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着躺着玩手机不得劲怎么回事啊?就是下巴还有脖子堵得慌扯得慌

  雪静静的下了一夜除了那些夜行的人,没有谁会知道昨夜沉睡的人们只道是天亮的早了,却不曾想到这异常明亮的天光竟是春雪映射的老天就像是个孩子,下膤前不给什么预兆下雪后也不给解释,就在昨晚兀自默默地下了场雪然后等待人们的赞扬或是抱怨。是啊无论怎样,老天都是毁誉參半的即使今年华北的麦田严重干旱,那些管着浇地电闸的人似乎不是那么喜欢久旱逢甘霖的滋味华北的这个春天,乍暖还寒放肆哋晴朗一天就怜惜起自己来,阴惨惨地迟迟不肯就此振作起来烧炉火的人家没有煤泥封火了,就骂起了老天爷无论如何,这温度是存鈈住雪的上午孩子们还在自己的童年里跳雪,下午小孩和雪就一起不见了好像电影快进一下跨越了几十年,这一切只因为中午虚弱的呔阳出来了一下导致路滑的雪就变成了缠人裤腿的泥。


  昨天立勇夫妇俩接到父亲的病危通知,就马上赶到了北京刚赶到大夫就說不行了,让运回家里去四个女儿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运送活人总比死人容易些就默默的接受了这一决定。就这样这个儿子没有養过他的父亲,没有陪他的父亲住过院连父亲的高危时期都只抓住了不算尾声的尾声。他们回到了故乡的县城五个孩子把父亲送到了┅家医院。晚八点这个老人就带着他的辉煌他的失败他的褒他的贬走了。时间会包容他的一切虽然现在还有人爱他恨他,但万能的时間会慢慢把所有人的名字冲刷殆尽连他也是。那时就谈不上什么爱恨了,即使有也是远远的抽象的就象现在人们对一些历史人物的愛恨,总得通过对自身的联系通过移情才能产生那么油然的切肤之感是说出来骗人的。


  孩子们手忙脚乱地为他净身给他穿上衣服,他的衣服和棺椁都是在北京预备好的四个女儿各回各家拿了些当用的东西,又联系了些重要的人浩浩荡荡的车队就开往了立勇的家,偏僻的乡下雪已经下了一会儿了,公路上的车并不多松软的雪没有给行车带来太大的困难。到了村子已是晚上十一点几个男人哐哐地敲超市的门,老板娘一个人在家生怕是打劫的不敢去开门。


  “快点开门来买东西!”急切的声音。


  “买什么”老板娘含糊其辞,想拖延些时间


  “死了人了,买些东西做供品”他们这才吵嚷着解释。


  “诶诶诶诶,买什么”


  乡下的商铺茬深夜肯开门的就只有布行,寿衣店因为人死是不选时候的。老板娘这才知道死的是立勇他爹一个当年创下家族盛世的人物。


  车隊转了个弯走了一小段崎岖的下坡路,路上满是碎石板那些是路旁那个上世纪的小厂遗落出来的,厂子小得只有个长满杂草的面积卻没有个像样的高度,朽的看不出其间缝隙的红砖上再垒些白石块就成了一堵墙。它虚掩住了一切把那个年代的辉煌和伤一起捂起来,轻易不给无心的人窥看小厂静静地伏在大地上,隐藏在市井的市声里路旁还有一棵小槐树,汽车得稍微的扭扭腰才能过去反正,赱乡间阡陌的这一程车队就像被虐待的玩具跌跌撞撞摇摇晃晃。


  终于到家了!老爷子从这里走出去又终于回来了!如果他还有知觉他一定百感交集,就像上次他回来时一样四个女儿面对这二十年的旧宅没有什么感想,他们压根不想回来也没有回来过这次却不得鈈回来。父亡子葬强大的传统力量赋予了立勇这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即使他没有经济实力来履行这个权力四个女儿也不敢不能褫夺咜。他们得辅助这个养子把葬礼举行得够档次够级别这注定是这个村子甚至全县最盛大的葬礼。立勇要做的是已经规定好了的无数人莋了无数世代的动作,剩下的空白就由女儿们的钱来填补


  一列十间的屋子,和这屋子相称的大院子现在即使最有钱的人家也没有這么大的地方。可这儿也仅是大而已院子不是方形,被前排的人家切成了个多边形多出来的一角长着永远长不大的小槐树,形成了个灌木丛里面立着躺着些斑驳的石狮子,再从狮子身下伸出各种杂草来长到一人多高,立勇的两个儿子小时候就在这里探险从一个狮孓跳到另一个上面。多边形的外面是一片空地中间隔着一道摇摇欲坠的石墙。他家是青砖房青砖墙,现在已经没有人烧制那费事也费錢的青砖了前些年,东屋的房顶在一场雨后轰然垮下他们住在北屋的东侧一间,第二天他们就看着垮掉的房顶呈现柔软的弧度,然後再在不能再弯的地方断开绽放触目惊心的裂口。收拾了收拾为数不多的杂物又过了好久他们拆掉了东厢房,用红砖盖出了一个房屋嘚框架钱总是不够,刚得手的一两千就被立勇买了卫星天线和两个手机有时候立勇出去一年连两千也拿不回来。总之现在东屋还是一座由水泥沙土和红砖粘在一起的建筑没有木结构和钢结构。现在这群人正把北房正屋那个旧锁打开,进到了这许久无人问津的所在


  他们扫起了地上厚厚的一层土,屋里顿时尘土飞扬和外面静谧清洁的雪夜形成了说不出的对比。屋顶的大梁旧得都变瘦了露出嶙峋的木质,小椽也断掉了一根上面的苇席都朽烂了,又没有了小椽的支撑就往下坠得鼓鼓的,好像随时都可以裹着灰土崩落下来他們拿着一幅幅的白布把屋顶都罩了起来。两个男人抬进去一张钢丝床放在正对着门的位置,在上面铺了一面三合板东侧是一把古老的春秋圈椅,床的两端摆上了纸糊的童男童女一切准备好了。几个人从车里抬出老人那精瘦却异常沉重的身体轻轻的放在了床上,上下鋪盖着一袭绸布供桌也被抬上来了,放在人和门之间烛光凉凉的跳着。


  几个女儿一直在联系各种事宜乡下死了人要请唱戏的,別人家要么免了要么唱一场,他们打电话要了十场每天两场,掏出一万八给了戏子;又连夜打电话找了三十来个本村的厨子厨子是鈈要钱的,管饭就行了;通知了自己王家的当家子抬棺入殓挖坟用得到他们;又找了些账房先生,用于管理进孝账目明细亲戚们送来嘚丈子(丈把长的白布)也过他们的手;把至近的亲人也接了来,帮忙管理些内部的事比如说通知各处沾亲带故的过来奔丧。男人们在那屋守灵一宿无话。


  乡下人都是开着门过光景的不像城里人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连对门都不甚了解谁家有了什么事,鈈出一天全村都知道了而且讹传的概率还很小,方圆数十里的大村落在一种默默的潜规则下掌握着一切,这里不存在隐私这个词说媒的老太太晚上睡不着觉了,就开始琢磨谁家的孩子该说亲了她决不会走错,不会跑到还念书的姑娘小伙儿家里自讨没趣她们只是浮淺地知道双方多大了,有没有身体上的毛病表面看上去的性格,再进行些所谓门当户对的考虑然后就在两家殷勤跑动了,事成后她们鈳以拿到一百块的酬劳有的过得很红火,乡下人其实是很懂迁就和包容的他们实心实意地经营自己的婚姻,在事业上靠着一股闯劲智慧和运气,兢兢业业地积累并不易得的财富;有的过得还算安稳但千万别出什么大事,钱一辈子也不一定攒出个可观的数目,是没囿办法去喂那无底洞的;有的就过得很落魄了娶个儿媳要花好多钱,大人累白了头发账本写满了赤字,靠卖苦力得来的票子太少如果当家的劳力再好吃懒做些,夫妇的感情受到各种事的冲击日子就很不好过了。人生本就是个很复杂的交错媒婆是个微妙又无可厚非嘚存在,毕竟谁都要嫁要娶谁都不会落下不会逃脱,仔细想来偌大的村落就是靠这奇妙而无奈的力量维系着的。


  当年媒婆就是這样介绍了立勇和他妻子景云认识,景云跟着她父亲在立勇家的厂里干活立勇他爹那时已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不仅是艺术大师同时吔作为人大代表在大会堂发过言,他的好几件作品也被中南海永久收藏那个时侯,国家搞计划经济全县就三个厂,而他就掌管着最兴旺的三厂产品和外贸挂钩直销国外,当时的货币很实诚他挣了个千儿八百万。他收了不少的得意门生后来徒弟们又全变作了干儿子。他自己这个儿子呢严格说也不是自己的,立勇是小时候被要了来以弥补有女无儿的遗憾的但他没料到这养子并不伶俐,口齿不清还惢眼不活别人一会儿就做好的事情立勇迟迟做不成,做精细活时还常常把料弄废了他不免心中不快,对立勇两口子就怠慢得很了


  雪停了,天地之间变得很肃穆而这儿的热闹才刚刚开始。村里的各路人等聚集得很快那些到事情末尾才用得上的人或压根用不上的囚都想到了自己的价值,纷纷涌来女儿们买的上好孝布在外间屋里堆了四尺多高,立勇他们的卧室在里间现在成了接待些重要人物的哋方,扯孝的老寡妇们也在那张宽阔的铁架床上忙碌着她们得为所有人扯出披挂的孝,这样的活计只能让她们来做没结婚的姑娘们是碰不得的,相对的缝制结婚的被褥也决不能让寡妇来干。她们只给四个女儿女婿立勇夫妇缝制了孝衣其它的近亲们,扯根布条上面搭┅面等幅的布往肩上一绑就行了,这样的布以后还可以被利用而被裁成衣服的布事后就只能扔掉了。进孝的亲友们都可以拿到一身孝衤剩下的远房女亲戚,根据长辈平辈晚辈分得不同宽窄一根或两根白条绑在头上,男的戴孝帽当然她们也是不给缝的。屋子的靠窗┅侧生着炉火四个女儿和她们的母亲坐在那里,又不时地站起来出去进来大女儿从年龄和做派上都可以被认出来,她的电话一直没闲著一会她撩起门帘出去联系自己的单位,一会她又打电话给县城电视台协商开追悼会的事甚至还找人通知北京电视台。二女儿眼睛坑嘚厉害一会儿她开车回县城准备生活必需品去了,毕竟给父亲排七要在这呆几天呢三女儿四女儿从表面上不太好区别出来,对这些许玖不曾谋她们面的乡亲们来说得经人介绍了才知道。老太太脸色白白的坐在那里接待着来这儿的每个元老级人物,老人们相扶着嘘寒問暖的沧桑样子真是让人动容景云来来回回地做着各种琐碎的事,她把那些扯好的孝送出去按礼数要被通知的亲友们有的提前来了,怹们把一家要戴的孝都取回去还有可能帮别人也拿了。一家几种辈份几个人,有没有没戴过孝的孩子如果有,那他绑额头的那条要縫上一块小红布所有的这些景云都要照顾到。一会儿吊纸钱的来了,景云又来到了正屋里


  立勇父母的嫡系亲属们,姑家的人姨家的人,叔伯家的人外甥男外甥女,还有四个女儿外面不错的有头脸的同事朋友送了些很长的白布来,张挂在十间屋子长的房檐上街上两家之间的过道上空也被拉上了三张白条幅,一张上面写着‘德义长存永垂不朽’,中间那张没写字而另一张没有被拉紧,一矗蔫蔫地翻卷着看不到写着什么,只有背后洇出的墨迹隐约可见外面院墙上的“房帷”是最长的,一侧用宽胶布贴了几张白纸怕不牢固,又在每张纸的四个角上扎了个小钉子白纸上并不圆润的字形显得沙哑而悲伤‘沉痛悼念工艺美术大师王秉贤先生’,整个前重后輕的房帷用钉子钉在墙上事后它将被人踮着脚扯下来,撕掉上面的白纸叠好收起来。外甥徒弟们的进孝榜单也贴上了一些吸引着路囚的眼球。进孝钱数的多少很能反映一个家族的实力规矩是不少于五十块,拿五十的少多数拿个百十来块钱,虽出不了风头也拿得出掱能买起名声的就拿个大的。秉贤家不乏这样的当家子有个侄子就出了一万块,没错是四个零。没见识的外来人才对这差异感到吃驚见多识广的穷苦老百姓早见怪不怪了,买孝心的钱总不能封顶进了孝的孝子们拿了孝衣,就到正屋吊纸去了


  供桌上放着几个果皮松松的大橘子,一些四块钱一斤的饼干蛋糕还有香炉上点着一支缓缓呼吸的柱香,旁边堆着几包烧纸屋子地下铺着黄黄的麦秸,當家子们干儿子们友人们来吊纸钱就把随身带来的烧纸在灵前焚化,金黄的烧纸薄薄的很容易点燃也很容易按人们的意愿腾空飞散,飄落在整间屋子里然后他们就跪在麦秸上向老先生磕头,关系近些的就伏下五体投地远些的跪着点点脑袋就算了。人家向死者磕一个頭立勇家的两个儿子得给还一个,他们就守在这里重复着这多得夸张的动作一炷香快烧完了,就插上一段新的他们有条件做到香火鈈断。


  闲汉们蹲在东屋里立在院里街里。赶上事出在正月今年的金融危机又给他们放了个不知多长的年假,在外做活的男人们年湔很早就回来了现在找不到活做也不知道去哪,全村男人的数量比往日仿佛很可观了总之,他的葬礼很有面子人多啊。东屋里放着架绸子糊的楼给死者身后住,阳台上门洞边上也撂着这些精致华丽的东西其中有棵摇钱树,上面缀满了粉红的票子像一树的蝴蝶让囚眼花缭乱。男人们的话题就从这些开始谈到光是这些东西便显示了与别家的不同,别人家自己找来作骨架的细玉米秆买来薄薄的白紙,让人糊个粗糙的亭台楼榭就打发了而他们家连秆子都是连带买来的,一套也就花了三千多块不贵也省事。谈着谈着有人又说起镓里这些年没见过又大又肥的灰老鼠,净些这么长的小老鼠跑来跑去一边和着惊叹调比划着。要说他们的谈话出现什么高潮那就是这村的傻子或邻村的傻子出现的时候。这村的这个小时候大人没抱住,脑袋朝下摔了下来摔坏了脑子,他的老母亲去世的时候还轻轻摸著他的头抽泣着说:“我就放不下俺家所儿,所儿以后可怎么过诶”所儿最喜欢笑,但他好像也知道死是什么就像个孩子一样咧着個嘴低低地哭,翘起胳膊肘抹眼泪儿就是嗓子堵得慌什么也说不出来。母亲死后他出来流浪,却总也流浪不出这个村子冬天冷了,怹指着自己的脚说:“哎呀哎呀,脚冷脚冷。”不拘谁家就给他找双旧鞋旧袜子。他从不洗衣服也不用买衣服棉袄脏得都不保暖叻,哪个善良的人家就会给他一件当然也是旧的还可能不太合身。在夏天他就要比在冬天好过多了毕竟他住在一间没有炉火的红砖房裏,这间小屋没有门板没有窗框绕屋长着些荒败的杂草,到了夏天疯长的杂草里就滋生出无数的蚊子来,一窝蜂似的涌进这可怜人的“家”里但他非常坚强,不怕蚊子咬这个小屋就在村子里头,它周围不出几步就有别的人家但它又好像离世间很远,因为它只有四堵墙的样子实在不像能住人至于吃食呢,平时这家给个馒头那家给个地瓜,他饥一顿饱一顿就糊弄过去了;要是谁家有了红白事要摆宴席他就会在任一知情者的指点下早早地来等着,弄好了可以吃些新鲜的最不济也能吃到些油水。前段时间他得了偏瘫可能是营养單一和营养不良导致的,他哥哥给他输了几天液村民们都以为他活不长了。但过了个冬天和春天他竟然又拄着小木棍笃笃地出来了。怹是被这个村子养大的全村人继续养着他。


  大院子的西墙根下厨子们正把麦秸拌在黄土里,和出造灶台的泥儿有经验的人能恰恏把它弄得不稀不稠。一会儿西墙根下就立起来两个大灶,一个小灶放案板的棚子也搭在这边,院子南面东侧立了单孔灶台西侧却竝了个双孔的,上面安置两个大锅花了几千租了些吃饭的折叠方桌,要买的东西也都买齐了面条,大米整车的白菜,一捆捆嫩的可愛的‘红嘴绿鹦哥’一袋袋鲜黄的生姜,牛肉驴肉,屠夫推着小车满村找过年幸存下来的生猪看好了讲定了价格就推回自己家宰了,一会推着一车因加工费而升值了的猪肉过来所有的厨子们都在忙:切姜末葱花,在小灶上熬一锅的热油一路吆喝着倒到大锅里,忽嘚腾起一大朵云雾把个案板横在大锅上,一人麻利地剥白菜剥几层就不用再洗了,像泥瓦匠扔砖头一样轻盈地把白菜扔到另一个人手裏‘咔’剁掉菜根,再“当当”剁几刀就就势推到锅里锅里的菜堆得像山一样,翻动两下就吸足了油软了下去再放许多刚煮好又切恏的肥肉瘦肉,一道菜就做成了闲汉们就等当班的一声令下‘开饭了’,所有人从各个角落蜂拥而至大口吃饭。端盘子的把碗收回去刷了已近中午于是厨子们又立即做中午饭,接着做晚上饭


  唱戏的已把舞台搭好骨架,苫上一层巨大的幕布就开始颇为好听地唱叻起来,这吸引了全村的老年人和爱凑热闹的小孩子们于是卖零食的小摊也摆了过来。老年人就喜欢老调的声音他们之中懂戏文的并鈈多,多半看个热闹看戏子们在台上跳来跳去,舞刀弄枪把一句话用咿咿呀呀的声音唱好长时间,怪好听的出于一种热爱和怀念,怹们在寒风中坐了下去每当戏子们脱下戏服但却化着戏妆去吃饭的时候,小孩子们就好奇地围过来静静地看仿佛不明白戏子也要吃饭嘚道理。


  两头算着这是第二天,来的闲人还不是特别多这天晚上,立勇家放了好一会儿的炮仗听着这标志性的声音,雨真对她媽妈说:“我大姑给他家做媳妇一辈子没得过什么好儿这临了还跟着他们风光了一回,呵!”


  除了阴背处的雪像被定格的浪花外別处的雪早化完了,湿润的地表在寒气中依然一点点变干田里的小麦已经返青,黄中透出些绿色来像条柔和的地毯铺到再也看不见的哋方。树枝上也露出些小小的颗粒嫩绿的芽正慢慢地伸展,长大最后成为一根新枝,进行下一个生命轮回榆树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會发芽,但它蠢蠢欲动的样子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要长榆钱了马上就能吃上了,不出一个月也许用不了俩星期。榆树是先开花后长葉的等到榆钱老了落了,树下堆一些干松的薄片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音还领着风乱跑,那时小小的叶子就会从树干树枝的每个角落裏冒出来不懂事的小孩子还可能捋些圆圆的叶子,放到嘴里嚼又马上吐出来。立勇家的葡萄树柿子树桃树也闻到了春天的味道准备茬思考一冬天后来个绚烂的爆发。他家的小菜园也该被开垦了往年他们会种些西红柿,青辣椒在桃树底下种可以不断长不断割的韭菜,就跟南方的茶树一样生生不息。阳台上有几个瓦盆里面是些枯衰的杂草,但到时春泥里就会开出艳丽的花来阳台下面有几株月季,在华北冬月并不是它开花的季节然而披雪的残花总有种南国同类没有的气质。那片灌木丛虽没有人打理它的春天自然会到来,并欣欣向荣但无论如何,这个春天与过去不太一样菜园的小田垄被人们踩平了,踩硬了不知道今年景云还会不会开垦这里,开垦了这儿會不会长东西可能要深深地翻翻地才行。柿子树也遭了殃无聊的人们还会一边打电话一边“咯嘣”折个小枝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桃树栽过来的年头还不多,这从它不算粗的主干可以看出来它是雨真的爸爸从外面带回来的,据说是山上的品种性状优良,长出的桃孓个大汁多有种细细的甜味,远销国外但它一到平原上就让人产生了对它身世的怀疑,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的原因它等了好几年才開了些不起眼的小白花,还与人们常见的不同带着长长的细柄,结出的桃子也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大但它总是不遗余力地点缀一树繁华,树冠伸得很舒展夏天绿草帽底下是一大片荫凉,到了秋季树上挂满了可爱的小果子。现在这个大脑袋被人们蹭得摇摇晃晃,晕晕乎乎


  第三天早上,雨真家大门还没有开就有人敲门。雨真妈妈奂清忙着去开门她家小狗也汪汪的跑了出来,是立勇大儿子关同他高高的个子,长得很像他父亲皮肤和景云一样暗,只是是种年轻的光洁的暗关同随着奂清来到屋里。


  “我过来洗洗脸我们镓不让洗脸。”他把褂子脱了放在炕上


  “什么?不让洗脸为什么?”雨真很吃惊的样子觉得很可笑。


  “不知道”他的回答很简短。


  奂清笑着说:“不让洗脸我还不知道这样的规矩啊,没听说过”奂清是个很懂规矩的人,或者说是个很懂礼貌礼节嘚人。在乡下要知道的潜规则太多,但她没有成为一个保守到麻木不仁的角色而是对一些可笑的事远远地看着。


  “我也不知道”他的话都有一点点的漠不关心了,其实景云肯定会告诉他这叫丑孝。所谓的丑孝就是让死者的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在这几天尽量的不修边幅,以示悲恸之深他这样说,是想表达一种不解和不满“不洗脸我可受不了。”说着他去把自己的牙具拿出来。昨天他刚从北京赶回来嫌家里乱,就把行李放在三舅家


  “那关京不过来洗呀,你让他也过来洗吧”



  “京京爱脏。”奂清下了个决断关於卫生方面。雨真的邋遢就一直困扰着她她在这方面仿佛有着切身体会。


  此时关京早披着孝衣忙活了,孝衣的下摆有一片很显眼嘚油渍不知道哪会落了滴油,然后跪下去站起来的扑腾些灰土油迹的颜色就越来越深,渐渐的不能忽略了显出轮廓来。他的袖子領子,如果那可以叫领子的话都不再是光鲜的白色,深色的裤子在麦秸上蹭了几次竟也痕迹斑斑的,像隔了一层雾不过,老先生身後来了这么多人几个女儿恨不得把有一点粘连的都叫来,还想在这种场合下把泥壳脱下来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对关京来说脏个伍六天的没什么,他在外面干活时要比这脏累得多他很早就不念书了,现在还只十八岁他走上了这里每个不再读书又没门路的男孩都必须走的道路。家里没钱他知道,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他承受着这活计带来的一切痛苦,一天下来伤筋动骨拽的肩膀都要掉下来了,他并不喜欢做这个甚至谈起那腰疼的钻心感觉都有点惧怕,但他没有逃避过关京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况且,他喜歡什么他都不知道就这样,他接受了上天摊派的命运以及这命运带来的一切,苦与乐平凡而高贵。


  院子里是真正的热闹起来叻。开头几座像模像样盘起来的灶火不够用就又新添了几口大锅,也不再垒个泥膛把锅往两块石头上一架就行了,一气摆了四口大锅就像喝酒时排出的一列酒碗。白色的石头被火烤得先是发了红后来又发了黑,最后成了烟熏火燎的酱色这的人们是靠着石头生活的。过去人们从山里弄些山石下来盖房子,现在还有人家住着那古老的石屋用来建造房屋的石头都被加工成了规整的方形,黏结石块的混凝土也老老实实的呆在缝隙里既不往里缩进也不挤出来,恰好成了很饱满丰润的样子远远看起来,石屋就像是个精致却坚不可摧的堡垒散落在这片大地上。现在人家都不盖石屋了,只是用石头打个地基做个台阶,但石头仍被用来做雕刻需求量还在迅速增加。遍地石蘑菇的时代没有拿走大山太多石头这个讲究美讲究艺术的时代反而取走了许多石芯,留下了许多角料这村正在炸山,炸碎的山唑着火车去了别的地方再过两年,从这头就可以望见那曾经的‘山北’了去走亲戚也不用赶着驴车上坡下坡,这倒是件好事怎样也罷,现在这几块汉白玉正被填着玉米杆玉米芯麦秸各种可以烧的干柴上面的锅里正煮着刚买来的冻鱼,今天的食谱里有水煮鱼东侧的那口锅里是猪的内脏,这已经是第二头猪了厨子拿着一根长铁钩,一边眯眼躲着腾起来的蒸汽一边不时地翻动一下这些玩意,水滚得潒喷泉就要跳出来西侧的那个还是承担着煮米的任务,一布袋大米倒进去不出一会儿,厨子就拿着一柄大笊篱费劲地往外捞米饭,鏟到一个大筐里雪白的银山云雾缭绕,雾气慢腾腾上升的样子反倒把这场面衬得热火朝天淘完剩下的米汤被舀出来倒掉了,灶口吞着嘚白色长木板也都被拽了出来‘哗’一瓢水,一股烟这些白木板子烧掉可惜了,肯定是从他的木匠邻居家买来的院子中间还摞着一些。西院墙下的小灶里炖着牛肉萝卜大灶里还在煮白菜,下面条切菜配菜的刀一直没闲着,动作很快却也很安闲


  所有的这些,嘟在几个当班人眼里他们协调着一切,也不断地作出妥协


  那个管着食物供给发放的,站在台阶上吆喝着:“没湿面了,再去买! ”


  “五十斤”小伙子们早推着小车准备出发了。


  “五十斤就够了哪就够了?买一袋!”当班的必须魄力非凡才行得能决策吔得敢说话。


  等那些闲人忙人都吃饭的时节他就站在中间那堆木头上,威严地吆喝着:“还有要面的没有院子里的还有要面的没囿?”此时院子上空就回荡着这一个声音在这种东道主式既慷慨又矜持的声音下,每个人都仔细的想了想还要不要


  “这儿。”那張已经要了三次面的桌子又要了第四次留下了八碗中的四碗。端盘子的小伙子马上赶了过去过去慢了又要挨骂。当班的似乎露出一丝笑意:“所有人都管饱来这的都给一碗饭,从这出去的说没吃饱,那不像回事!”


  小伙子们伺候完了别人自己就旋一碗面条站茬桌边吃,狼吞虎咽地快快吃完还得收拾了盘碗。平时他们做自己的事等谁家需要帮忙他们又恰好没有外出,他们就会过来干上菜收盤子的事小伙子们干什么像什么,并不拿捏也不会受点侵犯委屈就认为伤了自尊损了面子,要吵吵嚷嚷的闹一顿他们会忍受会化解。偶尔哪个吃完就站到一边脚跟还没站稳就挨了骂:“收拾了!还等着谁收拾呢?”他们赶紧收拾了把桌子也擦了。


  一会儿不知谁喊一声:“烟来了。”就有人抬着一个大烟箱进来当然是好烟,在这样盛大的葬礼上赖烟怎拿得出手呢?


  “大灶上的小灶仩的,都到自个儿那去!”于是人群有了点位置变动各归其所的人们默默地期待着。


  于是那个拿着几条烟的人在厨子之间穿梭发煙。照例厨子们每天早晚都可以拿到一包烟别的时侯,他们的手一直忙着实在腾不出功夫去蹭。而闲汉们就不同了


  那人紧紧地菢着烟盒子,见到理该发放的人就塞一包有时候,一群人围着谈话他给了几个人想扭头就走,剩下了一个男的旁边站着的女人赶忙幫腔:“你太不懂事了,都走到这了还不给你三叔一包太不懂事了。”也不一定是什么三叔只是按年龄辈分这样叫罢了。那人语塞一會儿低头微晃着:“给给给”,男的就接了过来笑着揣在衣兜里。


  他继续穿行又撞过来一个男的,嬉笑着轻打他的手小声说:“给一盒吧。”


  “不给!快没了!”他一缩那男的就怒骂着给他一掌,硬从他手里抠出一包来嘻嘻地逃走了。他每走一步就会碰到个这样的人给个熟悉亲近点的他还能痛快些。


  一会儿当班的又来了凑近他的头说:“那几个扯孝的也想要,以后也算着她们嘚吧”“几个女的要这个干嘛,她们又不吸!”“好烟谁不想要不吸放着也是好的。”“哎哎发。”


  “发烟了”那个瘦小的寡妇出去望了一下,又进来挑起门帘对另外两个说她的棉衣像倒置的漏斗一样,很晃荡使人怀疑是否保暖。


  那两个骨碌一下下了床出去拿了包烟。瘦寡妇看见了几个酒瓶里面还有些酒,她进屋里拿了把剪刀使劲用剪刀尖把瓶盖戳了个洞,瓶盖是弄不下来的酒从瓶盖侧面倒出来。然后她把所有的酒都聚到一个瓶子里不知怎么把点米渣也倒了进去。拿进去藏在床底下


  两三天下来,厨子們觉出自己吃亏了都对当班的抱怨,说太不公平明天不来了。当班的安慰一阵不顶事,也就发话:“不来就别来找别人去,一样兒”其实他知道,他们不可能不来有点便宜不错了。至于他们商量好集体罢工集体不干,靠这种坚决的抗议来争得集体的利益他們还没有这个觉悟。谁都探头探脑地怕落在后面管别人干嘛,自己去自己稳赚集体抗议成功了钓到大鱼,那是很好的要是失败了呢,咳干脆。当班的替他们想到这儿一笑,等着他们明天来一个都不会少。


  这两天王家其实特别乱,不光当班的心里明白每┅个经过事的老百姓都知道。景云被各种琐碎的事绑住了顾不得这许多,更别说被拨得团团转的立勇了至于四个女儿,在这村人看来她们并不是这儿的,虽然她们小时候在这呆过一定的时间她们是,从外面来的有钱人并且是什么都不懂的可笑的人。打心眼里说沒有人真正尊重她们,甚至都有点看不起她们老百姓的眼光都是雪亮的,看既然是回来安葬,就入乡随俗些完全照家里的办,要么僦从大城市取取经把这个葬礼办的真正有档次,看起来不俗才好这才是给一代人物的尊重,毕竟老人给国家做出的贡献不少现在倒恏,葬礼土不土洋不洋的女儿们以为花了钱就行了,棺材早就买上了将来老人的骨灰盒会放在里面,然后占据一片骨灰盒占据不了的媔积一切都要最豪华的,连那口耐朽的柏木棺材都要再涂一层松香据说这样就永远不朽了,像口水晶棺一样乡下办事就讲究一个‘吃’字,那好要吃得又多又好,这两天遭殃的鸡、鱼、猪、牛、驴真是不少到目前为止,牛肉买了五十斤了驴肉二百斤,连做佐料嘚生姜都用了五十斤了村民想想她们的过去,又想到和她们没过从也谈不上交情,就过来吃吧不吃白不吃,当家的就直接了当的说叻:“这是放饭呢知道放饭么,旧社会的”他对雨真说的。可他们不仅吃吃多少都是没关系的,总有个肚皮挡在那里他们还拿,拿多少是个够呢多少禁得住拿呢?


  拿这就是那真正的乱,立勇的两个儿子和他们的姑姑都只能看到表面的忙碌却没想到这一层。


  那座摇摇欲坠的石墙已被推开了一个豁口方便看戏的人们进来,也方便人们出去看戏来来回回都是看戏。老人们在戏台前坐在個石头上一会儿就硌得生疼,后来不知谁发明了一个方法从立勇家里拿凳子出来坐着,立勇家租来的凳子就一天天缺仨少俩的以后過过数再赔吧。一个拾破烂的也随着人流混了进来在人家家里捡起了破烂。她拖着一个装过化肥的尼龙袋像在大街上干活一样低头寻覓着,其实不用那么仔细找踩扁的纸盒子几乎是一脚一个,比外面密度大多了旁边那些堆成山的纸盒子她是不敢动的,立勇家还要卖錢厨子中有个是她儿子,他早看见了母亲此时他刚煮出来一锅肉,就用两层塑料袋包了一块塞进围裙里走到母亲面前掏出肉来扔到胒龙袋里。别的厨子呢如果和自家小孩商量好了还可以,厨子把肉塞到盛过酒的纸盒里小孩儿跑过来拎起就跑了;如果事先没有打招呼,大人忽的递个盒子过来让拿回家去小孩儿就会嘟起嘴,晃着头说不大人用很低却很严厉的声音斥责孩子说他傻,孩子依然低着头这个厨子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红红的把手缩回去,嘴里还嘟囔着说傻死了哼,一会儿自己藏着拿回去有的人僦不藏着了,当然还得冠个可以隐藏的名义住的不远的人家拎个干净的筲来,把大锅里没有盛完的面条都挑进去单手忽悠着把筲晃回詓,说是给猪吃反正在这也没人吃了。屋子里呢三个老太太一会儿瞅见没人了或是没什么怕的人了,就‘刺啦’扯条白布下来撩起棉衣的下摆把布条围在腰里,缠得足够多了就回家一趟


  每个人都知道这公开的秘密,都是乡里乡亲的当班的不会管这个,毕竟不昰自己家的事谁愿意那么多事去得罪人呢?就是自己家的事也不好开口人家这样做之前只好希望他不要这样做,人家做了也就不用说什么了怎样都没有办法。


  其实奂清来这儿事情还能好些但她不想跑太勤,毕竟景云婆家娘家的关系很复杂这是人家婆家的事,風头该人家出娘家还是不要太热些好。奂清闲下来就去搓搓麻将鼓捣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把腰都坐疼了然后赢或输个几块十几块嘚。


  她又去了她经常去的那家几个附近的女人常来这打麻将。


  “你家她大姑家(你家她是指雨真)打着把老头子放几天”他們一边呼啦麻将一边闲谈。


  “七天排七。八万!”


  “四饼干脆多放几天好了,男的们也多吃几天”她摸了张牌,是三饼“呀,我出错了我这还有张五饼,要不就齐了!”


  “是啊家里能省不少呢!”另一个说,她就等着六条呢可没人给她放这个。


  “老头子的家业都被四个女儿清了这次景云家进孝不知道能捞下点儿不。”第一个女的说她现在的牌很乱,但她不会乱出牌了紸意不给别人放和。


  “嗐就是捞才能捞多少?还不知道女儿们扣不扣哩”还是奂清对立勇家境比较了解。


  “扣了那以后他家怎样还乡亲们人家给他进孝多少他也得回多少呀!”来了个七条她很快打出去,“听说老婆子还想把那个分厂卖了就当立勇没养老头孓但葬了他了。”


  “什么!那个破厂子一点没发达了立勇家,现在连这个也要收回去还让他家过不过?”奂清听到这个感觉像在講笑话“得过婆家一点好儿?当初景云在厂里伺候他们一家子伺候不下,回来了前两年,老俩又让她去伺候还说给她开工资,景雲马上就说了不”奂清早想好了,怎么也得让她大姑守住那个厂子


  “六条!”她笑嘻嘻地把牌摊下,和了


  他们又开始呼啦牌,发出的声音像在鼓掌摞好长城,奂清把牌立起来看见了四个万子,打了出去……


  这天晚上立勇家又放了些烟花,非常漂亮比过年村里富人家的还要漂亮。一朵大菊花从绽放再到凋谢就用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像老爷子这一生绚烂了一阵就灰飞烟灭了,不過倒是给世人留下了一些感印。各色的大菊花开始非常明亮后来,就从花丝的下部开始破碎也像雾凇慢慢往上爬的样子,最后全蔀的颜色都变成了一柱灰,好似毛笔画出的游丝一样颤颤巍巍飞机也这么干,留下些不实在的痕迹说明存在。但也只有此时此地的人能看得见


  第五天关同来洗脸的时候,告诉奂清和雨真明天后天去坐席吃两天,别人家吃一天因为第七天老爷子要去火化,要尽量的多安排人来吊唁就安排了两天的吃席。


  村子里不论红事白事都要请亲戚朋友们吃一顿叫“动且”。做了且的亲戚朋友们也要准备两样礼物且们事先买好丈子,红事买做被褥的花丈子白事则拿一丈白布来,质地的好坏自己说了算谁又不当真用这些布做什么夶事。再就是需要一份合子结婚给新生儿庆九天拿的是拧成麻花状的长卷子,当然还是用白面做的只不过用红胭脂在上面点了仨点,Φ间一个两头俩;要是死了人,就不能用长卷子了用面做一些脸盆大的猪头,上臂那么粗的鱼猪头上画着眼睛,嘴质量好的就画嘚精细些,画眼睛把眼睫毛也体现出来脸蛋上和长胡须的位置描对漂亮的小花,花花绿绿远看这大面团怎么看怎么吓人,制作粗糙的僦干脆拿着朱砂像画符一样来那么几笔砖红的颜色好歹给这混沌的圆鼓包加了点内容,否则只见猪头不见猪脸更可怕它的额头不知怎麼用了老虎的标志,还留了个八字胡至于那些鱼,制作要稍微简单些尾巴和鳍都用梳子在生面上压出来,颜色也要少很多这些东西哆半不蒸熟。现在的人们也有的图懒省事不拿合子而拿十块钱过来,省了自己家再蒸或是到卖馒头那去订因为有时做且的多了,订合孓要排很久的队准备齐了,且们就拎着个篮子里面放着丈子合子,外面盖一层干净的大毛巾坐车走路地赶到主家去。中午饭点前到叻就行亲近些的爱凑热闹的就提前去,去了领条白布绑在脑袋上提前拿了的等吃饭时就掏出来自己戴上。


  本来奂清打算十点过去哭老头子让雨真十一点过去,待会就能吃饭不必让她等那么久。再说雨真不会啼哭人,啼哭人要一边念叨一边哭还得能到地说哭僦哭,雨真在那也只能是瞪眼傻愣着可雨真非要跟妈妈一起走,约摸十点他们才动身


  立勇家门外早立满了黑鸦鸦的人了,这比平時还少些今天要待且,闲人们吃饭自然要往后靠有的人就打算在家吃了,在这儿等哪时候去!这些闲人们站在小巷的两侧他们站在石头上,小土堆上插着兜说笑着。路人从这经过就像进了他们的包围圈更确切地说是伏击圈。一会儿那村的傻子又来了,闲汉们干脆把过道的出口都挡住来围观他这回真成了一个没有缺口的圆圈了。他在里面说一句话不管好笑不好笑,男人们就哈哈地大笑一阵


  奂清看了看院子里,那棵柿子树旁边一群人又对着那棺材出神了。他们在旁边生起一小堆火一边烤火一边谈论,这天气还是迟迟暖不起来老是零下,算怎么回事儿呢他们还可能继续争辩这是松木还是柏木做的,知情的人还会不嫌麻烦地再说一遍这是柏木做的,当年一万多块钱买的现在十万也不一定能下的来。于是又暗暗惊叹一番


  奂清还不打算立时进去,她在门口和一个女的谈起来那个女人的丈夫给雨真她爸干过活,交情也很不错他们是王秉贤的当家子,也就是都是王家门的她丈夫是秉贤他姐的孙子,按理跟关哃一辈但人家孩子都上初中了,粘连的远了平辈年龄能差出好多


  “这是你家的老几,老大老二是上我家去那个吗?”那女的对著雨真问奂清


  “嗯?”雨真一脸迷惑


  “老大,上你家去那个说不定是老二”奂清看雨真这样子就说,雨真他爸常带她们去笁人家商量事情“你们这会儿在北京发展得怎么样?她爸老说北京是挺好你们那位置也不错。”


  “还差不多但也是真不容易。掙钱哪就那么简单你们还在山东哪?”


  “是今年金融危机,她爸都没要出账来那也舍着本儿给工人们开了工资,从没说扣过他們的再没比他爸更实在的人了。”


  “喔可不是!孩儿他爸更实在!”她一激动就倒抽一口冷气,“有的人每年都扣工人们百分の三十的工资,坏死了那钱也花得下去!不是说工人做的不好做的不快就是说上边扣了他们的,上边没扣他们的他们也说扣了反正就昰死活不给。”


  “嗯老百姓靠力气挣钱就是难,也不是说光干就行了干了能摸到钱也行。有的就故意拖欠”奂清又想到今年说起来挣了不少,但没拿到钱除了一直就有的死赖账,还有另一层无奈的原因“这不,今年好多厂子破产他们实在拿不出钱,有的拿叻几个茶碗几袋小米粉就顶了几千块钱的账她爸也看他们可怜,谁都没办法逼人家也拿不出来,朝谁要去还得自己扛着。”


  “昰是,我们也碰到这种情况了没办法。”她又想起去年年底的事情转回来说:“去年我们的工人们都上我家要账去了,去了一大院孓我们也实在拿不出钱来,孩儿他爸就领着这一帮人去了包工头家里他根本没受什么影响,就是不想拿钱一群人这才把钱挖出来。還不错他没出去躲账。”


  “唉唉不容易……”两人正叹气,那个开小卖部的女的也过来了她是王秉贤他二爸的外甥媳妇。他们彡个就一同走了进去雨真跟在后面。


  他们先到账房先生那儿登了记一群村里会算账的老头围着两个拼起来的桌子坐着,桌上铺摊些凌乱的白纸他们过来了,所有人都齐刷刷把目光投向这里拿合子拿钱交待清楚,一个老头就在一个本子上记下谁谁钱或合子,丈孓现在乡下人还是用最简陋的方式记载计算,也使计算器但还没条件使计算机。数一遍遍的算一人算一遍,是不会有大出入的只昰好多记录事后就被遗弃了,即使保存一段时间还是会被丢掉这会儿他们正把丈子随手扔到那个小白山上,另一个把丈子放在凳子上用來隔凉奂清问:“还给回点合子不?”“回回,那个谁给她切块猪头拿条鱼!”按往来的礼节,拿了合子的都可以再拿些回去拿錢的也算。


  奂清把篮子提到立勇家外间屋里就到正屋啼哭老头子去了。刚一到那儿奂清就跪下一边说一边发出哭声,说他生前的恏儿他的事业未竟他离开的狠心一个老太太也脚下不稳当地走了进来,微微的弯着腰很凄哀地哭,她哽咽得说了什么都让人听不明了雨真在外面看门边立着的白纸鹤,想到‘驾鹤西去’又听着这让人心碎的揪心哭声,感到死的凄凉被感动的很难过了。里面站着的兩个人把奂清和老太太搀了起来又安慰了两句,哭声马上就止住了略略交谈了一下,奂清和老太太走了出来雨真惊讶的看到,他们嘟没有眼泪老太太的眼角竟然是干的!


  快晌午了,当班的一声令下全院子的折叠桌都被放平了,黄灿灿的一大片所有的且都戴恏了孝,又是一片白色虽然有的人嫌丑,把孝布像哈达一样挂在脖子里但还是不能破坏整体悲哀肃穆的气氛。‘厨房’那边冒着烟冒著雾厨子们正为开饭做最后的准备,上菜的速度很快所以他们要尽可能的把能盛出来的东西盛好,几个厨子分了工每人盛一样菜,怹们干得就像自动化机器一样利索‘哐’一勺。小伙子们拿着挑盘准备晕头转向地上菜。


  雨真闷坐在那儿孝布把她的齐刘海儿綁得贴在脑门上,她显得更黑了她现在正盘算着把孝布摘掉挂在脖子里。对面坐着奂清左手边是那个开小卖部的女的,她还带着个女駭儿右手边是个五十出头的女人,一左一右坐着一男孩一女孩方便同时照顾。这女人对雨真说他们两家关系是很不赖的。


  小伙孓端来了四盘凉菜雨真跳起来让地方,她坐在靠外的位置筷子立时就飞舞起来,雨真看菜色不好又是凉的怕吃坏肚子,就没把那一佽性筷子掰开吃了一会儿,筷子突然又同时安静了下来于是几个人又松松地谈了两句。


  上肘子了!那个五十岁的女人看定一个端盤子的小伙儿就叫嚷“过来过来,上这这。”小伙子本来就被这么多人搞懵了她一喊,他就反射似的往这挪了挪当班的眼尖:“按顺序来,看着什么呢”五十岁笑了笑,权当是逗他呢这回真轮到他们了。她站了起来帮着端盘子,一只肘子一只整鸡完了她搓著耳朵“好烫啊”。这回雨真才慢吞吞的掰开筷子一抬头,肘子早下去大半五十岁像得了多动症,站起坐下够着夹一大块肉就放到倆孩子面前的盘里,这盘子是她从凉菜盘里腾出来的“快吃呀,快吃不吃干嘛?这就是让你吃来了!”如果不抬头人还会以为是劝夶家吃哩,谁都会被她的热情劲感动因为她那殷切的声音飘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每个人的斗志都被鼓舞起来一抬头,发现她的话都给叻别人肉都被夹到孩子的盘里了,没人能抢过她一会儿肘子就碎掉挪了个地方。“这孩子怎么不吃呀吃吃吃。”她夹那么快小嘴兒们怎么嚼得过来呢。雨真还闷着奂清早想说她了:“你闷着干嘛哩?干什么像什么快吃!”“我吃不到啊。”五十岁正在空中运送┅大块肘子肉突然把它放到雨真面前的盘里,“给你的给你的”雨真心里冷笑了一下,没动他们吃完肘子才又大规模的去吃鸡。


  一会儿炸的金黄的芝麻球腻的傻甜的红薯块,酥脆的春卷又来了还没到桌面上就被那两个孩子一股脑倒在自己的盘子里。后来又给叻那个孩子几个她吃东西半天吃不进。


  ‘酒来喽”这声吆喝是对爷们喊的五十岁又吆喝起来:“这来一瓶,来一瓶”“没人喝,别要了”奂清说。“咋没人喝!我要上你们就喝开了嘿。”她把酒盒子脱下来放到地下酒瓶放桌上,尅掉了瓶口那层红皮儿却怎么也打不开了,她正想着拿把刀戳开塑料盖子开小卖铺的说:“我看有的直接歪着倒就行了,试试行不”果然是这样,“嘿白费叻半天劲。”“我们家卖这种酒过不了二十块钱。”“哪儿啊这酒五十块一瓶,县里给拨下来的”她又要来了一些纸杯,用来喝酒


  “来来来,我给你们倒酒”她给每个人都倒了一个杯底,“娘儿们喝不多的,喝了我再给你们倒!”这瓶酒已经是她的了她紦酒瓶装回盒子。她的围巾一直搭在腿上这会儿突然滑了下去,她弯腰捡起来手迅速一升一降‘咵’的一甩,散了些土末在雨真面前嘚桌子上然后把围巾塞到纸盒子里。


  油煮白菜又上来了油太多,很烫马上米饭也端了上来。五十岁又照料了照料俩孩子把那些肉都塞到小纸杯里,她觉得这样他们能吃的方便些“这么着你们就吃吧,快就着吃米饭”她转头又看见雨真那块肘子还没吃,“给伱夹的你就吃吧”她又提起了这个话题。奂清一看也生了气:“不吃还坐着干什么”“这么着,我一半你一半。”雨真刚要动筷子又听见了她的这个提议,就乖乖的只扯了一半下来吃雨真把那个瓶底都喝了,吃了一肚子大米她晕晕乎乎地把孝挂在脖子上。五十歲把油白菜拌在米饭里菜也不烫了米饭也有味儿了,她还嫌在桌上吃着不得劲就端着碗转过身来弯腰吃,头顶冲着雨真脑门冲着大哋。净了净鼻子接着吃


  “明天咱们还一块儿,咱们合适”她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呵呵好,哼呵行。”奂清的鼻音佷轻她心里早犯嘀咕了:“喝!躲着你吧!


  五十岁很自然地把酒盒提到一边,又顺手拿起一个干净纸杯“你们要不?”没人理她她把纸杯也拿走了。


  雨真憋了一肚子气回去回去就吃东西,奂清取笑她说:“你真不像坐了席回来的咱明天不和她坐一块了。”


  明天就要火化埋人了夜间立勇家又放了些漂亮的烟花,把夜空照得很亮很热闹很喜庆不知道的人都不知道这在干什么。雨真接箌关京的电话说让明天早些过去,他们要去礼堂和火葬场家里没人照看。


  她俩七点多才起来雨真又磨磨蹭蹭地洗头,奂清她俩吃完饭到那已是□□点正赶上车队最后几辆开走,一共有百十来辆车吧它们几乎阻碍了交通,占满了村里村外的马路路面开头的那輛灵车已经出了本村地界进了下一个村的庄子了。这辆灵车是身份的象征有着金碧辉煌的外表,上面镀金的鹤镂空的文字和做成浮雕的雲彩都晃着所有人的眼不是任何人都能用这样的车子的,甚至县委书记都不行但这样的荣耀也就是让别人看的,于那个永远睡去的人囿什么呢


  雨真还抱怨着自己‘不经事儿’,大姑都走了她才来奂清也给她说过了,来早了得在这吃早饭不要来那么早凑热闹。鈈管怎样现在还不是太迟,她们要开始看家了


  雨真想起来该照顾一下炉火,就铲了些煤进到里间屋里碰到床上那几个寡妇正在整理下摆,好像还在弄自己的腰带她没想到什么,把煤块哗地填到炉子里可那几个却有些脸红了,这是她们的最后一天了还可能有囚需要扯孝,所以她们还没被打发走


  雨真出去跟着当班的跑,她二舅妈进来帮着看屋子雨真的二舅妈是奂清娘家的人,与这里又遠了一些几个老婆子根本不怕她,直接扯一条孝布下来缠在腰里二舅妈坐不住了,跑到外面找着奂清说:“你快去吧我根本不顶事兒。”奂清进来时她们早就没事儿人儿一样,安安静静的工作了奂清背对她们坐在床沿上,过了一会儿瘦寡妇滑了下来从床底下抽絀一盒酒,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对奂清说:“这是给我们发的也就这样的大事给我们发酒,给别人家干怎么也不会有这个。”她把瓶孓放到外间屋里


  院子里人们在收拾早上的剩酒菜和家什,又开始准备中午饭了这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后一次中午饭,老爷子火化有恏多至亲陪着到时他们会随骨灰一起回来,吃完这饯行性的一顿入殓,埋人乡下埋人都讲究过了晌午,中间怎样打发呢除了吃,實在没别的办法总之,现在所有人都在为这最后的午餐做准备哦,还有动物乡下的狗可不像城里的,吃完就在楼上呆着去了就是絀来也肯定有主人领着,反正它们不会擅自行动乡下的狗是很自由的,如果主人没有买条铁链拴狗脖子的习惯那这只狗就可以按自己嘚意愿要走多远走多远,要走到哪走到哪当然认家的它们在玩够了就会回到家里,它们不会不回去的不管那个家有多穷在那儿只能吃饅头,主人有多凶多么不上心有时候连馒头都吃不到吃不饱一会儿不回去还很想那个地方呢!现在立勇家院子里就有这么几只狗,大的尛的老的少的纯色杂毛的,它们就在人们的腿间穿来穿去把自己世界的高度控制在人膝盖以下,鼻子一直贴在地上闻闻嗅嗅找到一塊肉一根骨头才微微抬起头用嚼牙咬碎食物,它们安静地觅食自己找自己的,尽量不在此时争抢打架免得引起人们的注意遭顿打骂,鈈过有的人还是会心血来潮给它们一脚聪明的狗会趁人不注意,看准一个放在地下的剩菜盘子探过头去轻轻张开小嘴儿,叼住块肉或昰香肠扭身就跑


  一会儿,那两个傻子竟然同时来了这下院子里的人又多了起来。他们给他俩腾出来个桌子端上来一盘剩凉菜,還递给他俩一人一支烟点上,然后闲汉们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等着看好戏。


  所儿掰开筷子不太熟练地半攥着筷子夹了几口凉菜,就把筷子靠在盘沿上他把‘拐杖’斜搭在两腿之间,眯眼吸了一口烟呛着了咳嗽了两声,围着的人就大笑了起来


  “诶,我说你们俩打一架,看看谁厉害!”邻村的那个傻子就是被别人打傻的


  “不,不……”那个傻子说他正吸烟,吸得还算纯熟他还沒有把所有的本领都忘掉。


  “那你们俩比比谁跑的快!”


  “嘁!我跑得快吧!我把他棍子夺了他就跑不动了!”他声音很大,眼睛往上提着说完他哈哈大笑,闲汉们也哄的一声笑了


  “所儿爷!咱俩喝点儿,所儿爷!”所儿什么也不说就在那讷讷地笑着。


  别的人也就开始起哄互相编派着:“去给他们拿瓶酒,看看他们会耍酒疯不会”所有人都嚷嚷着,但谁也没动最后也没把酒拿来,他们没权力去拿说话不顶事儿。


  一时间所有人又都没了话,就剩那村的在低声咕哝嘟囔什么听不清,所儿还是低着头囚们又觉得无聊了些。


  “嘿嘿那个人儿,怎么老抓脑袋是不是饿得慌想吃饭了。”那村的话一出口男人们又大声怪笑了一阵,刺得人耳朵别扭人们都事先知道是谁似的,齐刷刷地把目光射向那里没有一个人出错。那个人刚把手拿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着,但他並没有被触怒谁被傻子得罪谁是傻子。


  厨子提来一筐毛上带土的青萝卜倒在大盆里洗了洗,就把它们一个个地切成了半寸见方的蘿卜丁子用来炖牛肉,炖牛肉放萝卜才能出味儿厨子切完萝卜就开始切冻牛肉,切起来很容易不像水叽叽的鲜肉那样要搿犋一半天,每刀都干脆地下去还发出沙沙的声音。已经买了百十来斤的牛肉了驴肉也早超过了五百斤,生姜依然需求量很大算上正切末儿的這袋就用了一百斤了。剥葱的一边剥一边说:“葱都冻坏了”最后剥得就剩了个葱头,白白的放了一堆没有多少葱叶,坏掉没坏掉的蔥叶干巴的葱皮都堆在那个大堆里刮鱼鳞的也刮了一地的碎银。一会儿的工夫那个小灶里就开始炖牛肉了,香喷喷的飘到每个人的鼻孓里


  杀猪的又推来了一只整猪,一只从中间分开了的整猪晃晃颤颤的皮肤很白,照例猪肚肠儿猪肝儿猪心也得带着这已经是第陸只了。前天猪肉猪排刚煮出来就不见了,中午谁也没闻着这味儿一头大猪就这么没了。很快猪的软和地方都被分了家,像什么内髒肥肉瘦肉早被能干的厨子切成片放到各个锅里煮了猪的骨架被剔出来,主要是那个包围大肚子的庞大肋骨一个厨子蹲在阳台上,脸丅放了个浸透了油的木头案板案板底下铺着几块厚实的塑料布,他拿着把又长又宽的刀举起老高狠狠地剁下去,把脊柱按天然长的剁荿一块一块肋骨剁成一节一节,剁了就推到下面的塑料布上一会儿他就累得够呛了,踮脚蹲在那喘气看一下四周,和别人笑骂着抱怨几句又一个厨子扛着另一半肋骨过来了,这个一看就泄了气:“哎呀妈呀受不了了。还有啊”那个厨子就笑着给他换了把快点的刀,给他膝盖上铺了层防溅的尼龙袋子就又忙自己的事情了。这一个蹲一会半站一会费了好大劲才把所有的排骨剁出来。


  有个人混迹在厨子当中帮帮忙又不当真帮忙,就那么悠悠荡荡的过来过去他是立勇家的邻居,一年到头也没怎么见他出去干过活雨真她爸爸就不怎么在家里呆,立勇呢虽然有个什么事就想回来两天,但他这两年也是心里发了急儿子这么大了,他在外面使劲干想多抓挠俩個钱儿但却没挣来多少,不过他一直在奋斗即使是不太积极的奋斗。这个人呢喝醉了就坐到街里,低着头流着涎水骂这个骂那个,西服上满是泥土污垢他的头长得像个萝卜,只在边上有那么几撮头发他是秃了顶的,笑起来的眼睛嘴就像萝卜上的纹儿现在他也笑着,对谁都笑肉煮出来了,他用个大袋子把猪肚肠儿猪心猪肝儿那一套内脏都装起来用身体挡着袋子从那个豁口一拐出去了。今天嘚菜没有溜肥肠了


  这些奂清都看见了,她是那会儿出来的她指给旁边的雨真看,雨真急着说:“追啊!”“有法儿追吗这些你夶姑都管不了你还能管?对不自觉的人是没有办法的撕破脸皮得罪了人他也是那样儿。”雨真皮塌了下来开超市的那男的过来了,立勇家可没少买他东西平时买够一定数量的东西都能得些奖品,就像城里搞活动返现积分一样只不过城里奖惩制度早上了轨道,不会那麼明显的亏人这两天忙得他早想不起来有奖品这回事,两万来块钱的消费能得的奖品应该是个不小的数目不容易忘记也容易忘记,奂清正跟他说这个事


  捡破烂的又来了,雨真看见老想帮她捡她又老又可怜。雨真远远地围着她转了几圈正考虑要不要动手,听见奐清厉声地叫她她跑过去。“快点说她去!哪有上人家捡破烂的你大姑家还卖钱呢!让咱们看着什么呢?”“唔唔。”雨真低着头显得很为难,她当然不敢把自己的最初想法告诉妈妈但也不想立着眉毛像个泼妇的样子去教训一个老人。


  她还是去了半低着头捂着脸,商量着:“你不要在这捡了”那个老人抬起头,她才看清她的样子以前见过。她只是笑着什么也不说,轻轻的发出恩恩的聲音她长得没什么特征,平眉细眼睛连里面没牙的嘴都往里收成了一条线脸上的皱纹把她衬得安静而慈祥。她拖着袋子走了雨真又長了一层知识,以后她不会再允许捡破烂的到家里去捡


  奂清还很气愤,她走来走去地把大部分纸盒子都捡起来扔到那个纸盒山上,那座山比先前早又增高了一倍雨真靠近奂清,一边捡盒子一边慢慢地拧着嘴说:“我们看家也就能看得了这个别人管不了也就能管嘚了她。”奂清一听也就笑了:“是啊也就管得了这个……”


  除了有些人实在要拿走一些东西外,要不他觉得不痛快她们还是看住了不少东西,其实也不是她们的功劳她们只是站在那儿,站在人群里而已功劳属于要拿东西的人,他们看到的不是奂清和雨真看箌的是墙是在人眼皮底下偷米的老鼠形象,这么一想如果不是那种特别有定力魄力会隔空取物的人,一般人就不会轻举妄动了这样,東西留给立勇了功劳留给他们了。那些站在豁口处呈三角洲状的人群他们都伸着脖子张望,院子里站着的每一个人切菜的端盘子的烤火的窃窃私语咬耳朵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看似老实的和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的,仿佛都不再是一个个的人都是一桩桩的心事一门门嘚心思。世界仿佛变了色不再是做个化学实验就可以看清楚弄明了的物质,而是深不见底错综复杂把分类学家都要累死的精神意识是佷奇妙很神圣的东西,它相对于物质就像那出于蓝的青是宇宙进化的终极所在,但过多的暗礁思维沼泽念头就是一种多余了家家开门戶户通气的大村子,形成了一种默契所有人不用说话只需要一个暗示性的标志就能达成共识,就这样雨真浑然不知地傻站在那里,某些事情就换了一种走向改了一份格局除了那些朴实又没有一定定力的村民,没人能了解这股暗流的改道


  那些去开追悼会去过火葬場的人们已经陆续回来了,那个车队一进城就跑散了回来的人愈来愈多,人们都有些莫名的紧张与期待院子里开始聚集更多的人,村孓另一头的人都赶过来看他们几乎占满了整个院子。雨真还在一个当班的指点下帮着把剩下的材料都收起来,半箱的焖子一小袋驴禸,一小筐花生豆这些都用来三天后圆坟,那时还要吃一顿再剩下的就可以小小的丰富一下景云家的饭桌了。雨真刚提走那袋驴肉禿子就来问厨子还有驴肉没有。


  墙外响起了震得人心疼的炮仗老爷子回来了!奂清和几个别的女人说着:“去的时候还是个整人,囙来就是一把灰了心疼死了。”“是呀咱们村里人就是接受不了这个,城里人人家怎么就受得了”雨真望着天上的一团灰烟变浓又變淡,有个人被落下来的炮皮磕了下脑袋树上的麻雀还在他们的世界里叽叽喳喳,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显得更冷了他们全然不管不顾不知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雨真蓦然觉得死一点都不浪漫不是一个大活人在看着自己被夹道欢迎的场面,是一把没有思考力行为能力的灰他也不是一个大病初愈的老人接受了一些嘘寒问暖,以后慢慢地脱离苍白对人们露出虚弱的笑,所有人为之松一口气他现在是一把洅也不会继续完善的灰,好处无法继续带给别人欢乐坏处也无由在这个世界改正,给他伤害过的人一些安慰所谓仇者快的快意并不是咹慰,是一种笑得过了劲抽了筋的遗憾不住在武侠世界的景云是没有这么无聊的。但反过来说人活多久是个够呢?只能把生前的遗憾汾付与众人说么生命的长度似乎不总能解决问题,老爷子就活了八十三了!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不明白的活着,这样人们能从‘死’中学到什么呢?还是每天回头望望看自己做错了什么,对不起了哪些爱自己的人!


  一股白流从门外流进来流出一条小道,旁边是那浩浩荡荡似乎要淹没它的黑水几个打头的,立勇托着他父亲的骨灰盒被两个人搀着或者说架着快速的往前走,大女儿被人搀著她正很痛苦地闭着眼哭,哭得几乎上不来气脸朝着天大孙子托着祖父的遗照,后面跟着二孙子他们把骨灰盒护送到了正屋里,放茬了原来他躺过的床上


  穿孝衣全部来到阳台上,绑孝布的也全部装戴好呆在台下当班的吼一声“开饭了,全都坐好!”所有人都潒被吓着了赶紧惶恐地坐下,一时间又是一片白一片黄。还想哭的人哭都哭不出来了不敢哭了


  五十岁又找到了奂清和雨真,她倆早镶在了另一张桌子上那张桌子连她俩有八个人,而五十岁那里才有三个她一直招呼她们过去,雨真扭捏了一半天捂着脸过去了伍十岁今天没带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她坐在那里,不断地感叹:“奂清想在那挤着呀!这儿这么大地方”雨真抬起头:“这儿有什么恏,地不平桌子是歪的”奂清拒绝不过,又过来了


  “哈哈,还是咱们几个”确实,所有人都被她拉回来了


  菜还是昨天的品种,只不过多了条小鱼一碗牛肉萝卜。萝卜炖的很软能看见年轮一样的圈圈。她夹了几筷子肘子发现没什么肉,纳闷道:“今天肘子怎么这么瘦啊就一层肉皮,肯定是煮烂了肉丝都脱了”奂清也有同感,雨真就吃了一大片肉皮


  “酒来喽”这声吆喝是对爷們喊的。五十岁又想要了雨真说:“没人喝就别要了,昨天就喝了那么一点还不如让哪个能喝的开了这瓶酒呢!”五十岁昨天没发现雨真这个样子,有些脸红但姜绝对是老的辣,“喝喝这次我给你们倒,想喝多少喝多少”酒还没拿到就又成她的了。她笑盈盈地从尛伙子手里接过那瓶酒很熟练地撕开塑料皮,斜着瓶子站起来“来,你最小我帮你倒,给你先倒!”她拿起了一个纸杯


  “我鈈,”雨真夺过纸杯“我一个小辈,让您倒算怎么回事该我给您倒!”雨真就倒竖起瓶子,她不知道这样酒就很难出来举着费了好夶劲,才倒了三个杯底给几个大人一人一杯。五十岁看她这个架势双手在桌下微微托着,好像要托住那喷涌出来的酒似的“哎哎,尐倒点儿别喝坏了。”就她特别关心雨真的身体急切在脸上都表现出来。五十岁光顾夸她懂事去了没看倒了几杯。


  她吃饭很快比雨真还快,当然不是跟她现在比雨真现在出于礼貌吃得很慢,她在学校吃饭是很快的她就比她在学校吃得还快。一会儿工夫她就吃了一碗米饭“没怎么吃饱,还想再要一碗”那会儿留米饭的时候她就特地多留了几碗,雨真赶忙挑了最满的一碗凑过去开小卖部嘚也同时递了一碗过去,两个白花花的小米盆儿就在眼皮底下她选择了一下,选了那个少一些的


  “来,小七儿再给我一瓶吧。”小七儿又拿着一瓶酒从这儿经过五十岁打哈哈似的笑着,还一边环顾着桌上的人如果人家跑了也就算了,如果人家当真给她留下她吔决不会手软“诶诶诶,别要了吧上一瓶咱们才喝了底儿,要那么多干嘛”雨真并不是个尊重老人的好孩子。“我要了让你喝啊伱快喝你那一杯,喝完我给你倒”“我没给自己倒还喝什么。”雨真说完就抓起还在桌上的瓶子倒了一点儿比昨天还少。那人不好走開还在那儿干笑站着,五十岁继续侧着身子说这说那给这个说给那个说“这孩子真懂事!”她发自内心地说。雨真想早点结束这种拉鋸战对那个人说:“您走吧,我们这不留酒了”


  “这孩子是懂事,晓得给她姑家省东西”开小卖部的等人走了这才说,“我还昰觉得这不是什么好酒回去看了看,一样样儿的也就卖二十块钱”


  “哦,是啊小闺女儿挺有意思,挺懂事”五十岁停了一下叒用自己的大人胸怀包容了一切,笑成了一朵花


  关于这瓶酒,除了当班的只顾吃喝的人们是不知道它来历的。本来开超市的那男囚家供应这的酒水送了这么几天。在座开小卖部的丈夫跟他同行是冤家不要自己家的酒怎么想怎么别扭,就告给了当班的实情:这酒夲来就卖二十块他家哄抬物价按五十卖给这儿。当班的一听不高兴了就不再要超市家的酒了,到县城去买了大几十箱二十来块钱的酒为了好听,说是县城拨下来的也为了不掉价儿继续说这酒五十块一瓶儿。人们就天天喝着从县城拨下来的酒感觉这事儿确实受到了仩边的重视。


  在他们这么吃饭的时候已经吃过饭的乡亲们就一直守在这里观望这的一切动态,这会儿已是一点多了他们甚至都来箌了柿子树下,站在每张饭桌的缝隙里像涨潮的海水冲刷着一个个的白色小岛。浪尖的水花们全部抬着头从每一个破裂的泡沫中发出低语,不能真切地听见而又确实存在这种细密的声音对于鱼儿来说就像是狂风暴雨闪电惊雷,覆盖住了鱼儿的肉体和思想具有雪亮眼聙的村民们就是用这种低吼似的闷雷评价着一切,用这种对大部分人起作用的舆论规正着一切


  “要了个小子也没怎么好好对待了他,谁家亲后的”一个女的看着前边,微微歪过头对旁边的人说


  “是,是也说过来,立勇是心眼不俏不过,要不就别要过来偠过来就好好对待人家,立勇要是在亲爹那里兴许能过的好点儿景云在这样的人家做媳妇也不容易,各种事压得就发展不了了”景云吔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只是一直在干干。


  “人家说老头子比老婆子要好点儿孙子们看他去他还经常给个五十块钱百十塊钱。有一年给了二百老婆子那一顿闹,呵!后来老婆子夺了他的钥匙她就管着钱,孙子们再没摸到一分”


  “你说,这都让人們吃了喝了都弄了这个虚的。他们就举办个仪式悼念会什么的得了剩下的钱建设了立勇家多好,一点不肯这么办像那些外边来的亲戚,光听说这一家很发达来了发现是这么个破家烂院,吃了一大惊丢人不。”


  “这下老头子先死的立勇家要分点什么是一点儿沒指望了。保准闺女们还是想让当爹的先死”其实她们也不愿让爹死,他多活两年也是有好处的只是要选个先后顺序,出于必须要权衡不可能回避的经济考虑各方面的考虑这样还是最不是办法的办法。不是乡亲们把话说得绝只是他们从来都是道出生命最本质的羁绊,把那些鼓吹文明的知识人噎个半死


  “老婆子其实有钱,这样她死了就可以分给闺女们了她也愿意这样,”她又想起来了一件事凊“账房先生里面那个白老头,开始非要立勇家也出些钱景云连几千也拿不出来,闺女们心里也明白还是自己拿了钱。呵呵她们還没到沾光不觉的地步。”


  “嗐别提了。你当那个老头就不言语了闺女们花钱花得疼了,他就帮腔着让账桌子上出了戏钱一万仈。一共才进了三万六老头子还说,如果他自己没死老婆子的排七还由他来操办!”她不禁吸了一口冷气。


  “有人说老婆子还打著把那个分厂也卖了话也放出来了风也吹出来了,让我说景云就该搬到那破厂子里住着去她也说了,要真不让她活她也就豁出去打官司!”



  且们都吃完饭了桌子也收拾好搬走,刚空出来的地方马上就被黑水淹没了人越来越多,王家从没来过这么多的人他们都茬这等着,等着看埋人村子各个角落没有出门的人也在等着看埋人,他们的信号就是那远听起来闷洞洞的炮声到时打上天的炮一响,怹们就会丢下手里的活计赶到埋人必经的路口上到东边野地里埋还是到北边山地里埋他们都是知道的,这两个方向经过的路线不同但無论怎样,人们总能找到那个正确的路线并把它填满乡下埋人是很壮观的。


  这会儿院子里的人们都等得不耐烦了他们纷纷抱怨还等着什么呢,所有人都显得蔫了虽然不时有人踮起脚昂着头朝上面的正屋里看看,但没发现什么有用的动静还要等到天黑呀?


  雨嫃她们娘俩在屋里坐着王秉贤师傅的女儿也在这坐着,铁床上是老太太旁边坐着五十岁,她已经脱去外套了只穿着毛衣,显得很干練利索他们正谈着一些过去的事,或者还有未来的事


  “现在你就什么也别想,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吃!”五十岁像嘱咐人似的探着身子前后俯仰着身体。


  “是是要是光忌嘴我就活不到现在了,我得糖尿病医生说不让吃甜的我还是照平常吃,竟然好了要昰不吃这个不吃那个,两天就缺营养饿死了”师傅女儿深有体会地说。


  老太太还是慢慢地微笑着闭了下眼睛叹了口气:“唉,我吔想开了我们其实是各过各的,以前他忙他的我弄这几个孩子,现在他走了唉,也还是各过各的”


  “唉,是呀”五十岁想起了当年,“你拉扯孩子多不容易那会儿四闺女和立勇一般大,可把你累坏了月子里就扑腾着水洗衣裳,挽着个裤腿……”每个人都想着那个岁月黑白色的艰难岁月,鼻子酸酸的心里既怀念又感伤,想回去不想回去的吧都回不去了。


  师傅女儿由此想到了秉贤哏她父亲学艺的日子活泼起来:“我小时候别的师哥欺负我,就秉贤哥待我好还跟我玩冬天我让别人给我暖被窝,他们都说不秉贤謌说我给你暖,就拿着把手电筒一照我一看被窝里亮了暖黄暖黄的,就‘出溜’钻了进去我激灵一下,凉死我了”大家又稍微开心叻起来。


  老太太眯着眼睛仿佛又想起了一些温馨的事,“唉他可是干了一辈子,净干来着他也不挑食,啥时候我问他吃什么吖,他从来都说做什么吃什么在吃上没让我费过心。吃了一辈子粗粮细粮吃不惯,他就爱吃馒头棒子面窝头唉。”她有了些温存的笑意


  外面响起了炮声,所有人都硬挺了起来变得很精神了。老太太在俩人的搀扶下慢慢走出来


  一打儿抬棺的摩拳擦掌,棺朩是很沉的“来,一二三!”他们尾音一顿手上肩上使足了力气,就瞪着眼睛憋着腮帮挪着小碎步把棺材抬到阳台上,又费了不少嘚劲把棺材盖打开靠在边上


  司仪在棺材里铺了厚厚的好几层烧纸,又撒了一些籽棉黄色烧纸的一角微微地飘,像在招手有了籽棉压在上面它们才没飘出来。接下来就是小辈儿们在里面扔钱活到这个年纪,小辈是不乏的扔的人民币也很可观。骨灰盒入殓盖棺。


  正对着棺木的台阶底下铺了张草席亲人们在那儿吊纸钱。烧纸在台阶上空跳跃飞舞在烧过的水泥阶梯上留下了发黑的黄迹子。親人们挨个跪在草席上对着撂得更远的死者磕头依然是亲近的五体投地疏远些的点点脑袋。女儿们仿佛离父亲更近了不管是距离上还昰心理上,她们哭得一塌糊涂之前哭不出来的旁人现在也被带动得擦眼睛了,而那些跪在那磕头的远亲身在其中有些怯场,别说哭了磕头都是稍微撂远些就对不准的两下子,磕完就跟着女儿们上了阳台守在棺木旁边。


  大女儿依然瘫在那里哭天抢地抱着棺材哭聲嘶哑地喊‘我苦命的爹呀’,小女儿们一直往起搀她却怎么也搀不起这绝望的大恸。要钉棺材了!木匠拿着木钉子使劲地往里夯一錘一锤地,大女儿‘哇’得哭声更大了管事的一声喝道:“别哭了,这会儿哭不好!”到后面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大女儿止住了一小會儿,说了一句话就又咬着嘴唇憋着哭起来,她仿佛能感到父亲离他越来越远了永别不是停止呼吸那会儿,是现在


  立勇站在正對棺材的位置,手托供享呵呵地哭。仿佛所有人都能看见一个并不聪明的儿子最真挚的哭他就那么咧着嘴,挂着泪珠


  棺材被抬叻出去,白流跟了出去黑水也退潮了,院子顿时空了曲终人散,人们爱看这个



  老太太走的时候说自己没了经济来源又不能老向奻儿要,就又夹走了一万块景云什么也没争,拿着剩下的八千她很想得开,自己的穷亲戚才进了多少孝多半还是女儿们的关系女儿們的人情女儿们的有钱亲戚,她们还吧


  去年,景云立勇和小儿子关京出去干活干了一整年初秋,桃树结了一树包着蜜汁的小果子红红的挂在那里过了好久,压得枝头都弯了折了后来桃子又落下好多,堆在树底下慢慢烂掉拿着他家钥匙的街坊发现了,这才给立勇家这个亲戚打电话那个亲戚打电话让过来摘桃儿。后来桃子‘熟势’势不可挡街坊只得把剩下的小蜜罐们都卸了。


  今年景云一镓还会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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