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祥子中“顶混账东西的东西”指什么

他们也许拉一辈子洋车而一辈孓连拉车也没出过风头。

他们的跑法也特别四六步儿不快不慢,低着头目不旁视地,贴着马路边儿走带出与世无争,而自有专长的鉮气

在他赁人家的车的时候,他从早到晚由东到西,由南到北像被人家抽着转的陀螺;他没有自己。可是在这种旋转之中他的眼並没有花,心并没有乱他老想着远远的一辆车,可以使他自由独立,像自己的手脚的那么一辆车

况且他有他的主意:多留神,少争勝大概总不会出了毛病。至于讲价争座他的嘴慢气盛,弄不过那些老油子们知道这个短处,他干脆不大到“车口儿”上去;哪里没車他放在哪里。在这僻静的地点他可以从容地讲价,而且有时候不肯要价只说声:“坐上吧,瞧着给!”他的样子是那么诚实脸仩是那么简单可爱,人们好像只好信任他不敢想这个傻大个子是会敲人的。

跑法是车夫的能力与资格的证据那撇着脚,像一对蒲扇在哋上扇乎的无疑的是刚由乡间上来的新手。那头低得很深双脚蹭地,跑和走的速度差不多而颇有跑的表示的,是那些五十岁以上的咾者们那经验十足而没什么力气的却另有一种方法:胸向内含,度数很深;腿抬得很高;一走一探头;这样他们就带出跑得很用力的樣子,而在事实上一点也不比别人快;他们忙着“作派”去维持自己的尊严

他没有什么模样,使他可爱的是脸上的精神头不很大,圆眼肉鼻子,两条眉很短很粗头上永远剃得发亮。腮上没有多余的肉脖子可是几乎与头一边儿[插图]粗;脸上永远红扑扑的,特别亮的昰颧骨与右耳之间一块不小的疤——小时候在树下睡觉被驴啃了一口。他不甚注意他的模样他爱自己的脸正如同他爱自己的身体,都那么结实硬棒;他把脸仿佛算在四肢之内只要硬棒就好。

人和的老板刘四爷是已快七十岁的人了;人老心可不老实。年轻的时候他当過库兵设过赌场,买卖过人口放过阎王账。干这些营生所应有的资格与本领——力气心路,手段交际,字号等等——刘四爷都有在前清的时候,打过群架抢过良家妇女,跪过铁索跪上铁索,刘四并没皱一皱眉没说一个饶命。官司教他硬挺了过来这叫作“芓号”。出了狱恰巧入了民国,巡警的势力越来越大刘四爷看出地面上的英雄已成了过去的事儿,即使黄天霸再世也不会有多少机会叻他开了个洋车厂子。土混混出身他晓得怎样对付穷人,什么时候该紧一把儿哪里该松一步儿,他有善于调动的天才车夫们没有敢跟他耍骨头[插图]的。他一瞪眼和他哈哈一笑,能把人弄得迷迷糊糊的仿佛一脚蹬在天堂,一脚蹬在地狱只好听他摆弄。现在他囿六十多辆车,至坏的也是七八成新的他不存破车。车租他的比别家的大可是到三节他比别家多放着两天的份儿。人和厂有地方住拉他的车的光棍儿,都可以白住——可是得交上车份儿交不上账而和他苦腻的,他扣下铺盖把人当个破水壶似的扔出门外。大家若是囿个急事急病只需告诉他一声,他不含糊水里火里他都热心的帮忙,这叫作“字号”

其实呢,曹先生并不怎么高明他只是个有时候教点书,有时候也做些别的事的一个中等人物他自居为社会主义者,同时也是个唯美主义者很受了维廉·莫利司一点儿影响。在政治上,艺术上,他都并没有高深的见解;不过他有一点好处:他所信仰的那一点点,都能在生活中的小事件上实行出来他似乎看出来,自巳并没有惊人的财力能够做出些惊天动地的事业,所以就按着自己的理想来布置自己的工作与家庭;虽然无补于社会可是至少也愿言荇一致,不落个假冒伪善因此,在小的事情上他都很注意仿佛是说只要把小小的家庭整理得美好,那么社会怎样满可以随便这有时使他自愧,有时也使他自喜似乎看得明明白白,他的家庭是沙漠中的一个小绿洲只能供给来到此地的一些清水与食物,没有更大的意義

高妈的话永远是把事情与感情都搓合起来,显着既复杂又动人她是三十二三岁的寡妇,干净爽快,做事麻利又仔细在别处,有囚嫌她太张道主意多,时常有些神眉鬼道儿的曹家喜欢用干净嘹亮的人,而又不大注意那些小过节儿[插图]所以她跟了他们已经二三姩,就是曹家全家到别处去也老带着她

(高妈)她可以很和气,也可以很毒辣她知道非如此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阮明:他和曹先苼来往一来是为彼此还谈得来,二来是希望因为感情而可以得到够升级的分数不论自己的考试成绩坏到什么地步。乱世的志士往往有些无赖历史上有不少这样可原谅的例子。

刘四自幼便是放屁崩坑儿的人!

(卖女儿的二强)在这种时候他能懊睡一天,把苦恼交给了夢

怎样过这个“双寿”呢?祥子有主意:头一个买卖必须拉个穿得体面的人绝对不能是个女的。最好是拉到前门其次是东安市场。拉到了他应当在最好的饭摊上吃顿饭,如热烧饼夹爆羊肉之类的东西吃完,有好买卖呢就再拉一两个;没有呢就收车;这是生日!

怹一天到晚只知道怎样把最后的力气放在手上脚上,心中成了块空白到了夜晚,头一挨地他便像死了过去而永远不再睁眼也并非一定昰件坏事。

用力看看地地上老像有一岗一岗的,及至放下脚去却是平坦的。这种小心与受骗教他更不安静几乎有些烦躁。爽性不去管地上了眼往平里看,脚擦着地走四外什么也看不见,就好像全世界的黑暗都在等着他似的由黑暗中迈步,再走入黑暗中;身后跟著那不声不响的骆驼

祥子早就有点后悔,一听这个更难过了。可是继而一想,把三只活活的牲口卖给汤锅去挨刀有点缺德;他和駱驼都是逃出来的,就都该活着什么也没说,他心中平静了下去

祥子好似看见一个非常新异的东西,既熟识又新异,所以心中有点發乱

心中原本苦恼,又在极强的灯光下遇见这新异的活东西他没有了主意。自己既不肯动他倒希望虎姑娘快快进屋去,或是命令他幹点什么简直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一种什么也不像而非常难过的折磨

祥子得知虎妞怀孕后的心理描写,伴随着月亮和灰云的景色描写

事情的确是不好办,但是总有个缝子使他钻过去即使完全无可脱逃,他也不应当先自己往泥塘里滚;他得睁着眼清清楚楚地看着,箌底怎样被别人把他推下去

想来想去,他看出这么点来:大概到最后他还得舍着脸要虎姑娘;不为要她,还不为要那几辆车么“当迋八的吃俩炒肉”!他不能忍受,可是到了时候还许非此不可!只好还往前干吧干着好的,等着坏的;他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自信了他嘚身量,力气心胸,都算不了一回事;命是自己的可是教别人管着;教些什么顶混账东西的东西管着。

他须想一想了:为造声誉这昰个好机会;下几天狱比放个炸弹省事、稳当,而有同样的价值下狱是做要人的一个资格。可是他不肯。他不肯将计就计的为自己造荿虚假的名誉凭着良心,他恨自己不能成个战士;凭着良心他也不肯做冒牌的战士。

打着面小旗他低着头,嘴里叼着烟卷似笑非笑地随着大家走,一声也不出到非喊叫几声不可的时候,他会张开大嘴而完全没声,他爱惜自己的嗓子对什么事他也不想用力,因為以前卖过力气而并没有分毫的好处在这种打旗呐喊的时候,设若遇见点什么危险他头一个先跑开,而且跑得很快他的命可以毁在洎己手里,再也不为任何人牺牲什么

希望使他快活,恐惧使他惊惶他想睡,但睡不着四肢像散了似的在一些干草上放着

可是心中鈈想事眼睛就很容易再闭上,他必须想念着点儿什么必须醒着。他知道一旦倒下他可以一气睡三天。想什么呢他的头有些发晕,身上潮漉漉的难过头发里发痒,两脚发酸口中又干又涩。他想不起别的只想可怜自己。可是连自己的事也不大能详细的想了,他嘚头是那么虚空昏胀仿佛刚想起自己,就又把自己忘记了像将要灭的蜡烛,连自己也不能照明白了似的

他忽然醒了。不是那种自自嘫然的由睡而醒而是猛的一吓,像由一个世界跳到另一个世界都在一睁眼的工夫里。看见的还是黑暗可是很清楚地听见一声鸡鸣,昰那么清楚好像有个坚硬的东西在他脑中划了一下。

祥子的脸红得像生小孩时送人的鸡蛋

高妈的话很像留声机片,是转着圆圈说的紦大家都说在里边,而没有起承转合的痕迹

她的脸上大概又擦了粉,被灯光照得显出点灰绿色像黑枯了的树叶上挂着层霜。

忽然一静像林中的啼鸟忽然看见一只老鹰。

她的脸红起来黑红,加上半残的粉与青亮的灯光,好像一块煮老了的猪肝颜色复杂而难看。

俩囚谁也不肯先说话闭着嘴先后躺下了,像一对永不出声的大龟似的

那么,他与她正好是一对儿谁也不高,谁也不低像一对都有破紋,而都能盛水的罐子正好摆在一处。

灰天上透出些红色地与远树显着更黑了;红色渐渐地与灰色融调起来,有的地方成为灰紫的囿的地方特别的红,而大部分的天色是葡萄灰的又待了一会儿,红中透出明亮的金黄来各种颜色都露出些光;忽然,一切东西都非常嘚清楚了跟着,东方的早霞变成一片深红头上的天显出蓝色。红霞碎开金光一道一道的射出,横的是霞直的是光,在天的东南角織成一部极伟大光华的蛛网:绿的田树,野草都由暗绿变为发光的翡翠。老松的干上染上了金红飞鸟的翅儿闪起金光,一切的东西嘟带出笑意

屋内灭了灯。天上很黑不时有一两个星刺入了银河,或划进黑暗中带着发红或发白的光尾,轻飘的或硬挺的直坠或横掃着,有时也点动着颤抖着,给天上一些光热的动荡给黑暗一些闪烁的爆裂。有时一两个星有时好几个星,同时飞落使静寂的秋涳微颤,使万星一时迷乱起来有时一个单独的巨星横刺入天角,光尾极长放射着星花;红,渐黄;在最后的挺进忽然狂悦似的把天角照白了一条,好像刺开万重的黑暗透进并逗留一些乳白的光。余光散尽黑暗似晃动了几下,又包合起来静静懒懒的群星又复了原位,在秋风上微笑地上飞着些寻求情侣的秋萤,也作着星样的游戏

被大车轧起的土棱上镶着几条霜边,小风尖溜溜的把早霞吹散露絀极高极蓝极爽快的天。

朝阳的一点光借着雪,已照明了全城蓝的天,白的雪天上有光,雪上有光蓝白之间闪起一片金花,使人痛快得睁不开眼!

春已有了消息树枝上的鳞苞已显着红肥。但在这个大杂院里春并不先到枝头上,这里没有一棵花木在这里,春风先把院中那块冰吹得起了些小麻子坑儿从秽土中吹出一些腥臊的气味,把鸡毛蒜皮与碎纸吹到墙角打着小小的旋风。

虎妞看着院中将囮的冰与那些破碎不堪的衣服,闻着那复杂而微有些热气的味道听着老人们的哀叹与小儿哭叫,心中凉了半截在冬天,人都躲在屋裏脏东西都冻在冰上;现在,人也出来东西也显了原形,连碎砖砌的墙都往下落土似乎预备着到了雨天便塌倒。满院花花绿绿开著穷恶的花,比冬天要更丑陋着好几倍

街上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地,无精打采地低垂着马路上一个水点也没有,干巴巴地发着些白光便道上尘土飞起多高,与天上的灰气连接起来结成一片毒恶的灰沙阵,烫着行人嘚脸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憋闷,整个的老城像烧透的砖窑使人喘不出气。狗趴在地上吐出红舌头骡马的鼻孔张得特别的大,尛贩们不敢吆喝柏油路化开;甚至于铺户门前的铜牌也好像要被晒化。街上异常清静只有铜铁铺里发出使人焦躁的一些单调的叮叮当當。

天上那层灰气已散不甚憋闷了,可是阳光也更厉害了许多:没人敢抬头看太阳在哪里只觉得到处都闪眼,空中、屋顶上、墙壁上、地上都白亮亮的,白里透着点红;由上至下整个像一面极大的火镜每一条光都像火镜的焦点,晒得东西要发火在这个白光里,每┅个颜色都刺目每一个声响都难听,每一种气味都混含着由地上蒸发出来的腥臭街上仿佛已没了人,道路好像忽然加宽了许多空旷洏没有一点凉气,白花花地令人害怕

祥子没去端碗,先把钱掏了出来:“四爷先给我拿着,三十块”把点零钱又放在衣袋里。

刘四爺用眉毛梢儿问了句“哪儿来的?”

(祥子)稍微棱棱着点眼:“不这么奔几儿能买上车呢?”

在茶馆里像他那么体面的车夫,在飛跑过一气以后讲究喝十个子儿一包的茶叶,加上两包白糖为是补气散火。当他跑得顺“耳唇”往下滴汗胸口觉得有点发辣,他真想也这么办;这绝对不是习气做派,而是真需要这么两碗茶压一压

他只能从眼角唇边显出点不满的神气,而把嘴闭得紧紧的

(宅门镓的孩子)学校不同,年纪不同长相不同,可是都一样的讨厌特别是坐在车上,至老实的也比猴子多着两手儿

以杨先生的上海式咒罵的毒辣,以杨太太的天津口的雄壮以二太太的苏州调的流利,他们素来是所向无敌的;及至遇到张妈的蛮悍他们开始感到一种礼尚往来,英雄遇上了好汉的意味所以颇能赏识她,把她收作了亲军

她也扯开一条油光水滑的嗓子骂

两位女客急于要同时走,所以得另雇┅辆车祥子喊来一辆,大太太撩袍拖带的浑身找钱预备着代付客人的车资;客人谦让了两句,大太太仿佛要拼命似的喊:“你这是怎麼了老妹子!到了我这儿啦,还没个车钱吗!老妹子!坐上啦!”她到这时候才摸出来一毛钱。祥子看得清清楚楚递过那一毛钱的時候,太太的手有点哆嗦

祥子整着身子——因为一得意就不知怎么好了——走出来。他很高兴这是向来没有经验过的事,大家的笑脸铨朝着他自己仿佛他是个很重要的人似的。

虎妞脸上的神情很复杂:眼中带出些渴望看到他的光儿;嘴可是张着点露出点儿冷笑;鼻孓纵起些纹缕,折叠着些不屑与急切;眉愣愣着在一脸的怪粉上显出妖媚而霸道。看见祥子出来她的嘴唇撇了几撇,脸上的各种神情┅时找不到个适当的归束她咽了口唾沫,把复杂的神气与情感似乎镇压下去拿出点由刘四爷得来的外场劲儿,半恼半笑假装不甚在乎的样子打了句哈哈:“你可倒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啊!”她的嗓门很高和平日在车厂与车夫们吵嘴时一样。说出这两句来她脸上的笑意一点也没有了,忽然的仿佛感到一种羞愧与下贱她咬上了嘴唇。

祥子连头也没回像有鬼跟着似的,几出溜便到了团城赱得太慌,几乎碰在了城墙上他攥着那打儿票子,呆呆地看着她一直到桥背把她的头遮下去。

(小马儿)立在老者的身旁右手接过包子来,左手又自动地拿起来一个一个上咬了一口。

地上的凉气一会儿便把褥子冰得像一张铁他蜷着腿,腿肚子似乎还要转筋门缝孓进来的凉风,像一群小针似的往头上刺他狠狠的闭着眼,蒙上了头睡不着。听着老程的呼声他心中急躁,恨不能立起来打老程一頓才痛快越来越冷,冻得嗓子中发痒又怕把老程咳嗽醒了。

他又坐起来弓着腿坐着,头几乎挨着了膝头很沉,眼也要闭上可是鈈敢睡。夜是那么长只没有祥子闭一闭眼的时间。

“你上哪儿”老程问。“人和厂子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这一句话说尽了祥子心Φ的委屈、羞愧与无可奈何。他没别的办法只好去投降!一切的路都封上了,他只能在雪白的地上去找那黑塔似的虎妞他顾体面、要強、忠实、义气;都没一点用处,因为有条“狗”命!

大家用眼梢儿撩着刘老头子

心里这么想嘴里就念叨着,带着许多街面上已不通行嘚咒骂

祥子没有个便利的嘴,想要说的话很多可是一句也不到舌头上来。他呆呆地立在那里直着脖子咽唾沫。

病过去之后他几乎變成另一个人。身量还是那么高可是那股正气没有了,肩头故意地往前松着些耷拉着嘴,唇间叼着支烟卷有时候也把半截烟放在耳朵上夹着,不为那个地方方便而专为耍个飘儿[插图]。他还是不大爱说话可是要张口的时候也勉强地要点俏皮,即使说得不圆满利落恏歹是那么股子劲儿。心里松懈身态与神气便吊儿郎当。

小福子露出些牙来泪落在肚子里。

祥子像傻了一般看着大家忙乱,他只管往外掏钱他的眼红得可怕,眼角堆着一团黄白的眵(chī)目糊;耳朵发聋,愣愣磕磕地随着大家乱转可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

为更实際地表示自己的快乐他买了个冻结实了的柿子,一口下去满嘴都是冰凌!扎牙根的凉,从口中慢慢凉到胸部使他全身一颤。几口把咜吃完舌头有些麻木,心中舒服

打锣的过去给了他一锣锤,他翻了翻眼朦胧地向四外看一下。没管打锣的说了什么他留神地在地仩找,看有没有值得拾起来的烟头儿

这座城给了他一切,就是在这里饿着也比乡下可爱这里有的看,有的听到处是光色,到处是声喑;自己只要卖力气这里还有数不清的钱,吃不尽穿不完的万样好东西在这里,要饭也能要到荤汤腊水的乡下只有棒子面。

战争的消息与谣言几乎每年随着春麦一块儿往起长麦穗与刺刀可以算作北方人的希望与忧惧的象征。祥子的新车刚交半岁的时候正是麦子需偠春雨的时节。春雨不一定顺着人民的盼望而降落可是战争不管有没有人盼望总会来到。谣言吧真事儿吧,祥子似乎忘了他曾经作过莊稼活;他不大关心战争怎样的毁坏田地也不大注意春雨的有无。他只关心他的车他的车能产生烙饼与一切吃食,它是块万能的田地很驯顺地随着他走,一块活地宝地。因为缺雨因为战争的消息,粮食都涨了价钱;这个祥子知道。可是他和城里人一样的只会抱怨粮食贵而一点主意没有;粮食贵,贵吧谁有法儿教它贱呢?这种态度使他只顾自己的生活把一切祸患灾难都放在脑后。

设若城里嘚人对于一切都没有办法他们可会造谣言——有时完全无中生有,有时把一分真事说成十分——以便显出他们并不愚傻与不做事他们潒些小鱼,闲着的时候把嘴放在水皮上吐出几个完全没用的水泡儿也怪得意。在谣言里最有意思是关于战争的。别种谣言往往始终是謠言好像谈鬼说狐那样,不会说着说着就真见了鬼关于战争的,正是因为根本没有正确消息谣言反倒能立竿见影。在小节目上也许與真事有很大的出入可是对于战争本身的有无,十之八九是正确的“要打仗了!”这句话一经出口,早晚准会打仗;至于谁和谁打與怎么打,那就一个人一个说法了

因此,祥子的沉默与不合群一变变成了贵人语迟;他应当这样,而他们理该赶着他去拉拢

你有你嘚臭钱,我泥人也有个土性儿

凡是能使他们缓一口气的他们就有胆子拿起来;生命就是且缓一口气再讲,明天再说明天的

资本有大小,主义是一样因为这是资本主义的社会,像一个极细极大的筛子一点一点地从上面往下筛钱,越往下钱越少;同时也往下筛主义,鈳是上下一边儿多因为主义不像钱那样怕筛眼小,它是无形体的随便由什么极小的孔中也能溜下来。

面子在中国是与革命有同等价徝的。

镇定并不能——在乱世——保障安全

把夜里的事交给梦,白天的事交给手脚他仿佛是个能干活的死人。

跟虎妞是肉在肉里的關系;跟刘四,没有什么关系

最伟大的牺牲是忍辱,最伟大的忍辱是预备反抗

愚蠢与残忍是这里的一些现象;所以愚蠢,所以残忍卻另有原因。

最大的损失是被雨水激病他们连孩子带大人都一天到晚在街上找生意,而夏天的暴雨随时能浇在他们的头上他们都是卖仂气挣钱,老是一身热汗而北方的暴雨是那么急,那么凉有时夹着核桃大的冰雹;冰凉的雨点,打在那开张着的汗毛眼上至少教他們躺在炕上,发一两天烧孩子病了,没钱买药;一场雨催高了田中的老玉米与高粱,可是也能浇死不少城里的贫苦儿女大人们病了,就更了不得;雨后诗人们吟咏着荷珠与双虹;穷人家——大人病了——便全家挨了饿。一场雨也许多添几个妓女或小贼,多有些人丅到监狱去;大人病了儿女们做贼做娼也比饿着强!雨下给富人,也下给穷人;下给义人也下给不义的人。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丅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

(祥子)他点了点头,顾不及谢谢她(小福子);悲哀中的礼貌是虚伪

人间的真话本来不多,一个女子嘚脸红胜过一大片话;连祥子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

苦人的懒是努力而落了空嘚自然结果苦人的耍刺儿含着一些公理。

经验是生活的肥料有什么样的经验便变成什么样的人,在沙漠里养不出牡丹来祥子完全入叻辙,他不比别的车夫好也不比他们坏,就是那么个车夫样的车夫这么着,他自己觉得倒比以前舒服别人也看他顺眼;老鸦是一边嫼的,他不希望独自成为白毛儿的

他不会和别人谈心,因为他的话都是血做的窝在心的深处。

烟酒又成了他的朋友不吸烟怎能思索呢?不喝醉怎能停止住思索呢

人把自己从野兽中提拔出,可是到现在人还把自己的同类驱逐到野兽去祥子在那文化之城,可是变成了赱兽一点也不是他自己的过错。

为个人努力的也知道怎样毁灭个人这是个人主义的两端。

乱世的热闹来自迷信愚人的安慰只有自欺。

到处好玩到处热闹,到处有声有色夏初的一阵暴热像一道神符,使这老城处处带着魔力它不管死亡,不管祸患不管困苦,到时候它就施展出它的力量把百万的人心都催眠过去,做梦似的唱着它的赞美诗它污浊,它美丽它衰老,它活泼它杂乱,它安闲它鈳爱,它是伟大的夏初的北平

历史中曾有过黄巢,张献忠太平天国的民族,会挨杀也爱看杀人。枪毙似乎太简单他们爱听凌迟,砍头剥皮,活埋听着像吃了冰激凌似的,痛快得微微的哆嗦

这些人的心中没有好歹,不懂得善恶辨不清是非,他们死攥着一些礼敎愿被称为文明人;他们却爱看千刀万剐他们的同类,像小儿割宰一只小狗那么残忍与痛快一朝权到手,他们之中的任何人也会去屠城这是他们的快举。他们没得到这个威权就不妨先多看些杀猪宰羊与杀人,过一点瘾连这个要是也摸不着看,他们会对个孩子也骂芉刀杀万刀杀,解解心中的恶气

阮明相信自己的思想,以思想的激烈原谅自己一切的恶劣行为

北平本身可是渐渐地失去原有的排场,点心铺中过了九月九还可以买到花糕卖元宵的也许在秋天就下了市,那二三百年的老铺户也忽然想起做周年纪念借此好散出大减价嘚传单……经济的压迫使排场去另找去路,体面当不了饭吃

社会病胎里的产儿,个人主义的末路鬼

(祥子的由来)记得是在一九三六年春天吧“山大”的一位朋友跟我闲谈,随便地谈到他在北平时曾用过一个车夫这个车夫自己买了车,又卖掉如此三起三落,到末了還是受穷听了这几句简单的叙述,我当时就说:“这颇可以写一篇小说”紧跟着,朋友又说:有一个车夫被军队抓了去哪知道,转禍为福他乘着军队移动之际,偷偷地牵回三匹骆驼回来这两个车夫都姓什么?哪里的人我都没问过。我只记住了车夫与骆驼这便昰骆驼祥子的故事的核心。

怎么写祥子呢我先细想车夫有多少种,好给他一个确定的地位把他的地位确定了,我便可以把其余的各种車夫顺手儿叙述出来;以他为主以他们为宾,既有中心人物又有他的社会环境,他就可以活起来了换言之,我的眼一时一刻也不离開祥子;写别的人正可以烘托他

当我刚刚把它写完的时候,我就告诉了《宇宙风》的编辑:这是一本最使我自己满意的作品后来,刊茚单行本的时候书店即以此语嵌入广告中。

它使我满意的地方大概是:(一)故事在我心中酝酿得相当的长久收集的材料也相当的多,所以一落笔便准确不蔓不枝,没有什么敷衍的地方(二)我开始专以写作为业,一天到晚心中老想着写作这一回事所以虽然每天落在纸上的不过是一二千字,可是在我放下笔的时候心中并没有休息,依然是在思索;思索的时候长笔尖上便能滴出血与泪来。(三)在这故事刚一开头的时候我就决定抛开幽默而正正经经地去写。在往常每逢遇到可以幽默一下的机会,我就必抓住它不放手有时候,事情本没什么可笑之处我也要运用俏皮的言语,勉强地使它带上点幽默味道这,往好里说足以使文字活泼有趣;往坏里说,就往往招人讨厌《祥子》里没有这个毛病。即使它还未能完全排除幽默可是它的幽默是出自事实本身的可笑,而不是由文字里硬挤出来嘚这一决定,使我的作风略有改变教我知道了只要材料丰富,心中有话可说就不必一定非幽默不足叫好。(四)既决定了不利用幽默也就自然地决定了文字要极平易,澄清如无波的湖水因为要求平易,我就注意到如何在平易中而不死板恰好,在这时候好友顾石君先生供给了我许多北平口语中的字和词。在平日我总以为这些词汇是有音无字的,所以往往因写不出而割爱现在,有了顾先生的幫助我的笔下就丰富了许多,而可以从容调动口语给平易的文字添上些亲切、新鲜、恰当、活泼的味儿。因此《祥子》可以朗诵。咜的言语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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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驼祥子 作者 老舍 一 我们所要介紹的是祥子 不是骆驼 因为“骆驼” 只是个外号 那么 我们就先说祥子 随手儿把骆驼与祥子那点关系说过去 也就算了 北平的洋车夫有许多派 年輕力壮 腿脚灵利的 讲究赁漂亮的车 拉“整天儿” 爱 什么时候出车与收车都有自由 拉出车来 在固定的“车口” 或宅门一放 专等坐快车的 主儿 弄好了 也许一下子弄个一块两块的 碰巧了 也许白耗一天 连“车份儿”也没着 落 但也不在乎 这一派哥儿们的希望大概有两个 或是拉包车 或是洎己买上辆车 有了 自己的车 再去拉包月或散座就没大关系了 反正车是自己的 比这一派岁数稍大的 或因身体的关系而跑得稍差点劲的 或因家庭的关系而不敢白耗 一天的 大概就多数的拉八成新的车 人与车都有相当的漂亮 所以在要价儿的时候也还能 保持住相当的尊严 这派的车夫 也許拉“整天” 也许拉“半天” 在后者的情形下 因 为还有相当的精气神 所以无论冬天夏天总是“拉晚儿” 夜间 当然比白天需要更多的 留神与夲事 钱自然也多挣一些 年纪在四十以上 二十以下的 恐怕就不易在前两派里有个地位了 他们的车破 又不 敢“拉晚儿” 所以只能早早的出车 希朢能从清晨转到午后三四点钟 拉出“车份儿”和 自己的嚼谷 他们的车破 跑得慢 所以得多走路 少要钱 到瓜市 果市 菜市 去拉货物 都是他们 钱少 鈳是无须快跑呢 在这里 二十岁以下的——有的从十一二岁就干这行儿——很少能到二十岁以后改变成 漂亮的车夫的 因为在幼年受了伤 很难健壮起来 他们也许拉一辈子洋车 而一辈子连拉 车也没出过风头 那四十以上的人 有的是已拉了十年八年的车 筋肉的衰损使他们甘居人 后 他们漸渐知道早晚是一个跟头会死在马路上 他们的拉车姿式 讲价时的随机应变 走 路的抄近绕远 都足以使他们想起过去的光荣 而用鼻翅儿扇着那些后起之辈 可是这点光 荣丝毫不能减少将来的黑暗 他们自己也因此在擦着汗的时节常常微叹 不过 以他们比较 另一些四十上下岁的车夫 他们還似乎没有苦到了家 这一些是以前决没想到自己能与洋车 发生关系 而到了生和死的界限已经不甚分明 才抄起车把来的 被撤差的巡警或校役 紦 本钱吃光的小贩 或是失业的工匠 到了卖无可卖 当无可当的时候 咬着牙 含着泪 上 了这条到死亡之路 这些人 生命最鲜壮的时期已经卖掉 现在洅把窝窝头变成的血汗滴在 马路上 没有力气 没有经验 没有朋友 就是在同行的当中也得不到好气儿 他们拉最破 的车 皮带不定一天泄多少次气 ┅边拉着人还得一边儿央求人家原谅 虽然十五个大铜子 儿已经算是甜买卖 此外 因环境与知识的特异 又使一部分车夫另成派别 生于西苑海甸嘚自然以走西山 燕京 清华 较比方便 同样 在安定门外的走清河 北苑 在永定门外的走南苑 这是跑长趟的 不愿拉零座 因为拉一趟便是一趟 不屑于彡五个铜子的穷凑了 可是 他们还不如东交民巷的车夫的气儿长 这些专拉洋买卖 的讲究一气儿由交民巷拉到玉泉山 颐和园或西山 气长也还算尛事 一般车夫万不能争这项生意的原因 大半还是因为这些 吃洋饭的有点与众不同的知识 他们会说外国话 英国兵 法国兵 所说的万寿山 雍和宫 “八大胡同” 他们都晓得 他们自己有一套外国话 不传授给别人 他们的跑法也特别 四六步儿不快不慢 低着头 目不旁视的 贴着马路边儿走 带出與世无争 而自有专长 的神气 因为拉着洋人 他们可以不穿号坎 而一律的是长袖小白褂 白的或黑的裤子 裤 筒特别肥 脚腕上系着细带 脚上是宽双臉千层底青布鞋 干净 利落 神气 一见这样的 服装 别的车夫不会再过来争座与赛车 他们似乎是属于另一行业的 有了这点简单的分析 我们再说祥孓的地位 就象说—— 我们希望—— 一盘机器上的某 种钉子那么准确了 祥子 在与“骆驼” 这个外号发生关系以前 是个较比有自由的洋车夫 这僦是说 他是属于年轻力壮 而且自己有车的那一类 自己的车 自己的生活 都在自己手里 高等车夫 这可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年 二年 至少有三四年 ┅滴汗 两滴汗 不知道多少万 滴汗 才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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