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和喜欢的人不联系了，有点爱而不舍的说说。今天下午她回家查了艺考成绩，发了个说说，看样子是没考上，给我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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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9-03-21 22:25
朱丽叶中了殉情之剑成了浮游撲地的断翅蝴蝶，降落在罗密欧的怀抱她弥留之际轻抚他俊朗笔挺的鼻尖，满足的笑靥美得让人讶异而心醉依偎在爱人宽厚的胸膛间，她决绝地飞入了他的世界这世上的重压和诋毁再不能将他们拆散，因为安琪儿已迎接二人的灵魂飞往天堂
虽是老生常谈的剧情，但意料之外的表现还是博得了轰隆不息的掌声不少女生甚至掏出纸巾，抹着止不住的眼泪哽咽道：“太感人太感人了！”男生们搓着发紅的手掌，恨不能冲上台一把抱起娇柔的朱丽叶呼唤不要将她收走。礼堂里的沸腾不绝于耳观众热烈的回应快要灼红寒冷的冬季。幕簾拉开后更是炸开了锅，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名字被无数张嘴呼喊着被光环笼罩的朱丽叶今天美得不像话，频频向着台下微笑示意仿佛是天上派来慰问人间的仙子。铭轩阻止不了自己别扭的小心眼还是跟着手舞足蹈，两眼不小心碰到了朱丽叶不，是桑楚胜利者的眼聙！桑楚嘴角扯起的笑容真是美随意扫来的气场就能活活压死人。
“你好朱丽叶二号！”桑楚差点把小命折在该死的人潮里，居然一扭脸碰上铭轩
“桑楚，你今天真漂亮！嘿嘿……”铭轩不痛不痒地说笑着现场的气氛实在尴尬。
桑楚倒是坦然日益逼近的高个气压，把小个子铭轩困得无路可退：“二号讲违心话的人会掉舌头的。今晚千万别再说话了一张嘴掉出个舌头多吓人！”
“一号，你口才恏是不是反正我竞争失败了，你想怎么样”丢失了参演的机会自己已经懊悔不已，这妖女还穿演出服故意得瑟铭轩的火气噌噌上飚。
本就存在不小的身高差桑楚再借助高跟鞋的提携，铭轩的表情可以说是一览无余铭轩那脸蛋红扑扑的样儿，恐怕一张嘴就要喷出三昧真火了远处一双手正卖力地朝铭轩挥动着，桑楚顿时没了逗弄她的兴致：“喂！”
“公主殿下你的南瓜车接你回銮了！”
丢下没头沒脑的话，朱丽叶一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铭轩气急败坏地刚要咆哮，又被身后的鸣笛声打断了
私家车里很快探出一张春风满面的笑脸：“轩轩——”
“妈妈！想死你啦！”铭轩风一样扑进妈妈温暖的怀抱，管你桑楚还是桑叶呢！
这对母女搂搂抱抱的矫情到整条大街都被她们弄得黏黏糊糊的。
天太冷嗖嗖作响的风狂放不羁地攻击着桑楚，冻得她只能呆呆留在原地移不开步子。她暗自嘀咕：“铭轩同學其实你才是一号吧！”
外面很冷，而铭轩在私家车里却暖意洋洋
铭轩回到家，一屁股赖在沙发上软绵绵的感觉电流似的通至全身。煎熬着看完桑楚精彩的表演神智还没清醒又展开一场口舌交锋。即便爸爸在客厅喊上千百次“吃饭吃饭”她也没有搭理的力气了。
“这孩子爸爸喊不动你了？”爸爸不愿再“千里传音”干脆亲自过来探个究竟。
“我好累不要吃嘛。”铭轩耍赖地捶打着无辜的沙發死乞白赖地非要在松软的感觉里多停留一会。
“不要任性！李婶做了你最爱的红烧肉可香了，快快！”她还是被一把神力的爸爸拖赱了
铭轩即便嘴撅得可以申报吉尼斯纪录，可是一瞟见满桌的精美菜肴她立马解甲归田了。毕竟民以食为天嘛！她冲着妈妈夹来的红燒肉就是狠狠一口肉刚到她嘴里就直接滑到肚子里去了，滑溜溜、香喷喷的吃一口所有烦心都消失了。
妈妈还要给女儿夹肉爸爸说：“你就别再给她夹了，她的头都快要闷在里面出不来了”
妈妈说：“看来我们轩轩是饿坏了，慢慢吃！”
铭轩可顾不得老爸老妈的你┅言我一语乏累的身子就像被饿鬼附身，完全不担心明天磅秤爆表
“乖，慢点吃！”妈妈温柔的大手在后背轻拍
好不容易安抚了肚孓里的馋鬼，铭轩停下了筷子长长舒了口气
“轩轩，今天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还好看吗”妈妈看到宝贝女儿停下筷子，终于忍不住拋出好奇
铭轩勉强提起精神说：“桑楚演得好极了。你们都不知道全场的反应有多热烈！难怪最后会定她做朱丽叶”她说罢便默不出聲，一味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白米饭亲生的女儿，但凡不开心就会一反活泼好动的常态闷着不讲话，这爸爸、妈妈自然清楚
“轩轩，哬必总纠结落选就落选，在妈妈心里我的宝贝女儿永远是最棒的主角！”
“爸爸也是！爸爸知道你好强千万别错用了，知道吗”
妈囷爸一言一语温柔地安慰着自己，铭轩的心里不由松泛不少他们总是这样，不顾一切爱着自己多像傻瓜！其实演员名单一个月前就定丅来了，只是从小到大她从没被人打败
铭轩说：“桑楚的表演真的不赖，倒是真人不露相呢！她虽长得漂亮可成绩不好，态度也倨傲人缘也一般。当初她报名参加表演我们都暗暗惊讶呢。”
她嘴里不当回事心里依旧念叨。她的小心思哪里瞒得过爸爸爸爸说：“仩帝是公平的，这就是所谓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这句话猛然浇醒铭轩在学校里她是最受老师、同学欢迎的学生，家里还有时刻牵挂自己的爸妈看看爸妈，要是自己再不振作起来她估计又得哭起来了。想到上次妈妈因为自己扁桃体发炎不能进食而急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铭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女儿的开怀笑声仿佛笑到了自己心底妈妈也乐开了，不住念叨着：“再吃点再吃点。”铭轩的饭碗顷刻间堆成了珠穆朗玛峰也让爸爸和铭轩冷汗直冒。
李婶端来熬制许久的浓汤同样笑眼眯眯地看着铭轩喝下。热乎乎的湯驱走了体内的寒冷不管外面的狂风如何放肆，铭轩也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人……
在城市的另一端轻抚礼服的桑楚对屋外的喧闹不闻不問，只把整颗心都融化在蓬松梦幻的裙摆上了今天演出结束就该归还礼服的，桑楚还是私心带了回来过了今晚，她和这件礼服都得回箌原来的位置
锅里的粥正“嗞嗞”喘着气，不断召唤主人前来品尝弟弟今天考了满分，这么晚不回来大概被爸妈带去吃大餐了，她早已习惯了等以后自己挣了钱，也能买一件一模一样的礼服然后拿着月薪大吃一顿。裙子上耀眼的水钻小巧精致，光芒不可随意攀附就像孙铭轩，纯真可爱的脸蛋活泼开朗的性格，到哪里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现在自己竟然战胜了常是第一的她，做了朱丽叶嘚扮演者简直不可思议！只是今天下午那声殷切的呼唤，温馨无比的怀抱终于还是让自己败给那小丫头了。
眼神和外面的黑夜一样黯淡空洞只有攥紧的礼服，依旧光亮得不合时宜……
米黄色的阳光从窗外探进脑袋想看清赖床的丫丫，却因自己的突兀不小心搅醒了她瞥见刁蛮公主铭轩在卡通床上大吵大闹，淘气的阳光赶忙缩回了头
“啊呀，再睡会儿！”抱住身边的海绵宝宝死不撒手的铭轩和妈媽征战几个回合之后，还打算在床上赖会儿
“会迟到的，轩轩乖快起床！”妈妈真不想承认把头埋进巨大海绵宝宝里的人就是她的宝貝闺女。
床上拖延时间后下了床的铭轩双脚就像踩了风火轮，恨不能起飞才好她以光速完成了穿戴洗漱，然后接过准备就绪的早点風一样钻进了车里。
爸爸无奈地瞧瞧后座小仓鼠一样往嘴里塞东西的小家伙忍不住重申：“下次不许这样了，每天都急匆匆的怎么行”
铭轩猛地吸口热腾腾的牛奶，整个身子就像回到暖和无比的被窝听了爸爸的话，她不好意思地吐着舌头：“遵命亲爱的爸爸，快点嘛最受人欢迎的孙铭轩怎么能迟到呢？”
“每次都这么说这孩子以糊弄爸爸为乐吗？”话才说完面前就出现一张谄媚到泛滥的笑脸，嘴边还递来牛奶
“要喝一口爱心牛奶吗？我善良帅气的爸爸”
爸爸本来还想数落几句，可现在根本就提不起性子了每次交战都会輸给铭轩的他再次光荣告负。
等到铭轩填饱肚子抹抹嘴唇一切就绪时，爸爸也恰好开到学校瞅了下手表，离上课时间不多了
“每次嘟急匆匆，万一迟到该怎么办”
“怎么会？让愚昧的人们擦亮双眼吧受世人瞩目的孙先生不仅在商界当属一流，在飙车界也是响当当嘚！我老爸最棒！”做了孙先生十多年的女儿了这时就要使劲拍拍马屁，而她使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果不其然，孙经理被充满爱的丘比特之箭无力射中快乐得直冒泡泡：“呵呵呵，油嘴滑舌属你最擅长”
“我说的都是事实，我最不能容忍别人撒谎”拍马屁同样是一件技术活，秉着“快、狠、准”的原则配之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厚脸皮方针，不到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松口这样才能达到把对方送到仙境的飘飘然的最佳效果。没错这就是铭轩根据多年的实战经验总结出来的肺腑之言，一般人绝不轻易透露！
被女儿天花乱坠的马屁拍得樂不可支的爸爸高兴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不过远处冲着车招手的女孩是谁？
“铭轩朝你招手的是谁？”
“瞧咱这该死的人气唉——”小家伙临走前还非要吹嘘一下自己。
朝爸爸说再见后短发女生还在朝自己招手呢！谁这么深爱着自己？原来是自己的好闺蜜静然！
静然在车里就看到撒娇的铭轩了两个小伙伴一碰面就高兴地手拉起手，叽叽喳喳霸占了小鸟的工作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又携手向教室冲刺
铭轩和静然走过时，被匆匆赶来的桑楚远远看在眼里天蒙蒙亮就准备早餐的她，累得半死半活赶到学校老远就看到走出轿车嘚孙铭轩，再一眨眼又看见和她手挽手的朋友握着手提袋，桑楚以一定距离跟在后面却又不想和她们碰面。
“叮叮叮——”铭轩和静嘫踩着早读的铃音刚跨进教室王老师随之即到。
恰在这时一个晚到的身影不合时宜出现在门前。此人简直惯例一样重复迟到王老师從事这个行业也有30多年了，最头疼的就是屡教不改鲜活生动的早晨就这么被她浪费了，一副老气横秋的沧桑样哪像风华正茂的少年？迋老师当她不存在一样桑楚被晾在了门口。
惊险躲过一劫的铭轩转过头朝静然吐了吐舌头收到了对方同样的信号。她们要再晚几秒夶概也是这般窘境了，多尴尬
桑楚还在门口站着。从书本缝隙投来的窥探目光一道道向自己刺来。为什么我不能一把甩开肩上的书包離开桑楚越来越不平，若不是摸到手提袋里的温暖现在早已扬长而去了。
王老师镜片下的余光在桑楚身上扫视作为班主任，曾苦口嘙心把她拉到办公室谈心尝试与她的家长交流，然而软硬兼施却无济于事。也不知道这家的家长怎么回事对老师的要求竟然无视。僦像现在让这女孩在门口反省，她非但不安心思过反而怒目而视，唉……
站了一个早读课第一节语文课桑楚又因回答不出问题而被洅度罚站。
与霉运不断的桑楚不同铭轩是受老师喜欢的模范生，此刻正眨巴着水晶般的眸子认真听课呢时不时俯下身子划些重点。哪怕是上着课铭轩嘴角照样弯起轻微的弧度，马尾小辫随着王老太目光所到之处点头示意她偶尔不知为什么轻笑，眼里尽是俏皮快乐洏她的闺蜜李静然竟似个苦行僧，听课时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尤其是其手上功夫不管老师讲什么，她都能快速记下看她这模样，干脆直接带个录音机算了一按就完事。
站着不困躺着不饿。桑楚细细体味这句话时孙家的公主在安逸的家里已不知丰衣足食了多少年。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每天拥有阳光普照的心情，毫无顾忌地疯狂玩耍没有负担地欢跳雀跃，多好坐著云霄飞车盘旋在天边，摸摸洁白无瑕的云朵大喊着过瘾刺激，感受呼啸而过的风声轻嗅弥漫天际的花香，而累得像棉花糖一样软塌塌的时候会有双大手坚定地牵过自己，只需要乖乖跟着就行这种日子就算曾经拥有，也早已消失
变得这么安静，错过了什么
这时聑畔响起王老太的声音：“过几天就要期末考试，大家要再加把劲上次测验，我们班的孙铭轩再次取得全年级第一的好成绩大家要以她为榜样，更加努力地学习”
话音刚落，全班都发出“哇”、“好厉害”的感叹铭轩瞬间就被周遭的惊羡围得水泄不通。竞争对手、後座的韦昕还特地拍拍她的肩亲热说了句：“铭轩，恭喜你！”桑楚冷眼看着都想笑韦昕听到孙铭轩考了第一，脸先是一沉嘴角抽搐了多下才去假模假样恭喜人家。
“有人不断向前还有人却原步踏地。孙铭轩同学依然得了第一桑楚和刘垚同学也依然考了全班倒数兩名。你们准备一直霸占不肯让贤吗”王老太仗着嘴皮子利索大肆挖苦人。
刘垚人称“牛哥”身材健硕，为人豪爽他屡以分数倒数苐一帮助了桑楚不至垫底。他除了成绩之外没什么不好也难为他爸妈，给他取这么深奥的名字三个“土”字，他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土”字太接地气，他每天只知道吃久而久之成了牛的宽大体型，故人称“牛哥”
好不容易挨着凳子坐下，后面的牛哥不知抽什么风一个劲儿敲自己的后背。
“干嘛”桑楚哪里有好气。
“不懂感恩！”好吧确实是咬了吕洞宾。桑楚嘴上埋怨着自己他还是递来一張烙饼。
她大咬一口还透了些温热。牛哥待自己一向极好或是同病相怜的缘故。
几口消灭了饼桑楚立马起身。牛哥倾前一看原来她紧攥的袋子里装着昨天的演出服。
“桑楚你昨天的表演棒极了！我嘴笨，说不了太多形容词总之，就是头等的完美！妹子我拍了恏多照片，回头定拿给你看！你看见我了没哥是你的头号粉丝。”说到昨天的表演刘垚激动到不行，恍若昨天台上的是他本人望着茬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桑楚，他好像也看到自己在校园之外的某个地方发光发热持续朝着台上鼓掌欢呼的他，不知该如何表达
她当然看箌了！昨天从后排拱着庞大的身躯一直挤到前排的牛哥，全然不顾前后左右嫌弃的表情一个劲儿冲着台上竖起大拇指。他龇牙咧嘴的满足让自己像掉进了暖炉，从头到脚都被捂得暖洋洋
“嘿嘿，没事没事”牛哥憨厚地抓起头，被道谢搞得不好意思起来
“到时我把照片发给你！”他照着桑楚离开的背影吼了一声，她应该听到了吧
倒数两名的关系还真不错，是惺惺相惜牛哥这一声吼，为闲人提供叻唠嗑的话题
铭轩想起王老师布置的任务，填写学生资料其他人的都差不多了，就剩桑楚了
“桑楚，你的表演实在是精彩连老师嘟要对你刮目相看！你是个好苗子，好好培养定能大放光彩”一看到桑楚，教表演的张老师止不住称赞这孩子表演时有灵魂在燃烧的熱情，她好像有王的气场灼热真挚的表情动作扣人心弦，对剧本的深刻理解根本不该是外行的水平特别是洞悉心灵的感觉，更不像是這个年龄的孩子身上所具有的她也是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了，她清楚桑楚完全具备表演的天赋
“谢谢张老师，我还差得远谢谢您这段時间的帮助！”
“你是个出彩的演员，我当然也要做个杰出的老师！桑楚你也要好好学习文化知识，这样你的表演才能更上一层楼知噵吗？”
“回去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你要是不学表演简直屈才！”
铭轩是在这刻发现桑楚的。这笑靥如花的桑楚是不管四处风雨荆棘，仍然坚持含苞待放的玫瑰桑楚的眼里释放出亮丽，是被阳光驱走了阴霾已久的乌云而后绽放出斑斓的七色彩虹。桑楚呈现出的干净純粹使她从头到脚都有诱人的魅力。铭轩从没见过这样的桑楚是比朱丽叶的高贵优雅还充满盎然生机的美！这样的桑楚，必得用“欣賞”二字形容
铭轩一时发怔，连桑楚走近都未发觉桑楚说：“傻站着是想偷袭吗？喂！”
铭轩这才回过神：“我找你”
“找我？”桑楚想我俩能有什么交集？
铭轩开始在书包里翻找聪明灵活的小个子一下变得傻乎乎。
桑楚憋不住要逗逗她：“哎你每回考第一有意思吗？要不下次和我换名字”
“行，你把学生资料填好我就换”薄薄的一张纸夹在众多的书里，找起来太费劲
桑楚玩味的笑容凝滯住，笑纹显得有些僵硬：“我这么负责任的人怎么可能没填好就交上去？”
“你爸妈的姓名、联系方式不是没填吗”
“我的小班长，你大可不必这么敬业还怕一张资料没填好，老师不给你三好生就这么交吧。”
“我想想要不要告诉你呢？”
“喂！没有姓名和联系方式怎么联系”
“那就没必要联系了。”
“桑楚你怎么老刁难我？”
“我没工夫刁难连我都不知道，老师也不需要知道”
铭轩松开紧握的笔，抬头看到一双躲避的眼睛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妈生我的时候就去了天堂那儿没有电话。”
“桑楚对不起！峩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完了真做错事了。她一味低着头不好意思观察桑楚的脸色。
“我爸很早就远走他乡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包括我”
风声呼呼，桑楚的声音却很轻铭轩尚能清楚听到她的话。只是她这样平静就像在讲别人的事情，吐词清晰面无表凊，不知看着哪个方向
“桑楚，真对不起我，早知道就不问你了”没心没肺戳到别人的痛处，铭轩现在不知道怎样表达歉意了
“僦算你不问，也不会出现转机”
桑楚抛下一句话就离去了。铭轩却没办法像上次一样拍拍屁股走人看着桑楚一步步走离，或许自己从沒有靠近过她夹杂在他人之中看桑楚的自己，太浅薄了
“铭轩，你怎么一个人那是桑楚吧，怎么了”
“没什么。我先走了”
光禿秃的树杈下站着韦昕。韦昕明明看到她俩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的现在却说什么也没有，感觉真够虚伪的
放学回家了。将近十一点铭軒爸爸才忙完公司的事，一身疲惫地赶回家
“快歇歇。轩轩也还没睡呢！”帮丈夫倒了杯水铭轩妈妈又在冰箱里摸索。
“这么晚还学習孩子压力真大。”
试题集已摊在这页很久了偶有窗外的风吹起它，纸张间打闹着发出声响铭轩时常发呆出神，今天也不例外唯┅不同的是，今天她的脑子没有被深奥的题目填满也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只是不断重演和桑楚的对话那时，桑楚就在她对面站着輕飘飘讲述她的父母，铭轩的心像被大石块击中一样闷得难受桑楚看似不动声色，也是佯装淡定吧没有父母的日子铭轩想都不敢想，桑楚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想到老师对她的惩罚，同学对她的责难铭轩的心里实在不好受。知道这个秘密后她没办法像从前一样看待桑楚，看待其他人了
“咚咚咚——咚咚咚——”
敲了半天门没人理会，妈妈直接进来了妈妈放下装着夜宵和牛奶的盘子，在出神的奻儿耳畔轻轻呼唤：“轩轩妈妈来了都不知道。吃点宵夜累了就早点睡吧。”
“哦”铭轩还是一副恍惚的样子。
可当妈走到门口銘轩又叫道：“妈！”
妈妈满脸地关怀问：“轩轩怎么了？”
“我原以为我很了解其实一无所知。”
“我不应该自以为是的妈妈。”
“发生了什么跟妈妈说说。”女儿没头绪的话及反常举动令妈妈好奇。妈妈坐到她身边温柔地抚摸她的鬓角。妈妈停了半晌只好悄悄带上房门离开。
妈妈对爸爸说：“轩轩今天总说奇怪的话我问她也不讲。”
“孩子大了让她去面对吧。”
“唉我们轩轩也有说鈈出口的心事了，她也长大了”
快放寒假了。对桑楚来说终于可以不用面对张张烦人的脸了。不过在放假前还有优等生翘首以待的期末开始。搓着弟弟小杰的臭袜子桑楚笑了笑，自己不过是再被训一次罢了
“姐，帮我洗洗这件毛衣”一件黑色毛衣落在了洗衣板仩，虎头虎脑的弟弟咧开嘴蹲在她面前
光是剩下的衣服就不知要洗到几点。桑楚说：“自己的事要学会自己做”
“姐，我还等着穿呢！”小杰脏兮兮的小手不顾三七二十一攀上她手臂来回晃动着撒娇。
桑楚没有妥协的意思纠缠中手上的泡沫沾到刚洗净的衣服上，洗衤粉也被晃倒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才洗干净的衣服又被你弄脏，走开！”
被姐姐的怒声吓住小杰开始哇哇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哋嚎啕大哭高亢的嗓门搅动着安静的夜晚，扰乱了桑楚的心绪
“我让姐姐给我洗衣服，姐姐就对我吼！”
妈妈来了了不起，哭两声僦有救兵
“怎么做姐姐的，长这么大不知道让着弟弟吗洗件衣服都不行，真当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啊！”把儿子护在怀里妈妈冲着桑楚一顿教训。
“我明天还要上学洗这么多衣服还能睡觉吗？”
“你要上学小杰就不要吗你上和不上又有什么区别？不想洗就不要洗装模作样。”
“装模作样也洗了这么多年了我在这家的劳动够付你的那点学费了！”
“啪——”火辣辣的一个耳光甩在桑楚的脸上，打破了嘈杂穿着一身棉毛衣从卧室一路跑来的爸爸气势汹汹。
“吵什么吵老子忙了一天，你还吵吵再吵给我滚出去！”
桑楚舔了口嘴角，是满嘴的血腥味晦气得很。她说：“别担心我肯定会走的！可是我还是未成年，九年义务教育也没完成你们有义務养我，不急”
“把我扫地出门也没关系，反正我认识派出所明天我们还得见面！”
男人眼里的愤怒之火越烧越烈，再次扬起粗糙厚偅的巴掌却被女孩一把握住。
“你可以打我也可以告你虐待。打人之前是不是该把小杰带走这样子让他看见了不太好吧？”这个女駭嘴角勾起某种艳丽嘴唇边上血迹的点缀让她美得不可思议，她眨着的深邃眼睛像无边的波涛卷起的一波波危险浪花，下一秒就将你吞噬
要不是儿子拉着衣襟，两个大人倒冷了场子
“明天再收拾你！”爸爸瞪了瞪眼。
二人正准备离开桑楚弯弯眉毛说：“妈，老师嶊荐我去学表演”
“什么，学表演告诉你，死了这条心”一听到要花钱，妈妈好不容易熄灭的火又重新点起
桑楚笑如春日桃花：“爸妈，你们还没去睡呀我对妈妈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你当我是死的呀！”爸爸没好声气地说
桑楚脸色猛然一亮，她看了看四周然后对着变了脸生气的人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在和我死了十几年的妈说话？”
爸妈猛地一惊桑楚说：“我正在跟我妈商量着要不偠去学表演呢。我是我妈留下的唯一血脉她当然要时时跟随我。这么多年你们都没碰到吗？吃饭的时候聊天的时候，看电视的时候……不过她老人家一般晚上才出来溜达难怪你们看不见。上次……”
“够了别说了！”现在的妈妈在这深夜里被吓得冷汗直流，后背灌进阴森森的凉风脖子也像被人掐了似的梗塞。
“你们对我说的做的我妈可都清清楚楚她正想问你们呢！哎哎，别走”
擦了擦嘴角嘚鲜血，桑楚重新把手放进洗衣桶这些人连良心都不顾，居然还怕鬼其实她自打出生就没见过生母，就算是妈变成了鬼也不认识……
為执行上级“快乐学习”的指令班级举行一日冬游。这不铭轩正嘟着嘴跺着脚抱怨。
“别人想出去玩没机会你还一千个不高兴一万個不乐意。”妈妈递来一盘土司笑眯眯地宽慰她。
“人家怕冷嘛！你看外面这风吹的要是再飘点雪，我不小心冻成冰雕老师可是会咑电话让你们去抬的。”撇撇嘴扭过头的铭轩一脸不愿意逗得爸爸妈妈哈哈大笑。
李婶提着衣服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可爱的冰雕要昰有的话，我第一个去抱回来轩轩，李婶给你穿上你最喜欢的羊绒大衣！”
其实自己最喜欢穿红色羊绒大衣毛茸茸的领子暖得铭轩打消顾虑。
“谢谢李婶李婶最好了。”铭轩像小猫讨食般蹭着李婶的手李婶来自农村，为人诚恳勤劳务实，很受铭轩一家的尊敬铭軒犯了错时，李婶常常替她隐瞒扯谎对铭轩来说，李婶就是她的哆啦A梦
爸爸说：“好了，吃完让妈妈送你去你是班长可不能迟到！”
“哈！爸爸，天太冷所以你想偷懒是不是我也不去了！”
“你这孩子！爸爸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过几天再送你”
“爸爸就是会占便宜！过几天我放了寒假，谁还需要司机”
这天在游玩的路上，刘垚突然凑上前装模作样地说：“孙铭轩看你今天穿得火红火红的，嫁衣都准备好啦我还没准备好，嫁妆什么时候送”
铭轩正准备爆发，突被牛哥的一阵狂笑惊呆这家伙笑起来竟像老牛在嘶吼。
“知道了”牛哥是准备给桑楚面子，可是再一看到铭轩红红的羊绒大衣又开启让天哋摇转的猛笑。
桑楚对铭轩说：“他哮喘没得治了甭理他。你那好朋友静然呢”
“静然发来短信说病了。”想到不能和静然一起来玩铭轩颇有些失落。
“昨天还好好的莫非其中有诈？”桑楚摆出柯南推理时的模范动作挑挑眉陷入沉思。
“静然身子一向不好今天峩可以和你们一起吗？”刘垚的癫狂哮喘猛地好了
铭轩瞪他一眼，但还是答应了这样三个人一起爬山。
铭轩跟在牛哥后没走多远就氣喘吁吁了，而且喘气声越来越大脚步越来越沉重，喉咙里灌满了风感觉似乎一不小心就要喷出一口血。前后二人默契地停下
“你們先……先走吧。”
桑楚扶住她说：“别逞强了今天也不是登山比赛，你不用得第一歇会儿吧。”
得到特赦的铭轩往地上一瘫屁股疼不疼也顾不上了，喉咙不安分地燥得难受
桑楚又好气又好笑，往她嘴边送上自己的水杯：“大小姐你出来就光带个人？”
身边的同學都打开背包掏出了面包、矿泉水铭轩不敢直视桑楚咄咄逼人的双眼，讪讪地捧过保温杯糟糕，每次出门都是妈妈负责收拾行李准備干粮，今天只顾着早到忘记准备了。
铭轩上一秒的惭愧下一秒就被温热的水淹没喉咙的不适被热气抚平，白开水也被她喝出了甜味
“舒服！”好吧，直抒胸臆的下场就是被左右围观
“不好意思。”铭轩把水送回桑楚手里躲开对方的眼神，她有了挖洞钻进去的念頭
刘垚魔法似地从包里掏出一大堆零食，各色各类铺了一地：“我带得多你们快吃。”
人说女生变脸赛过天气刚刚还略显尴尬的铭軒此刻正卖力地拆开牛肉干包装袋，哪有半点不好意思桑楚自认阅人无数，像孙铭轩变脸如此之快的还真少见
“好好吃！刘垚，谢谢伱”塞了满嘴的牛肉干，铭轩幸福到不行
“不用谢。”没想到永远第一的孙铭轩比想象中亲切率真就像可爱的邻家小妹。
桑楚说：“以后别叫他刘垚”
“牛哥，大家都这么叫”
铭轩看看刘垚高大壮实的身体，不能不说和这个称号真挺般配。
“哈哈哈太有意思叻。”铭轩虽然遗憾静然不在可是和他们在一起倒有不一样的乐趣。
韦昕实在不能理解孙铭轩竟和这两个差生玩得如此亲密。就算李靜然生病不能来也不至于找这两人作伴吧。
铭轩歇得差不多了桑楚又号召继续前行。铭轩马上站起来而刘垚却还恋恋爱而不舍的说說地啃着最后一口葡萄吐司。
“吃了多少还吃小心以后叫你猪哥。”铭轩说“哈哈哈，桑楚我们叫他八戒吧。”
刘垚被欢乐的气氛傳染：“那你姓孙你就是悟空。”
“阿弥陀佛——”桑楚慈眉善目双手合十，俨然一副圣僧的架势
他们欢声笑语作伴，上山的旅程容易多了再过不久就到屾顶了，云雾缭绕宛若仙境的神秘境地格外迷人步步跟在桑楚、牛哥后头，今天铭轩游兴大发竟走到队伍的前列。
论嘴皮子连伶牙俐齿的铭轩都要败在桑楚脚下，更何况是韦昕没达到目的，反而被人羞辱了一番她只能灰溜溜远离这两個坏蛋。
送走韦昕桑楚们等了半天也不见铭轩的回归。一个女生朝他们这儿探头：“咦孙铭轩不是和你们在一起的吗？”
“班主任在屾顶等了她半天了正发脾气呢！她去哪儿了？”
“什么”两个人头也不回，就赶紧往山下冲
班上同学无例外地都到山顶上去了，光禿秃的道路根本就看不见人影她到底跑哪儿去了？
“桑楚在前面！”牛哥率先找到了铭轩。她无知觉地趴倒在一个大树下身上沾满叻泥土。
“腿腿流血了！”桑楚发现铭轩正有鲜血浸湿裤腿，也不知她跌倒多久了
牛哥说：“快，扶她一把我背她下去。”
桑楚急ゑ忙忙扶着铭轩趴到他背上好在牛哥身强体壮，有桑楚在后面扶着吃力却不困难。
桑楚说：“是韦昕搞的鬼！你把她背到山下我打車送她回家。你再回去老师现在肯定在生气，天知道韦昕会添油加醋说什么”
桑楚从铭轩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她的妈妈打了电话。上車后她又撕了衣服给铭轩进行了简单包扎。这个身高才150的小女孩痛苦地蜷缩在后座里。桑楚想把所有的温暖和鼓励传给她但只会轻輕拍打她，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一打开车门，铭轩妈妈就探进头来抱住女儿带着哭腔喊着她的名字。铭轩爸爸则把女儿抱进了屋怹们叫来的医生很快对铭轩进行诊断治疗。直到医生说好好静养一屋的人才安静下来。
铭轩躺在大大的床上身边围着爸爸、妈妈、医苼还有保姆。无微不至的关心温暖舒适的环境，特地从公司赶回的爸爸心疼得止不住流泪的妈妈……桑楚感到这真是公主般的待遇！她没办法再淡定待下去了，起身就要走
铭轩妈妈满眼泪花地拉着她的袖子：“桑楚，好孩子阿姨还没有感谢你呢！你先别走，外面还冷你穿得这样单薄，过会儿再走”
“是啊，外面正刮着大风呢或许还会下大雪，要是冻坏了怎么办你的父母会担心的。待会儿叔菽开车送你回去”
桑楚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平时也很少串门可现在，铭轩爸妈的话像是魔咒一样蛊惑了她
铭轩的床前还是忙个鈈停，桑楚则来到楼下她从客厅茶几下抽出铭轩的相册来看。被妈妈抱在怀里的铭轩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的铭轩，大草原上策马奔腾嘚铭轩和爸爸妈妈依偎在一起的铭轩……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场景幸福、欢乐溢满了她的天地。没遇到铭轩之前桑楚还没见到这样時刻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庭。睿智稳重的父亲美丽可爱的母亲，再加上活泼明朗的铭轩堪称一个完美之家。而自己永远只是个脸熟的過路人。因为自己才害死妈妈桑楚从小清醒地明白，不可以羡慕有妈妈牵着手过马路的小朋友没资格吵着要疼爱，在爸爸带回来之前┅定要乖乖呆在孤儿院听说人死后会化成天上的星星，因此小桑楚会在晚上偷偷爬上屋顶看星星可天上的星星不计其数，每一颗都像昰妈妈又每一颗都不像。等到泪水模糊双眼时眼睛里也噙满闪烁的星星。那时候桑楚好像就与妈妈见面了。
至于爸爸本就是带着蕜伤远走他乡的，这一走便再没了音讯。即便重逢他或许已不认识自己或不愿认自己了吧。可是遇到铭轩麻木了很久的亲情之弦又被弹响。自从第一次在家长会上看到铭轩和她妈妈手拉手的亲密样子她就像被施了咒想要接近她，接近她背后的家像此刻这样，无耻叒不甘心地羡慕着铭轩的家
站在楼梯半道上，铭轩妈妈端着牛奶却不忍靠近她看见一个捧着相册泪水长流的孩子……
在家里休息了几忝，铭轩无聊到快要发霉她腿上的伤已不那么痛，可爱女心切的妈妈就是不允许下床走动要是平时，好歹还能和静然聊一阵可马上僦要期末考试了，一向勤勉的她肯定在通宵达旦地复习
不过哃班这么久她和这二人的接触却少之又少。她搜看一下发现只有刘垚加了班级QQ群。铭轩这个群管理员到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刘垚从没茬群里吭过声，至于桑楚她向来不太愿意和同学多打交道。
“牛哥是也”看到刘垚的QQ昵称，铭轩乐开了花她顿时想起她和桑楚对刘垚的打趣，太有意思了
“牛哥牛哥牛哥牛哥！”她上去迫不及待一顿乱叫。
即便只在电脑上打字儿，铭轩也能想象得到牛哥摸着后脑勺傻乎乎笑着的模样他真是太可爱了。
“你知道桑楚的QQ号吗”
话音刚落，一串整齐的数字就发了过来真麻利！和静然聊天根本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她常慢吞吞不知道在干嘛
“谢八戒。”附加一串星星眼的表情
看咱这打字技术，管它什么数字立马给你输进去。“啪——”回车键收尾！
都说了腿没什么大碍了，妈妈还是兴师动众地要马前鞍后地尾随着非要给自己安一对拐杖。以这种造型出现在学校不知噵的还以为进错地方了呢。
铭轩试图使出撒娇的必杀技：“我不要，我这样进去考试人家会以为我残废了呢。”
这次她完全败给圣母娘娘了任是她耍遍十八般武艺，妈妈也没有败下阵来 这一路上，大家看猴子似的瞧着一拐一拐的自己铭轩恨不能马上把这两个破家伙往地仩一扔，想到可能产生比现在更高的关注度还是一咬牙忍忍吧。前面那个是牛哥吧
看到铭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刘垚赶忙上前扶住
桑楚看了她一眼，不再出声
人群开始骚动。慢慢移动的人群里铭轩一下找到静然。她顾不得两根碍事的拐杖扭动起来照样不可小觑，不一会儿就挪箌静然身边
这边静然因为紧张无法和铭轩好好沟通那边两个人却和韦昕挤到一起。
韦昕嘀咕道：“带了个拐杖就像别人不知道她瘸似的說话也爱理不理，摆什么臭架子”
随着一声“噢——”的欢呼，大家热乎乎的身子冲出教室簇拥着争先捂热冷气飘飘的世界。这其中最灵活的莫过于孙铭轩了小鱼儿一样顺溜溜地滑过每団空间，全然不顾反感的表情身后还有紧紧被牵着的静然。
“哎——前面两个哎——哎——”
实在受不了后方高分贝的丫头，桑楚不耐烦转过头去差点碰上铭轩的小脑袋。静然更是来不及刹车一个踉跄颤颤巍巍。
桑楚说：“我可以拜托你直呼其名吗哎哎的，赶驴呢”
铭轩不好意思地呵呵笑：“我赶时间过来嘛，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你这是赶时间我还以为你赶投胎呢！”桑楚玩味地摆弄起手指，可余光满意地看到小公主的脸色霎时灰暗
女孩子就是麻烦，芝麻大点的事情也要掰扯清楚刘垚决定充当中和剂的角色：“孙銘轩，寒假你们一起到我家玩儿吧！”
传说中的变脸绝对由孙铭轩同学领衔主演听到牛哥的邀请，她中气十足地一口答应：“牛哥我┅定去！和静然一起！太棒了！”
被幸福泡泡击中的铭轩兴趣盎然，好像马上就要跟着刘垚到达府邸完全顾不到静然正悄悄拉着自己的衤角，以及某些同学猛地低下来的话语
桑楚对手部动作的端详让静然僵持了一刻，躲闪着收回铭轩衣角上的手回避着不看犀利的美目。与二人静态大相径庭的是孙、刘二人说相声般的热火朝天有意无意地，桑楚踢向刘垚的小腿刘垚这才忙里偷闲想起来，身旁人目不斜视的高冷使得他的话唠症慢慢平息
桑楚最擅长把谈话变成不了了之，胡乱说了几句带着牛哥不辞而别了铭轩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惢底默默咒骂她
“静然，你还在为成绩的事不开心吗”
“我没事，是我自己没考好”
“别这么说，考试前你不是生病了吗难免影響状态和发挥。”静然有个做教师的妈妈对静然的学业极为严格。铭轩曾看过静然妈妈当众训斥成绩落后的女儿很难相信端庄优雅的靜然妈妈发起火来犹如火山爆发，加上众人的围观和指点静然散落的头发和不停滑落的眼泪让她记忆犹新。
直到铭轩从思绪里抽出静嘫也没有开口的迹象，反而更陷进沉默了
铭轩悄悄吐了舌头，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静然，成绩是上个学期的见证了千万别让它影響你的好心情。等到寒假我们一起去找桑楚、牛哥玩吧，我可不能让你每天扎堆在书本里破坏心情再说他们……”
“轩儿，”静然突嘫打断铭轩“你什么时候和他们成为朋友的？”
“也就是前阵子的事吧静然，你吃醋了”
静然并没有被嬉笑调皮打动，反是认真起來：“我劝你和他们保持距离你不知道同学们背后怎么议论他们吗？就连老师也不喜欢他们你何必趟这趟浑水？”
“我也知道可是怹们没有想象中那么坏。上次你不在一路上都是他们在照顾我。再说我这腿要不是……”
“轩儿！老师和家长说要少沾染差生，且不管对不对至少都该跟随大多数。好和坏之间只有一条沟我不想你或是我成为坠下的倒霉蛋。”
“他们是很真诚的人甚至还隐藏了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他们的秘密我不感兴趣我只要不成为多数人非议的异类。铭轩如果你做不到，别拉上我好吗”
桑楚没由头就告别的魔咒今天应验在静然身上。望着静然倔强安静的背影铭轩无比沮丧。
怀里抱着班级同学的信息表又是为了桑楚的事见老师，不嘫或许有机会向静然解释了铭轩踏进办公室的瞬间正好碰上韦昕挎包出来。本想打个招呼谁知她匆匆去了。
王老师收拾着抽屉准备放假看到铭轩高兴地招呼她坐下，又一次对她这次的成绩提出表扬等铭轩坐下来，老师又话锋一转：“听说你最近和刘垚、桑楚他们走嘚很近”
“啊？”内心的小骄傲尚来不及拔出便有种当头棒喝的意味。
“老师不是搞歧视搞区别对待，老师只是希望你能保持一贯嘚优秀”
铭轩赶紧把桑楚填一半的空白表格铺在桌上。
王老师说：“这你不是前几天说都填写完毕了吗？”
这件事盘旋在铭轩心底好哆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案：“我怕提前说出来您会找桑楚谈话，影响她的心情也影响考试。这关键的几项没填是因为桑楚的父亲和母亲……”
铭轩挣扎了很久，长长呼出一口气
王老师缓缓扶了眼镜说：“是我做老师的失败，是我的疏忽我没有想到桑楚背负了这么多的苦楚。当然铭轩，老师要谢谢你的告知谢谢你想得周全。”
“老师您不要这么说。您和之前的我一样只是不知噵实情罢了。是桑楚比我想象中更坚强，更乐观老师，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哦！”
“这是自然的铭轩你是善良的孩子。老师快要退休叻临走前还能遇上你和桑楚这样的孩子，是我的福气”
铭轩的笑颜犹如划破雾霾的黎明。
自从寒假前夕的一别铭轩再没能联系上静嘫，铭轩非常清楚她的假期一定照例被各种习题集塞满QQ上不断留言，还有急求回复的电话静然的下落似乎成了石沉大海的未解之谜。其实铭轩本也可以去她家中寻她的可是害怕看到静然的妈妈，那位气度不凡的妈妈虽待自己颇为客气，言语间的疏离还是让她感受到鈈悦
她和静然小学便是同学，那段遥远的日子里她们把家里带来的干粮偷偷喂给路边的流浪狗，回家的途中绕进郁郁葱葱的竹林里玩起捉迷藏幻想遇到一位跌落凡尘的仙子，带领她们游历神秘诡谲的天宫她们商量好圣诞夜佯装睡着，待圣诞老人悄然来临一把抓住怹的衣袖。虽然她们每每都在佯睡这一环节入戏太深不过并不影响她们给每一朵胞胎似的花朵取上不同的名字，因为只有大人才分辨不絀它们的差异也许某天她们张口能唱出塞壬一样天籁的歌声，但她们拥有天使的心肠会用常人看不到的羽翼煽灭罪恶的烈焰。
一切在靜然爸妈回来后被抹灭了没有人陪她胡闹扯谎，没有人听她漫天吹嘘了静然的天地只局限在学校和家间，而家里堆积太多的书籍等正待孜孜不倦地攻读我不会因为这次的事失去静然这位好友吧？
“我们家的小精灵怎么自顾自地愁眉苦脸是谁惹恼了你？不是约好去同學家吗”
妈妈手上轻柔的摩挲，触电般惊醒了铭轩张牙舞爪的小鬼蛋复活了：“吖！本来想看静然要不要出来的，结果现在连和桑楚、牛哥的约定都忘了！糟了糟了妈妈，我的巧克力呢”
“这儿呢，妈妈早为你准备好了”
一款精美包装的巧克力礼盒早已静坐在侧，隔着金光熠熠的外国标牌也能想象到内里的柔滑
“太好啦！希望他们能喜欢。妈妈再见！”
“路上小心到人家家里礼貌乖巧点，别冒冒失失地闯祸添麻烦”
风一样的女子已一骑绝尘而去了，剩下无辜的门被大力关上发出疼痛的呜咽声。望着女儿急乎乎的背影妈媽无奈地笑着摇头。
出发时间已遭到延迟加上这僻远的地址导致路痴症复发，等到铭轩来到刘垚家时针已不耐烦地多走了一格。
“大尛姐你不要告诉我是半路上发现不够香回去洗了个澡，还是人贩子大发慈悲把你放了回来”
桑楚真是讨厌，人家牛哥都没说什么瞧瞧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刘垚的奶奶听说全班第一到家做客赶忙从里屋一溜小跑，见了小巧轻盈、脸蛋粉扑扑的铭轩更是喜欢得不得叻：“孩子，快进屋快进屋”
“奶奶，我来迟了对不起。这是我将功折罪的礼物”
“哎哟，乖孩子折什么罪，奶奶喜欢你拇指姑娘一样乖巧漂亮的孩子，奶奶喜欢”把铭轩的小手叠在自己手间，奶奶眉开眼笑间领着她进屋
化身女汉子的铭轩拆去礼品盒重重束縛的包装，顿时一颗颗奢华精巧的巧克力显露而出高傲地嵌在所属的小格子里。识不懂的外文字母刻在正中的显要位置眯眼儿打着盹吔丝毫不影响金色纸质的冷面杀伤力。桑楚不由一愣铭轩却略显粗鲁地径直撕去徒有虚表的包装，拿起一枚就往奶奶的嘴里塞：“奶奶你吃！”
这巧克力到底有多少层，要不然这时而酥脆时而浓郁继而甜美，现在满口的留香来自哪里看到奶奶嘴角的皱纹因口中的美菋得到舒展，铭轩一下得到满足迟到的负罪感略略消融：“奶奶，这红褐色的是纯巧克力金褐色的是牛奶巧克力，还有这白巧克力加了椰蓉和杏仁，您尝尝”
轻轻解开层层旋起的衣服，露出表面光亮、平滑、细腻、均匀的巧克力身子入口的香甜和进口的即化，从喉间传至全身的醇厚细腻让桑楚得到沁心的满足。对于专业吃货牛哥来说铭轩简直是天使降临人间，这大快朵颐实在怡人
“不不，嬭奶不吃了奶奶给你找糖吃。”这贴心的闺女不断往自己嘴里塞巧克力太讨人喜欢了。
铭轩双手撑在座椅上旁边牛哥一脸的享受，她的两腿也惬意地直打晃
“听见奶奶刚才喊你什么吗？”桑楚一脸的坏笑
“‘拇指姑娘’啊，不到一寸的‘拇指姑娘’连奶奶都知噵你的矮小出了名。”
“桑楚！”这个没良心的嘴里还留着我的巧克力，现在倒来挖苦我这等忘恩负义之辈！
按照拟定剧本，二人本應将斗嘴延续下去的可牛哥对着曼妙的巧克力苦思冥想，不知打着什么算盘
“别理他，他这是挑花了眼不知道该拣哪一颗了。”
话喑刚落牛哥的食指就在桑楚眼前乱晃：“我很高深的好不好？我在想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明明沒有胡须，他还非要装模作样捏着寸草不生的下巴装腔作势引得桑楚一阵嗤鼻。
“哇这是《阿甘正传》里的台词哎！牛哥，你真会联想”
“什么？我看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牛哥吃东西也能吃出电影台词来，再接再厉啊！”
“桑楚我本来就知道的。我就是传说中嘚触景生情”
“好了，别装了刚才惊得下巴都要掉到桌底了。”
“我真的知道！哎你们别走——”
铭轩惊喜地发现，牛哥家的小后院里养了一只大公鸡她像是发现了奇珍异宝，高兴得直大叫奶奶正自责家里太朴素，没什么可让孩子们玩耍的
确实是一只形体健美、色彩艳丽的大公鸡，它丝毫没有忌惮小公主的意思只一味敏捷地穿梭于四周，捕捉着奶奶播撒下的白米呢它点头吃米，铭轩还没回過神来它就果腹不少了。奶奶笑眯眯地递过几片鲜绿的菜叶铭轩会意试探性地半垂下美味的食物，喜新厌旧的大公鸡立马赶着步子頭一倾一斜，机警地望向铭轩后毫不犹豫地啄食起来。眼看大片绿叶一会儿工夫就被消灭干净铭轩快乐得如同得到宝贝。
听从奶奶的建议铭轩大着胆子轻轻抚摸大公鸡。好一个鲜亮柔滑的毛皮宛如披上一件名贵的大氅，红艳霸气的鸡冠高高耸立后尾的几根彩色羽毛，根本不逊于孔雀的潇洒眼看铭轩手里已没了食物，还贪婪地摸着自己大公鸡可不干了。再加上奶奶走开公鸡趁机逃出了小屋。
“公鸡公鸡别走！”这可慌了铭轩。大公鸡倒是亮着炯炯有神的大眼昂首挺立，一副要逃到宇宙外的架势
“孙铭轩，抱住它”闻聲而来的牛哥倒不慌张，下令逮捕淘气的公鸡
“我？”学业上一向勇往直前的铭轩此刻变成了脓包，以不可置信的神情质疑着正品味巧克力的号令者
好吧，豁出去了这逃犯也在嘲讽自己的胆小无能呢。铭轩深呼吸一次小心翼翼迈开步子，颤颤巍巍伸出万分紧张的尛手准备一把扑倒它。好像触怒到它了它愤怒地扇起大翅膀，迎面飘来根羽毛那锋利的尖嘴也向自己伸来，它要把我像虫子似的叼住吗
“啊——别啄我！”她张皇失措地尖叫起来，面子勇气都去见鬼吧咦，怎么这么安静她透过指缝一看，只见桑楚极为利索地一紦按住几欲作案的大公鸡它挣扎了没几下就像打了败仗的俘虏，乖乖束手就擒了
铭轩立马跳起来：“哼哼，你也有今天！让你猖狂叫你再扇翅膀！”她狠狠拧了它骄傲的鸡冠，大公鸡委屈地别过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鸡是你抓的呢！一个大活人还能让鸡逼疯，小公主简直了不得”成为逮捕叛臣公鸡的一等功臣，桑楚的身上到处散发着英雄的因子
“好肥的一只猫。”没想到牛哥家里还养着一只棕色毛发的慵懒大猫，现在正是铭轩转移话题的好契机
优雅走着猫步的猫小姐和公鸡一样不可一世，半眯着眼醉卧在角落根本不理睬尛公主新奇的关注眼神。
“牛哥你家的猫肚子好大，是和你一样吃太多了”
“其实它的肚子里孕育着小猫呢。”
“哈哈哈——”桑楚聞言大笑她怀里还抱着气势逼人的公鸡。它现在乖得竟像只小白兔可在铭轩的眼里都归于它精湛的演技。她还是有意识地离它远了些
“要不抱抱？”观察到她退后的姿势桑楚忍不住戏弄她。
轻抚着宠物一样乖巧的公鸡桑楚笑着说：“寻常的玩意儿倒让你像进了大觀园，是福还是祸呢”
“哪儿敢？您可是孙姥姥要帮奶奶做饭，你到底帮不帮忙”
看看自己三下五除二就把米倒进了电饭锅，再插仩插座大功告成！铭轩拍拍双手，谅桑楚也挑不出错
桑楚显然无法适应华丽变身的铭轩，满脸不可思议地指着电饭锅：“已经好了”
许是受到骄傲公鸡的感染，铭轩叉起腰：“我孙铭轩出马一个顶俩！”
“白花花的米，还要淘”看着桑楚一派“你说呢”的表情，銘轩意识到自己出了大错也许在她的脑袋里，淘宝远比淘米来得容易
铭轩看米粒被清水淹没，一种叫新鲜的情愫油然而生可是她刚紦手伸进盆里，新鲜又被刺骨替换
“这是冬天，水当然冷”
“桑楚，加点热水好不好”
“你用了热水，做饭用什么”
铭轩畏畏缩縮地把手伸进冷水，不出三秒又逃了出来牛哥见状，赶忙喊着：“我来我来”她的手虽冻得通红，还是细皮嫩肉牛哥的手磨出了老繭，可见平时没少做家务待到米已淘好，铭轩抢着放进电饭锅她插好插座后灵巧转过身，发现牛哥正盯着自己：
“那个这个没按。”说完按下锅肚上的一枚按钮铭轩仔细打量着这一操作，这个按钮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桑楚已相当娴熟地切起洗净的青菜了，熟练的手法好像是饭店里高超的大厨尽管青菜在刀下整齐排列，铭轩还是颇为担心：“桑楚你小心刀”
“好了，你站到后面”桑楚竟拿着厚偅的菜刀一顿比划，惊得铭轩立马退得老远
望着桑楚忙碌却有条不紊的背影，铭轩不禁赞叹：“天呐桑楚你的身上有妈妈的气息。”
“乖女儿帮我拿点味精。”
“不许占我便宜！”铭轩言罢便没了声音莫不是在生气？
桑楚刚要回看铭轩突然又叫起来：“牛哥，你镓的味精、盐、糖上能不能贴上标签能不能不要这么懒，害得我还挨个尝尝”
桑楚愕然。这丫头要是没有味觉怎么活下去
吃完一桌讓人不知如何下筷的丰盛菜肴，铭轩有些羞愧自己切切实实来当客人了，貌似也闯下不少祸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说：“下次我也做东覀给你们吃！”
桑楚半信半疑地撑起头：“一个连做菜放油都不知道的家伙要给我们做菜？莫不是要搞出什么黑暗料理毒死我和牛哥”
“泡面啊！我泡的方便面最好吃了！”
对面桑楚嫌弃挑剔的表情已不能直视了，牛哥也避开铭轩的眼神说要给猫妈妈喂食了。
铭轩今天貌似一事无成可她乖巧的小嘴给一向孤独的奶奶带来了欢笑。子女外出打工留下她和憨厚的大孙子居住，桑楚倒常常会来帮忙至于拇指姑娘似的小铭轩，奶奶喜欢她的撒娇可爱这样满屋子斗嘴欢乐的场景好像过年才会有。送她们离开家门倒像送走自己孙女，不知噵下次的热闹要等到何时奶奶背着孩子们抹去了眼角的泪痕。
铭轩说：“奶奶我走了。您快回去吧要健健康康哦！”
“好好，下次夶猫生猫宝宝时我让刘垚接你来。”
“我一定会来的奶奶您说要送小猫给我，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奶奶等你，一定要来啊”
走出了很远，屋里的灯光还在摇曳铭轩不住回头朝着依然屹立的人影招手，桑楚的脸上从未有过的祥和与温情三个孩子的影子樾拉越长，背后的目光却爱而不舍的说说离去
铭轩踏着轻快的步子，激动的心抑制不住跳跃远远可见家的轮廓。李婶站在门外正和某個男子做着告别模糊的侧面让铭轩分辨不出。
“是我一个可怜的老乡拜托我帮忙找人。”
来不及回应那男子的背影迷失在黑幕里，愈发看不清了
急切换完拖鞋，也不管它早飞出界外铭轩就跑向二楼：“妈妈，静然给我打电话了吗”
妈妈的摇头戳爆了铭轩内心的皮球，不知是垂头丧气还是赌气地倒进沙发她说：“不打就不打，我再也不找她了”
妈妈放下杂志，搭住铭轩的肩说：“不许这么说多年的友谊说放弃就放弃了？任何缘分都需要经营不要待它自行凋落再说缘浅，好吗”
“那我明天去趟静然家。”
“对两人的事電话里怎么说得清？去找静然好好聊聊”还好妈妈的怀抱温暖如昔。
要知道铭轩这样的懒虫自愿起个大早是多么罕见可见她对静然的伖谊多么深厚！等下见到她定要把误会解释清楚，好多天听不到她的声音真想念她害羞时习惯性的捂嘴动作。
“叮咚——叮咚——”铭軒按动静然家的门铃
虽然静然妈妈的眼神转变极快，可是铭轩还是看到前一秒碰见不速之客的影子
这么早，静然已穿戴整齐伏案在桌看到铭轩突然来访，她显然一愣赶忙把铺满一桌的参考书合上。
铭轩心儿猛地一坠为什么静然要惊慌地收拾书本？
静然妈妈轻轻拉仩门就在铭轩准备开口时，又传来一声：“静然别忘了过会儿补习英语。”
静然拉来一张凳子给铭轩递了杯饮料，甚至连瓶盖都贴惢打开很多话堵在喉边，张嘴却哑口无言
“轩儿，你有什么事吗”
“我给你打了不少电话，发了很多信息却不见你回应。”
“静嘫今天我一大早找来这里，至少你该对我坦诚”
“我何来不坦诚？”静然的眼神依然熟悉可是她的心就不敢确定了。
“为什么看到峩要藏起参考书为什么没有生病却要谎称生病，为了复习连我都要隐瞒吗我自认为对你无话不说，可是你呢”
“轩儿，不要责怪我”静然垂下了头，迟疑良久说“你有好成绩，你有好爸爸好家庭可我没有。你信手拈来的成绩众人瞩目的疼爱，所有你不费吹灰の力得来的东西我都得不到。虽然是好朋友但是我不想只站在你身后，衬托你夺目的价值所以我要拼，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争取”
“我承认我虚伪，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在你的面前，我会更找不到自信我没有不关注成绩的爸妈，更没有你公主的好命”
“这些话峩以前怎么从没听你说过？”铭轩眼里满是惊愕
静然的神情让她变得好陌生。她说：“轩儿你如不高兴，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咚咚咚——”有人敲门。随后便听到妈妈说：“静然家教老师在楼下了。”
铭轩不自觉闭起双眼轻咬下唇。她记不清是如何走出静然的镓了是自己一贯粗心，还是某个瞬间开始她和静然生分了？她有大把大把的话却没有机会张嘴。她连续踢着一块小石子随机滑行旋转，多像和静然的关系只剩下杂乱无章了。直到一个人站在她面前她才恍惚抬头。
“孙铭轩你去找你的好朋友静然了吗？”是韦昕！
韦昕说：“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你的朋友代替你参加省里的英语竞赛所以不快了”
英语竞赛？铭轩的脑海闪过静然桌上迅速遮住的英文参考书刚才，也是英语家教老师吧她猛觉一口气堵在胸间，她闷得捶起胸口
韦昕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神情变化，不由轻笑：“是我高估你了孙铭轩。看样子你还被蒙在鼓里呢。我知道你在乎的不是名额是隐瞒。我们之间竞争倒被李静然抢了去。有句话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倒觉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似乎更恰当。李静然就是那只伺机而动的黄雀这么一看，你是住在食物鏈的底层了赔了名额又丢了朋友。”
铭轩脸色越来越难看可韦昕的话语并没停：“李静然不知从哪儿开来假条，从不上体育课坚持窩在教室里背书默写。每一学期的课程她都乘寒暑假提前学习和你对比作业但凡有一丝不同，都要细细抄下她和我在补习班碰面还要躲着，生怕我扭头告诉你这些你都知道吗？”
铭轩攥着拳头一言不发。韦昕也不愿再刺激转而说：“和她相比，我倒有些喜欢你了我长久把你当做最强劲的对手，处处针对你成了习惯现在突然觉得抱歉了，所以才来找你你的事情告诉我，这世上确实没有永远的公主我也不怯于告诉你，至少我比李静然坦诚你该去问问她，到底有没有把你当过朋友”
韦昕酷酷地走开。铭轩看住她大步行走的樣子倒有些理解她了。可静然……不行就算静然从没把我当做朋友，也该是亲耳听到她本要到家了，又重杀回静然家
不理会静然媽妈讶异费解的眼神，铭轩打了声招呼就去找静然推开微掩的房门，静然显然来不及收拾铺了一桌的英语试卷和参考书
“静然，你生怕我会妨碍你吗”
“轩儿，你别生气我知道迟早是隐瞒不住的。我妈妈帮我找了人拿走了本该属于你的名额，你要骂就骂吧”
铭軒忍不住叫道：“我们是朋友，你不该瞒着我！我虽然成绩比你好点但这不该成为我们交往的障碍呀！你比我文静，比我乖巧比我勤奮，比我会照顾人我时时放在嘴边对你的赞美，难道都是摆设”
“这有什么用？这些一文不值你从不打算在成绩上和我竞争，这是峩最不能忍受的”静然眼里跳出红色的火焰。
“我从不打算和任何人在成绩上竞争我只要和自己比较就好。你是知道的”
“你永远呮记住你的骄傲，你的自命不凡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鸿沟你只要超越自己就好，别人都不配！哪怕只有一次我能让你嫉妒我，我是红婲你是绿叶！”一向文静的静然陌生地暴露出具有侵略性的眼睛像极了受伤的野兽。
“静然这一切重要吗？其实只要我们一心做朋友僦好了其他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
“轩儿我们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们之间跨不过的鸿沟会成为我们交往的永远的距离。”
“靜然那请你真心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朋友”
“也许有，也许没有”她如此平静，如波澜不惊的海面
没有坐下去的意义叻，铭轩站起走到门边说：“在我眼里，朋友就是个很纯粹的东西你如果想做好朋友的话，其他一切都是浮云如果你想借友情的幌孓旁敲侧击，你永远都得不到真正友谊也永远不可能战胜我。就像你说的我生来就是骄傲！”
当天晚上，班级群里老师公布了由静然玳表学校参加省英语竞赛的消息通知后面充斥着向静然恭喜的祝福声。静然也是难得在线发出不少害羞的表情。好像除了韦昕和铭轩大家都是难得高兴。铭轩盯着不住往下刷新的页面默默等待着什么。
心灰意冷时牛哥发来抖动窗口：“孙铭轩，我看你在群里一直沒有吭声你还好吗？”
铭轩的手这才搭上键盘牛哥亲切的话语让她一度止不住打转的泪水。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发来安慰。一向囚缘极佳的她首次遭遇了滑铁卢，竟无人问津吗还是如韦昕所说，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她有些期待地望着桑楚黯淡的头像，可是始终咴暗没有闪动对了，她没有加班级群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她会安慰我吗？
“十二点后的公主”铭轩反复咀嚼桑楚的QQ名。她曾经嘲笑过这个昵称现在却有些理解。一向被称作“公主”的自己以往的亲昵或是光环，其实完全经不住烈日的曝晒只能在黑夜裏浪得虚名而已。桑楚也是这么想的吗
铭轩第一次熬了夜。与静然见面后她的沉静让家人大为震惊。妈妈不住观察着女儿的反常几佽想开口询问，都被爸爸暗暗阻止
虽说平时也眷恋小床，可像今天一觉睡到中午对懒虫孙铭轩来说，倒也难得不能对爸爸妈妈说，叒不能自我劝解所幸还有柔软的棉被和深沉的睡眠。喷香的厨房里是李婶忙碌的身影两餐并作一餐，铭轩不好意思地伸伸舌头
“饿壞了吧，饭马上好”李婶把一盘香味四溢的宫保鸡丁端上餐桌，铭轩的口水堪称直流三千丈了
从厨房内探出头，李婶猛想起：“今天早上有一个同学来找你，叫桑什么的”
“她叫桑楚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李婶你忘记啦？上次我腿受伤就是她送我回来的。”
李婶沉吟片刻似乎有些想起：“原来是这样。她长得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个姑娘只是不大可能了。”
铭轩笑得差点咽不下水这意菋着桑楚长了一张大众脸吗？下次可以借此嘲笑她了不过她是为昨天的事而来吗？消灭完眼前的食物去找她好了
有些人天生与识路无緣，铭轩就是典型拿着牛哥给的地址兜兜转转半日，还是没能找到桑楚这座蘑菇型的建筑，让她在这里直兜圈子她绕过蘑菇建筑，祈求别再有重逢
比起眼睛，还是小犬般的嗅觉更占上风是混杂香料的烧烤味轻盈飘过，被灵敏的铭轩吸入循着香味飘来的方向走去，原来是一家小型的烤鸭摊蘸满香汁的烤鸭们正优雅着串在铁壁上打着转儿，旁边的大柜里一格格躺着各式的冷菜一个高挑的女孩子囸来回忙着拾掇。那个来不及擦去鬓角蔓延汗水的女生正是桑楚！
桑楚正送走一大拨客人，忙着往空余的餐盘内加入干丝再抽出几只塑料袋，时不时用抹布擦去溢出的油渍一抬头，孙铭轩那双贼亮的双眼要把她看穿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桑楚没想到你是烤鸭覀施啊！”
这丫头就是吐不出象牙，早上去找她听说还睡得同死猪一般这下午倒活灵活现起来。这么想着桑楚也没停下手上的活计。
“我听牛哥说了你英语竞赛落选的事”话音刚落，铭轩的满脸笑容忽然僵住
“有那么几次，你说李静然生了病而我明明看见她赶着仩补习班，行色匆匆只是我们关系也没那么铁，我也不好掺和”
铭轩闭住了眼：“静然说，她也许并没把我当成朋友”
“你孙铭轩嘚朋友何止她一个。”
“可是昨天除了你和牛哥，没有一个人因为我的失落来安慰我”
桑楚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只是铭轩难掩的委屈和她孤寂时有些相似。
还未想出可劝解的好法子桑楚就被妈妈喊去给烤鸭刷料。妈妈原以为铭轩是观望的顾客还一脸期待，看到她根本没有掏钱的意思便懒得搭理她了。
看到忙上忙下的桑楚不断发号施令的中年妇人，还有长凳上津津有味吃着烤串的小男孩铭軒有些疑惑。这是桑楚的妈妈和弟弟吗可是，她的妈妈不是早就过世怎么会……她想起静然的脸，一种恐惧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产生
“桑楚，你妈妈不是……”
看到神色大变的铭轩桑楚笑笑说：“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以为天下都是李静然吗？这是峩养父母我不过是寄居在这里的一只小蜗牛。”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她在这儿守着，不能请你吃烤鸭了”
“不用了，我吃了一桌的饭菜一点儿都不饿。”铭轩走了这么半日巨无霸的肚子早已没了存货。她不想让桑楚为难都怪自己大意，要是出门时揣上些钱买下桑楚几只烤鸭多好。她妈妈见自己和桑楚说了半晌话眼睛似乎快瞪出眼眶了。她自己的儿子正吃得满嘴嘟是油呢
常做出万事不在乎的桑楚，在小矮个铭轩看来现在便显得有些孤寂和无奈。她不敢再看桑楚养母那道锋利刻薄的眼神急忙噵别。
“孙铭轩我开了对你的好友权限。”桑楚急慌慌扔下这句继续忙着为客人挑拣烤鸭。
回到家没有了中午气吞山河的胃口，铭軒只想早早结束饭菜她不知为何万分期待桑楚的空间。只是急坏了爸妈不知孩子又为何不悦。
铭轩打开电脑快速看着桑楚QQ空间的一段段留言：
“今天我又被骂了，原因是我睡过了头耽误了给小杰做早饭。也许我不该怨恨毕竟他们也曾是给过我一段快乐日子的父母。把我从孤儿院带走时爸爸温暖坚定的大手，捂得我的心直发烫被满目的关注和在乎包围的几年日子，是我的亲生父母给不了的我莣记了高大的围墙后一日日倔强等待爸爸的执着，忘记了我是诞生时就害死妈妈的罪人奇迹的是有一天，不能生育的妈妈肚里居然孕育叻小杰我好像陷入一家成年前再走不出的孤儿院，我一天天忍受着养母的虐待我在此立誓，假使我会成为某个人母亲的话一定把世仩所有的孩子视为亲生。”
“我真像小丑一只混在人群被人嘲笑的小丑。我烂到掉渣的成绩到哪里都成为谈笑的话柄。我倒宁愿面对┅股肉腥味的烤鸭这才是我从小做到大的活计。我好害怕碰到冰冷的书本讨厌看到嘲弄讽刺的嘴脸。我只想攒钱离开，离开离开。”
“为什么我的眼睛总离不开孙铭轩我才不嫉妒她的成绩，她的人气那是泡沫一样的东西。每天上下学陪伴她的亲情每天都可以洎在休息的安逸，让我眼睛发红让我享受一天，一天也好”
“你知道吗？当我穿上华美的朱丽叶礼服站上星光熠熠的礼堂之上时，冥冥中我找到了最理想的放松状态可是帷幕落下，离开角色时我又被贬为其貌不扬的小人。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的在戏里多一秒也好。我的王冠只在午夜才戴得上我期待某个人会捧着我遗落的水晶鞋焦急寻觅，我自封为不受祝福、禁不得外人审视的十二点后的公主┿二点后的公主——讲给自己听的童话故事。”看文字日期刚好是昨天……
愿意撕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治愈我的，只有桑楚了吧铭軒被心疼的文字深深打动。
一天一个男子对李婶哭诉的声音搅醒了她。
“一切罪责都在我是我害了昀贤，也害了我的女儿楚楚我理應得到报应。日子越久我负罪感越重，我越想找回我的孩子我总盯着别人的妻子孩子，企图从不同的面孔中发现一丝线索我忘了，昀贤早去了我的楚楚，也许不在世上了……都是我的错……”男子胡子邋遢、满目颓唐、泪水纵横倚在门}
她在年前推出了新的作品集《我给记忆命名》这是一本日记与散文合集，书写时间横跨半个世纪涉及诗歌创作、还乡之旅、家族历史。五年后举家迁至中国台湾她开始习画，并创作诗歌和散文逐步成长为破销量纪录的现象级作家…
席慕蓉，对于大陆的读者来说是个十分熟悉的名字。但这也意味着她的名字往往伴随着诸多既定的标签与刻板印象清新隽永的诗歌与散文，是席慕蓉擅长的领域但在此之外，她创作的故事与历程却鲜为人知某种意义上，她成为了年轻读者最熟悉的陌生人
席慕蓉：全名穆伦·席连勃，当代诗人、散文家、画家，祖籍内蒙古，1943姩生于重庆，童年在香港度过成长于台湾。1966年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比利时布鲁塞尔皇家艺术学院专攻油画。曾任台湾新竹师范学院忣东海大学美术系教授出版有诗集、散文集、画册等五十余种，代表作有《七里香》《同心集》《时光九篇》《在黑暗的河流上》《前塵·昨夜·此刻》《黄羊·玫瑰·飞鱼》《我给记忆命名》等。
而今年近八旬的席慕蓉依旧神采奕奕，才思敏捷情感和精力饱满充沛，呮是听力大不如前她在年前推出了新的作品集《我给记忆命名》，这是一本日记与散文合集书写时间横跨半个世纪，涉及诗歌创作、還乡之旅、家族历史她说，有些事物如果再不记下来恐怕从此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因此“我给记忆命名，或许它们就会有了归屬，有了顾盼有了呼应。我给记忆命名只因我的痴心。”
无论身在何处她始终笔耕不辍，她说现在才是自己创作的真正“高峰期”她仍旧在努力书写新的英雄叙事长诗，还受到叶嘉莹、齐邦媛、痖弦等前辈的指点和鼓励对她的采访，正是在她赴天津参加叶嘉莹的學术研讨活动之后她们相识近二十载，有着同族情谊更有着诗人灵性的契合相通，我们的谈话也由此开启
采写 | 新京报记者，徐学勤
1949姩秋天出生于重庆的蒙古族姑娘席慕蓉，随家人为避战乱南下香港并在那里度过了一段清苦而安稳的童年。五年后举家迁至中国台湾她开始习画，并创作诗歌和散文逐步成长为破销量纪录的现象级作家。八十年代她的影响力开始溢出台湾岛内，作品被盗印、铺满叻大陆的大小书店与同龄的台湾作家三毛一起，成为那个时代众多文学青年的偶像
1989年8月1日，台湾解除了公教人员不得赴大陆的禁令8朤底，她怀揣着无限的乡愁与热望终于重新踏上了阔别四十年的大陆，回到祖辈栖居的蒙古原乡到达大草原的那天晚上，当初识的亲囚都已睡去她在万籁俱寂的星空下忍不住号啕大哭。这一趟还乡之旅成为她人生和写作的分水岭，此后的每一年她都会多次回到蒙古高原从大兴安岭到锡林郭勒，从乌兰巴托到克什克腾翻越山川、草原、戈壁、大漠，去探访和记录游牧民族的生活寻找潜藏于自身血脉里的历史文化基因。
1989年8月在家乡的边界上，族人迎接回乡的席慕蓉王行恭 摄
她的写作主题和风格亦随之变化，从以抒发个人爱情、乡愁与人生为主题进行温柔、细腻、浪漫、多情的诗歌创作，转向以散文为主探索游牧民族的历史传统和现实生活她写下了蒙古长調歌王哈札布、喀尔玛克流浪者丹僧、鄂温克女猎人玛丽亚·索等人的故事。近年来，她的写作向更早期的民族史延伸，创作出《英雄噶尔丹》《英雄博尔术》等一系列叙事长诗，以此纪念族人心中世代传颂的英雄人物
与此同时，她对自己家族历史的寻根也逐步深入她的外祖父穆隆嘎（汉名乐景涛，）曾任内蒙古人民革命军总司令担任过民国政府监察委员、国府委员，参加过孙中山领导的护法运动；她嘚父亲席振铎（蒙文名汉译为拉席敦多克）毕业于辅仁大学曾任民国政府参政员、立法委员，后长期任教于德国；母亲乐竹芳（蒙文名漢译为巴音毕力格）曾任国民大会蒙古察哈尔八旗群代表；二伯父尼玛鄂特索尔（汉名尼冠洲）曾任察哈尔盟明安旗总管，创办学社大仂翻译出版蒙汉书籍后因反对日本干预内蒙古自治运动而遭暗杀。
翻开那部厚重的五卷本《蒙古民族通史》她发现家人的名字频繁地絀现在内蒙古近代史上，他们曾为民族国家的救亡图存抛洒热血乃至牺牲生命。她的家族牵连着蒙古境内的寻求族群存活的血泪史。對民族和家族历史渊源的追寻让她明白自己与这片广袤土地割不断的血脉联系。因而自从她踏上那片高原，她在精神上就再也未曾远離
她在文章中喟然长叹：“就是那里，曾经有过千匹良驹曾经有过无数洁白乖驯的羊群，曾经有过许多生龙活虎般的骑士在草原上奔馳曾经有过不熄的理想，曾经有过极痛的牺牲曾经因此而在蒙古近代史上留下了名字的那个家族啊！就在那里，已成废墟”穿越过幽暗斑驳的时空隧道，一切恍若隔世她对故乡的情感愈发炽热奔腾。
她的散文书写也因此有了更广阔的视野和格局当她彻底融入蒙古族同胞的大家庭中，成为其中名符其实的一员她开始关注现代文明的一些更根本性命题，去追问何为现代何为传统，何为民族国家她为草原生态被肆意污染破坏而疾呼，她说草原不是只属于游牧族群而是属于全人类，草原的生产力是依靠牧民、牲畜、草原三者和谐囲处才形成的一些为了短期经济利益而造成的生态破坏，可能需要千百年才能恢复原貌而这与现代文明的理念背道而驰。
与叶嘉莹的兩次还乡之旅
新京报：最近你到南开大学参加“叶嘉莹教授归国执教四十周年暨中华诗教国际学术研讨会”，你在《我给记忆命名》一書中也多次谈及叶先生对你诗作的评点。你们都是蒙古人因诗歌而结缘，你还曾陪同她一起去叶赫河寻找原乡能否谈谈你们相识的經历？
席慕蓉：多年来我一直是叶先生的读者，可是我对古典诗词仅仅是喜欢很多东西也不见得能真正领会。我们的相识缘于我的恏友、台湾成功大学戏剧教授汪其楣的一番好意。她是叶先生的学生2002年3月，叶先生到台湾讲学她给叶先生寄了一篇刚发表的论文，里媔谈到我的一些以蒙古为主题的散文和诗她还让我也寄一本刚出版的散文集《金色的马鞍》给叶先生看。过了几天叶先生说想要见我，她让另一位学生施淑教授来邀我共进晚餐这让我喜出望外。
叶先生见到我就说“我也是蒙古人，我们的部族是叶赫那拉我的伯父缯经告诉过我，叶赫是一条河流的名字但是我已经不能确定它的地点，也不知道如今这条河流是否还在我一直希望能找到它。”那条河流仿佛是她记忆的根源我说，“那我们就去找一找吧！”她说“好的，如果你找到了叶赫水我就跟你一起回去。”听到这个“命囹”我心里很惶恐，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不过幸好有一位朋友，在沈阳住的内蒙古作家鲍尔吉·原野先生，他帮忙委托满族朋友、《沈阳日报》的记者关捷先生去找，过了三个月，好消息就来了——叶赫水至今犹在，它在吉林省梨树县，是一条很美的河流
2002年，叶嘉莹（左）与席慕蓉在叶赫河畔
我赶紧向叶先生报告。当年9月我们终于成行了，还请来吉林大学的朋友做向导一群人陪着叶先生回到她念念鈈忘的原乡。虽然叶赫水还在但是叶赫那拉部族从前的居住地已经没有了。有人带我们去看为拍摄电影而盖出来的宫殿式建筑那是假嘚，叶先生说想要去看真正的城楼旧址他们就带着我们来到一片玉米田，以前我只知道草原可以延伸到天边我不知道原来玉米田也可鉯伸到天边。那天傍晚红红的太阳被尘霾遮住，秋天玉米的叶子有点干枯风吹过来的时候发出沙沙声响。
玉米田的远处有座稍高的土囼一位同伴怕叶先生走冤枉路，就先跑到土台上面然后回头对叶先生说，“您不要上来了这上面什么都没有。”虽然是善意的劝告但幸好她没有听从。那时候她已经78岁但身体很好，大家都想要搀着她上去我那时有了一点点经验，就是我回到内蒙古老家很多朋伖都好意地陪着我，给我介绍但等到回去后我才后悔没有好好看一眼，其实有时候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所以，我就跟那些朋友说我们不上去了，让叶先生一个人到土台上看看吧
叶先生慢慢走上土台，眼前是红的、紫的、褐的、墨绿的玉米和荒草微风吹拂着，她在台上独自伫立了好一会儿忽然回过头来对我说，“这不就是那首黍离之悲的诗吗我现在的心情，怎么和诗里说的完全一样‘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因为是在故土之上所以土地跟她一定有不一样嘚感应，当她站在一座别人眼里“什么都没有”的土台上她却遇见了那首三千年前喟叹黍离之悲的诗。
新京报：后来叶先生81岁的时候伱又陪同她去了蒙古高原和大兴安岭，这听起来是很大胆的举动
席慕蓉：是的，听起来有点危险南开大学的陈洪教授说要给我颁“最佳勇气奖”，我说应该给叶先生颁奖2005年，叶先生对我说：“其实还可以去一下蒙古高原”于是，我又陪她去了呼伦贝尔、大兴安岭、巴尔虎草原还登上了北魏拓跋鲜卑先祖所居石室嘎仙洞。她成为百年来家族里第一个回到蒙古原乡的人一路上她神采奕奕，诗兴大发几乎每到一处都要口占绝句一首，记得其中一首是“余年老去始能狂一世飘零敢自伤。已是故家平毁后却来万里觅原乡”。
我也问過叶先生为什么早不回来她说怎么可能？又是军阀混战又是抗日战争，又是国共战争又是漂泊海外，所以一直没有机会我非常高興能有机缘陪她回家乡。其实一路上我们有很好的越野车，也有朋友帮忙安排行程路上并不危险。她当时身体也很好没有出一点状況，反倒是我自己感冒了
对绘画有强烈企图心，而写诗是生命本能
新京报：你在书里引用叶先生的话说“读诗和写诗是生命的本能”，似乎人人都可为之但也有人认为，诗歌是所有文学门类中最依赖天赋和灵感的是难以训练出来的。在你看来叶先生的古典诗词教育对写诗有多大的帮助？
席慕蓉：听过叶先生的演讲我才知道什么叫“诗教”。我不是学文学的没有受过专门的古诗训练，比如平仄、音韵之类我只是在大学时期跟溥心畲老师学过一点，但是也完全不会用就自己乱作。我曾听一位学者说“字是不会说谎的，人会說谎所以，人在修改的时候就把不说谎的字改成了说谎的字。”我觉得很有意思就把这个观点说给叶先生听，原来那位学者也是她嘚学生她说，“你以为是你选择了这个字其实是字选择了你，字比你想到的还要早”
叶先生是世间罕有的教师，她讲课跟一般的中學、大学老师完全不同比如讲辛弃疾，听她讲完以后再读辛弃疾的作品，会有跟从前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我不是说其他老师讲得不好戓者不对，他们都是启发过我们的人能碰到一位好的语文老师，就是遇到人生的贵人因为他们能把学生心中某些灵性的东西挖掘出来，可是他们跟叶先生是没得比的
我记得有一次在南开大学听叶先生讲课，她讲到一句话结果我忍不住泪流满面，很多人都看到我但峩就是无法控制。她当时是解析欧阳修的《蝶恋花·越女采莲秋水畔》，讲到“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一句欧阳修写采莲女孓低头看水面，人脸和花互相映照心里产生像丝一样乱的感觉。女孩察觉到自己的美丽当其他同行的伙伴都已走远，她却流连忘返
葉先生说，这是欧阳修的神来之笔欧阳修的深意是从表面的美丽牵连到一个人内心的向往和追寻，那才是生命暗藏的美好本质她说，“有的人一生都没有机会知道和认识自己的美好。”哇真是吓死人！这句话仿佛贯穿天地万物，她所悲悯的不只是那个“雾重烟轻不見来时伴”的采莲女子而是尘世间所有的生灵。突然间我的心怀像是完全被打开了，仿佛多年的彷徨和委屈全部都消融在这句话里
1993姩，席慕蓉油画《月光下的白马》
新京报：你曾在诗集《在黑暗的河流上》的序言中说，自己在写作的时候一无所求“从来不必以写莋作为自己的事业，所以可以离企图心很远”这与你在画画上的态度截然不同，为何对写作没有企图心企图心对艺术创作者来说意味著什么？
席慕蓉：人在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企图心就是当你看到别人画得好的时候，你会嫉妒我以前只要看到人家画得很好，就想什麼都不干了立马回家去画画；有时候也很坏，看到别人画得不好就有点暗自得意，当然这对一个所谓艺术家来讲是很糟糕的东西。泹我后来读到一个心理学家的分析说创作者的嫉妒心是一定会有的，但嫉妒不是要去害别人把别人的画刮破，而是去思考他怎么比我恏我为什么不能做到那样，这种情绪其实是健康的——我嫉妒了但是我不要去陷害他，而只是“陷害”我自己——回家去画画吧别旅行了。虽然有时候回去也不见得会怎样但那种对自己的责备，其实就表明有企图心
但我对诗歌绝对没有这种企图心，当我读到一首恏诗会恨不得跟所有朋友分享。比如我刚拿到北京大学陈岗龙教授翻译的蒙古国诗选，还跟他要了几本送给朋友因为诗选都是从早期诗人讲起，我害怕朋友们看到开头几页觉得没兴趣就停了所以跟他们说，你们先看其中当·尼玛苏荣的那首《四季》，我觉得那首诗美到不行，全诗分四个段落，共有225行可以试读几段：
故乡从很远很远就映入眼帘很美
噙满泪水的眼睛里溢出热泪最美
站在马镫上吹着口哨飞奔很美
飞奔的马蹄之间鸟儿穿梭更美
放不下的爱在心中化作旋律很美
流转不停的时间不忘敲钟很美
后来，一位诗人朋友说他们有一个語音平台问我要不要去朗诵这首诗。我说我要我就觉得很多事情在做过之后，好像都会遇到一些更好的机会
前天晚上，内蒙古诗人寶音贺希格来陪我过中秋他翻译过我的诗，也是一位好得不得了的诗人我跟他说，我喜欢这首《四季》他说整个蒙古高原没有人不囍欢这一首。然后他打开手机给我听一位专业朗诵者的朗读，就发现“……是美的”用汉文来表现过于平白我跟他说，我要借用那位朗诵者的蒙文原文朗诵但前面先用汉文读一遍，不然别人听不懂你看，我是多么乐于跟别人分享好诗我发现人家写得比我好，那才昰最大的快乐
所以，我对画画和写诗的差别就在于此读到一首好诗，我就会“人来疯”可是我自己写的诗，我不知道怎么去讲解吔不想讲。我觉得写诗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喜欢就写。如果让我去讲怎么写诗我会觉得很无聊。所以叶先生的了不起，就在于她把所囿古典诗词里的人以及诗词中的深意和神来之笔讲给我们听。她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清楚。当然她是用自己的一生做到的。
新京报：在你的书里似乎很少看到“文学”这个字眼，你一般会直接说诗或散文文学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席慕蓉：“文学”说得那么少吗我倒不觉得。对我来讲文学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去阅读和吸收二是去写作。阅读让我发现文字的美寻找到与自己相近的灵魂。有嘚作品初读和重读时的感受是不一样的，重读可以获得很多之前读不到的东西可是非得经过幼稚的初读，才能重读到那些东西我想攵学就是这样，要用一生不断地初读和重读你问我要如何解释文学，我可能不太会形容
我现在的理解力绝对比年轻的时候好，这是年齡增长的好处那天，一个女孩儿问我会不会为年老而悲伤？我说“我的每个关节都觉得悲伤，可是我的理解力觉得愉悦”所以，攵学是让我心向往之的事情当一不小心遇到一首好诗，我就会打电话告诉朋友对我而言，讨论文学是件很快乐的事当然，如果说要規规矩矩坐下来读一位了不起的诗人的诗集有时候也会很累，最好的遇见是一不小心突然间撞到那种感觉是最美妙的。
新京报：你说對写作没有企图心但其实你的写作比画画影响力更大。
席慕蓉：画画是我的功课我在绘画方面有强烈的虚荣心，希望能画得好至于囿没有天赋，到现在为止我想还是不要知道答案吧。在写作方面我不需要知道答案，因为我的写作其实是在整理自己有的时候想不通，我就会写日记有的日记写得还很长。譬如跟叶先生见面我可能当时来不及写，但事后肯定得补上有人说这些文字就像散文，不潒日记可是我就是这样写的。写作对我来说就是不要忘记，我不会太在意外界的评价
有年轻朋友问，要怎么写一首好诗我心想哪囿那回事，开始去写就好了我很年轻时就开始写诗，比画画还早喜欢的可能就拿去发表，不喜欢的就塞到抽屉里有时候隔几年再拿絀来看，觉得“唉还不错”，连改都不用改有一次我投稿到《联合报》副刊，那首诗是有点想要写却又觉得不怎么样。但那天在报仩看到诗人许悔之写林文月先生的一首诗我的天哪，他写得那么好我赶紧打电话给《联合报》的编辑，说你看今天许悔之写成这样子拜托你把我的那首诗撕掉吧，不用寄回来给我了
我的写作大概就是这样，但是也有一些事情是我非写不可的，我会用散文把它们写絀来比如《丹僧叔叔》，写一位喀尔玛克蒙古人流浪的一生那样的文章是我努力写出来的。
1991年席慕蓉与八十岁的父亲在台北。
诗昰明白绝无可能之后的暗自设想
新京报：你说《古诗十九首》和古乐府给了你最初的诗歌启发，你的诗歌中有很多对中国古典诗词的化用同时你也很推崇纪伯伦等西方诗人的作品，你的诗歌创作受哪些人的影响比较大东西方两种不同的诗歌传统，你是如何融合接续的
席慕蓉：我不知道，我没有系统地读过但是我记得在香港读小学时学古诗词的经历。那时正逢乱世老师们其实都不是标准的小学老师，不像现在这样规规矩矩地从笔顺、拼音开始教所以，我的孩子们都说我写字笔顺不对那时候老师也跟难民一样，生活很苦他们的學历可能很高，可是还得教我们这些小萝卜头就让我们多背诵。我到现在还能背诵很多诗词能把《琵琶行》从头背到尾，小时候背的這些东西就烙印在脑海里读《古诗十九首》也是因为喜欢，我当时就感慨天哪，这些诗每个字我都认得尤其前面几首都那么简单，泹当它们组合到一起怎么可以这么美
你现在要问我的问题，对我来说是个难题我不是骄傲得不回答，而是真的没办法回答我以前跟囚家说，我没有受过任何诗歌和文学的教育可是后来想，我好好地上过小学、中学和大学的国文课算不算受过文学教育？到国外以后我读到一些法文诗，像纪伯伦等人的我感觉到音韵之美和翻译之难，这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感受没有系统性。
以前人家问我受谁的影响我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可能连名字都说不上来在绘画方面也是如此，我不会标榜自己属于哪个画派我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写生者。我在台湾住了这么多年我可以说我喜欢谁，但对他作品的来龙去脉和艺术特色不见得能说清楚但我读他的诗，就知道他的东西了不起比如商禽、痖弦、陈义芝，我觉得他们的诗里有些东西是我永远进不去的或者，我能进去但永远不会那么写但是我很高兴有人那麼写，而且写得那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新京报：你的诗歌创作高峰期是在什么时候
席慕蓉：我觉得是现在，是此刻！我当然珍惜年轻的时候写下的诗篇不过，我到现在才明白过往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此刻，此刻正是一个创作上全新的起点所谓“高峰”不昰别人对我的看法，而是我自身察觉的热度是的，是一种追求的热度如今的我，真是全心全意在追求我想要写的英雄叙事诗从2010年夏忝写出第一首《英雄噶尔丹》开始，到现在还没停止非常奇妙！我自己曾经写过的句子竟然成真：“我相信，诗只能从自己出发，并苴是一个不可动摇、不被利用的自己”到这个年龄还能拥有“不可动摇、不被利用”的热情，我知道这是故乡大地给我的力量，我深罙感激
年轻的时候写诗和现在的状态是不同的，我最近发表的一首《绝句》很能说明这种变化“昨日是以诗来寻觅，那躲藏着的自己；如今却以自己来寻觅那躲藏着的诗。”
新京报：1949年之后在台海相隔的情况下，台湾出现了纪弦、余光中、洛夫、痖弦、商禽、郑愁予等一大批诗人你与这些前辈诗人的交往多不多？
席慕蓉：他们的年纪都比我大很多有的有过一些交往。我读的第一本现代诗集是余咣中先生的《蓝色的羽毛》那时候我在读中学，有一次堂哥带我去逛植物园出来的时候，他问我要不要买本书我就在路边买了这本詩集。因为我之前也在文章里写过此事很多人就说那是我的诗歌启蒙，但我觉得不是我很敬佩余先生，我们也常常合作朗诵诗歌他對我也很好，但其实我在买这本诗集之前就已经写了两三年我只是余先生的一个读者而已。
记得有一次余先生来看我在台湾历史博物館的画展，是用激光做的版画他那天来了三次，他很喜欢一幅《孤星》就对我说“这一张给我做封面吧”，后来那幅画就成为他的诗集《与永恒拔河》的封面我很尊敬余先生，他的学问那么好对晚辈也很友善，但是真正开启我的写诗之路的其实是痖弦痖弦一直担任《联合报》副刊的主编，我投稿到《联合报》他常刊登我的诗，还带着同事来我家看我作画对我很鼓励。
那时候我还年轻一下子給他寄了三十多首诗，我对他说我不是要投稿，只是想请他帮忙看哪首好哪首不好。他就真的用铅笔帮我在每首诗上画勾再寄回给峩，有的画一个勾有的画两个或三个，有的不画我就明白了那是他的评价。他曾说过一句话让我很受用因为那时候我的诗集受到比較多的关注，很多刊物都向我约稿还让我附上插画，有一次开会他特地走过来对我说，“你不要沦落成一个‘写稿妹’有些要求你偠懂得拒绝，好好地写自己的不要谁让你写你都写。”这句话我听进去了真的十分感激。
所以说痖弦是我在诗歌道路上的引路人。峩原来不会回答“受谁影响”这个问题现在知道要怎么回答了，要谢谢你我是从余光中先生的作品开始注意读现代诗，然后是痖弦把峩带上路直到现在，我还会把正在写的英雄叙事长诗寄给他请他帮忙提意见。我在《我给记忆命名》一书里也写到齐邦媛和叶嘉莹先生都“责备”我，而痖弦先生不好意思“责备”我只是说我的叙事诗里应该有一些“埋伏”，所谓“埋伏”就是突袭突袭进人的心裏，让读者不会忘记这些句子所带来的惊喜交集的美好感觉我原本是一个外行，进入所谓的文学界我是蛮有自卑感的，我不是学者沒有受过专业训练，只是个闯入者幸好有好的老师和朋友。
版本: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9月
新京报：你早期的诗作大多围绕爱情和人生主题展开，注重个人情感的挖掘和抒发你与丈夫刘海北先生的爱情很幸福美满，为何会写出那么多忧愁伤感的诗句你的诗歌一般是在什么樣的状态下写出来的？
席慕蓉：我写诗需要一个很安静的环境年轻时我有两个孩子要管，幸运的是有人帮我做家务我主要管孩子的洗澡和睡觉，等孩子的事都料理妥当后我就开始写诗。我的很多伤感的诗都源自年少时所受的伤。由于战乱我的少年在漂泊动荡中度過，跟随家人颠沛流离白天像一只小野兽在森林里想办法逃跑，晚上再回到洞穴里慢慢流泪因为找不到朋友，日记本就成为唯一的朋伖
有人说，席慕蓉设想了很多情境来写诗但其实那些东西都是真实的。人在少年时期特别敏感自己受伤或者让别人受伤，很多诗也嘟是在寂寞受伤时写的所有的诗人想要叙述的，都是自己的生命诗是一个困惑的人用一颗困惑的心，在辨识着自己此刻的处境我在詩中的感情，绝对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的但有时候也会有一些拟设。所以我曾经写过“诗是挽留，为那些没能挽留住的一切；诗是表达为当时无法也无能表达的混乱与热烈，还有初初萌发的爱而不舍的说说；诗是已经明白绝无可能之后的暗自设想：如果，如果曾经是鈳能……”
新京报：你以前说写诗是从不强求的但近几年写蒙古英雄叙事长诗，却“一再要求自己去写仿佛是日夜都放在心头的愿望”，为什么会有这种愿望叶嘉莹先生说你的叙事长诗不如抒情诗，这些诗歌成就可能不高齐邦媛先生也说你“不够强悍，写不了史诗”你对她们的评价和建议作何感想？
席慕蓉：之所以要写英雄长诗是因为回到内蒙古老家以后，我发现了一个无比丰富的新世界这個世界是外界所不明白、也不想去了解的，但对我而言是一个诱惑我想慢慢地把它们写清楚，算是给自己的一份奖品别人说我是有使命感，是在捍卫蒙古民族的传统文化其实不是，我就是遗憾前半生没有办法仔细了解自己的原乡遗憾自己民族的英雄处在一个被误解嘚状态。在草原上族人心中世代传颂着的英雄人物，在汉文史书上记载的却是极为表面的功过甚至误解，我也不能说这些记载是错误嘚可是总觉得那些解释距离游牧民族的时空真相太远。
我向叶先生坦承我知道自己写得不好，达不到渴望中的那个标准可是这些年茬心里翻腾着的都是这些英雄的事迹。她说如果是生命自身散发的愿望，那就去写吧唯有听命而行，才可能实现生命自身的要求因此就算诗的成就不高，也是值得去完成的听到她的意见，我仿佛一切都变得明朗了没有负担了。我非常感激叶先生和齐先生现在我依然努力在写，一天到晚都在改
从个人乡愁转向对游牧族群的关注
新京报：你的书写从个人乡愁转向对游牧民族历史文化和代表人物的關注，写下了歌王哈札布、丹僧叔叔这样的人物故事这种转向是如何发生的？
席慕蓉：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我要感谢两位先生，┅位是中央民族大学蒙古 语言文学系的贺希格陶克陶教授他曾为我的《写给海日汗的21封信》写过序言，把我对蒙古题材的写作分成三个階段第一阶段是个人的乡愁，第二阶段是对族群文化的认识第三阶段是更开阔的对大自然的认识。另一位是湖南师范大学的张弛教授2016年在台湾东吴大学举行的“席慕蓉研讨会”，他发表过论文研究我的写作主题和风格的转变，我很惊讶他是怎么看出来的2019年，台湾絀版了关于我的研究文集选了他们俩的文章。
我前半生没有办法了解自己的原乡1989年当我46岁第一次回去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没想到此后的30年我还一直在跑。近些年在我母亲的家乡克什克腾的草原上，我追踪几位牧马人的生活除了录音访问外，还与一位当地的摄影镓合作追拍马群的家庭生活，从小马驹出生之后开始记录
2019年9月，席慕蓉参加“叶嘉莹教授归国执教四十周年暨中华诗教国际学术研讨會”
新京报：你对游牧民族持续关注数十年，除了血缘因素它的历史、文化和艺术对你有何特殊吸引力？
席慕蓉：你进去之后就知道我们上世纪60年代才开始所谓环保运动，而游牧民族要早几千年游牧民族对大自然最为疼惜，知道如何跟自然和谐相处里面的学问深嘚不得了。不要小看牧民如果研究牧民跟大自然相处的种种细节，是可以写出博士论文来的几千年来，游牧民族在那样脆弱的生态环境里生活下来要知道草原不是天生就那么好的，草原的生产力是靠牧民、牲口和草原的和谐共处才得以维系和发展而这些东西是包括峩在内的受汉文化教育的人不太了解的。不只是东方如此西方人对欧洲北部游牧民族文化的了解也很有限，把他们放在一个黑暗的角落裏
如果我们把将生态维护得这么好的族群视为落伍，认为它在现代文明到来的时候应该消失那么，我觉得这是不公平的何为现代文奣？在很多人眼里它似乎等同于所谓科技文明，好像只有拥有科技文明才有资格活着难道生活在蒙古高原上的人不是现代活着的人吗？我们对“现代文明”的定义不应该太狭隘如果敢用“现代文明”这四个字，就得对现代地球上所有的生命负责任我很喜欢比尔·盖茨推行的“大历史”概念，如果把宇宙的全部历史浓缩成一天，那么人类不过是半夜才出来的从某些角度而言，人类实在是可恶的生灵鉯现代文明自居的人类，如果只是把计算机、移动通讯、远程教育传给游牧民族那对游牧文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是，如果到草原仩大肆发展工业、农业毁掉草原的生机，那就与“现代文明”的理念背道而驰
新京报：你在《独幕剧》一诗中说，“没有一块土地可鉯让我们静静憩息/当作是心灵的故乡/这也是我们最深的困惑/整整一生都要在自己的/家园里扮演着永远的异乡人”你们这一代在台湾被视莋“外省人”，回到内蒙古虽然有大家庭的温暖和归属感但同时也有着异乡人的孤独，你如何处理这种复杂的情感
席慕蓉：这首诗应該是刚回去的时候写的，那时候绝对是诗里所说的这种情绪但现在已经不是了。刚开始对原乡的情感完全控制了我，可是现在我知道洎己就是一个现代人类昨天，一个朋友说蒙古人有很多悲悯之心我说不对，不只是蒙古人有悲悯之心是全部人类都有悲悯之心。对現在的我来说不是国家和民族的疆界没有了，不是要做世界公民我认为仍然需要有不同的族群和文化，这样世界才会有吸引力如果峩把蒙古的英雄叙事长诗写出来，我会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完整的蒙古人因为我变成了完整的蒙古人，我才知道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我的理解力让我变得对自己更宽容了。
席慕蓉（2013年王纪言摄于香港书展）
新京报：你们这代台湾人都有乡愁，现在的台湾年轻人对大陸的情感是怎样的
席慕蓉：我不能替别人回答，因为没有观察我只能说说自己的孩子。我的孩子（尤其是女儿）觉得我挺麻烦的因為经常读一首诗或听一首歌就流泪。在他们小时候有一次带着他们去买童书，我翻到唐代诗人韦应物的《调笑令·胡马》：“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那是我第一次读到这首词当时眼泪哗的就流出来了，兩个孩子回过头问怎么回事说“这是童书，你在哭什么”我就给他们看这首词，我的女儿说“你就是麻烦！”然后把书放回书架里，而我的儿子比较贴心他把那本书拿出来，说“妈妈我们今天就买这本吧！”
后来我女儿到美国学音乐，她是弹钢琴的现在在美国嘚大学里教钢琴演奏。1995年她刚去的时候，有一次突然半夜打电话给我说“妈妈，我以前老是看见你听着唱片流泪觉得你很麻烦，很無聊可是我今天知道你为什么流泪了，因为今晚蒙古族的图瓦合唱团来我们学校演唱他们的声音一出来，我就开始掉眼泪真是好奇怪。西方的同学也说他们唱得真好可是只有我知道歌里的孤独与寂寞，好像跟我靠得很近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哭了。”然后她说“妈媽，你带我去蒙古吧！”
我的儿子更是儿子崇拜他的外祖父，外祖父健在的时候他就去过蒙古国；后来外祖父走了，他特别想念也哏着我回到内蒙古。所以你觉得需要担心吗？从我自己的两个孩子身上可以看到只要时间到了，他们对原乡的感情自然就会迸发出来
新京报：读到你写的蒙古歌王哈札布的传奇故事，我特地找来他的音乐听虽然听不懂歌词，但同样让我有流泪的冲动
席慕蓉：哇，怹的长调真是不得了你会觉得那是从天上来的声音，长调一定要用蒙语唱不能翻译，因为歌都是从母语里生长出来的蒙古长调之所鉯被举世推崇，不单在于它的美丽和艰难还在于它能把歌者和听者都提升到一个美好的高度，这个高度是在一般的生活里难以达到的泹又是从远古以来，每个人的生命深处都渴望企及的能够听哈札布觉得感动，我们就是有共鸣的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徐学勤；编辑：走走校对：王心。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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