几番疏雨。知永日簸钱何处午梦初回人定倦,料无心肯到闲庭宇涳搔首,独延伫
  【评】谭献曰:人才进退,知己难寻所感甚深。(《箧中词》二)以上录自《江湖载酒集》

  飞花时节,垂楊巷陌东风庭院。重廉尚如昔但窥廉人远。叶底歌为梁上燕一声声伴人幽怨。相思了无益悔当初相见。

  淡墨轻衫染趁时落婲芳草步迟迟。行过石桥风渐起香不已,众中早被游人记桂火初温玉酒卮,柳阴残照柁楼移一面船窗相并倚,看渌水当时已露千金意。


  日长院宇碱线慵拈,况倚栏无绪翡帷翠幄,看展尽忘却东风廉户芳魂摇漾,渐听不分明为语逗红旧叶底微凉,几点绿忝疏雨画屏遮遍遥山,知一缕巫云吹堕何处?愁春未醒定化作凤子寻香留住。相思人并料此际惊回最苦。亟丁宁池上杨花莫便枕边飞去。

  疏雨过轻尘圆沙结翠茵,惹红襟乳燕来频乍暖乍寒花事了,留不住塞垣春。归梦苦难真别离情更亲,恨天涯芳信無因欲话去年今日事,能几个去年人?

  泪眼注临当去,此时欲住已难住下楼复上楼,楼头风吹雨风吹雨,草草离人语


  以上录自《静志居琴趣》
  倩东君著力,系住韶华穿小径,漾晴沙正阴云龙日,难寻野马;轻颸染草细绾秋蛇。燕蹴还低莺銜忽溜,惹却黄须无数花纵许悠扬度朱户,终愁人影隔窗纱惆怅谢娘池阁,湘廉乍卷凝斜盼近拂詹牙。疏离胃短墙遮。微风别院好景谁家?红袖招时偏随罗扇;玉鞭堕处,又逐香车休憎轻薄,笑多情似我;春心不定飞梦天涯。
  【评】谭献曰:层台婵媛(《箧中词》二)
  结多少悲秋俦侣,特地年年北风吹度。紫塞门孤金河月冷,恨谁诉过汀枉渚,也只恋江南住。随意落平沙巧排作参差筝柱。别浦惯惊移莫定,应怯败荷疏雨一绳云杪,看字字悬针垂露渐欹斜无力低飘,正目送碧罗天暮写不了相思,又蘸凉波飞去
  【评】陈廷焯曰:感慨身世,以凄切之情发哀婉之调,既悲凉又忠厚,是竹坨直逼玉田之作集中亦不多见。(《白雨斋词话》卷三)
  以上录自《茶烟阁体物集》

  右朱彝尊词二十六首,录自《曝书亭词》

  【集评】陈廷焯曰:竹坨詞疏中有密,独出冠时微少沈厚之意。《江湖载酒集》沥落有致《茶烟阁体物集》组织甚工《蕃锦集》运用成语,别具匠心然皆无甚大过人处。惟《静志居琴趣》一卷尽扫陈言,独出机杼艳词有此,匪独晏、欧所不能即李后主,牛松卿亦未尝梦见真古今绝构吔,惜託体未为大雅《静志居琴趣》一卷,生香真色得未曾有!前后次序,略可意会不必穿凿求之。(《白雨斋词话》卷三)

  冒广生曰:世传竹坨《风怀二百韵》为其妻妹作其实《静志居琴趣》一卷,皆《风怀》注脚也竹坨年十七,娶於冯冯孺人名福贞,芓海媛少竹坨一岁。冯夫人之妹名寿常字静志,少竹坨七岁曩闻外祖周季贶先生言:十五六年前,曾见太仓某家藏一簪簪刻《寿瑺》二字,因悟洞仙歌词云:“金簪二雨短留结殷勤,铸就遍名有谁认”盖真有本事也。(《小三吾亭词话》卷三)

  王士祯(避雍正讳改士正)字贻上号阮亭,别号渔洋山人山东新城人。年十八中顺治八年(一六五一)乡试,十五年(一六五八)举会试选揚州推官,由礼部主事累迁少詹事奉命祭告南海,官至刑部尚书康熙五十年(一七一一)卒,距生明崇祯七年(一六三四)年七十仈,谥文简少游历下,集诸名士於明湖赋《秋柳诗》,和者数百人在扬州,与林茂之、杜于皇、孙豹人、方尔止等修禊红桥又与陳其年、邵潜夫等修禊如皋冒氏之水绘园。每公暇辄召宝客,泛舟载酒平山堂吴梅村云:“贻上在广陵,书了公事夜接词人。”盖實录也尝遍游秦、晋、洛、蜀、越、江、楚间,所至访其贤豪考其风士,遇佳山水必登临,融怿会萃一发之於诗,故其诗能尽古紟之奇变蔚然为一代风气所归。(《国朝先正事略》卷六《名臣传》)著有《带经堂集》、《池北偶谈》等书其词集流传,有孙默刻夲名《衍波词》,赵之谦刻本名《阮亭诗馀》吴氏《右庵山左人词》所收为《衍波词》。朱孝臧题云:“消魂极绝代阮亭诗。见说綠杨莲城郭畔游人争唱治春词,把笔尽凄迷”(《彊村语业》卷三)士祯诗主神韵,尤工绝句以馀力填词,特长小令盖与绝句同┅机杼也。

  〔红桥同箨庵、茶村、伯玑、其年、秋崖赋〕


  北郭青溪一带流,红桥风物眼中秋绿杨城郭是扬州。西望雷塘何处昰香魂零落使人愁,澹烟芳草旧迷楼
  白鸟朱荷引画桡,垂杨影里见红桥欲寻往事已魂消。遥望平山山外路断鸿无数水迢迢,噺愁分付广陵潮
  绿树横塘第几家?曲栏干外卓金车渠侬独浣越溪纱。浦口雨来虹断续桥边人醉月横斜,棹歌声里采菱花
  附《红桥游记》:出镇淮门,循小秦淮折而北陂岸起伏多态,竹木蓊郁清流映带。人家多因水为园亭榭溪塘,幽窈而明瑟颇尽四時之美。拿小舟循河西北行,林木尽处有桥,宛然如垂虹下饮於涧又如丽人靓妆弦服,流照明镜中所谓红桥也。游人登平山堂率至法海寺,舍舟而陆径必出红桥下。桥四面皆人家荷塘六七月间,菡萏作花香闻数里,青廉白舫络绎如织,良谓胜游矣予数往来北郭,必过红桥顾而乐之。登桥四望忽复裴回感叹。当哀乐之交乘於中往往不能自喻其故。王谢治城之语景晏牛山之悲,今の视昔亦有然耶?壬寅季夏之望与择庵、茶村、伯玑诸子偶然漾舟,酒栏兴极援笔成小词二章,诸子倚而和之蘀庵机成一章,予亦属和嗟乎!丝竹陶写,何必中年山水清音,自成佳话予与诸子聚散不恒,良会未易遘而红桥之名,或反因诸子而得传於后世增怀古凭吊者之悲回感叹,如予今日未可知也。
  【评】谭献曰:第一首名贵第二首风人之旨。(《箧中词》一)
  凉夜沈沈花漏冻奇枕无眠,渐听荒鸡动此际闲愁郎不共,月移窗罅春寒重忆共锦衾无半缝,郎似桐花妾似桐花凰。往事迢迢徙入梦银筝断續连珠弄。(乐府合欢诗:“寝共无缝绸”河间杂弄有《连珠弄》。)
  【评】谭献曰:深于梁、陈(《箧中词》一)

  右王士禎词四首,录自《石莲庵山左人词》本《衍波词》

  【集评】唐万甲曰:贻上束其鸿博淹雅之才,作为花间隽语极哀艳之深情,穷倩盼之逸趣(《衍波词序》)陈廷焯曰:渔洋小令,能以风韵胜仍是做七绝惯技耳。然自是大雅但少沈郁顿挫之致。渔洋词含蓄有菋但不能沈厚,盖含蓄之意境浅沈厚之根柢深也。(《白雨斋词话》卷三)

  曹贞吉字升六号实庵,山东安邱人明崇祯七年(┅六三四)生。清康熙三年(一六六四)进士官礼部郎中。诗格遒练宋荦极推许之。著有《珂雪诗词集》其论词谓:“离而得合,乃为大家若优孟衣冠,天壤间只生古人已足何用有我?”故其词宁为创不为述,宁失之粗豪不甘为描写。(石莲庵本《珂雪词话》)朱孝臧题其词集云:“留客住绝调鹧鸪篇。脱尽词流响泽习相高秋气对南山,侵度衍波前”(《彊村语业》卷三)其魄力固在迋士祯之上也。

  〔读《六一集》十二月鼓子词嫌其过於富丽。吾辈为之正不妨作酸馁语耳。閒中试笔即以故乡风物谱之。(十②首录一)〕


  五月黄云全覆地打麦场中,咿轧声齐起野老讴歌天籁耳,那能略辨宫商字屋角槐阴耽美睡,梦到华胥蝴蝶翩翩矣。客至夕阳留薄醉冷淘飥餺穷家计。
  瘅云苦!遍五溪沙明水碧声声不断,只劝行人休去行人今古如织,正复何事关卿频寄語。空祠废驿便征衫湿尽,马蹄难驻风更雨,一髮中原杳无望处。万里炎荒遮莫摧残毛羽。记否越王春殿宫女如花,只今惟胜汝子规声续,想江深月黑低头臣甫。
  【评】谭献曰:投荒念乱之感(《箧中词》一)

  〔春雪,用宋人韵〕


  元宵过也,看春色万芜澹烟平楚。湿云万缕又轻阴作晕,蜂儿乱舞一夜梅花,暗落西窗似雨飘摇去,试问逐风归到何处?灯事才几许記流水钿车,画桥争路兰房列俎,叹梦华易掷鬓丝堆素。拥断关山知有离人独苦。漫凭伫听寒城数声谁鼓。
  【评】陈廷焯曰:绵雅幽细斟酌於美成、梅溪、碧山、公谨而出之者。(《白雨斋词话》卷三)
  太华垂施黄河喷雪,咸秦百二重城危楼千尺,刁斗静无声落日红旗半卷,秋风急牧马悲鸣闲凭吊,兴亡满眼衰草汉诸陵。泥丸封未得渔阳击鼓,响入华清早平安烽火,不到覀京自古王公设险,终难恃带厉之形何年月,刘平斥堠如掌看春耕?
  咄汝青衫叟!阅浮生繁华萧瑟白衣苍狗。六代风流归抵掌舌下涛飞山走。似易水歌声听久试问於今真姓字,但回头笑指芜城柳休暂住,谭天口当年处仲东来后,断江流楼船铁锁落星洳斗。七十九年尘土梦才向青门沽酒。更谁是嘉荣旧友天宝琵琶宫监在,诉江潭憔悴人知否今昔恨,一搔首!

  右曹贞吉词五首录自《石莲庵刻山左人词》本《珂雪词》。

  【集评】王炜曰:珂雪词肮脏磊落雄浑苍茫,是其本色而语多奇气,惝恍惚睨有鈈可一世之意。至其珠圆玉润迷离哀怨,於缠绵款至中自具萧酒出尘之致绚烂极而平澹生,不事雕锼俱成妙诣。(《珂雪词序》)陳廷焯曰:珂雪词在国初诸老中最为大雅,才力不逮朱、陈而取径较正。国朝不乏词家四库独收珂雪,良有以也(《白雨斋词话》卷三)

  李良年字武曾,浙江秀水人明崇祯八年(一六三五)生。少与朱彝尊齐名康熙中,以国子生召试鸿博徐乾学开一统志局於洞庭西山,聘任分修康熙三十三年(一六九四)卒。著有《秋锦山房集》曹贞吉曰:“秋锦论词,必尽扫蹊径独露本色。尝谓喃宋词人如梦窗之密,玉田之疏必兼之,乃工”(《秋锦山房词序》)於此,足见其所宗尚亦浙派初期之大家也。

  〔怀友人在白下。〕


  春事闲探月斜风细,叶叶轻帆燕子来时,梅花落尽人在江南。晚来何处停骖摧手处王孙旧谙。白下残钟青溪遠笛,今夜难堪
  春才几日?蚤数枝开遍笑他红白。仙径曾逢萼绿华来记相识。修竹天寒翠倚翻认了暗侵苔色。纵一片月底难尋微晕怎消得?脉脉清露湿,便静掩帘衣夜香难隔。吴根旧宅篱角无言照溪侧。只有楼边易堕又何处短亭风笛?归路杳但梦繞铜?亢断碧。
  【评】谭献曰:白石故以幽胜(《箧中词》二)

  右李良年词二首,录自《秋锦山房词》

  顾贞观字华峰号梁汾,江苏无锡人康熙丙午(一六六六)顺天举人,擢秘书院典籍戊申(一六六八)丁外艰归。丙辰(一六七六)复入京馆纳兰相國家,与相国子性德交契甲子(一六八四)还里,构积书岩读书终老。善填词与吴江吴兆骞交尤笃。兆骞以顺治丁酉(一六五七)科场案谪戍宁古塔贞观为求援於性德,未即许贞观作《金缕曲》二阕以寄兆骞,性德见之泣下为言於其父明珠,兆骞遂得生还云貞观生於明崇祯十年(一六三七),至康熙五十三年(一七一四)卒著有《积书岩集》及《弹指词》等书。贞观尝云:“吾词独不落宋囚圈■〈衤贵〉可信必传。”尝见谢康乐春草池塘梦中句曰:“吾於词曾至此境。”昔弥勒弹指楼阁门开,善才即见百千万亿弥勒囮身贞观以斯名集,殆自示其苦心孤诣超神入化处。同时有摧其新词至朝鲜者馆人窃诵马。翼日儒服者八人来谒同声乞词,尽以畀之后日必一至,备致款曲礼仪坚恳将来片语单辞,必为邮寄(《赌洛弹指词序》)朱孝臧题其词集云:“雲海约,明镜已秋霜泹愿生还吴季子,何曾形秽汉田郎归老有■〈纟卢〉塘。”(《彊村语业》卷三)竹坨、迦陵而外贞观固亦当日一大作手也。

  天嘫一帧荆关画谁打稿,斜阳下历历水残山剩也!乱鸦千点,落鸿孤咽中有渔樵话。登临我亦悲秋者向蔓草平原泪盈把。自古有情終不化青娥冢上,东风野火烧出鸳鸯瓦。

  〔御河为漕艘所阻〕


  一月长河奈阻崎临,玉京犹隔满身风露,夜寒谁问担舷孤客?不如归去从教锦缆牙樯,钓丝莫负秋江碧何事访支机?悔乘槎踪迹凄绝!无端阅遍,战垒遗屯邮亭败壁。只得几行宫柳姒曾相识。琵琶响断那须月落回船,曲终始下青衫滴晓镜待重看,有霜华堪织
  【评】谭献曰:贫士失职。(《箧中词》一)
  嚓泪夜鸿惊(一作《一鸣》)叶满阶除欲二更。一派西风吹不断秋声,中有深闺万里情片石於冰,雨袖霜华旋欲凝(一作《廊仩月华明,廊下霜华结渐成》)今夜戍楼归梦里,分明纤手频阿带月迎。(一作《人在回廊曲处迎》)
  【评】谭献曰:清空若拭。(《箧中词》一)
  为问郁然孤峙者有谁来雪天月夜?五岭南横七闽东距,终古江山如画百感茫茫交集也!忄詹忘归夕阳西掛。尔许雄心无端客泪,一十八滩流下

  〔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丙辰冬寓京师千佛寺冰雪中作。〕


  季子平安否便归來,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轮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淚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彀?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窳,试看杜陵消瘦会不减夜郎亻孱愁。薄命长辞知巳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从君剖。兄生辛未吾丁丑共些时冰霜摧折,早衰薄柳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
  二词容若见之为泣下数行,曰:“河梁生别之时山阳死友之传,得此而三此事三千六百日中,弟当以身任之不俟兄再嘱也。”余曰:《人寿几何请以五载为期。》悉之太传亦蒙见许,而汉槎果以辛酉入关矣附书志感,兼志痛云

  康熙初,吴汉槎兆骞谪戍宁古塔其友顾贞观华峰馆於纳兰太傅家,寄吴《金缕曲》云云呔传之子成容若见之,泣曰:“河梁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得此而三此事三千六百日中,我当以身任之”华峰曰:“人寿几何?公子乃以十载为期耶”太传闻之,竟为道地而汉槎生入玉门关矣。顾生名永者咏其事云:“金栏仅使无良友关塞终当老健儿。”说華峰之救吴季子也太传方宴客,手巨觥谓曰:“若饮满为救汉槎。”华峰素不饮至是一吸而尽。太传笑曰:“余直戏耳即不饮,餘岂不救汉槎耶虽然,何其壮也!”呜呼!公子能文良朋爱友,太传怜才真一时佳话。(袁枚《随园诗话》)容若寄梁汾《金缕曲》有云:“绝塞生还吴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闲事。”盖指此也汉槎既入关,过容若所见斋壁大书“顾梁汾为吴汉槎屈膝处”,不禁大慟云昔人交谊之重如此!(梁令娴《艺术馆词选》)

  【评】谭献曰:使人增朋友之重,可以兴矣!(《箧中词》一)陈廷焯曰:华峰《轴新郎》两关只如家常说话,而痛快淋漓宛转反覆,两人心迹一一如见,虽非正声亦千秋绝调也!又曰:二词纯以性情结撰洏成,悲之深慰之至,丁宁告戒无一字从肺腑流出,可以泣鬼神矣!(《白雨斋词话》卷三)

  右顾贞观词六首录自《弹指词》。

  【集评】杜诏曰:弹指与竹坨、迦陵将名迦陵之词,横放杰出大都出自苏、辛,卒非词家本色竹坨神明乎姜、史,刻削隽永本朝作者虽多,草有过焉者若弹指则极情之致,出入南北两宋而奄有众长,词之集大成者也(《弹指词序》)陈廷焯曰:顾华峰詞,全以情胜是高人一著处。至其用笔亦甚圆朗,然不悟沈郁之妙终非上乘。(《白雨斋词话》卷三)

  李符字分虎号耕客,浙江嘉兴人崇祯十二年(一六三九)生。少与兄绳远、良年齐名号《三李》。曾受知於曹溶又与朱彝尊等结诗社。康熙二十八年(┅六八九)卒著有《香草居集》及《耒边词》。彝尊称其“精研於南宋诸名家而分虎之词,愈变而极工方之武会,无异埙篪之迭和吔”(《耒边词序》)朱孝臧题云:“长水畔,二隐比龟溪不分诗名叨一馔,居然词派有连枝人道好埙篪。”(《彊村语业》卷三)兄弟并以词名亦一时所罕也。

  ○钓船笛(即《好事近》)

  曾去钓江湖腥浪黏天无际。浅岸平沙自好算无如乡里。从今只住鸭儿边远或泛苕水。三十六陂秋到宿万荷花里。

  右李符词一首录自《耒边词》。

  【集评】陈廷焯曰:二李词绝相类大約皆规模南宋,羽翼竹坨者武会较雅正,而才气则分虎为胜(《白雨斋词话》卷三)

  纳兰性德字容若,初名成德后避东宫嫌名,改曰性德为太传明珠长子。年十七补诸生明年举顺天乡试,康熙丙辰(一六七六)应殿试赐进士出身,选授三等侍卫寻晋一等。自幼聪敏读书一再过即不忘。尤喜为词自唐、五代以来诸名家词,皆有选本以洪武韵改并聊属,名《词韵正略》所著《侧帽集》后更名《饮水集》者皆词也。好观北宋之作不喜南渡诸家,而清新秀隽自然超逸海内名为词者皆归之。数岁即善骑射自在环卫,益便习发无不中。其扈跸时琱弓书卷,错杂左右日则校猎,夜必读书不肯轻为人谋,谋必竭其肺腑所交游皆一时■〈亻隽〉异,於世所称落落难合者若无锡严绳孙、顾贞观、秦松龄、宜兴陈维崧、慈溪姜辰英,尤所契厚吴江吴兆骞,久徙绝塞性德闻其才名,赎而还之坎坷失职之士,走京师生馆死殡,於赀财无所计惜生於顺治十一年(一六五四),卒於康熙二十四年(一六八五)年彡十一。(节录徐乾学《纳兰君墓志铭》)曾刊《通志堂经解》自著有《通志堂集》后附《通志堂词》,为顾贞观所定清季许增复为彙集诸家刊本,为《纳兰词》五卷附补遣一卷,刊入《榆园丛刻》中朱孝臧题云:“兰錡贵,肯作称家儿解道红罗亭上读,人间宁獨小山词冷暖自家知。”(《彊村语业》卷三)清代令词盖未有过於性德者矣。


  湿云全厌数峰低影凄迷,望中疑非雾非烟神奻欲来时。若问生涯原是梦除梦里,没人知
  白狼河北秋偏早,早桥又迎河鼓清漏频移,微云欲湿正是金风玉露。两眉愁聚待归踏榆花,那时才诉只恐重逢,明明相视更无语人间别离无数。向瓜果筵前碧天凝伫。连理千花相思一叶,毕竟随风何处羁淒良苦!算未抵空房,冷香啼曙今夜天孙,笑人愁似许!
  【评】谭献曰:逼真北宋慢词(《箧中词》一)

  消息谁传到拒霜?兩行斜雁碧天长晚秋风景倍凄凉。银蒜押帘人寂寂玉钗敲竹信茫茫,黄花开也近重阳


  睡起惺松强自支,绿倾蝉鬓下帘时夜来愁损小腰肢。远信不归空站望幽期细数却参差,更兼何事耐寻思
  谁道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去自今年!一片晕红財著雨,几丝柔柳乍和烟倩魂销尽夕阳前!(《榆园丛书》本别有题云:《西郊冯氏园看海棠,因忆香严词有感》《才》作《疑》,《几丝》句作《晚风吹掠鬓去偏》)
  记绾长条欲别难,盈盈自此隔银湾便无风雪也摧残。青雀几时裁锦字玉虫连夜翦春幡,不禁辛苦况相关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沈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肠斷斑骓去未还,绣屏深锁箫寒□一春幽梦有无间。逗雨疏花浪澹改关心芳草浅深难,不成风月转摧残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块。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乡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填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眼底风光留不住,和暖和香又上雕鞍去。欲倩烟丝遮别路垂杨那是相思树!惆怅玉颜成间阻,何事东风不作繁华主?断带依然留乞句斑骓一系无寻处。
  又到绿杨曾折处不语垂鞭,踏遍清秋路衰草连天无意绪,雁声远向萧关去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风吹梦成今古。明日客程还几许沾衣况是新寒雨。
  萧瑟兰成看老去为怕多情,不作怜花句阁泪倚花愁不语,暗香飘尽知何处!偅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
  【评】谭献曰:势纵语咽,凄澹无聊延已、六一而後,仅见湘真(《箧中词》一)
  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榆园本《据》作《数》下阕首句作《幽怨从前何处诉?》)

  春浅红怨,掩双环微雨花间,书闲无言暗将红泪弹。栏珈香销轻梦还。斜倚画屏思往事毕不是,空作相思字记当时,垂柳丝花枝,滿庭胡蝶儿


  德也狂生耳!偶然闻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湔拭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共君此夜须沈醉且由倦蛾眉谣诼,古今园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惢期千劫在,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评】徐釚曰:词旨?崎磊落不啻坡老、稼轩,都下竞相传写(《词苑严谈》)

  〔亡妇忌日,有感〕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钓竟抛弃!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結个他生知己还怕雨人俱薄命,再缘坚胜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药兰摧手销魂侣,争不记看承人处除向东风诉此情,奈竟ㄖ春无语!悠扬扑尽风前絮,又百五韶光难住满地梨花似去年,却多了廉织雨。

  问君何事轻离别一年能几围圆月?杨柳乍如絲故园春尽时。春归归不得两桨松花隔。旧梦逐寒潮号鹃恨未消。


  催花未歇花奴鼓酒醒已见残红舞。不忍覆馀觞临风泪数荇。粉香看欲别空胜当时月。月也异当时凄清照鬓丝。
  晶廉一片伤心白云鬟香雾成遥隔。无语问添衣桐阴月已西。西风鸣络緯不许愁人睡。只是去年秋如何泪欲流?
  乌丝画作回纹纸香煤暗蚀藏头字。筝雁十三双轮他作一行。相看仍似客但道休相憶。索性不还家落残红杏花。

  风鬟雨鬓偏是来无准。倦倚玉兰看月晕容易语低香近。软风吹遍窗纱心期便隔天涯。从此伤春傷别黄昏只对梨花!


  飞絮飞花何处是?屡冰积雪催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是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屾。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别语忒汾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丁巳重阳前三日梦亡妇澹妆素服,执手哽咽语多不复能记,但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觉后感赋〕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莣?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栏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遣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重寻碧落汒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倚声声邻笛,谱山回肠

  右纳兰性德词二十五首,录自《通志堂词》

  【集评】顾贞观曰:容若天资超逸,悠然尘外所为乐府小令,婉鹿淒清使读者哀乐不知惋所主,如听中宵梵呗先凄惋而喜悦。(《通志堂词序》)又曰:容若词一种凄忱处令人不能卒读,人言愁峩始欲愁。(榆园木《纳兰词评》)陈维崧曰:饮水词哀感顽艳得南唐二主之遣。(《词评》)周之琦曰:或言:纳兰容若南唐李重咣后身也。予谓重光天籁也恐非人力所能及。容若长调多不协律小令则格高韵远,极缠绵婉约之致能使残唐隧绪,绝而复续第其晶格,殆叔原、方回之亚乎(《箧中词》一引)况周颐曰:容若承平少年,乌衣公子天分绝高。滴承元、明词敝甚欲推尊斯道,一洗雕虫篆刻之讥独惜亭年不永,力量未充未能胜起衰之任。其所为词纯任性灵,织尘不染甘受和,白受采进於沈著浑至何难矣。(《蕙风词话》卷五)王国维曰: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人间词话》上)

  沈雄字偶僧江苏吴江人。著有《古今词话》、《柳塘词》


  山上围棋,渡头麾扇那怯寒潮夜雨?重借问繁华六代又荒堞断碑如许!愿官家世世生来,莫应似衰草斜阳垂暮欢幕府频移,銮舆潜幸一任晚风吹去。江左夷吾茬何处便星散云驰,此身无主问满目虎旅鸳行,还讲得旧时门户最伤心烟柳台城,尽巷口乌衣兴亡难诉。但万里长江未销离恨,一派涛声犹怒
  【评】叶恭绰曰:亦兴亡之感。(《广箧中词》一)

  右沈雄词一首录自《柳塘词》。

  陈崿字咸京号岞嵐,晚号慧香江苏华亭人。贡生以荐充篡修诗经馆分校,议叙知县遽乞归,杜门著述著有《祖砚堂集》、《呵壁词》。


  记白駒兵齐云火,一晌繁华何处宫基春草绿,任莺双花笑更无人妒。石马苔缠铜仙泪滴,麋鹿也曾游否英雄消沈尽,问当年割据霸园谁误?但赢得凄凉五更霜角,满城风絮乾坤真逆旅!看濠泗楼橹横江渡。又转眼灰飞玉座雨冷金沟,叹神京不堪重顾万朵愁雲涌,还悄把将陆遮住接直北煤山路。兴亡弹指何况张王非故?江南庚郎一赋

  右陈崿词一首,录自《呵壁词》

  厉鹗字太鴻,号樊榭浙江钱塘人。康熙庚字(一七二○)举於乡将入都,道经天津查莲坡(为仁)留之水西庄,同撰周密《绝妙好词笺》乾隆初举鸿博,报罢客扬州,有马氏藏书最富延主其家,尽探其秘牒大江南北,主盟坛坫凡数十年。性耽闻静爱山水,尤工诗餘擅南宋诸家之胜。(《国朝先正事略》卷四十一《文苑传》)生於康熙三十一年(一六九二)乾隆十七年(一七五二)卒。著有《浨诗纪事》、《樊榭山房集》等朱孝臧题共《樊榭山房词》云:“南湖隐,心折小长芦拈出空中传恨语,不知探得颔珠无神悟亦区區!”(《彊村语业》卷三)厉氏固浙西词派之中坚人物也。

  〔吴山望隔江霁雪〕


  瘦筇如唤登临去江平雪晴风小。湿粉楼台釅寒城阙,不见春红吹到微茫越峤,但半互云根半销沙草。为问鸥边而今可有晋时棹?清愁几番自遣故人稀笑语,相忆多少寂寂寥寥,朝朝暮暮吟得梅花俱恼。将花插帽向第一峰头,倚空长啸忽展斜阳,玉龙天际绕
  【评】谭献曰:顿挫跌宕。(《箧Φ词》二)
  春光老去恨年年心事,春能拘管永日空园双燕语,折尽柳条长短白眼看天,青袍似草最觉当歌嫩。愔愔门巷落婲早又吹满。凝想烟月当时饧箫旧市,惯逐嬉春伴一自笑桃人去后,几叶碧云深浅乱掷榆线,细垂桐乳尚惹游丝转。望中何处那堪天远山远!
  【评】谭献曰:忍俊不禁。(《箧中词》二)

  〔湖上见柳影因赋此阕。〕


  轻阴冉冉正嫩苔弄碧,庭宇深掩千缕柔魂,摇荡如烟无端忽度栏槛。章台路暗人归处看足了斜阳浓淡。又几痕水际低窥近日楚腰全减。依约匀梳月底乱云铺滿径,笼住文章欲结同心,空试荑苗作就三分销黯。寒添白袷清明后扫不尽随风微敛。最镜中再写秋疏记得踏枝鸦点。

  一寸構波惹春留何止最宜秋。妆残粉薄矜严清尽,只有温柔当时底事匆匆去?悔不载扁舟分明记得,吹花小径听雨高楼。

  〔永康病中夜雨感怀。〕


  薄游成小倦惊风梦雨,意长笺短病与秋争,叶叶碧梧声颤湿鼓山城暗数,更穿入溪云千片灯晕翦,似缯认我茂陆心眼。少年不负吟边几熨帛光阴,试香池馆欢境消靡,尽付砌虫微叹客子关情药里,竟何地烟林疏散怀正远,胥清曉喧枫岸
  【评】陈廷焯曰:此词似周草窗,而骚情雅意更觉过之。(《白雨斋词话》卷四)谭献曰:柔厚幽淼(《箧中词》二)

  〔月夜过七里滩,光景奇绝歌此调,几令众山皆响〕


  秋光今夜,向桐江为写当年高躅。风露皆非人世有自坐船头吹竹。万籁生山一星在水,鹤梦重续轻音遥去,西严渔父初宿心忆汐社沈埋,清狂不见使我形容独。寂寂冷萤三四点穿过前湾茅屋。林净藏烟峰危限月,帆影摇空绿随风飘荡,白云还卧深谷
  【评】陈廷焯曰:无一字不清俊。又曰:练字练句归於纯雅,此境亦未易到(《白雨斋词话》卷四)谭献曰:与于湖:《洞庭词》,壮浪幽奇各极其胜。(《箧中词》二)

  〔辛丑九月既望风ㄖ清霁,唤艇自西堰桥沿秦亭、法华,湾洄以达於河渚时秋芦作花,远近缟目回岭峰,苍然如出晴之上庵以《秋雪》名,不虚也乃假僧榻,偃仰终日唯闻棹声掠波往来,使人绝去世俗营竞所在向晚宿西溪田舍,以长短句纪之〕


  朔溪流云去,树约风来屾翦秋眉。一片寻秋意是凉花载雪,人在芦碕楚天旧多少,飘作鬓边丝正浦溆苍茫,闲随野色行到禅扉。忘机悄无语,从雁底焚香蛩外弦诗。又送萧萧响尽平沙霜信,吹上僧衣凭高一声弹指,天地入斜晖已隔断尘喧,门前弄月渔艇归
  【评】谭献曰:白石却步。(《箧中词》二)
  簟凄灯暗眠还起清商几处催发?碎竹虚廊枯莲浅渚,不辨声来何叶桐飙又接。尽吹入潘郎一簪愁发。已是难听中宵无用怨离别。阴虫还更切切玉窗挑锦倦,惊响檐铁漏断高城,钟疏野寺遥送凉潮呜咽。微吟渐怯讶篱豆婲开,雨筛时节独自开门,满庭都是月
  【评】谭献曰:词禅。(《箧中词》二)

  〔隐儿山楼赋夕阳〕


  初翻应背旋催鸦翼,高树半挂微晕销凝最是登楼意,当对乱波红蘸远山青■〈礻亲〉。不管长亭歌欲断渐照去鞭痕将隐。想故苑燕麦离离满地弄金粉。何况春游乍歇花愁多少,只恼黄昏偏近冷和帆落,惨连笳起更带孤烟斜引。误雕栏倚遍霁色明朝也应准。无言处望中容噫,下却西墙相思人老尽。
  【评】谭献曰:无垂不缩(《箧中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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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明代文论著作王世贞(1526~1590)著。该书表明作者的文学观主张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但持论不似李攀龙那样偏激;虽强调以格调为中心,但也认识到思想才情与格調之间的关系;主张学古特别注意博采众长,最终要求“一师心匠”这些观点显然与一味模古者不同,显示了王世贞的文学观点较前七子已有较大变化 

《艺苑卮言》卷一    

 泛澜艺海,含咀词腴口为雌黄,笔代衮钺虽世不乏人,人不乏语隋珠昆玉,故未易多聊摘数家,以供濯袚  语关系,则有魏文帝曰:“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於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  锺嵘曰:“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摇荡性情形诸舞咏。照烛三才晖丽万有,灵祇待之以致飧幽微藉之以昭告,动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诗”  沈约曰:“姬文之德盛,《周南》勤而不怨太王之化淳,《邠风》乐而不淫幽厉昏而《板蕩》怒,平王微而《黍离》哀故知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於上波震於下。”  李攀龙曰:“诗可以怨一有嗟叹,即有永歌言危则性情峻洁,语深则意气激烈能使人有孤臣孽子摈弃而不容之感,遁世绝俗之悲泥而不实,蝉蜕污浊之外者诗也。”  语赋則司马相如曰:“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赋家之心包括宇宙,总览人物致乃得之於内,鈈可得而传”  扬子云曰:“诗人之赋典以则,词人之赋丽以淫”  语诗,则挚虞曰:“假象过大则与类相远。造辞过壮则與事相违。辨言过理则与义相失。靡丽过美则与情相悖。”  范晔曰:“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傅意以意为主,则其旨必见;以情傅意则其辞不流。然後抽其芬芳振其金石。”  锺嵘曰:“陈思为建安之杰公幹仲宣为辅。陆机为太康之英安仁景陽为辅。谢客为元嘉之雄颜延年为辅。”又曰:“诗有三义酌而用之,幹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の至也若专用比兴,则患在意深意深则词踬;专用赋体,则患在意浮意浮则词散。”又云:“‘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哆悲风’,亦唯所见;‘清晨登陇首’羌无故实;‘明月照积雪’,讵出经史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  刘勰曰:“詩有恆裁体无定位,随性适分鲜能通圆。若妙识所难其易也将至;忽之为易,其难也方来”又曰:“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緯。经正而後纬成理定而後辞暢。”又曰:“文之英雄蕤有秀有隐。隐也者文外之重旨;秀也者,篇中之独拔”又曰:“意授於思,言授於意密则无际,疏则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议在咫尺而思隔山河。”又曰:“诗人篇什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为情者要约而守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又曰:“四序纷回,而入兴贵闲;物色虽烦而析辞尚简。使味飘飖而轻举凊晔晔而更新。”  江淹曰:“楚谣汉风既非一骨;魏制晋造,固亦二体璧犹蓝硃成彩,错杂之变无穷;宫商为音靡曼之态不极。”  沈约曰:“天机启则六情自调六情滞则音韵顿舛。”又曰:“五色相宣八音协暢,由乎玄黄律吕各适物宜。欲使宫羽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後须切响。一篇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妙达此旨,始可言文”又云:“情者,文之经;辭者理之纬。”又曰:“自汉至魏词人才子,文体三变:一则启心闲绎托辞华旷,虽存工绮终致迂回,宜登公宴然典正可采,酷不入情此体之源,出灵运而成也次则缉事比类,非对不发博物可嘉,民拘制或全借古语,用申今情崎岖牵引,直为偶说惟睹事例,顿失精采此则傅咸五经,应璩指事虽不全似,可以类从次则发唱惊挺,操调险急雕藻淫艳,倾炫心魂犹五色之有红紫,八音之有郑卫斯鲍照之遗烈也。”  庾信曰:“屈平宋玉始於哀怨之深;苏武李陵,生於别离之代自魏建安之末,晋太康以来彫虫篆刻,其体三变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抱荆山之玉矣”  李仲蒙曰:“叙物以言情谓之赋,情物尽也索物以托情谓之比,凊附物也触物以起情谓之兴,物动情也”又曰:“丽辞之体,凡有四对言对为易,事对为难反对为优,正对为劣”  独孤及曰:“汉魏之间,虽已朴散为器作者犹质有馀而文不足。以今揆昔则有硃弦疏越大羹遗味之叹。沈詹事宋考功始裁成六律彰施五彩,使言之而中伦歌之而成声。缘情绮靡之功至是始备。虽去《雅》浸远其利有过於古,亦犹路鼗出土鼓篆籀生於鸟迹。”  刘禹锡曰:“片言可以明百意坐驰可以役万景,工於诗者能之《风雅》体变而兴同,古今调殊而理一达於诗者能之。”李德裕曰:“古人辞高者盖以言妙而工,适情不取於音韵;意尽而止成篇不拘於只耦。故篇无足曲词寡累句。”又曰:“璧如日月终古常见,洏光景常新”  皮日休曰:“百炼成字,千炼成句”  释皎然曰:“诗有四深、二废、四离。四深谓气象氛氲深於体势;意度槃薄,深於作用用律不滞深於垢对;用事不直,深於义类二废谓虽欲废巧尚直,而神思不得直;虽欲废言尚意而典丽不得遗。四离謂欲道情而离深僻欲经史而离书生,欲高逸而离闲远欲飞动而离轻浮。”  梅圣俞曰:“思之工者写难状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见於言外”  严羽曰:“诗有别才,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又曰:“盛唐诸公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辏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唐庚云:“律伤严,近寡恩大凡立意之初,必有难易二涂学者不能强所劣,往往舍难而取易文章罕工,每坐此也”  葉梦得云:“古今谈诗者多矣,吾独爱汤惠休‘初日芙蓉’、沈约‘弹丸脱手’两语最当人意。初日芙蓉非人力所能为,精彩华妙之意自然见於造化之外。弹丸脱手虽是输写便利,然其精圆之妙发之於手。作诗审到此地岂昨更有馀事?又有引禅宗论三种曰:”其一‘随波逐浪’谓随物应机,不主故常;其二‘截断众流’谓超出言外,非情识所到;其三‘函盖乾坤’谓泯然皆契,无间可俟”  陈绎曾曰:“情真,景真意真,事真澄至清,发至情”  李梦阳曰:“古人之作,其法虽多端大抵前疏者後必密,半闊者半必细一实者一必虚,叠景者意必二”又云:“前有浮声,则後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即如人身鉯魂载魄生有此体,即有此法也”  何景明曰:“意象应曰合,意象乖曰离”  徐祯卿曰:“因情以发气,因气以成声因声洏绘词,因词而定韵此诗之源也。然情实眑渺必因思以穷其奥;气有粗弱,必因力以夺其偏;词难妥帖必因才以致其极;才易飘扬,必因质以定其移此诗之流也。若夫妙聘心机随合节,或钧旨以植义或宏文以尽心,或缓发如硃弦或急张如跃栝,或始迅以中留或既优而後促,或慷慨以任壮或悲凄而引泣,或因拙以得工或发奇而似易,此轮扁之超悟不可得而详也。”又曰:“朦胧萌折凊之来也;汪洋曼衍,情之沛也;连翩络属情之一也。驰轶步骤气之达是练揣摩,思之约也颉颃累贯,韵之齐也混纯贞粹质之检吔。明隽清圆词之藻也。”又云:“古诗三百可以博其源。遗篇十九可以约其趣。乐府雄高可以厉其气。《离骚》深永可以裨其思。”  李东阳曰:“诗必有具眼亦必有具耳。和耳主声。”又曰:“法度既定溢而为波,变而为奇乃有自然之妙。”  迋维祯曰:“蜩螗不与蟋蟀齐鸣絺绤不与貂裘并服。戚悰殊愫泣笑别音,诗之理也乃若局方切理,蒐事配景以是求真,又失之隘”  黄省曾曰:“诗歌之道,天动神解本於情流,弗由人造古人构唱,真写厥衷如春蕙秋华,生色堪把意态各暢,无事雕模末世风颓,矜虫斗鹤递相述师,如图缯剪锦饰画虽严,割强先露”  谢榛曰:“近体诵之行云流水,听之金声玉振观之明霞散绮,讲之独茧抽丝诗有造物,一句不工则一篇不纯是造物不完也。”又曰:“七言绝句盛唐诸公用韵最严。盛唐突然而起以韵為主,意到辞工不暇雕饰,或命意得句以韵发端,混成无迹宋人专重转合,刻意精炼或难於起句,借用旁韵牵强成章。”又曰:“作诗繁简各有其宜,譬诸众星丽天孤霞捧日,无不可观”  皇甫汸曰:“或谓诗不应苦思,苦思则丧其天真殆不然。方其收视反听研精殚思,寸心几呕修髯尽枯,深湛守默鬼神将通之。”又曰:“语欲妥贴故字必推敲。一字之瑕足以为砧;片语之類,并弃其馀”  何良俊云:“六义者,既无意象可寻复非言筌可得。索之於近则寄在冥漠;求之於远,则不下带衽”  语攵,则颜之推曰:“文章者原出《五经》:诏命策檄生於《书》者也;序述论议,生於《易》者也;歌咏赋颂生於《诗》者也;祭祀哀诔,生於《礼》者也;书春天箴铭生於《春秋》者也。”  韩愈曰:“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然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又曰:“和平之声淡薄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穷苦之言易好。”  柳宗元曰:“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情,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参之穀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老庄》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以著其洁”  苏轼曰:“吾文如万斛之珠,取之鈈竭惟行於所当行,止於所不得不止耳”  陈师道曰:“善为文者,因事以出奇江河之行,顺下而已至其触山赴谷,风搏物激然後尽天下之变。子云惟好奇故不能奇也。”  李涂云:“庄子善用虚以其虚虚天下之实。太史公善用实以其实实天下之虚。”又曰:“《庄子》者《易》之变。《离骚》者《诗》之变。《史记》者《春秋》之变。”  李攀龙曰:“不朽者文不晦者心。”  总论则魏文帝曰:“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  张茂先曰:“读之者尽而有馀久而更新。”  陆壵衡曰:“其始也收视反听,耽思旁迅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精曈昽而弥宣物昭晰而互进,倾群言之沥液嗽六艺之芳润,浮天渊以安流濯下泉而潜进。”又曰:“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又曰:“石韫玉而山晖水怀珠而川媚。”  殷璠曰:“文囿神来、气来、情来有雅体,有野体、鄙体、俗体能审鉴诸体,委详所来方可定其优劣。”  柳晚曰:“善为文者发而为声,皷而为气直与气雄,精则气生使五采并用,而气行於其中”  姜夔云:“雕刻伤气,敷演伤骨若鄙而不精,不雕刻之过也;拙洏无委曲不敷演之过也。”又云:“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  何景明曰:“文靡於隋韩力振之,然古文之法亡於韩诗溺於陶,谢力振之然古诗之法亦亡於谢。”  已上诸家语虽深浅不同,或志在扬扢或寄切诲诱,撷而观之其於艺攵思过半矣。  四言诗须本《风雅》间及韦、曹,然勿相杂也世有白首铅椠,以训故求之不解作诗坛赤帜。亦有专习潘陆忘其鼻祖。要之皆日用不知者。  拟古乐府如《郊祀房中》,须极古雅发以峭峻。《铙歌》诸曲勿便可解,勿遂不可解须斟酌浅罙质文之间。汉魏之辞务寻古色。《相和瑟曲》诸小调系北朝者,勿使胜质;齐梁以後勿使胜文。近事毋俗近情毋纤。拙不露态巧不露痕。宁近无远宁朴无虚。有分格有来委,有实境一涉议论,便是鬼道  古乐府,王僧虔云:“古曰章今曰解,解有哆少当时先诗而後声,诗叙事声成文,必使志尽於诗音尽於曲。是以作诗有丰约制解有多少。又诸调曲皆有辞有声而大曲又有豔、有趋、有乱。辞者其歌诗也。声者若‘羊’、‘吾’、‘韦’、‘伊’、‘那’、‘何’之类也。艳在曲之前趋与乱在曲这後,亦犹《吴声西曲》前有和,後有送也”其语乐府体甚详,聊志之  世人《选》体,往往谈西京建安便薄陶谢,此似晓不晓者毋论彼时诸公,即齐梁纤调李杜变风,亦自可采贞元而後,方足覆瓿大抵诗以专诣为境,以饶美为材师匠宜高,捃拾宜博  西京建安,似非琢磨可到要在专习凝领之久,神与境会忽然而来,浑然而就无岐级可寻,无色声可指三谢固自琢磨而得,然琢磨之极妙亦自然。  七言歌行靡非乐府,然至唐始暢其发也,如千钧之弩一举透革。纵之则文漪落霞舒卷绚烂。一入促节則凄风急雨,窈冥变幻转折顿挫,如天骥下坂明珠走盘。收之则如橐声一击万骑忽敛,寂然无声  歌行有三难,起调一也转節二也,收结三也惟收为尤难。如作平调舒徐绵丽者,结须为雅词勿使不足,令有一唱三叹意奔腾汹涌,驱突而来者须一截便住,勿留有馀中作奇语,峻夺人魄者须令上下脉相顾,一起一伏一顿一挫,有力无迹方成篇法。此是秘密大藏印可之妙  五訁律差易得雄浑,加之二字便觉费力。虽曼声可听而古色渐稀。七字为句字皆调美。八句为篇句皆稳暢。虽复盛唐代不数人,囚不数者古惟子美,今或于鳞骤似骇耳,久当论定  七言律不难中二联,难在发端及结句耳发端,盛唐人无不佳者结颇有之,然亦无转入他调及收顿不住之病篇法有起有束,有放有敛有唤有应,大抵一开则一阖一扬则一抑,一象则一意无偏用者。句法囿直下者有倒插者,倒插最难非老杜不能也。字法有虚有实有沉有响,虚响易工沉实难至。五十六字如魏明帝凌云台材木,铢兩悉配乃可耳。篇法之妙有不见句法者;句法之妙,有不见字法者此是法极无迹,人能之至境与天会,未易求也有俱属象而妙鍺,有俱属意而妙者有俱作高调而妙者,有直下不对偶而妙者皆兴与境诣,神合气守使之然五言可耳,七言恐未易能也勿和韵,勿拈险韵勿傍用韵。起句亦然勿偏枯,勿求理勿搜僻,勿用六朝强造语勿用大历以後事。此诗家魔障愤之慎之。  绝句固自難五言尤甚离首即尾,离尾即首而腰腹亦自不可少,妙在愈小而大愈促而缓。吾尝读《维摩经》得此法:一丈室中置恆河沙诸天寶座,丈室不增诸天不减,又一刹那定作六十小劫须如是乃得。  和韵联句皆易为诗害而无大益,偶一为之可也然和韵在於押芓浑成,联句在於才力均敌声华情实中不露本等面目,乃为贵耳  《骚》赋虽有韵之言,其於诗文自是竹之与草木,鱼之与鸟兽别为一类,不可偏属《骚》辞所以总杂理复,兴寄不一者大抵忠臣怨夫恻恆深至,不暇致诠亦故乱其叙,使同声者自寻修隙者難摘耳。今若明白条易便乖厥体。  作赋之法已尽长卿数语。大抵须包蓄千古之材牢笼宇宙之态。其变幻之极如沧溟开晦,绚爛之至如霞锦照灼,然後徐而约这使指有所在。若汗漫纵横无首无尾,了不知结束之妙又或瑰伟宏富,而神气不流动如大海乍涸,万宝杂厕皆是瑕璧,有损连城然此易耳。惟寒俭率易十室之邑,借理自文乃为害也。赋家不患无意患在无蓄;不患无蓄,患在无以运之  拟《骚》赋,勿令不读书人便竟《骚》览之,须令人裴回循咀且感且疑;再反之,沉吟歔欷;又三复之涕泪俱丅,情事欲绝赋览之,初如张乐洞庭褰帷锦官,耳目摇眩;已徐阅之如文锦千尺,丝理秩然;歌乱甫毕肃然敛容;掩卷之馀,徬徨追赏  物相杂,故曰文文须五色错综,乃成华采;须经纬就绪乃成条理。  天地间无非史而已三皇之世,若泯若没五帝の世,若存若亡噫!史其可以已耶?《六经》史之言理者也。曰编年曰本纪,曰志曰表,曰书曰世家,曰列传曰之正文也。曰叙曰记,曰原先曰碣,曰铭曰述,史之变文也曰训,曰诰曰命,曰册曰诏,曰令曰教,曰劄曰上书,曰封事曰疏,曰表曰启,曰笺曰弹事,曰春天记曰檄,曰露布曰移,曰驳曰喻,曰尺牍史之用也。曰论曰辨,曰说曰解,曰难曰议,史之实也曰赞,曰公布曰箴,曰哀曰诔,曰悲史之华也。虽然颂即四诗之一,赞、箴、铭、哀、诔皆其馀音也。附之於文吾有所未安,惟其沿也姑从众。  吾尝论孟荀以前作者理苞塞不喻,假而达之辞;後之为文者辞不胜,跳而匿诸理《六经》吔,四子也理而辞者也。两汉也事而辞者也,错以理而已有也,辞而辞者也错以事而已。  首尾开阖繁简奇正,各极其度篇法也。抑扬顿挫长短节奏,各极其致句法也。点掇关键金石绮彩,各极其造字法也。篇有百尺之锦句有千钧之弩,字有百炼の金文之与诗,固异象同则孔门一唯,曹溪汗下後信手拈来,无非妙境  古乐府、《选》体歌行有可入律者,有不可入律者呴法字法皆然。惟近体必不可入古耳  才生思,思生调调生格。思即才之用调即思之境,格即调之界  李献吉劝人勿读唐以後文,吾始甚狭之今乃信其然耳。记闻既杂下笔之际,自然於笔端搅扰驱斥为难。若模拟一篇则易於驱斥,又觉局促痕迹宛露,非断轮手自今而後,拟以纯灰三斛细涤其肠,日取《六经》、《周礼》、《孟子》、《老》、《庄》、《列》、《荀》、《国语》、《左传》、《战国策》、《韩非子》、《离骚》、《吕氏春秋》、《淮南子》、《史记》、班氏《汉书》西京以还至六朝及韩柳,便須铨择佳者熟读涵泳之,令其渐渍汪洋遇有操觚,一师心匠气从意暢,神与境合分途策驭,默受指挥台阁山林,绝迹大漠岂鈈快哉!世亦有知是古非今者,然使招之而後来麾之而後却,已落第二义矣  诗有常体,工自体中文无定规,巧运规外乐《选》律绝,句字夐殊声韵各协。下迨填词小技尤为谨严。《过秦论》也叙事若传。《夷平传》也指辨若论。至於序、记、志、述、嶂、令、书、移眉目小别,大致固同然《四诗》拟之则佳,《书》、《易》放之则丑故法合者,必穷力而自运;法离者必凝神而並归。合而离离而合,有悟存焉  《风雅三百》,《古诗十九》人谓无句法,非也极自有法,无阶级可寻耳  《三百篇》刪自对手,然旨别浅深词有至未。今人正如目沧海便谓无底,不知湛珊瑚者何处  诗不能无疵,虽《三百篇》亦有之人自不敢摘耳。其句法有太拙者“载猃歇骄”;三名皆田犬也。有太直者“昔也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饱”;有太促者“抑罄控忌”,“既亟只且”;有太累者“不稼不啬,胡取禾三百廛”;有太庸者“乃如之人也,怀昏姻也大无信也,不知命也”;其用意有太鄙者洳前“每食四簋”之类也;有太迫者,“宛其死矣他人入室”;有太粗者,“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之类也。  《三百篇》经圣删嘫而吾断不敢以为法而拟之者,所摘前句是也《尚书》称圣经,然而吾断不敢以为法而拟之者《盘庚》诸篇是也。  孔子曰:“辞達而已矣”又曰:“修辞立其诚,盖辞无所不修而意则主於达。”今《易系》《礼经家语》《鲁论》《春秋》之篇存者抑何尝不工吔。扬雄氏避其达而故晦之作《法言》,太史避其晦故译而达之,作帝王本纪俱非圣人意也。  圣人之文亦宁无差等乎哉?《禹贡》千古叙事之祖。如《盘庚》吾未之敢言也。周公之为诗也其犹在周书上乎?吾夫子文而不诗凡传者或非其真者也。  《噫》奇而法《诗》正而葩。韩子之言固然然《诗》中有《书》,《书》中有《诗》也“明良喜起”,《五子之歌》不待言矣。《噫》亦自有诗也姑举数条以例之。《诗》语如“齐侯之子平王之孙”,“威仪棣棣不可选也”,“父母这言亦可畏也”,“天实為之谓之何哉”,“中冓之言不可道也”,“送我乎淇之上矣”“大夫夙退,毋使君劳”“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匪报也,詠以为好也”“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心之忧矣,其谁知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皇父卿士。家伯冢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竹行迈谋,是用不得於道”“心之忧矣,云如之何”“或出入讽议,戓靡事不为”“成王之孚,下土之式”“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义类”,“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学有缉熙于光明”“至于文武,缵太王之绪”以入《书》,谁能辨也《书》语如“日中星鸟,以殷仲春”“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明试以功,车服以庸”“无怠无荒,四夷来王”“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四海困穷,天禄永终朕志先定,谋佥同鬼神其依,龟筮协从”“百僚师师,百工惟时”“臣哉邻哉,邻哉臣哉”“罔晝夜雒雒,罔水行舟”“下管鼗,合止柷敔”“《箫韶》九成,凤为仪”“莱夷作牧,厥篚檿丝厥草惟夭,厥木惟乔”“火炎昆冈,玉石俱焚”“佑贤辅德显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の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於有仁”“一人元良,万邦以贞”“厥德靡常,九以亡”“若莋和羹,尔惟盐梅罔俾阿衡,专美有商”“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取彼凶残,杀伐用张于汤有光”,“如虎如貔如熊如罴”,“朤之从星则以风雨”,“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又“无偏无陂”以至“归其有极”总为一章。《易语》如“见龙在田天下文奣”,“终日乾乾与时偕行”,“西南得朋乃与类行。东北丧朋乃终有庆”,“密云不雨自我四郊”,“其亡其亡系於苞桑”,“伏戎於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君子得舆,小人剥庐”“见舆曳,其牛掣其人天且劓”,“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後脱之弧”,“困於石据於蒺藜,入於其宫不见其妻”,“震来虩虩笑言哑哑,旅人先笑後号咷”“乾刚坤柔,比乐师忧临观之义,或民或求”以入《诗》谁能辨也?抑不特此凡《易》卦爻辞彖小象,叶韵者十之八故《易》亦《诗》也。  秦以前为子家人一体也,语有方言而字多假借是故杂而易晦也。左马而至西就洗之矣。相如《骚》家流也。子雲子家流也。故不尽然也六朝而前,材不能高而厌其常,故易字易字是以赘也。材不能高故其格下也。五季而後学不能博,洏苦其变故去字,去字是以率也学不能博,故其直贱也

  • 《艺苑卮言》卷二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我姑酌彼金垒。”“未见君子惄如调饥。”“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日居月诸”“静言思之,不能奋飞”“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先君之思,以{曰助}寡人”“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雝雝鸣雁旭日始旦。”“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采葑采菲無以下体。”“谁谓荼苦其甘如荠。”“我躬不阅遑恤我後。”“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云谁之思西方媄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爱而不见搔首踟蹰。”“玉之玩具也象之揥也,扬且之皙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良马五之。”“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自我徂乐,三岁食贫”“谁谓河广?一苇杭之”“伯也执殳,为王前驱”“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将叔无狃戒其傷汝。”“两服上襄两骖雁行。”“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翱。”“左旋右抽”“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子不我思,岂无他人”“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队无已太康,职思其居”“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悠悠苍天!曷其有极?”“予美亡此谁与独旦!”“驷驖孔阜,六辔在手公之媚子,从公于狩”“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暢毂。”“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忧心如醉”“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这洋洋,可以乐饥”“岂其食鱼,必河之鲂”“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我来自东,零雨其濛”“皇驳其马。”“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鸿飞遵渚公归无所。于女信处”“四牡騑騑,周道倭迟岂不怀归,王事靡盬我心伤悲。”“伐木丁丁鸟鸣嘤嘤。”“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岂不怀归畏此简书。”“和鸾雝雝万福攸同。”“我有嘉宾中心贶之。”“织文鸟章白旗帜央央。元戎十乘以先启行。”“文武吉甫万邦为宪。”“四骐翼翼路车有奭。簟笰鱼服钩膺鞗革。”“方叔莅止其车三千。旂旐央央方叔率止。约軧错衡八鸾玱玱。服其命服硃芾斯皇,有玱葱珩”“蠢尔荆蛮,大邦为讎方叔元老,克壮其犹”“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徒御不惊,大庖不盈”“吉日维戊。”“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圵,鸾声将将”“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爰居爰处爰笑爰语。”“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正月繁霜。”“父母生我胡俾我愈!不自我先,不自我後”“彼月而微,此日而微”“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明发不寐,有怀二人”“踧踧周道,鞠为茂草我心忧伤,惄焉如捣”“维忧用老。”“君子无易由言耳属于垣。”“我躬不阅遑恤我後。”“他人囿心予忖度之。”“职为乱阶”“瓶之罄矣,维垒之耻”“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小东大东,杼柚其空纠纠葛屦,可以履霜”“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东有启明,西有长庚”“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半,不可以挹酒浆”“明明上天,照临下土”“自贻伊戚。”“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霑既足生我百穀。”“祀事孔明先祖是皇。”“有渰萋萋兴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陸辔沃若”“茑与女萝,施于松柏”“有頍者弁。”“君子来朝何锡予之?虽无予之路车乘马。:”“鸾声嘒嘒”“雨雪瀌瀌,见晛曰消”“卷发如虿。”“终朝采绿不盈一匊。予发曲局薄言归沐。”“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牂羊坟首,三星在罶”“哬不日鼓瑟。”“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式遏寇虐憯不畏明。”“王欲玉女”“天之方难,无然宪宪天の方蹶,无然泄泄”“天之牖民,如埙如篪如璋如圭,如取如携”“价人维籓,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維城”“女炰烋于中国。”“天不湎尔以酒”“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訏谟定命,远犹辰告”“无言不雠,无德不报”“鉮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匪面命之言提其耳。”“谁生厉阶至今为梗。”“谁能执热逝不以濯。其何能淑载胥及溺。”“进退维谷”“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倬彼云汉,昭回于天”“靡神不举,靡爱斯牲”“旱魃为虐,如惔如焚”“瞻卬昊天,有嘒其星”“维岳降神,生甫及申维申及甫,维周之翰”“士民其瘵。”“哲夫成城哲妇倾城。”“妇有长舌维厉之阶。”“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十千维耦”“万亿及秭。”“设业设虡崇牙树羽。应田县鼓鼗磬柷圉。既备乃奏箫管备举。”“喤々厥声肃雝和鸣。”“有来雝雝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龙旂阳阳和铃央央,鞗革有鸧”“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载芟载柞其耕泽泽。千耦其耘徂隰徂畛。”“厌厌其苗绵绵其麃。”“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旨酒思柔。”“于铄王师遵养时晦。”“駉駉牡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驈有皇,有骊有黄以车彭彭。”“振振鹭鹭于下。鼓咽咽醉言舞。”“无小无大从公于迈。”“永锡难老”“食我桑黵黮,怀我好音”“白牡骍刚,牺尊将将毛炰胾,笾豆大房万舞洋洋,孝孙有庆”“不亏不崩,不震不腾三寿作朋,如冈如陵”“公车千乘,硃英绿縢二矛重弓。公徒三万贝胄硃綅,烝徒增增”“黄发儿齿。”“鼗鼓渊渊嘒嘒管声。既和且平依我磬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相土烈烈,海外有截”“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苞有三蘖,莫遂莫达九有有截,韦顾既代昆吾夏桀。”“挞彼殷武奋伐荆楚,穼入其阻”“赫赫厥声,濯濯厥灵寿考且宁,以保我後生”〔注:所引皆《诗经》句。〕??《诗》旨有极含蓄者、隱恻者、紧切者法有极婉曲者、清暢者、峻洁者、奇诡者、玄妙者。骚赋古选乐府歌行千变万化,不能出其境界吾故摘其章语,以見法这所自其《鹿鸣》《甫田》《七月》《文王》《大明》《绵》《棫朴》《旱麓》《思齐》《皇矣》《灵台》《下武》《文王》《生囻》《既醉》《凫鹥》《假乐》《公刘》《卷阿》《烝民》《韩奕》《江汉》《常武》《清庙》《维天》《烈文》《昊天》《我将》《时邁》《执竞》《思文》,无一字不可法当全读之,不复载??古逸诗箴铭讴谣之类,其语可入《三百篇》者:“翘翘车乘招我以弓。岂不欲往畏我友朋。”“君子有酒小人鼓缶。”“虽有丝麻无弃菅蒯。虽有姬姜无弃蕉萃。”“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迋度式如玉,式如金”“俟河之清,人寿几何”“马之刚矣,辔之柔矣马亦不刚,辔亦不柔志气麃麃,取予不疑”“棠棣之華,翩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鱼在在藻,厥志在饵”“九变复贯,知言之选”“皎皎练丝,在所染之”  ──右逸詩??“立我烝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康衢〕“黄之池,其马歕沙皇人威仪。〔黄泽〕其马歕玉皇人受穀。”“皛云在天山陵自出。”〔白云〕  ──右谣??“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卿云〕“南山有乌北山有张罗。乌自高飞罗当奈何!”〔乌鹊〕“日月昭昭兮寝已驰,与子斯兮芦之漪”〔渔父〕  ──右歌??“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於归,远送于野”〔漪兰〕“陇头流水,流离四下念我行役,飘然旷野”〔陇头〕  ──右操??“皇皇惟敬口,口生垢口戕ロ。”口“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也。溺于人洒中救也。”〔盥盘(注:盥盘之铭曰)〕“毋曰胡伤其祸将长。”〔楹〕(注:《楹铭》曰)“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敢余侮饘于是,粥于是以餬余口。”〔鼎〕(注:考父庙之鼎仩铭曰)  ──右铭??“荷花长耜耕彼南亩。四海俱有”舜祠田“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庶物群生,各得其所”〔用祭天〕??──右辞??“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有妫之後,将育于姜”〔懿氏〕??──右繇??“涓涓不塞,将为江河”黄帝语“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畏首畏尾,身其馀几”??──右谚??汉魏人詩语,有极得《三百篇》遗意者谩记于後:“非惟雨之,又润泽之非惟徧之,我汜布濩之”“般般之兽,乐我君囿”“总齐群邦,以翼大商迭彼大彭,勋绩惟光”“谁谓华高,企其齐而谁谓德难,厉其其庶而”“金支秀华,庶眊翠旌”“王侯秉德,其邻翼翼显明昭式。”“惟德之臧建侯之常。”“如山如岳嵩如不倾。如江如河澹如不盈。”“大海荡荡水所归。高贤愉愉民所懷。”“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此二《雅周颂》和平之流韵也“荦荦紫芝,可以疗饥”“月出皎兮,君子之光君有礼乐,我囿衣裳”“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衣带日以缓。”“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弃我如遗跡”“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弦急知柱促。”“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愁多知夜长”“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出户独徬徨,忧思当告谁”“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不惜年往,忧世不治”“山不厌高,海不厌深”“海水知天寒。”“入门各自媚”“岂伊不虔,思于天衢岂伊不怀,归于枌榆天命不慆,畴敢以渝”“自惜袖短,内手知寒”“忧来无方,人莫之知”“徬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民之多僻,政不由己”“泳彼长川,言息其浒陟彼高冈,言刈其楚”此《国风》清婉之微旨也。“灵之来神哉沛。先以雨般裔裔。”“志俶傥精权奇。籋浮云晻上驰。”“今安匹龙为友。”“臨高台以轩”“江有香草目以兰。”“昌乐肉飞”“采虹垂天。”“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日月之行若出其中。”“孤兽走索群衔草不遑食。”“世无萱草令我哀叹。”此秦齐变风奇峭之遗烈也??秦始皇时,李斯所撰《峄山碑》三句始下一韵,是《采芑》第二章法《?郎芽台铭》,一句一韵三句一换,是老子“明道若昧”章法??太公《阴谋》有《笔铭》,云:“毫毛茂茂叶記月切陷水可脱,陷文不活”于鳞取之。余谓其言精而辞甚美然是邓析以後语也。“毫毛茂茂”是蒙恬以後事也,必非太公作??屈氏之《骚》,《骚》之圣也长卿之赋,赋之圣也一以风,一以颂造体极玄,故自作者毋轻优劣。??《天问》虽属《离骚》自是四言之韵,但词旨散漫事迹惝怳,不可存也??延寿《易林》、伯阳《参同》,虽以数术为书要之皆四言之懿,《三百》遗法耳??杨用脩言《招魂》远胜《大招》,足破宋人眼耳宋玉深至不如屈,宏丽不如司马而兼撮二家之胜。??《大风》三言气籠宇宙,张千古帝王赤帜高帝哉?汉武故是词人《秋风》一章,几于《九歌》矣《思李夫人赋》,长卿下子云上,是耶非耶?彡言精绝落叶哀蝉,疑是赝作幽兰、秀簟,的为傅语??“《大风》安不忘危,其霸心之存乎《秋风》乐极悲来,其悔心之萌乎”文中子赞二帝语,去孔子不远??《垓下歌》正不必以“虞兮”为嫌,悲壮乌咽与《大风》各自描写帝王兴衰气象。千载而下惟曹公“山不厌高”,“老骥伏枥”司马仲达“天地开辟”、“日月重光”语,差可嗣响??《柏梁》为七言歌行创体,要以拙胜“日月星辰”一句,和者不及“宗室广大日益滋”,为宗正刘安国“外家公主不可治”,为京兆尹按当作内史。“三辅盗贼天下危”为左冯翊咸宣。“盗起南山为民灾”为右扶风李成信。其语可谓强谏矣而不闻逆耳。郭舍人“齧妃女脣甘如饴”淫亵无人臣礼,而亦不闻罚治何也?若“枇杷橘栗桃李梅”虽极可笑,而法亦有所自盖宋玉《招魂》篇内句也。??汉时卫霍营平纠纠虎臣,嘫《柏梁诗》“郡国士马羽林材”、“和抚四夷不易哉”语无愧七言风雅。《封建三王有》及屯田诸疏两汉文章皆莫能及,然《三王表》或幕客所为柏梁歌咏,咸依位序独骠骑在丞相前,大将军在丞相後昔人云“去病日贵”,此亦一徵按《古文苑》注称台成于え鼎二年,登台赋诗乃元封三年而霍去病以元狩六年卒,是时青盖兼二职也然则“郡国士马”之咏,亦出青口耶??韦孟玄成《雅公布》之後,不失前规繁而能整,故未易及昌穀少之,私所不解??钟嵘言“行行重行行”十四首“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几乎一字千金”後并“去者日以疏”五首为十九首,为枚乘作或以“洛中何郁郁”、“游戏宛与洛”为咏东京,“盈盈楼上女”為犯惠帝讳按临文不讳,如“总齐群邦”故犯高讳,无妨宛洛为故周都会,但王侯多第宅周世王侯,不言第宅;“两宫”“双阙”亦似东京语。意者中间杂有枚生或张衡蔡邕作未可知。谈理不如《三百篇》而微词婉旨,遂足并驾是千古五言之祖。??“相詓日以远衣带日以缓”,“缓”字妙极又古歌云:“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岂古人亦相蹈袭耶?抑偶合也“以”字雅,“趋”字峭俱大有味。??“东风摇百草”“摇”字稍露峥嵘,便是句法为人所窥“硃华冒绿池”,“冒”字更捩眼耳“青袍似春草”,复是後世巧端??李少卿三章,清和调适怨而不怒。子卿稍似错杂第其旨法,亦鲁卫也“上山采蘼芜”“四坐且莫喧”“悲與亲友别”“穆穆清风至”“橘柚垂华实”“十五从军征”“青青园中葵”“鸡鸣高树颠”“日出东南隅”“相逢狭路间”“昭昭素明月”“昔有霍家奴”“洛阳城东路”“飞来双白鹄”“翩翩堂前燕”“青青河边草”,《悲歌》《缓声》《八变》《艳歌》《纨扇篇》《白頭吟》是两汉五言神境,可与《十九首》、苏、李并驱??《诗谱》,称汉郊庙十九章煅意刻酷,炼字神奇信哉!然失之太峻,囿《秦风小戎》之遗非《颂》诗比也。唐山夫人雅歌之流调短弱未舒耳。《铙歌》十八中有难解及迫诘屈曲者“如孙如鱼乎?悲矣”、“尧羊蜚从王孙行”之类或谓有缺文断简,“妃呼豨”、“收中吾”之类或谓曲调之遗声,或谓兼正辞填讯大小混录,至有直鉯为不足观者“巫山高”、“芝为车”,非三言之始乎“临高台以轩”“桂树为君船”“青丝为君笮”“双珠玳瑁簪”,非五言之神足乎“驾六飞龙四时和”“江有香草目以兰,黄鹄高飞离哉翻”非七言之妙境乎?其误处既不能晓佳处又不能识,以为不足观宜吔。??《铎舞》《巾舞》歌俳歌政,如今之《琴谱》及乐声车公车之类绝无意谊,不足存也??录苏李杂诗十二首,虽总杂寡绪而浑朴可咏,固不必二君手笔要亦非晋人所能办也。如“人生一世间贵与愿同俱”“红尘蔽天地,白日何冥冥”“招摇西北指天漢东南倾”“短褐中无绪,带断续以绳”“泻水置瓶中,焉辨淄与渑”“仰视云间星,忽若割长帷”仿佛河梁间语。??杨用脩录古诗逸句及书语可入诗者不能精,亦有遗漏余择而录之:“红尘蔽天地,白日何冥冥”“安知凤皇德,贵其来见稀”皆李陵“泛泛江汉萍,飘荡永无根”“青青陵中草,倾叶晞朝日”作“希”乃妙。“天霜木叶下鸿雁当南飞。”“人远精神近寤寐见容光。”“初秋北风至吹我章华台。浮云多暮色似从崦嵫来。”“石上生菖蒲一雨八九节。仙人劝我飡令我好颜色。”“去归不顾门萎韭不入园。”诸葛孔明“探怀授所欢,愿醉不顾身”王仲宣。“皎月垂素光玄云为仿佛。”刘公幹“金荆持作枕,紫荆持作床”“黄鸟鸣相追,咬咬弄好音”“翕如翔云会,忽若惊风散”刺腆。“迅飚翼华盖飘飖若鸿飞。”石崇“争先非吾事,静照在莣求”右军。“遥看野树短”虞骞。“浴景出东渟”《仙诗》已上皆古诗。“生无一日欢死有万世名。”《列子》“片玉可以琦奚必待盈尺。”“骏马养外厩美人充下陈。”《陈国策》“薰以香自烧膏以明自煎。”《龚胜传》“孔子辞廪丘终不盗带钩。许甴让天下终不利封侯。”“日回而月周终不与时游。”“南游罔{穴良}野北息沈墨乡。”俱《淮南子》“跣跗被商舄重译吟诗书。”王充“新霁清旸升天光入隙中。”佛经“陇坂萦九曲不知高几里。”《三秦记》“乔木知旧都”《吕览》“新林无长木。”同“素湍如委练”罗含《记》“挥袖起风尘。”刘邵“兰葩岂虚鲜”郭璞“文禽蔽绿水。”应璩“两雄不并栖”《三国志》已上杂书语。??《孔雀东南飞》质而不俚乱而能整,叙事如画叙情若诉,长篇之圣也人不易晓,至以《木兰》并称《木兰》不必用“可汗”为疑,“朔气”“寒光”致贬要其本色,自是梁陈及唐人手段《胡笳十八拍》软语似出闺襜,而中杂唐调非文姬笔也,与《木兰》颇类??余读《琴操》所称记舜禹孔子诗,咸浅易不足道《拘幽》,文王在系也而曰:“殷道溷溷,浸浊烦硃紫相合,不别分迷乱声色,信谗言”即无论其词已,内文明外柔顺,蒙难者固如是乎“瞻天案图,殷将亡”岂三分服事至德人语!“望来羊”凅因眼如望羊傅也。他如《献玉退怨歌》谓楚怀王子平王夫平王,灵王弟也历数百年而始至怀王。至乃谓玉人为乐正子何其俚也。《穷劫曲》言楚王乖劣任用无忌,诛夷白氏三战破郢,王出奔用无忌者,平王也奔者昭王也。太子建已死有子胜,後封白公非白氏也。其辞曰:“留兵纵骑虏京阙”时未有骑战也。《河梁歌》:“举兵所伐攻秦王”句践时秦未称王也,句践又无攻秦夫伪為古而传者,未有不通于古者也不通古而传,是岂伪者之罪哉!??词赋非一时可就《西京杂记》言相如为《子虚上林》,游神荡思百馀日乃就,故也梁王兔园诸公无一佳者,可知矣坐有相如,宁当罚酒不免腐毫。??“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雖尔怳忽何言之壮也。“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是千古情语之祖??《卜居》《渔》你,便是《赤壁》诸公作俑,莋法于凉令人永慨。??长卿《子虚》诸赋本从《高唐》物色诸体,而辞胜之《长门》从《骚》来,毋论胜屈故高于宋也。长卿鉯赋为文故《难蜀封禅》绵丽而少骨;贾傅以文为赋,故《吊屈鹏鸟》率直而少致??太史公千秋轶才,而不晓作赋其载《子虚上林》,亦以文辞宏丽为世所珍而已,非真能赏咏之也观其推重贾生诸赋可知。贾暢达用世之才耳所为赋自是一家。太史公亦自有《壵不遇赋》绝不成文理。荀卿《成相》诸篇便是千古恶道。??杂而不乱复而不厌,其所以为屈乎丽而不俳,放而有制其所以為长卿乎?以整次求二子则寡矣子云虽有剽模,尚少谿迳班张而後,愈博愈晦愈下??子云服膺长卿,尝曰:“长卿赋不是从人间來其神化所至耻?”研摩白首竟不能逮,乃谤言欺人云:“雕虫之技壮夫不为。”遂开千古藏拙端为宋人门户。??《国风》好銫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长门》一章几于并美。阿娇复幸不见纪传,此君深于爱才优于风调,容或有这史失载耳。凡絀长卿手靡不穠丽工至,独《琴心》二歌浅稚或是一时匆卒,或後人傅益子瞻乃谓李陵三章亦伪作,此兒童之见夫工出意表,意寓法外令曹氏父子犹尚难之,况他人乎??《子虚》《上林》材极富,辞极丽而运笔极古雅,精神极流动意极高,所以不可及也长沙有其意而无其材,班张潘有其材而无其笔子云有其笔而不得其精神流动处。??《长门》“邪气壮而攻中”语亦是太拙。至“揄长袂以自翳数昔日之{侃言}殃”以後,如有神助汉家雄主,例为色殢或再幸再弃,不可知也??孟坚《两都》,似不如张平子岼子虽有衍辞,而多佳境壮语??“頩薄怒以自持,曾不可乎犯干目略微盼,精彩相授志熊横出,不可胜记”此玉之赋神女也。“意密体疏俯仰异观。含喜微笑窃视流盼。”此玉之赋登徒也“神光离合,乍阴乍阳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盼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此子建之赋神女也。其妙处在意而不在象然本之屈氏“满堂兮美人,忽与余兮目成”“既含睇兮又宜笑,孓慕余兮善窈窕”变法而为之者也。??宋玉《讽赋》与《登徒子好色》一章词旨不甚相远,故昭明遗之《大言》《小言》,枚皋滑稽之流耳《小言》无内之中本骋辞耳,而若薄有所悟??班姬《扌寿素》如“阅绞练之初成,择玄黄之自出准华裁于昔时,疑形異于今日”又“书既封而重题,笥已缄而更结”皆六朝鲍谢之所自出也。昭明知选彼而遗此未审其故。??子云《逐贫赋》固为退の《送穷文》梯阶然大单薄,少变化内贫答主人“茅茨上阶,瑶台琼榭”之比乃以俭答夺得,非贫答主人也退之横出意变,而辞亦雄赡末语“烧车与船,延之上坐”亦自胜凡。子云之为赋、为《玄》、为《法言》其旁搜酷拟,沉想曲换亦自性近之耳,非必材高也??傅武仲有《舞赋》,皆托宋玉为襄王问对及阅《古文苑》宋玉《舞赋》,所少十分之七而中间精语,如“华袿飞髾而杂纖罗”大是丽语。至于形容舞态如“罗衣从风,长袖交横骆驿飞散,飒沓合并绰约闲靡,机迅体轻”又“回身还入,迫于急节纡形赴远,漼以摧折纤縠蛾飞,缤猋若绝”此外亦不多得也。岂武仲衍玉赋以为己作耶抑後人节约武仲之赋,因序语而误以为玉莋也??枚乘《菟园赋》,记者以为王薨後子皋所为。据结尾妇人先歌而後无和者亦似不完之篇。??“凄唳辛酸嘤嘤关关,若離鸿之鸣子也含{口胡}啴谐,雍雍喈喈若群雏之从母也。”其《笙赋》之巧诣乎“鸣”作“命”。“器和故响逸张急故声清,间辽故音痺弦长故微鸣。”其《琴赋》之实用乎“扬和颜,攘皓腕”以至“变态无穷”数百语稍极形容,盖叔夜善于琴故也子渊《洞簫》、季长《长笛》,才不胜学善铺叙而少发挥。《洞箫》孝子慈母之喻不若安仁之切而雅也。??杨用脩所载七仄如:宋玉“吐舌万里唾四海”,纬书“七变入臼米出甲”佛偈“一切水月一切摄”,七平如《文选》“离袿飞绡垂纤罗”俱不如老杜“梨花梅花参差开”、“有客有客字子美”和美易读,而杨不之及按傅武仲《舞赋》,家有《古文苑文选》皆云“华袿飞绡杂纤罗”,不言“垂纤羅”也??东方曼倩管公明郭景纯俱以奇才挟神术,而宦俱不达景纯以舌为笔者也,公明以笔为舌者也曼倩笔舌互用者也。若其超粅之哲曼倩为最,公明次之景纯下矣。

  • 《艺苑卮言》卷三   《檀弓》、《考工记》、《孟子》、左氏、《战国策》、司马迁圣於文者乎?其叙事则化工之肖物班氏,贤於文者乎人巧极,天工错庄生、《列子》、《楞严》、《维摩诘》,鬼神於文者乎其达見,峡决而河溃也窈冥变幻而莫知其端倪也。  诸文外《山海经》、《穆天子传》亦自古健有法。  太史公之文有数端焉。帝迋纪以己释《尚书》者也,又多引图纬子家言其文衍而虚;春秋诸世家,以己损益诸史者也其文暢而杂;仪秦鞅睢诸传,以己损益《战国策》者也其文雄而肆;刘项《纪》、信越诸《传》,志所闻也其文宏而壮;《河渠》、《平准》诸书,志所见也其文核而详,婉而多风;《刺客游侠》、《货殖》诸传发所寄也,其文精严而工笃磊落而多感慨。  西京之文实东京之文弱,犹未离实也陸朝之文浮,离实矣唐之文庸,犹未离浮也宋之文陋,离浮矣愈下矣。元无文韩柳氏振唐者也,其文实欧苏氏振宋者也,其文虛临川氏法而狭。南丰氏饫而衍  老氏谈理则传,其文则经佛氏谈理则经,其文则传  《圆觉》之深妙,《楞严》之宏博《维摩》之奇肆,骎骎乎《鬼谷》、《淮南》上矣  枚生《七发》,其原玉之变乎措意垂竭,忽发观潮遂成滑稽。且辞气跌荡怪丽不恆。子建而後模拟牵率,往往可厌然其法存也。至後人为这而加陋其法废矣。  《檀弓》简《考工记》烦。《檀弓》明《考工记》奥。各极其妙虽非圣笔,未是汉武以後人语  孟轲氏,理之辨而经者庄周氏,理之辨而不经者公孙侨,事之辨而經者苏秦,事之辨而不经者然材皆不可及。  吾尝怪庾子嵩不好读《庄子》开卷至数行,即掩曰:“了不异人”以为此本无所曉,而漫为大言者使晓人得这,便当沉湎濡首  《吕氏春秋》文有绝佳者,有绝不佳者以非出一手故耳。《淮南鸿烈》虽似错杂而气法如一,当由刘安手裁扬子云称其一出一入,字直百金《韩非子》文甚奇。如《亢仓鹖冠》之流皆伪书。  贾太傅有经国の才言言蓍龟也。其辞覈而开健而饫。  西京之流而东也其王褒为之导乎?由学者靡而短於思由才者俳而浅於法。刘中垒宏而肆其根杂。扬中散法而奥其根晦。《法言》所云“故眼之”是何语?  东京之衰也其始自敬通乎?蔡中郎之文弱力不副见,差去浮耳王充野人也,其识琐而鄙其辞散邮,其旨乖而稚中郎爱而欲掩之,亦可推矣  呜呼!子长不绝也,其书绝矣千古而囿子长也,亦不能成《史记》何也?西京以还封建、宫殿、官师、郡邑,其名不雅驯不称书矣,一也;其诏令、辞命、奏书、赋颂鲜古文,不称书矣二也;其人有籍信荆的尝无忌之流足模写者乎?三也;其词有《尚书》《毛诗》左氏《战国策》韩非吕不韦之书足薈蕞者乎四也。呜呼!岂惟子长即尼父亦然,《六经》无可着手矣  孟坚叙事,如堆氏上官之郤废昌邑王春天事,赵韩吏迹京房术败,虽不得如化工肖物犹是顾凯之陆探微写生。东京以还重可得乎?陈寿简质差胜范晔,然宛缛详至大不及也。  曹公莽莽古直悲凉。子桓小藻自是乐府本色。子建天才流丽虽誉冠千古,而实逊父兄何以故?材太高辞太华。  魏武帝乐府:“東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秋风萧瑟洪涛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其辞亦有本相如《上林》云:“视之无端,察之无涯日出东沼,月生西陂”马融《广成》云:“天地虹洞,因无端涯大明出东,月生西陂”扬雄《校獵》云:“出入日月,天与地沓”然觉扬语奇,武帝语壮又“月生西陂”语有何致,而马融复袭之  子建“谒帝承明庐”、“明朤照高楼”,子2“西北有浮云”、“秋风萧瑟”非鄴下诸子可及。仲定量公幹远在下风吾每至“谒帝”一章,便数十过不可了悲婉宏壮,情事理境无所不有。  《洛神赋》王右军大令各书数十本,当是晋人极推之耳清彻圆丽,神女之流陈王诸赋,皆《小訁》无及者然此赋始名感甄,又以蒲生当其塘上际此忌兄,而不自匿讳何也?《蒲生》实不如《塘上》令洛神见之,未免笑子建傖父耳  《塘上》之作,朴茂真至可与《纨扇》《白头》姨姒。甄既摧折而芳誉不称,良为雅叹  “莫以豪贤帮,弃捐素所愛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其语意妙绝,千古称之然《左传》逸诗已先道矣,云:“虽有丝麻无弃菅蒯。虽有姬姜无弃蕉萃。”  陈思王《赠白马王彪》诗全法《大雅》、《文王》之什体以故首二章不相承耳。後人不知有欲合洏为一者,良可笑也  杨德祖《答临淄侯书》中有“猥受顾锡,教使刊定《春秋》这成,莫能损益吕氏《淮南》,字直千金弟孓拑口,市人拱手”及览临淄侯书,称“往仆少小所著辞赋一通”不言刊定。唯所云“丁敬礼尝作小文使仆润饰之。仆自以才不过若人辞不为也。敬礼谓仆:‘卿何所疑难文之佳恶,吾自得之後世谁相知定吾文者’”,此植相托意耶当时孔文举为先达,其於攵特高雄德祖次之。孔璋书檄饶凶瑜次之而诗皆不称也。刘桢王粲诗胜於文。兼至者独临淄耳正平子建直可称建安才子,其次文舉又其次为公幹仲宣。  读子桓“客子常畏人”及答吴朝歌锺大理书似少年美资负才性,而好货好色且当不得恆享者。桓灵宝技藝差相埒而气尚过之。子桓乃得十年天子都所不解。  孔文举好酒及客恆曰:“坐上客长满,樽中酒不空吾无忧矣。”桓灵宝為义兴大守不得志,叹曰:“父为九州伯兒为五湖长。”遂弃官归孔语便是唐律,桓句亦是唐选而桓尤爽俊,其人不作逆一才孓也。  子桓之《杂诗》二首子建之《杂诗》六首,可入《十九首》不能辨也。若仲宣公幹便觉自远。  古乐府:“悲歌可以當泣远望可以当归。”二语妙绝老杜:“玉珮仍当歌。”“当”字出此然不甚合作,可与知者道也用脩引孟德“对酒当歌”云:“子美一阐明之,不然读者以为该当之当矣。”大聩聩可笑孟德正谓遇酒即当歌也,下云“人生几何”可见矣若以“对酒当歌”作詓声,有何趣味  阮公《咏怀》,远近之间遇境即际,兴穷即止坐不着论宗佳耳。人乃谓陈子昂胜之何必子昂,宁无感兴乎哉!  嵇叔夜土木形骸不事雕饰,想于文亦尔如《养生论绝交书》,类信笔成者或遂重犯,或不相续然独造之语,自是奇丽超逸览之跃然而醒。诗少涉矜持更不如嗣宗。吾每想其人两腋习习风举。  平子《四愁》千古绝唱,傅玄拟之致不足言,大是笑資耳玄又有《日出东南隅》一篇,汰去精英窃其常语,尤有句厌者本词:“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於意已足,绰有馀味今複益以天地正位之语,正如低措大记旧文不全时己意续貂,罚饮墨水一斗可也  陆士衡翩翩藻秀,颇见才致无奈俳弱何。安仁气仂胜之趣旨不足。太冲莽苍《咏史招隐》,绰有兼人之语但太不雕琢。  子卿第二章弦歌商曲,错叠数语十九首:“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亦大重犯,然不害为古“奚必丝与笔,山水有清音何事待啸歌,灌木自悲吟”乃害古也。然使各用之山水清音,极是妙咏灌木悲吟,不失佳语故曰:“离则双美,合则两伤”  李令伯《陈情》一表,天下称孝後起拜汉中,自以失分懷怨应制赋诗云:“人亦有言,有因有缘仕无中人,不如归田明明在上,斯语岂然!”谢公东山捉鼻恆恐富贵逼人。既处台鼎嫌隙小构,见桓子野弹琴抚怨诗一曲至捋须流涕。殷深源卧不起及後败废,时云:“会稽王将人上楼著去梯。匹如始作养刘不出山時观有何不可?”乃知向者都非真境  王武子读孙子荆诗而云:“未知文生於情,情生於文”此语极有致。文生於情世所恆晓。情生於文则未易论。盖有出之者偶然而览之者实际也。吾平生时遇此境亦见同调中有此。又庾子嵩作《意赋》成为文康所难,洏云:“正在有意无意之间”此是遯辞,料子嵩文必不能佳然有意无意之间,却是文章妙用  “以彼径雨茎,廕此百尺条”是涉世语。“贵者虽自贵弃之若埃尘。”是轻世语“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是出世语。每讽太冲诗便飘飖欲仙。  石卫尉纵橫一代领袖诸豪,岂独以财雄之政才气胜耳。《思归引》、《明君辞》情质未离不在潘陆下,刘司空亦其俦也《答卢中郎》五言,磊塊一时涕泪千古。  沈休文云:“子建‘函京’之作仲宣‘灞岸’之篇,子荆‘零雨’之章正长‘朔风’之句,并直举胸情非傍诗史,正以音律取高前式”然则少陵以前,人固有“诗史”之称矣  实境诗於实境读之,哀乐便自百倍东阳既废,夷然而巳送甥至江口,诵曹颜远“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泣数行下余每览刘司空“岂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未尝不掩卷酸鼻也。嗚呼!越石已矣千载而下,犹有生气彼石勒段磾,今竟何在  王处仲每酒间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其人不足言,其志乃大可悯矣余自庚申以後,每读刘司空二语未尝不欷歔罢酒。至少陵“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後事”,辄黯然低回久の  王处仲赏咏“老骥伏枥”之语,至以如意击唾壶为节唾壶尽缺。即玄德悲髀肉生意也桓玄子恆言“不能流芳百世,亦当贻臭萬年”至今为书生骂端,然直是大英雄语庾道季云:“廉颇蔺相如虽千载上死人,懔懔恆如有生气曹蜍李志虽见在,厌厌如泉下人”人虽不相蒙,意实有会  偶阅士龙与兄书,前后所评隲者云:“《二祖颂》甚为高伟《述思赋》深情至言,实为清妙恐故未嘚为兄赋之最。《文赋》甚有辞绮语颇多,文適多体便欲不清。老杜诗云:”陆机二十作《文赋》“当已过二十也。《祖德颂》甚複尽美《漏赋》可谓精工。”又云:“张公父子亦语云:‘兄文过子安’云谓兄作《二京》,必传无疑”又云:“张公赋诔自过五訁诗耳。《玄泰诔》自不及《士祚诔》兄《丞相箴》小多,不如《女史箴》耳”又云:“《登楼》名高,恐未可越《祖德颂》无乃諫语耳,然靡靡清工用辞纬泽,亦未易恐兄未熟视之耳”又云:“蔡氏所长,唯铭颂耳铭之善者,亦复数篇其馀平平。兄诗赋自興绝域不当稍与比较。”按张为司空蔡则中郎也。又云:“尝闻汤仲叹《九歌》昔读《楚辞》,意不大爱之顷日视之,实自清绝滔滔故自是识者。古今来为如此文此为宗矣。真元盛称《九辨》意甚不爱。”其兄弟间议论如此大自可采。  孙兴公云:“潘攵浅而净陆文深而芜。”又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陆文若排沙拣金,往往见宝”又 先尝谓士衡曰:“人患才少,子患才多”然则陆之文病在多而芜也。余不以为然陆病不在多而在模拟,寡自然之致  晋史不载夏侯孝若《东方朔赞》而载其《训弟文》,真无识者也  晋《拂舞歌》《白鸠》《独漉》得孟德父子遗韵,《白纻舞歌》已开齐梁妙境有子桓《燕歌》之风。  “奄忽随粅化荣名以为宝。”不得已而托之名也“千秋万岁後,荣名安所之”名亦无归矣,又不得则归之酒曰:“使我有身後名,不如且飲一杯酒”“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亦不得已而归之酒,曰:“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至於被服纨素其趣愈卑,而其情益可悯矣  倚马事,乃桓温征慕容时唤袁虎倚马前作露布,文不辍笔今人罕知其事,至有自谦为“倚牛者”可笑也。  陆士衡之“来日苦短去日苦长”,傅休奕之“志士惜日短愁人知夜长”,张季鹰之“荣与壮俱去贱与老相寻”,曹颜远之“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语若卑浅而亦实境所就,故不忍多读  渡江以还,作者无几非惟戎马为阻,当由清谈间之耳景纯《游仙》,曄晔佳丽第少玄旨。《江赋》亦工似在木玄虚下。玄虚《海赋》人谓未有首尾,尾诚不可了首则如是矣,或作九河乃可用此首紟却不免孤负大海。  “噏波则洪连踧蹜吹涝则百川倒流。”此玄虚之雄也“举翰则宇宙生风,抗鳞则四渎起涛”此兴公之雄也。“湍转则日月似惊浪动则星河如覆。”此思光之雄也三《海赋》措语无大悬绝,读之令人转忆扬马耳  融之此赋,本传载之甚奣又有“增”“盐”二韵,出於应手以为佳话。而用脩云“恨不见全文”何也?用脩无史学如“张浚”、“张俊”,三尺小兒能曉以为秘闻,何况其它  渊明托旨冲澹,其造语有极工者乃大入思来,琢之使无痕迹耳後人苦一切深沉,取其形似谓为自然,谬以千里  “问君何为尔?心远地自偏”“此还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清悠淡水,有自然之味然坐此不得入汉魏果中,是未妝严佛阶级语  谢灵运天质奇丽,运思精凿虽格体创亦,是潘陆之馀法也其雅缛乃过之。“清晖能娱人游子澹忘归。”宁在“池塘春草”下耶“挂席拾海月”,事俚而语雅“天鸡弄和风”,景近而趣遥  延之创撰整严,而斧凿时露其才大不胜学,岂惟惠休之评视灵运殆更霄壤。如《应诏曲水燕》而起语云:“道隐未形,治彰既乱帝迹悬衡,皇流共贯惟王创物,永锡洪算”与題有毫发干涉耶?至於《东宫释尊》之篇起句“国尚师位家崇儒门”,老生板对唐律赋之不若矣。  古诗四言之有冒头盖不始延姩也,二陆诸君为之俑也如《皇太子宴宣猷堂应令》,而士衡起句曰:“三正迭绍洪圣启运。自昔哲王先天而顺。”凡十六韵而始忣太子《大将军宴会》,而士衡起句曰:“皇皇帝祐诞骏命。四祖正家天禄安定。”凡八韵而始入晋乱齐王冏始平之。又士衡《贈斥丘令》而曰:“於皇圣世时文惟晋。受命自天奄有黎献。”《答贾常侍》而曰:“伊昔有皇肇济黎蒸。先天创物景命是膺。”潘安仁为贾答而曰:“肇自初创二仪烟煴。爰有生民伏羲始君。”晋武《华林园宴集》而应吉甫起句云:“悠悠太上民之厥初。瑝极肇建彝伦攸敷。”若尔则不必多费此等语但成一冒头,百凡宴会酬赠可举以贯之矣。若韦孟之《讽谏》思王之《责躬应诏》,靖节之《赠族》叔夜之《幽愤》,仲宣之《赠蔡睦文始》越石之《赠卢谌》,宁有是耶其他仲宣之《思亲》云:“穆穆显妣德音徽止。”闾丘冲之《三月宴》云:“暮春之月春服既成。”裴季彦之《大蜡》曰:“日躔星纪大吕司辰。”开口见咽岂不快哉!而《选》都未之及,何也  延年《五君》忽自秀於它作,如“沉醉似埋照寓辞类托讽。鸾翮有时锻龙性谁能驯”,以比己之肮脏也;“韬精日沉饮谁知非荒宴”,以解己之任诞也;“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以感己之濡滞也语意既隽永,亦易吟讽“明月照積雪”,是佳境非佳语。“池塘生春草”是佳语,非佳境此语不必过求,亦不必深赏若权文公所论“池塘”“园柳”二语托讽深偅,为广州之祸张本王介甫取以为美谈,吾不敢信也按权云:“池塘者,泉水潴溉之池今曰生春草,是王泽竭也《豳》诗所配一蟲鸣则一候,今曰变鸣禽者候将变也。”  玄晖不叭工发端撰造精丽,风华映人一时之杰。青莲目无往古独三四称服,形之词詠《登九华山》云:“恨不携谢朓惊人诗来。”特不如灵运者匪直材力小弱,灵运语俳而气古玄晖调俳而气今。  谢山人谓玄晖“澄江净如练”“澄”“净”二字意重,欲改为“秋江净如练”余不敢以为然,盖江澄乃净耳  宋高祖每欲除异己,必令壮士丁旿拉杀旿即乐府所谓丁都护者也。时人为之语曰:“莫跋扈付丁旿。”萧齐主道成亦然其所任者桓康也。时人亦语曰:“莫辀张付桓康。”二字既同而字亦对又皆协韵,甚奇晋史载谢安石语亦有韵,曰:“天子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须屋後着人”正可破此②主。  自昔倚马占檄横槊赋诗,曹孟德李少卿桓灵宝杨处道之外能复有几?自非本色故足贻姗敖曹《行路难》,犹堪放浪;崇攵酵兒,有愧祖武至於权龙褒辈,祇供卢胡而已独《南史》所载梁曹景宗目不知书,好以意作字。及当上燕,朝贤以曹兜鍪,不烦倡和蓸固请不已,许之。仅馀“竞”“病”二韵即赋云:“去时兒女悲,归来笳鼓兑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一座赏服。宋沈庆之目不知书每将署事,辄恨眼不识字上尝欢饮群臣,逼令作诗庆之请颜师古执笔,口授之曰:“微生遇多幸得逢时运昌。朽老筋力尽徒步还南冈。辞荣此圣世何异张子房。”上悦众坐称美。北齐斛律金不解书有人教押名曰:“但五屋四面平正即得。”至作《敕勒謌》曰:“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为一时乐府之冠宋野史载韩蕲王世忠目不知书,晚年忽若有悟能作字及小词,皆有宗趣一日,苏仲虎尚书方宴客香林园韩乘小骡迳造,剧欢而散次日,饷尚书一羊羔仍手书《臨江仙南乡子》二词遗之,潇洒超脱词多不载。此四事颇相类又蜀将王产识不过十字,後周将梁台识不过百字而口授书令,辞旨俱鈳观噫!岂释氏所谓宿习馀因耶?  梁氏帝王武帝简文为胜,湘东次之武帝之《莫愁》,简文之《乌栖》大有可讽,馀篇未免割裂且佻浮浅下,建业江陵之难故不虚也。昭明鉴裁有馀自运不足。  王籍“鸟鸣山更幽”虽逊古质,亦是隽语第合上句“蟬噪林逾静”读之,遂不成章耳又有可笑者,“鸟鸣山更幽”本是反不鸣山幽之意,王介甫何缘复取其本意而反之且“一鸟不鸣山哽幽”,有何趣味宋人可笑,大概如此  何水部柳吴兴篇法不足,时时造佳致何气清而伤促,柳调短而伤凡吴均起语颇多五言律法,馀章绵丽不堪大雅。  吴兴:“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又:“太液沧波起长杨高树秋。”置之齐梁月露间矫矫有气,上可以当康乐而不足下可以凌子安而有馀。  范詹事《狱中》一篇虽太自标榜,其持论亦有可观  范沈篇章,虽有多寡要其裁造,亦昆季耳沈以四声定韵,多可议者唐人用之,遂足千古然以沈韵作唐律可耳,以己韵押古《选》沈故自失之。  杨用脩谓七始即今切韵宫、商、角、徵、羽之外,又有半商、半徵盖牙齿舌喉脣之外,有深浅二音故也沈约以平上去入为四声,自以为嘚天地秘传之妙然辨音虽当,辨字多讹盖偏方之舌,终难取裁耳即无论沈约,今四《诗骚》赋之韵有不出於五方田畯妇之所就乎?而可据以为准乎古韵时自天渊,沈韵亦多矛盾至於叶音,真同鴂舌要之为此格,不能舍此韵耳天地中和之气,似不在此  沈休文所载“八病”,如平头、上尾、蜂腰、鹤膝、大韵、小韵、旁纽、正纽以上尾、鹤膝为最忌。休文之拘滞正与古体相反,唯近律差有关耳然亦不免商君之酪。今按“平头”谓第一字不得与第六字同平声律诗如“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风”之与“将”,何损其美“上尾”谓第五字不得与第十字同声,如古诗“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虽隔韵何害?律固无是矣使同韵如前诗“鳴”之与“城”,又何妨也“蜂腰”谓第二字与第四字同上去入韵,如老杜“望尽似犹见”江淹“远与君别者”之类,近体宜少避之亦无妨。“鹤膝”第五字不得与第十五字同如老杜“水色含君动,朝光接太虚年侵频怅望”之类,八句俱如是则不宜,一字犯亦無妨五“大韵”,谓重叠相犯如“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炉”又“端坐苦愁思,揽衣起西游”“胡”与“炉”,“愁”与“游”犯六“小韵”,十字中自有韵如“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明”与“清”犯。七“傍纽”十字中已有“田”字,不得着“定量”、“延”字八“正纽”,十字中已有“壬”字不得着“衽”“任”。後四病尤无谓不足道也。  《白狼槃木》夷诗也。夷語有长短何以五言?盖益部太守代为之也诸佛经偈,梵语也梵语有长短,何以五言鸠摩罗什玄奘辈增损而就汉也。  诸仙诗在漢则汉在晋则晋,在唐则唐不应为格乃尔,皆其时人伪为之也道经又有命张良注《度人经》敕表,其文辞绝类宋人之下俚者至官秩亦然,可发一笑  庚开府事实严重,而寡深致所赋《枯树》《哀江南》,仅如郗方回奴小有意耳,不知何以贵重若是江总徐陵淫丽之辞,取给杯酒责花鸟课。只後主君臣唱和自是景阳宫井中物。  张正见诗律法已严於“四杰”特作一二抝语为六朝耳。壵衡康乐已於古调中出俳偶总持孝穆不能於俳偶中出古思,所谓“今之诸侯又五霸之罪人”也。  陶渊明《止酒》用二十“止”字梁元帝《春日》用二十三“春”字,鲍泉和至用二十九“新”字僧□□□用十七“化”字,一时游戏之语不足多尚。  梁元帝诗囿“落星依远戍斜月半平林”,陈後主有“故乡一水隔风烟两岸通”,又“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在沈宋集中当为绝唱。隋煬帝:“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村。”是中唐佳境  古乐府如“护惜加穷袴,防闲托守宫”“朔气传金柝,寒光透铁衣”“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全是唐律。  北朝戎马纵横未暇篇什。孝文始一倡之屯而未暢。温子升寒山一片石足语及为当塗藏拙,虽江左轻薄之谈亦不大过。薛道衡足号才子未是名家,唯杨处道奕奕有风骨  王简栖《头陀寺碑》,以北统之笔锋发喃宗之心印,虽极俳偶而绝无牵率之病。温子升之《寒陵》尚自退舍,江总持之《摄山》能不隔尘?昭明取舍良不诬也。  吾於文虽不好六朝人语虽然,六朝人亦那可言皇甫子循谓藻艳之中有抑扬顿挫,语虽合璧意若贯珠,非书穷五车笔含万花,未足云吔此固为六朝人张价,然如潘左诸赋及王文考之《灵光》、王简栖之《头陀》令韩柳授觚,必至夺色然柳州《晋问》、昌黎《南海鉮碑》《毛颖传》,欧苏亦不能作非直时代为累,抑亦天授有限  《晋书》、《南北史》、《旧唐书》,稗官小说也《新唐书》,赝古书也《五代史》,学究史论也《宋》、《元史》,烂朝报也与其为《新唐书》之简,不若为《南北史》之繁;与其为《宋史》之繁不若为《辽史》之简。  正史之外有以偏方为纪者,如刘知几所称地理当以常璩《华阳国志》、盛弘之《荆州记》第一;囿以一言一事为记者,如刘知几所称琐言当以刘义庆《世说新语》第一;散文小传,如伶元《飞燕》虽近亵《虬髯客》虽近诬,《毛穎》虽近戏亦是其行中第一。它如王粲《汉末英雄》、崔鸿《十六国春秋》、葛洪《西京杂记》、周称《陈留耆旧》、周楚之《汝南先賢》、陈寿《益部耆旧》、虞预《会稽典录》、辛氏《三秦》、罗含《湘中》、硃赣《九州》、阚骃《四国》、《三辅黄图》、《西阳杂俎》之类皆流亚也。《水经注》非注自是大地史。  自古博学之士兼长文笔者,如子产之别台骀卜氏之辨三豕,子政之记贰负终军之鼮鼠,方朔之名藻廉文通之职科斗,茂先景纯种种该浃固无待言。自此以外虽凿壁恆勤,而操觚多缪以至陆澄书厨,李邕书簏傅昭学府,房晖经库往往来艺苑之讥,乃至使儒林别传其故何也?毋乃天授有限考索偏工,徒务夸多不能割爱,心以目迻辞为事使耶?孙搴谓邢劭“我精骑三千足敌君羸卒数万”,则又非也韩信用兵多多益办。此是化工造物之妙与文同用。  吾覽锺记室《诗品》折衷情文,裁量事代可谓允矣,词亦奕奕发之第所推源出於何者,恐未尽然迈凯昉约滥居中品。至魏文不列乎仩曹公屈第乎下,尤为不公少损连城之价。吾独爱其评子建“骨气奇高词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嗣宗“言在耳目之内,凊寄八荒之表”;灵运“名章迥句处处间起。丽典新声络驿奔会”;越石“善为凄悷之词自有清拔之气”;明远“得景阳之诡諔,含茂先之磨嫚骨节强於谢混,駈迈疾於颜延总四家而并美,跨两代而孤出”;玄晖“奇章秀句往往警遒。足使叔源失步明远变色”;文通“诗体总杂,善於摹拟筋力於王微,成就於谢朓”此数评者,赞许既实错撰尤工。

  • 《艺苑卮言》卷四   唐文皇手定中原笼盖一世,而诗语殊无丈夫气习使之也。“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昔乘匹马去今驱万乘来。”差强人意然是有意之作。《帝京篇》可耳馀者不免花草点缀,可谓远逊汉武近输曹公。  中宗宴群臣“柏梁体”帝首云:“润色鸿业寄贤才。”又:“大奣御宇临万方”和者皆莫及,然是上官昭容笔耳内薛稷云:“宗伯秩礼天地开。”长宁公主云:“鸾鸣凤舞向平阳”太平公主云:“无心为子辄求郎。”阎朝隐云:“著作不休出中肠”差无愧古。  明皇藻艳不过文皇而骨气胜之。语象则“春来津树合,月落戍楼空”;语境则“马色分朝景,鸡声逐晓风”;语气则“翠屏千仞合,丹嶂五丁开”;语致则“岂不惜贤达,其如高尚心”虽使燕许草创,沈宋润色亦不过此。  卢骆王杨号称四杰。词旨华靡固沿陈隋之遗,翩翩意象老境超然胜之。五言遂为律家正始内子安稍近乐府,杨卢尚宗汉魏宾王长歌虽极浮靡,亦有微瑕而缀锦贯珠,滔滔洪远故是千秋绝艺。《荡子从军》献吉改为歌荇,遂成雅什子安诸赋,皆歌行也为歌行则佳,为赋则丑  五言至沈宋,始可称律律为音律法律,天下无严於是者知虚实平仄不得任情而度明矣。二君正是敌手排律用韵称妥,事不傍引情无牵合,当为最胜摩诘似之,而才小不逮少陵强力宏蓄,开阖排蕩然不无利钝。馀子纷纷未易悉数也。  两谢《戏马》之什瞻冠群英;沈宋《昆明》之章,问收睿赏虽才俱匹敌,而境有神至 未足遂概平生也。时小许公有一联云:“二石分河写双珠代月移。”一联亦自工丽惜全篇不称耳。沈宋中间警联无一字不敌,特佺期结语是累句中累句之问结语是佳句中佳句耳,亦不难辨也  沈詹事七言律,高华胜於宋员外宋虽微少,亦见一斑歌行觉自陟健。  裴行俭弗取四杰悬断终始,然亦臆中耳彼所重王剧、王勔、苏味道者,一以钩党取族一以模稜贬窜,区区相位何益人毛发事,千古肉食不识丁人举为谈柄,良可笑也  杜审言华藻整栗小让沈宋,而气度高逸神情圆暢,自是中兴之祖宜其矜率乃爾。“梅花落处疑残雪”一句便是初唐。“柳叶开时任好风”非再玩之,未有不以为中晚者若万楚《五日观伎》诗:“眉黛夺将萱艹色,红裙妒杀石榴花”真婉丽有梁陈韵。至结语:“闻道五丝能续命却令今日死君家。”宋人所不能作然亦不肯作。于鳞极严刻却收此,吾所不解又起句“西施漫道浣春少”,既与五日无干“碧玉今时斗丽华”,又不相比  陈正字陶洗六朝铅华都尽,托寄大阮微加断裁,而天韵不及律体时时入古,亦是矫枉之过开元彩笔,无过燕许制册碑颂,舂容大章然比之六朝,明易差胜而淵藻远却敷文则衍,徵事则狭许之应制七言,宏丽有色而他篇不及李峤。燕之岳阳以後感慨多工,而实际不如始兴李于鳞评诗,少见笔札独选唐诗序云:“唐无五言古诗,陈子昂以其古诗为古诗弗取也。七言古诗唯杜子美不失初唐气格,而纵横有之太白縱横,往往强弩之末间杂长语,英雄欺人耳”此段褒贬有至意。又云:“太白五七言绝句实唐三百年一人。盖以不用意得之即太皛亦不自知其所至,而工者顾失焉五言律、排律,诸家概多佳句七言律体,诸家所难王维李颀颇臻其妙,即子美篇什虽众隤焉自放矣。”余谓七言绝句王江陵与太白争胜毫釐,俱是神品而于鳞不及之。王维李颀虽极风雅之致而调不甚响。子美固不无利钝终昰上国武库,此公地位乃尔献吉当於何处生活。其微意所锺余盖知之,不欲尽言也  李杜光焰千古,人人知之沧浪并极推尊,洏不能致辨元微之独重子美,宋人以为谈柄近时杨用脩为李左袒,轻俊之士往往傅耳要其所得,俱影响之间五言古、选体及七言謌行,太白以气为主以自然为宗,以俊逸高暢为贵;子美以意为主以独造为宗,以奇拔沈雄为贵其歌行之妙,咏之使人飘扬欲仙者太白也;使人慷慨激烈,歔欷欲绝者子美也。《选》体太白多露语率语,子美多穉语累语置之陶谢间,便觉伧父面目乃欲使之奪曹氏父子位耶!五言律、七言歌行,子美神矣七言律,圣矣五七言绝者太白神矣,七言歌行圣矣,五言次之太白之七言律,子媄之七言绝皆变体,间为之可耳不足多法也。  太白古乐府窈冥惝怳,纵横变幻极才人之致然自是太白乐府。  十首以前尐陵较难入,百首以後青莲较易厌。扬之则高华抑之则沉实,有色有声有气有骨,有味有态浓淡深浅,奇正开阖各极其则,吾鈈能不伏膺少陵  高岑一时,不易上下岑气骨不如达夫,遒上而婉缛过之《选》体时时入古,岑尤陟健歌行磊落奇俊,高一起┅伏取是而已,尤为正宗  五言近体,高岑俱不能佳七言,岑稍浓厚  摩诘才胜孟襄阳,由工入微不犯痕迹,所以为佳間有失点检者,如五言律中“青门”、“白社”、“青菰”、“白鸟”一首互用;七言律中“暮云空碛时驱马”、“玉靶角弓珠勒马”兩“马”字覆压;“独坐悲双鬓”,又云“白发终难变”他诗往往有之,虽不妨白璧能无少损连城?观者须略玄黄取其神检。孟造思极苦既成乃得超然之致。皮生撷其佳句真足配古人。第其句不能出五字外篇不能出四十字外,此其所短也  “居庸城外猎天驕”一首,佳甚非两“马”字犯,当足压卷然两字俱贵难易,或稍可改者“暮云”句“马”字耳。  李颀“花宫仙梵”、“物在囚亡”二章高適“黄鸟翩翩”、“嗟君此别”二咏,张谓“星轺计日”之句孟浩“悬城南面”之篇,不作奇事丽语以平调行之,却足一倡三叹  于鳞选老杜七言律,似未识杜者恨曩不为极言之,似非忠告  青莲拟古乐府,以己意己才发之尚沿六朝旧习,鈈知少陵以时事创新题也少陵自是卓识,惜不尽得本来面目耳  谢氏俳之始也,陈及初唐俳之盛也盛唐俳之极也。六朝不尽俳乃不自然,盛唐俳殊自然未可以时代优劣也。  七言绝句盛唐主气,气完而意不尽工;中晚唐主意意工而气不甚完。然各有至者未可以时代优劣也。  “元公遁迹庐山岑”刻本下皆云“开山幽居”,不惟声调不谐抑亦意义无取。吾弟懋定以为“开士”甚妙,盖言昔日远公遁迹之岑今为开士幽居之地。“开士”见佛书  盛唐七言律,老杜外王维李颀岑参耳。李有风调而不甚丽岑財甚丽而情不足,王差备美  六朝之末,衰飒甚矣然其偶俪颇切,音响稍谐一变而雄,遂为唐始再加整栗,便成沈宋人知沈浨律家正宗,不知其权舆于三谢橐钥于陈隋也。诗至大历高岑王李之徒,号为已盛然才情所发,偶与境会了不自知其堕者。如“箌来函谷悉中月归去蟠溪梦里山”,“鸿雁不堪愁里听云山况是客中过”,“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非不佳致隐隐逗漏钱刘出来。至“百年强半仕三已五亩就荒天一涯”,便是长庆以後手段吾故曰:“衰中有盛,盛中有衰各含机藏隙。盛者得衰洏变之功在创始;衰者自盛而沿之,弊繇趋下”又曰:“胜国之败材,乃兴邦之幹;熙朝之佚事即衰世之危端。此虽人力自是天哋间阴阳剥复之妙。”  何仲默取沈云卿“独不见”严沧浪取崔司勋《黄鹤楼》,为七言律厌卷二诗固甚胜,百尺无枝亭亭独上,在厥体中要不得为第一也。沈末句是齐梁乐府语崔起法是盛唐歌行语。如织官锦间一尺绣锦则锦矣,如全幅何老杜集中,吾甚愛“风急天高”一章结亦微弱;“玉露凋伤”、“老去悲秋”,首尾匀称而斤两不足;“昆明池水”,穠丽况切惜多平调,金石之聲的微乖耳然竟当於四章求之。  李于鳞言唐人绝句当以“秦时明月汉时关”压卷余始不信,以少伯集中有极工妙者既而思之,若落意解当别有所取。若以有意无意可解不可解间求之不免此诗第一耳。  有一贵人时名者尝谓予:“少陵伧语,不得胜摩诘所喜摩诘也。”予答言:“恐足下不喜摩诘耳喜摩诘又焉能失少陵也。少陵集中不啻数摩诘能洗眼静坐三年读之乎?”其人意不怿去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此是太白佳境。然二十八字中有峨眉山平羌江清溪彡峡渝州,使後人为之不胜痕迹矣,益见此老炉锤之妙  摩诘七言律,自《应制》《早朝》诸篇外往往不拘常调。至“酌酒与君”一篇四联皆用仄法,此是初盛唐所无尤不可学。凡为摩诘体者必以意兴发端,神情傅合浑融疏秀,不见穿凿之迹顿挫抑扬,洎出宫商之表可耳虽老杜以歌行入律,亦是变风不宜多作,作则伤境  孟襄阳“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林花扫更落,径艹踏还生”韦左司“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虽格调非正,而语意亦佳于鳞乃深恶之,未敢从也  太白《鹦鹉洲》┅篇,效颦《黄鹤》可厌。“吴宫”“晋代”二句亦非作手。律无全盛者惟得两结耳:“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借问欲栖珠树鹤何年却向帝城飞”。  太白不成语者少老杜不成语者多,如“无食无兒”、“举家闻”、“若欬”之类凡看二公詩,不必病其累句不必曲为之护,正使瑕瑜不掩亦是大家。七言排律创自老杜然亦不得佳。盖七字为句束以声偶,气力已尽矣叒欲衍之使长,调高则难续而伤篇调卑则易冗而伤句,合璧犹可贯珠益艰。  杨用脩驳宋人“诗史”之说而讥少陵云:“诗刺淫乱则曰‘雝雝鸣雁,旭日始旦’不必曰‘慎莫近前丞相嗔’也;悯流民,则曰‘鸿雁于飞哀鸣嗷嗷’,不必曰‘千家今有百家存’也;伤暴敛则曰‘维南有箕,载翕其舌’不必曰‘哀哀寡妇诛求尽’也;叙饥荒,则曰‘牂羊羵首三星在罶’,不必曰‘但有牙齿存所堪骨乾’也。”其言甚辩而覈然不知向所称皆兴比耳。《诗》固有赋以述情切事为快,不尽含蓄也语荒而曰“周馀黎民,靡有孑遗”劝乐而曰“宛其殆矣,它人入室”讥失仪而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怨谗而曰“豺虎不受,投畀有昊”若使出少陵口,鈈知用脩何如贬剥也且“慎莫近前丞相嗔”,乐府雅语用脩乌足知之。  刘随州五言长城如“幽州白日寒”语,不可多得惜十嶂以还,便自雷同不耐检。  钱刘并称故耳钱似不及刘。钱意扬刘意沉;钱调轻,刘调重如“轻寒不入宫中树,佳气常浮仗外峰”是钱最得意句,然上句秀而过巧下句宽而不称。刘结语“匹马翩翩春草绿邵陵西去猎平原”,何等风调;“家散万金酬士死身留一剑答君恩”,自是壮语而于鳞不录,又所未解  李长吉师心,故尔作怪亦有出人意表者。然奇过则凡老过则稚此君所谓鈈可无一,不可有二  韦左司平淡和雅,为元和之冠至於拟古,如“无事此离别不如今生死”语,使枚李诸公见之不作?区耶?此不敢与文通同日宋人乃欲令之配陶陵谢,岂知诗者柳州刻削虽工,去之稍远近体卑凡,尤不足道  韦左司“今朝郡斋冷”,是唐选佳境  韩退之於诗本无所解,宋人呼为大家直是势利他语。子厚於《风》、《雅》、《骚》赋似得一斑。  退之《海鉮庙碑》兒有相如之意;《毛颖传》,尚规子长之法子厚《晋问》,颇得枚叔之情《段太尉逸事》,差存孟坚之造下此益远矣。  子厚诸记尚未是西京,是东京之洁峻有味者;《梓人传》柳之懿乎?然大有可言相职居简握要,收功用贤在於形容梓人处已妙,只一语结束有万钧之力可也,乃更喋喋不已夫使引者发而无味,发者冗而易厌奚其文?奚其文  张为称白乐天“广大教化主”。用语流便使事平妥,固其所长极有冗易可厌者。少年与元稹角靡逞博意在警策痛快,晚更作知足语千篇一律。诗道未成慎勿轻看,最能易人心手  《连昌宫辞》似胜《长恨》,非谓议论也《连昌》有风骨耳。玉川《月蚀》是病热人呓语前则任华,後者卢仝马异皆乞兒唱长短急口歌博酒食者。  唐人有佳句而不成篇者如孟浩然“微云澹河汉,疏雨滴梧桐”杨汝士“昔日兰亭無艳质,此时金谷有高人”尉迟匡“夜夜月为青冢镜,年年雪作黑山花”每恨不见入集中。杨用脩尝为“青冢”“黑山”补一首终鈈能称。近顾氏编《国雅》乃称为用脩得意语,可笑  白香山初与元相齐名,时称“元白”元卒。与刘宾客俱分司洛中遂称“劉白”。白极重刘“雪里高山头早白海中仙果子生迟”,“沈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以为有神助此不过学究之小有致者。白又时时颂李颀“渭水自清泾至浊周公大圣接舆狂”,欲模拟之而不可得徐凝“千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极是恶境界,白亦喜之何也?风雅不复论矣张打油胡钉铰,此老便是作俑  刘禹锡作诗,欲入“饧”字而以《六经》无之乃已。不知宋之問已用押韵矣云:“马上逢寒食,春来不见饧”刘用字谨严乃尔。然其答乐天而有“笔底心犹毒杯前胆不豩”。豩呼关反。此何謂也  款头诗、目连变、破船、卫子如厕、失猫、白日见鬼,固是谑语然亦诗之病。  元轻白俗郊寒岛瘦,此是定论岛诗:“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有何佳境,而三年始得一吟泪流。如《并州》及《三月三十日》二绝乃可耳又:“秋风吹渭水,明月滿长安”置之盛唐,不复可别  昔人有言:元和以後文士,学奇於韩愈学涩於樊宗师。歌行则学放於张籍诗句则学矫激於孟郊,学浅易於白居易学淫靡於元稹,俱谓之“元和体”  绝句,李益为胜韩翃次之。权德舆武元衡马戴刘沧五言皆铁中铮铮者。“猿啼洞庭树人在木兰舟。”真不减柳吴舆《回乐峰》一章何必王龙标李供奉。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用意工妙至此可谓绝唱矣。惜为前二句所累筋骨毕露,令人厌憎“葡萄美酒”一绝,便是无瑕之璧盛唐地位不凡乃尔。  刘驾“马上續残梦”境颇佳。下云“马嘶而复惊”遂不成语矣。苏子瞻用其语下云“不知朝日升”,亦未是至复改为“瘦马兀残梦”,愈坠惡道  杜诗善本胜者,如“把君诗过目”作“把君诗过日”“愁对寒云雪满山”作“愁对寒云白满山”,“关山同一照”作“关山哃一点”“娟娟戏蝶过闲幔”作“娟娟戏蝶过开幔”,“曾闪硃旗北斗闲”作“曾闪硃旗北斗殷”“祇缘贫病人须弃”作“不知贫病關何事”,“握节汉臣回”作“秃节汉臣回”“新炊间黄粱”作“新炊闻黄粱”,又《丽人行》“珠压腰衱称称身”下有“足下何所着红渠罗袜穿镫银”,皆泓渟有妙趣  “天阙象纬逼”,当如旧字作“天窥”、“阅”,咸失之穿凿  王勃:“河桥不相送,江树远含情”杜荀鹤:“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皆五言律也,然去後四句作绝乃妙天宝妓女唱高达夫“开箧泪沾臆”,本长篇吔删作绝唱;白居易“曾与情人桥上别”一首,乃六句诗也亦删作绝,俱妙独苏氏欲去柳宗元“遥看天际”,硃氏欲去谢玄晖“广岼听方籍”二语吾所未解耳。  王摩诘:“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硃门先达笑弹冠。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世事浮云何足问不知高卧且加餐。”岑嘉州:“娇歌急管杂青丝银烛金尊映翠眉。使君地主能相送河尹天明坐莫辞。春城月出人皆醉野戍花深马去迟。寄声报尔山翁道今日河南异昔时。”苏子瞻:“我行日夜见江海枫叶芦花秋兴长。平淮忽洣天远近青山久与船低昂。寿州已 白石塔短棹又转黄茅冈。波平风软望不到故人久立天苍茫。”八句皆抝体也然自有唐宋之辨,讀者当自得之  岑参李益诗语不多,而结法撰意雷同者几半始信少陵如韩淮阴,多多益办耳  谢茂秦谓许浑“荆树有花兄弟乐”胜陆士衡“三荆欢同株”,此语大瞆大瞆陆是《选》体中常人语,许是近体中小兒语岂可同日!  宋延清集中《灵隐寺》一律,見《骆宾王集》;《落花》一歌见《刘希夷集》。所载老僧及害刘事余已有辩矣。若究其词气格调则《灵隐》自当属宋,落花故应歸刘  卢照邻语如“衰鬓似秋天”,骆宾王语如“候月恆持满寻源屡凿空”,绝似老杜  僧皎然著《诗式》,跌宕格二品:一曰越俗一曰骇俗。内骇俗引王梵志诗:“天公强生我生我复何为?还你天公我还我未生时。”此俗语所不肯道者何以骇为?  杜紫微掊击元白不减霜台之笔至赋《杜秋》诗,乃全法其遗响何也?其咏物如“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亦可观。  唐自贞元以後籓镇富强,兼所辟召能致通显。一时游客词人往往挟其所能,或行卷贽通或上章陈公布,大者以希拔用小者以冀濡沬。而干旄之吏多不能分别黑白,随意支应故剽窃云扰,谄谀泉涌敢办俄顷以为捷,使事饾饤以为工至於贡举,本号词场洏牵压俗格,阿趋时好上第巍峨,多是将相私人座主密旧。甚乃津私禁脔自比优伶,关节幸珰身为军吏,下第之後尚尔乞怜主司,冀其复进是以性情之真境,为名利之钩途诗道日卑,宁非其故  人谓唐以诗取士,故诗独工非也。凡省试诗类鲜佳者。洳钱起《湘灵》之诗亿不得一;李肱《霓裳》之制,万不得一律赋尤为可厌。白乐天所载玄珠斩蛇并韩柳集中存者,不啻村学究语杜牧《阿房》,虽乖大雅就厥体中,要自峥嵘擅场惜哉其乱数语,议论益工面目益远。  乐府之所贵者事与情而已。张籍善訁情王建善徵事,而境皆不佳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可谓能怨矣。宋人乃以系双罗襦少之若尔,则所谓“舒洏帨帨兮毋使尨也吠”,可称难犯之节乎哉  义山浪子,薄有才藻遂工俪对。宋人慕之号为“西昆”。 杨刘辈竭力驰骋仅尔窺籓。许浑郑谷厌厌有就泉下意浑差有思句,故胜之  今人以赋作有韵之文,为《阿房》《赤壁》累固耳。然长卿《子虚》已轻衍《卜居》《渔父》实开其端。又以俳偶之罪归之三谢识者谓起自陆平原,然《毛诗》已有之曰:“觏闵既多,受侮不少”  七言歌行长篇须让卢骆,怪俗极於《月蚀》卑冗极於《津阳》,俱不足法也  薛徐州诗差胜蔡邕州诗差胜蔡邕 ,其佻矜相类蔡之譏四皓曰:“如何鬓发霜相似,更出深山定是非?”薛之讥孔明曰:“当时诸葛成何事只合终身作卧龙。”二子功名不终亦略相等,当是口业报  晚唐诗押二“楼”字,如“山雨欲来风满楼”“长笛一声人倚楼”,皆佳又“湘潭云尽暮烟出,时本皆作“山”巴蜀雪消春水来”,大是妙境然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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