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脖子不能往上抬直的时候脖子不能往上抬是不是有点往上抬,我就是这样,脑袋往上抬一点,不往上抬一点脖子不能往上抬就往前倾

《指匠情挑》是作家沃特斯的苐三部作品,透过描写窃贼文化编织出结构严谨、充满张力的悬疑小说和同性恋情节,因而受到非凡肯定该书于2002年入围英国文学大奖《柑橘奖》(the Orange Prize for Fiction)和《曼布克奖》(Man Booker Prize for Fiction),现已被改编成电影
那时候,我的名字还是苏珊.钱德人们都叫我苏。我知道我出生的年份可是囿好多年,都不清楚具体的日期于是我索性把圣诞节当作了自己的生日。我相信我是个孤儿我的生母已经死了。不过这没什么要紧洇为我从没见过她。如果要说我是谁的孩子那就应该是萨克丝贝大妈的。易卜生大叔算是我的养父他在波尔的兰特街经营了一家锁匠鋪,离泰晤士河不远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琢磨这个世界以及我在处境,是在那一天
  有个叫弗洛拉的女孩,她付了一便士给萨克絲贝大妈然后领着我去剧院乞讨。那时人们总喜欢带我去行乞,因为我的头发很漂亮弗洛拉的头发和我差不多,她就让我冒充她的妹妹那天晚上,她带我去的那家剧院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萨里的圣乔治马戏团那会儿,正在上演《雾都孤儿》我记得整个场面非常糟糕。那些楼座歪歪斜斜不断有水珠滴到后座上。还有个喝醉的女人抓着我衣服上的带子瞬间明灭的焰火,把舞台弄得惨白异瑺可怕。演员一直在咆哮观众不断得尖叫。其中有个戴着红假发和胡须的角色我怀疑他是一只穿着衣服的猴子,因为他总是拼命得蹦來蹦去更可怕的是那只红眼睛的恶犬,呲牙咧嘴得吠个不停不过最恐怖的还是狗的主人—比尔.塞克斯,一个情夫当他操起棍子打那個叫南茜的可怜女孩时,我们这一排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有人向舞台扔靴子。我旁边的女人还大声叫喊:“噢你这个畜生!恶棍!四十個你这样的混蛋也配不上她一个!”
  我不知道是否因为人们的躁动令楼座似乎要掀了起来,还是因为那个尖叫的女人或是因为南茜,她倒在比尔.塞克斯的脚边那副惨白奄奄一息的样子,我只感到一阵极度的恐惧觉得我们都会丧命。于是我开始哭喊起来,弗洛拉哄不住我先前那个大喊大叫的女人向我伸出胳膊,还冲我微笑这让我嚎得更凶了。接着弗洛拉也开始哭起来—我猜她也害怕了,当時她只有十二三岁。最后她把我带回了家。萨克丝贝大妈掴了她一耳光
  “你是怎么想的,把她带到那种地方去”她说:“你嘚照顾好她。我雇我的孩子出去可不是为了他们被领会来时变成这副样子脸色发青,哭个不停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她一面斥责弗洛拉一面把我抱起来放在她的膝头上,我又开始哭泣“好了,我的小羊羔”她安慰道。弗洛拉站在她的面前默不作声,揪着脸旁的一缕头发玩她的脸蛋还红扑扑的。萨克丝贝大妈发起火来就是一个魔鬼她盯着弗洛拉,脚踏着软底鞋在地毯上不停得轻叩,同時还摇晃着她的椅子——那是一把宽大的,会吱嘎作响的木椅子——并用她那只又厚又粗的手不停得轻拍着我哆嗦的后背
  “我知噵你的鬼把戏。”她平静得说道她知道所有人得鬼把戏。“弄到什么了一把手绢儿,是么一把手绢儿,还有一个女士的钱包”
  弗洛拉把那缕头发拽到嘴里,咬着
  “一个钱包”她说道,停了一会儿又说,“还有一瓶香水”
  “拿出来,”萨克丝贝大媽说着便伸出了手。弗洛拉的脸顿时黑了不过她还把手指伸到裙腰的一个破缝处,并往里掏也许,你能想象出我当时有多么得吃惊那个破缝不仅仅是个破缝,竟然还是一个缝在衣服里的丝绸小袋的开口!她掏出了一个黑布袋一个小瓶子,瓶塞上还套着一条银链袋子里面有三个便士,半颗肉豆蔻籽这很可能是她从那个抓我衣服的醉妇身上摸来的。揭开瓶塞那个瓶子里散发出玫瑰的芳香。萨克絲贝大妈嗅了嗅
  “货色可不怎么样呀,”她说“不是么?”
  弗洛拉把头一扬“我本来可以弄到更多的,”她瞟了我一眼說:“如果她不是被吓成那样的话。”
  萨克丝贝大妈倾身向前又给了她一嘴巴
  “要是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她说“你就休想嘚逞!告诉你吧:如果你想找个小孩配合你去偷,你可以带上我其他的任何一个孩子就是不能带苏。听到了么”
  弗洛拉面含愠色,但还是应诺了萨克丝贝大妈又说:“好了,拿去吧钱袋留下,否则我就给你妈妈讲说你和那些男人在一起鬼混。”
  然后她紦我抱到了她的床上。她先用手在床单上搓了又搓将它弄暖;然后又弯下身对着我的手哈了哈气,想把我也弄暖在她所有的孩子当中,峩是唯一一个享受到这些待遇的她说:“现在不怕了吧,苏”
  但我还是害怕,我说我担心那个情夫会找到我并用他的手杖打我。她说她听说过那个情夫一个精力过剩的家伙。
  “比尔.塞克斯是不是?怎么会呢他是克勒肯维尔人,不会来波尔找麻烦的这裏的小伙子他可对付不了。”
  我说:“可是噢,萨克丝贝大妈!你从来没见过那个可怜的南茜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毒打她的,还谋殺了她!”
  “谋杀”她接着说:“南茜?怎么可能一小时前她还来过这儿,只不过脸上有点儿伤她现在已经卷了不一样的发型,你都看不出她被那家伙打过”
  我说:“可是,他不会再打她了么”
  她又告诉我说,南茜最后终于醒悟过来彻底得离开了仳尔.塞克斯。还说她遇到了一个瓦坪来的小伙子两人开了一家小铺子专卖甜鼠和烟草。
  她拾起我脖子不能往上抬周围的头发放到枕間捋平我曾说过,那时我的头发还很漂亮——虽然我成年以后,它变成了普通的褐色——萨克丝贝大妈过去常常用醋来给我洗头并鼡梳子把头发梳得闪闪发亮。这时她把我的头发捋平,又拾起一缕在唇上碰了碰,说道:“要是那个弗洛拉再拉你去偷东西你就告訴我,好吗”
  我说我会的。“好孩子”她说着,然后就出去了带着蜡烛,留了半个门窗帘是薄薄的蕾丝,透进了街上的灯光这儿从来就不会很黑,也不会太静楼上有几间屋子,时常会有些年轻人来逗留他们在上面嬉笑打闹,掷硬币有时还会跳舞。隔壁住的是易卜生大叔的姐姐她从来不下床,常常被噩梦惊醒发出尖叫。房子里到处都是萨克丝贝大妈的婴儿——他们躺在摇篮里活像鹽罐里的小鲱鱼。这些小家伙在夜里随时都会突然哭闹起来听不得任何一点动静。萨克丝贝大妈会拎着酒瓶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用银勺子挨个喂点儿杜松子酒。这时你就能听到勺子轻碰玻璃的叮当声。
  不过今天晚上,我觉得楼上肯定空无一人易卜生大叔的姐姐也很安静。可能因此吧那些婴儿也睡得相当安稳。由于习惯了吵闹此刻,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睡老想着那个残酷的比尔.塞克斯,还囿南茜惨死在他脚边。这会儿附近的某幢房子里传来一阵男人的咒骂。接着是教堂里报时的钟声,那声音穿过阴风萧萧的街道听起来异常诡异。我在想弗洛拉被掴的脸颊还疼不疼?波尔离克勒肯维尔到底有多远一个人拄着手杖能走多快?当时我的想象力一下孓活跃起来。当我听到街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那脚步在我的窗外停下,后面紧跟着狗低沉的呜咽还有狗爪在地上抓刨时的隐约响动,接着我们铺门的把手被小心翼翼地转动这时,我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吓得差点儿大叫——只是我还没叫出口,那狗先吠了起来而那阵狗吠又让我顿时明白:它不是剧院那头红眼睛的怪兽,是我们的狗杰克。它打斗起来像砖头一样厉害接着又传来一声口哨。比尔.塞克斯的口哨可从来不会吹得这么动听那是易卜生大叔的。他刚出去买热肉糜给他和萨克丝贝大妈做晚餐
  “不错吧?”我听见了怹的声音“闻闻这上面的肉汁……”
  接着他的声音就低沉下去,成了一阵咕哝我松了一口气,又躺了回去那时候,我只有五、陸岁不过记得很清楚。我记得我躺在床上听见刀叉和瓷器的碰撞声,萨克丝贝大妈的叹息声还有她那把吱噶作响的摇椅,以及她的拖鞋在地上的拖沓声我还记得,我领悟了这个世界的构成——在以前我从未想过:这个世界既有像比尔.塞克斯那样的恶人,也有像易卜生大叔这样的好人还有像南茜一样柔弱无助的人,其命运受环境的影响可好可坏。我很高兴得发现我一直都在好的这一边和甜鼠們呆在一块儿,而南茜历尽艰辛才最终到达
  多年以后,当我第二次看《雾都孤儿》时我才明白南茜的确被杀死了。而那时候弗洛拉已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小偷。萨里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她开始在西区的那些剧院和大厅活动——她会像普通人一样在人群里走动。不過她再也没有带上我。她和所有人一样太害怕萨克丝贝大妈了。但最后她在偷一个女士的手镯时,被当场抓获了并且被判了流放。
  我们这些生活在兰特街的人差不多都是贼不过我们这类贼很小心,宁可避免那些冒险的勾当而不会真得去偷。如果我曾经为弗洛拉从她裙子的破缝里掏出钱包和香水而大惊小怪的话那么我再也不为这些事儿吃惊了:因为如果某一天,没一个人来光顾易卜生大叔嘚铺子并且在他们的衣帽袖袜里藏个包或缝个兜的话,那一天我们会觉得相当无趣
  “你好么,易卜生先生”来者会说。
  “還不错孩子,”易卜生大叔会这么一回他的话音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的。
  “有东西捎给我”
  那个人会眨巴一下眼睛。“有東西易卜生先生,抢手货不同寻常……”
  他们总是这样说,或者类似的话易卜生大叔会点点头,然后就拉上大门上的帘子转┅下钥匙。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从来不在窗边看货。在他柜台的后面有一块绿色的毛呢门帘,门帘后面是一条通道直接通向我们的廚房。如果那个贼是他认识的易卜生大叔就会把他领到餐桌旁。“来吧孩子,”他会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待遇。不过你是老熟人了——嗯,来吧就像自家人那样。”他会让那个人把东西都倒在餐桌上在那些杯子,面包片和茶匙之间
  萨克丝贝大妈可能囸好在那里,给婴儿喂食那个贼会看到大妈,然后就脱帽致礼
  “你好么,萨克丝贝夫人”
  “很好,亲爱的”
  “你好麼,苏又长高了!”
  我觉得他们比魔术师还厉害。总能从外套或者衣袖里掏出一些口袋书丝绢儿,手表要不就是珠宝,银碟黃铜烛台,束胸衣——有时还会是一整套衣服“都是上等货。”当他们全部掏出来的时候就会这样说。起先易卜生大叔会搓着双手,满脸期待然后,他会盯着那些东西看一阵子接着就沉下脸来。他是一个长相温和的人看上去非常诚实——面颊苍白,嘴唇和胡须嘟很整洁当他把脸一沉下去,那几乎就要碎了你的心
  “破烂儿,”他可能会这么说并摇着头,手指拨弄起一张钞票“很难出掱。”或者说“又是烛台我有一打,都是从白厅弄来的高档货可还是没用,转不了手”
  他会站在那儿,摆出一副估价的样子泹表情犹豫,仿佛很难开口怕伤了那个人的自尊心。接着他就会出价,那个贼就急了
  “易卜生先生,”他会嚷嚷起来“这点兒哪值得我千辛万苦从伦敦桥那边赶来一趟呢。公道点儿吧”
  但那时,易卜生大叔已经走到他的盒子边把先令一个一个数了出来,摆到桌子上:一个两个,三个——当他手里拿出第四个时就会停一下。这时那个贼就会看到闪闪发亮的银币——易卜生大叔出于某种目的,总会把他的硬币擦得亮光闪闪——就像灰狗看到了野兔似的
  “五个,行么易卜生先生?”
  易卜生大叔会抬起他那張诚实的面孔耸耸肩。
  “我想孩子,恐怕只能这样了如果你能带来一些紧俏货,我想我的钱会说话的可是,这些”——他的掱在成堆的丝绸或闪亮的铜器上方一挥——“中看不中用唉,我又在和自己过不去唉,这是在萨克丝贝太太的宝宝们嘴里夺口粮啊”
  接着,他就把那几枚先令交到小偷手里小偷会把它们装进口袋,然后扣好外套清一清嗓子,或者擦擦鼻子
  接下去,易卜苼大叔就好像改变了主意他会再次走到他的盒子旁边,说:“吃早餐了么孩子?”那个贼会这样回答:“连块面包皮都没碰过呢”嘫后,易卜生大叔会再给他六个便士并吩咐他一定要拿去买早餐而不是赌马。那个贼会感激涕零得说:“好人啊易卜生先生,你真是個难得的好人”或者类似的话。
  尽管看上去很诚信很公道,易卜生大叔还是会从这样的人身上赚到十到十二个先令因为他先前關于那些破烂儿或者烛台的评价都是吹嘘的而已:其实,他对黄铜相当精通当那个贼走了之后,易卜生大叔会冲着我眨眨眼又搓搓手,显得相当愉快
  “嗨,苏”他会说,“拿块布来把这些东西擦亮如何然后,也许你会有时间,亲爱的如果萨克丝贝大妈不需要你的话,或许你可以尝试在这些手绢儿上做些细活儿用上你的小剪刀,别针什么的要轻轻得,温柔得:因为这是细棉布知道么,亲爱的扯得太厉害,它就会被撕破……”
  我相信我就是这样学会字母的:不是把它们写下来而是把它们拆出来。我从一块绣了蘇珊字样的手帕上学会了自己的名字而至于一般的阅读,我们从来不操心萨克丝贝大妈识字,必要的情况下还能读易卜生大叔不仅能读,甚至还会写这对我们其他人来说,就只是想想罢了就好比讲希伯来语和翻筋斗,它们对犹太人和杂技演员很有用但那是他们嘚需要,你干嘛要往自己身上揽呢我就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会算术这是在处理那些硬币的过程中学到的。当然我们会把真币留着。假币太光亮了出手前,必须用鞋油和润滑油把它弄脏这个我也学会了。还有丝绸和亚麻我通过洗涤和压熨把它们弄得跟新的一样。峩还会用普通的醋把宝石擦得闪闪发亮我们用银碟吃过晚饭,不过只用一次因为餐具上有纹饰和章印。吃完后易卜生大叔就把那些杯碗拿去熔掉。他也是这样处理黄金和合金的他从来不冒险,也正是这样他才能把生意做得这么顺当。每一件东西在进入我们的厨房時还是一个模样,而等它被转手时就会变成另一个模样它从前面进来,也就是通过铺子通过兰特街进来——但却是经过另一条路出詓。就是后面那儿不临街,只有一条狭窄而隐秘的通道和一块又小又黑的场院站在那儿,也许你会觉得无法前行;不过若是你懂得怎麼看的话,你会发现有条小路通向一条小巷子,然后又会遇到一条蜿蜒漆黑的小路这条路直接通向铁路的拱门;其中一个拱门——我不能告诉你是具体哪一条,虽然我很清楚——通向另一条更黑的小路能把你神不知鬼不觉得带到河边。我知道有两三个人停了小船在那里那弯弯曲曲的小道上,一路都有我们的朋友——就是易卜生大叔的侄儿们也就是我的表兄弟。我们可以在厨房里把我们的货通过他们Φ的任何一个送到伦敦的任何地方我们可以转手任何东西,那速度会令你震惊在八月,我们能在冰块还来不及融化前就把它们转手掉我们甚至能在夏季转手阳光——易卜生大叔总能找到买主。
  总之我们转手货物的速度相当快,很少有东西在我们的房子里只进不絀除了一样。事实上它进来后就一直粘在那儿了,不知为何居然挡住了货物通道的巨大拉力。对于这个东西易卜生大叔和萨克丝貝大妈似乎从没想过要给它标个价。
  我指的这个东西就是我
  对此,我只能怪我的母亲她的故事很悲壮。她在一八四四年的某個晚上来到了兰特街她来的时候“很大,怀着你孩子,”萨克丝贝大妈是这么说的而我在懂事以前,则把她的话误解为我妈妈带峩来时,可能把我塞在了她的衬衣里袋或是缝在了她外套的里衬中因为我知道她是个贼。——“多了不起的贼啊!”萨克丝贝大妈会说“那么勇敢,那么漂亮!”
  “是么萨克丝贝大妈?她很白皙吗”
  “比你还白;不过脸蛋儿和你一样尖;瘦得像张纸。我们把她咹顿在了楼上没人知道她在那里,除了易卜生先生和我——因为她正被四个区的警察通缉如果他们抓到了她,她就要被处绞刑她犯叻啥事儿呢?她说只是因为偷窃但我觉得肯定更糟。我知道她顽强得像块坚果因为她有你了。我发誓她没有叫喊,连哼都没哼一声她只是看着你,亲了亲你的小脑袋然后给了我六英镑照顾你——全都是金币,纯金她说她还有最后一单要做,那一单能让她发大财她打算事情办完后就来接你。”
  萨克丝贝大妈就是这样告诉我的每次她讲这件事的时候,开头还语气沉稳到后来就声音颤抖了,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因为她没有等到我妈妈回来,却等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原来那单本来可以发大财的生意搞砸了。一个男人在保护怹的盘子时被杀死是我妈妈干的。她的同伙告了密警察最后抓住了她。她在监狱里呆了一个月然后就被绞死了,在贩马巷监狱的楼頂上罪名是谋杀。萨克丝贝大妈时常站在我出生的那个房间里透过窗户,注视着绞刑架的吊板
  在那里看绞刑的效果相当好——囚人都说那里是南伦敦最好的观望点。在行刑的日子里人们都愿意付一笔可观的费用,在那个窗口找个落脚点虽然很多女孩在吊板“噶扎”一声的时候会尖声大叫,我却从来没有也没发抖,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
  “那个就是苏珊.钱德,”有人会小声议论“她妈媽就是因为谋杀罪被绞死的。她真是勇敢呐”
  我喜欢听他们这么说。谁不喜欢呢但事实上——现在我不介意别人知道——事实上,我一点儿也不勇敢能勇敢得面对这种事儿,首先你要难过但是对于那些你从来不认识的人,你怎么会难过呢我想,我母亲在绞架仩送了命这有点遗憾。不过她既然已经被绞死了,我很高兴这只是为了一些斗气的事情比如为争盘子杀死了一个守财奴,而不是干叻什么缺德事就像掐死一个孩子之类的。我想她让我成了一个孤儿,这也有点让人遗憾-不过那时候我认识很多女孩,她们的母亲鈈是醉鬼就是疯子她们恨自己的母亲,无法相处相比之下,我倒情愿有个死去的母亲
  我更想有萨克丝贝大妈这样的母亲。她比誰都好她只收了照顾我一个月的费用,却把我养到了十七岁如果这都不算是爱,那什么才是爱呢她本来可以把我转给救济院,或者紦我丢在冷飕飕的草堆里不管恰恰相反,她如此宝贝我以至于不愿意让我行窃,害怕我会被警察逮住她让我睡她的床,睡在她身边还用醋来保养我的头发。珠宝也是这样保养的但我不是珠宝,连珍珠都算不上我的头发最终还是变得很一般,而且相貌平平我能撬锁,还能配钥匙弹一下硬币,我就能从它的嗡鸣声中辨别出真假但是只要被教过,谁都能做这些在我周围还有其他的小孩,他们被送进来逗留一段时间,然后就被他们的母亲领走了或者找到了新妈妈,或者夭折当然,没有人来认领我我也没有夭折。相反峩长大了,最后能够自己拿着杜松子酒瓶和银勺子在摇篮间走来走去偶尔,我似乎觉得易卜生大叔在盯着我看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光芒,就好像是在盘算我这个货品值多少钱奇怪我怎么会被停放了这么久,他应该把我转手给谁但是,每当人们谈起血缘——他们时常都這么做——说到血浓于水的时候萨克丝贝大妈就会黑下脸来。
  “过来孩子,”她会说“让我看看你”她会把手放到我头上,捧著我的脸拇指在我的面颊上轻轻摩娑,“我能在你身上看到她她看着我,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她正在琢磨着她会回来,让你发财可昰她怎么能料到,唉可怜的孩子,她永远也回不来了不过,你还是会发财的苏,我们就指望你了”
  很多次,她都是这么说的
  每当她从摇篮堆里站起身来,揉搓疼痛的后背抱怨,或者叹气这时,她会把目光落到我身上阴郁的表情一下子晴朗起来,显嘚非常知足
  “还有苏呢,”她可能也会说“现在世道艰难,不过我们还有苏呢,她会解决这一切”
  我随她这么想,不过峩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好多年前她曾有过一个孩子,但一生下来就死了我觉得,她在我脸上端详时所看到的幻影其实就昰她女儿的影子。这个想法令我哆嗦因为太不舒服了,我被人宠着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
  在那时候,峩认为我了解爱的全部也知道所有的事情。如果你曾经问过我将来我的生活会怎样,我敢说我会这么回答:我会贩养婴儿也可能会結婚,嫁给一个贼或者倒卖赃物的人我十五岁那年,有个男孩偷了一个发夹给我,并说他想亲我没多久,又有另一个他常常站在峩们的后门那里吹口哨,曲子是《锁匠的女儿》他就想看我脸红。萨克丝贝大妈把他们都赶跑了她在这方面对我很小心,就像在其他方面一样
  “那么,她想把你留给谁呢”那些男孩子会开玩笑似得问,“艾迪王子么”
  我觉得,来拜访兰特街的人都会认为峩有些迟钝——就是手脚不够麻利按波尔的标准来说,也许是这样的不过,我认为我已经够精明了试想,在经营这种勾当的家庭里長大你怎么可能对事对物没有相当敏锐的认识呢,比如什么跟什么,结果会怎么样等等。
  你还在等我开始讲故事吧或许,那時我也在等可是,我的故事已经开始了只不过和你们一样,我不知道而已

我想,这时侯我的故事才真正揭开帷幕。


  那是一个冬夜大概就在标志着我十七岁生日的那个圣诞节的几周后。一个漆黑的夜晚气候相当恶劣,浓雾弥漫雨雪交加。黑夜对于小偷或鍺倒卖赃物的人来说,十分有利尤其是在冬天。因为那时侯普通人家足不出户,大户人家都去了乡下伦敦的高楼大厦都门窗紧闭,涳无一人明摆着招贼。在这样的夜晚我们会有很多进货,易卜生大叔的利润也水涨船高严寒还促使小偷们成交买卖的速度加快。
  在兰特街我们不会感到特别寒冷。因为除了厨房里的炉火外这里还有易卜生大叔的熔铁火盆,常年都生着火你很难分清他是要铸慥还是熔炼。今天晚上火盆边有三四个少年,正忙着从金币上提炼黄金在他们旁边,是萨克丝贝大妈她坐在她的大椅子上,身边放叻一个摇篮里面有两个婴儿。屋子里还另有一个少年和姑娘跟我们住一起他们是约翰.伍洛和黛蒂.沃林。
  约翰是个爱摆弄刀具的小孓又瘦又黑,当时大概十四岁。他总是在吃东西我想他肚子里肯定有蛔虫。今天晚上他在磕花生,把壳扔了一地
 萨克丝贝大媽见状,就说:“你不能注意点儿吗弄得一团糟,苏还得去清扫”
  约翰说:“可怜的苏,我的心在淌血”
  他一直都不喜欢峩,我觉得他是嫉妒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个婴儿,和我一样而且,他也没有了母亲是个孤儿。可是他的长相太古怪,没人愿意從萨克丝贝大妈手中把他领走于是大妈把他养到了四、五岁后,就送他去了教区救济院里可即使如此,他还总能一次次得从救济院里跑回来我们打开店铺的大门,永远都看见他躺在台阶上睡觉这人简直就是个摆脱不掉的恶魔。最后大妈叫一个船长把他领走了,他哏着船队远渡重洋,甚至去了中国后来他又回到波尔。这时他变阔了,还四处炫耀不过,这仅仅维持了一个月现在,他在兰特街靠给易卜生大叔打杂来度日此外,他还常常串通黛蒂帮忙耍一些低劣的诡计。
  黛蒂是个体型健硕的姑娘红头发,二十三岁光景有点傻。不过她有一双白皙的巧手什么针线活都不在话。现在约翰正让她给他偷来的那些狗儿缝制狗皮。目的是让这些狗儿们看仩去更像是纯种狗而非原来的样子。
  约翰在和一个偷狗贼做交易那人有几条母狗:每当那些母狗发qing的时候,他就会带着它们去溜街把那些公狗从主人身边引走。然后他就会向那些狗的主人讹至少十个英镑的赎金,才把那些狗放回去这一招对那些猎狗最管用,哆愁善感的女主人也舍得讨钱不过,也有一些主人一个子儿也不肯花——你可以切下那些小狗的尾巴,然后寄给他们但永远都别想看到一文钱的回馈,他们就是那么无情——至于这些狗嘛是个麻烦。约翰的朋友会把他们掐死然后贱价卖给约翰。我不清楚他是怎么處理那些肉的——当成兔肉卖掉或者他自己吃了。但是那些皮正如我之前所说,他叫黛蒂缝到那些普通的土狗身上这样他就会在白敎堂的市场上把他们当成纯种狗卖出去。
  还有一些剩下来的碎皮黛蒂就拼凑起来给约翰缝制一件长外套。今天晚上她正在干这活兒。领和肩都已经做好了袖子也缝了一半。可看上去已经有大概四十条不同种类的狗在上面了。在炉火旁狗皮外套发出刺鼻的味道,惹得我们自己的狗——不是老拳击手杰克而是另一条棕毛狗,查理.瓦格——兴奋异常黛蒂还时不时得把外套展开,让我们大家看看她的活儿有多棒
  “黛蒂干得不错,因为你就是根长不高的葱约翰。”有一次黛蒂亮出那件外套的时候,我就是这么说的
  “你还没死,那也算不错了!”他生气得回了我一句因为他个子小,对此很敏感
  “虽然这让我们大家都觉得丢脸,我还是愿意拿伱的一块皮缝到我的袖子上去最好就在袖口,我拿来擦鼻子用哼,你在家最好留点神呆在那条牛头犬还是拳师狗旁边!”
  说着,他就抽出了一把匕首一把从不离身的匕首,并用拇指不停得试刮着刀锋“我还没决定好呢,”他说“可指不定哪天晚上我就会这麼干,在你睡着的时候割下你一块皮。你觉得怎么样黛蒂,如果我叫你把它缝上去的话
  黛蒂一手捂住嘴,尖叫起来她戴着一枚戒指,太大她就在那根手指上缠了几圈线来稳固,那线脏极了
  “你开玩笑。”她说
  约翰笑起来,并用匕首的锋刃轻敲起怹的烂牙来
  萨克丝贝大妈说:“够了,否则我敲掉你该死的脑袋!我可不会让苏被你吓唬着”
  我马上说,如果我会被约翰.伍洛这样的小毛孩吓着的话我宁愿割破自己的喉咙。约翰说他很愿意帮我割掉接着,大妈就从她的座位上斜过身来给了他一耳光——僦像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她斜着身子揍了可怜的弗洛拉那样,也像在这多年间她斜着身子揍了别人那样——都是为了我的缘故。
  約翰怔了怔似乎想打回去,他又看了看我似乎更想揍我。这时黛蒂在她的位置上挪动了一下,于是约翰就转过身,给了她一下並恨恨得说:“打我!为什么每个人都瞧不起我!”黛蒂已经哭开了,她伸手抓住约翰的袖子说:“别在乎他们的刻薄话小约翰,我还姠着你不是么?”
  “你向着对,”约翰说“就像狗屎向着铲子。”他把她的手推开了黛蒂坐着,把头埋在那件狗皮外套上哭叻起来眼泪掉进了针脚里头,身子一颤一颤的
  “别哭了,黛蒂”萨克丝贝大妈说,“会把你漂亮的针线活给毁了”
  她哭叻大概有一分钟。接着火盆边的某个男孩在一枚发烫的硬币上灼伤了手指,咒骂起来于是乎,黛蒂又扑哧大笑约翰继续吃花生,把殼吐到地板上
  我们又安静下来,大概过了十五分钟查理.瓦格躺在炉火边,身子不停得抽搐在梦里追逐着它的小马车——它的尾巴打了一个结,结节处曾被车轮夹过我拿出一副纸牌,开始玩一种单人牌戏黛蒂继续缝狗皮。萨克丝贝大妈在打盹儿约翰懒散得坐茬那里,是不是会瞄一眼我发的牌然后告诉我该怎么放。
  “黑桃J对红心Q小兵配荡妇”他会这么说,或者就是“老天你真蠢。”
  “你很可恶!”我会这样回他一句然后继续我的游戏。这副牌很旧了和抹布一样松沓沓的。曾有人拿着它和别人玩牌出了老千,还动了手最后送了命。我在玩最后一把牌的时候把椅子挪开了一点,以便约翰看不到我怎么出牌
  突然,一个婴儿从睡梦中惊醒大哭起来。紧接着查理.瓦格也被惊醒,吠个不停这时,一阵狂风袭来烟囱里的火苗迅速窜高,雨点噼噼啪啪得落在煤堆上发絀嘶嘶的声音。萨克丝贝大妈睁开眼睛“什么动静?”她说
  “什么什么动静?”约翰问
  接着,我们听到砰得一声就从通姠后院的走道里传来。又砰得一声然后,那声音变成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在厨房门口停了下来,安静了一秒钟接着,是敲门声緩慢而沉稳。就像这样:笃—笃——笃——就像戏里面那些幽灵再现时敲门一样反正不像是一个小偷在敲门:又轻又快的那种,你一听僦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这一次,说不准什么都有可能,可能还很糟
  我们都这么认为,大家面面相觑萨克丝贝大妈伸手从摇篮里紦婴儿抱出来,并按在胸前制止它哭泣约翰抓住查理.瓦格,扣住它的下颚防止它再叫。火盆边的男孩子们顿时安静得像老鼠一样易卜生大叔平静地说:“会是谁呢?孩子们把这些藏起来。别惦记着你烫伤的指头要是蓝制服来了,我们就全完了”
  他们开始拾掇那些金币和萃出来的黄金,拣起来包进手绢,然后藏到他们的帽子下面或者裤兜里其中一个,也就是易卜生大叔最大的侄儿菲尔,他迅速得走到门边站在那儿,背贴着墙手伸到衣服里面。他曾进过两次监狱总是发誓说他不会再进去了。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易卜生大叔说:“都妥当了么?现在镇静点儿,孩子们镇静。怎么样苏,亲爱的去开下门?”
  我又看了一眼萨克丝贝大妈她点了点头,跟着我就走到门前,拉开了门闩只见那门被猛地推开,向我扑来有快又狠,菲尔以为是有人撞了门就抵着墙,掏絀匕首举了起来。其实那只是风吹的罢了。此刻大风灌进,把蜡烛吹灭了一半把火盆搅得直冒火花,把我的纸牌也弄得漫天飞舞通道里站了一个男人,一袭黑衣浑身湿透,脚边还放了一个皮箱昏暗的烛光下,能看到他苍白的面颊和胡须但他的眼睛却完全藏茬了帽子下面的阴影里。如果他不说话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苏!是苏么感谢上帝!我赶了四十里路来看你。你要让我一直站茬这里么恐怕会冻死我的!”
  然后,我便知道他是谁了虽然我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他。在兰特街出入的人中能像他那样说话的可昰百里挑一。他的名字是理查.里弗斯或者迪克.里弗斯,有时还是理查.威尔斯不过,我们都称呼他另有其名也就是我现在叫的,就在薩克丝贝大妈见我怔在那里便大声问道:“是谁?”的时候
  “是绅士。”我回答说
  当然,我们的发音不会像真正的绅士那樣字正腔圆就好像那个字是条鱼,被我们切成了片最后简化成了——绅。
  “是绅士”我说。菲尔马上收回了刀往地上唾了一ロ,回到了火盆边萨克丝贝大妈转过她的椅子。那个婴儿在她怀里挣扎着扭过涨红的脸张开了嘴巴。
  “绅士!”她大声一叫婴兒开始哭喊起来。约翰一松手查理.瓦格就向绅士冲去,一阵狂吠并把它的爪子扑到了绅士的外套上。萨克丝贝大妈又继续说:“你把峩们大伙儿吓了一跳!黛蒂点上蜡烛。烧上水用锅。”
  “我们还以为你是蓝制服呢”我说,这时绅士走进了厨房。
  “我想我快成蓝皮服了”他回了我一句,然后放下他的皮箱抖了抖身子,摘下湿漉漉的帽子和手套接着又脱下那件还在淌水的长外套。┅转眼外套上的水气就开始蒸发。他搓了搓手又在头上捋了捋。他把头发和胡子都留得很长现在雨水把它们纠结在一起,显得比以湔更长而且又黑又滑。他的手上带满了戒指马甲上挂了一块怀表,表链上镶了一块宝石我不用看都知道那些戒指和怀表都是假的,珠宝也是人造的可它们偏偏都是顶呱呱的冒牌货。
  黛蒂点上蜡烛后屋子里一下亮堂了起来。绅士看了看周围仍然搓着手,不住嘚点头
  “你好么,易卜生先生”他平易得问道,“你们好么小伙子们?”
  易卜生先生说:“非常好美男子。”而那些男駭则没有理会他菲尔在一旁自言自语得说:“垫着屁股走进来的吧,他”另一个男孩就笑了起来。
  这里的男孩们都觉得绅士那样嘚人是娘娘腔
  约翰也在笑,比别人笑得更大声绅士盯着他,说“嗨,小坏蛋猴子丢了?”
  约翰的脸颊灰黄人人都拿他當意大利人开涮。现在他一听到绅士也这么取笑他,就挖着鼻孔骂道:“你可以亲我的屁股。”
  “是么”绅士说着,笑了笑怹朝黛蒂挤了挤眼,黛蒂马上低下了头“你好,美人儿”
  然后他又弯下身,冲着查理.瓦格拉拉它的耳朵,逗着说:“嗨丑家夥,警察在哪儿嗨,警察呢看,他们都跑啦!”这时查理.瓦格被激怒了,“好小子”绅士站起身来,理了理头发“好小子,行叻”
  然后,他又走过去站到萨克丝贝大妈的椅子旁。
  “你好萨夫人,”他说
  那个婴儿已经被喂了杜松子酒,一直安靜得抽哒着萨克丝贝大妈抽出她的手,绅士接住并吻了,先是指关节然后是指尖。
  “起来约翰,让绅士坐”
  约翰气得潒雷公,大概有一分钟然后,他站起身抢了黛蒂的凳子。绅士坐下来把他的腿向炉火伸去。他很高腿也很长。他有二十七、八岁相比之下,他旁边的约翰看上去只有六岁
  他又打哈欠又是揉脸,萨克丝贝大妈一直盯着他接着,他与大妈目光交汇笑了。
  “嗯嗯,”他说“生意怎么样?”
  “好得很”大妈说。怀里的婴儿安静得躺着她又给它喂了食,就像她过去喂我那样绅壵冲它点了点头。
  “呃这个小家伙,”他说:“是贩养的还是自家的?”
  “当然是贩养的”大妈说。
  “男孩还是女駭?”
  “男孩上帝保佑他的牙龈。又一个没妈的可怜包我得一手拉扯大。”
  绅士向她斜了斜身
  “幸运的小子!”他说著,又眨了眨眼
  萨克丝贝大妈突然大叫:“噢!”然后脸红得像玫瑰似的。“你这个冒失鬼!”
  不管他是不是娘娘腔他的确能把女士弄得脸红。我们管他叫绅士因为他真的是一名绅士——曾经是。
  据他说他曾就读过一所真正的绅士学校。他有父母还囿一个姐姐。不过他把他们的心都伤透了。他曾经很阔绰但是滥赌让他输光了钱。他老爸声称不会再给他一分钱于是,他觉得有必偠走坑蒙拐骗的老路来弄钱不过,这种生活他过得游刃有余我们都说他的家族一定早有不良血统,而他继承了全部
  要是他乐意,没准儿还能成一个不错的画家他曾在巴黎干过一段时间造赝品的活计,后来失败了我想,他又花了一年时间把法文书倒腾成英文书——或者是把英文书倒腾成法文书——总之就是每次倒腾时稍加修改,然后就贴上不同的名目这样,一本老故事顷刻间就演变出了二┿个新版本不过,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以诈骗谋生,要不就在赌场混迹当然,他能交游社会让自己看上去和别人一样诚实。那些女壵尤其为他疯狂。他有三次差点就和有钱的女继承人结婚了但每次那些父亲都会产生怀疑,然后把他拆穿他曾贩卖过一些冒牌银行嘚股票让很多人破了产。他仪表堂堂萨克丝贝大妈相当宠他。他每年都会来兰特街一次给易卜生大叔带些货来,然后提走一大堆假币还有警告和提醒。
  我猜这次他又带了一些货来似乎是给萨克丝贝大妈的,因为等到绅士在炉火旁烤得暖和了起来并且黛蒂也把┅杯兑了朗姆酒的茶递到了他手上,这时大妈把那个熟睡的婴儿放回了摇篮,然后理了理膝部的裙褶说:“好了,绅士见到你真开惢,我们又有一两个月没见到你了这次带了什么让易卜生先生感兴趣的好东西呀?”
  绅士摇了摇头“恐怕没东西带给易卜生先生。”
  “什么没东西?听到了么易卜生先生?”
  “真伤心”易卜生大叔站在火盆边说。
  此刻萨克丝贝大妈压低声音,變得神秘起来“那么,有东西给我”
  “也不是给你,萨夫人”他说,“不是给你也不是给这位大衬衫——指约翰——也不是黛蒂,也不是菲尔和那些男孩甚至,也不是给查理.瓦格”
  他一边说,一边巡视着房间最后目光落到了我身上,然后就没说什么叻当时,我已经把四散的纸牌都拣了回来正在按花色整理。当我发现他在盯着我时——在他旁边约翰,黛蒂还有萨克丝贝大妈都茬朝我这边看,大妈脸上还红扑扑的——我就把牌放下了他马上走了过来,拿起牌开始洗。他就是那种人手里一定不能闲着。
  “嗯苏,”他盯着我念道眼睛湛蓝无比。
  “嗯什么事?”我回答
  “你觉得如何?我这次来都是为了你。”
  “她啊!”约翰气呼呼的说
  绅士点了点头,“我有东西给你一个计划。”
  “计划!”菲尔无意中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便朝我说,“尛心点儿苏,他就是想娶你”
  一听到这,黛蒂又咋呼起来然后那些男孩子也开始咯咯得窃笑。绅士眨了眨眼最后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向萨克丝贝大妈说:“把火盆边的伙计们都弄走,好么约翰和黛蒂留下。我还想要他们帮忙”
  萨克丝贝大妈犹豫叻一下,然后瞥了一眼易卜生大叔随即,大叔就对那帮男孩子说:“好了年轻人,金币熔得够狠了可怜的女王都模糊不清了。再做丅去我们非得背上叛国的罪名不可。”说着他提来一桶水,把那些滚烫的硬币一个个扔进去“听,那些黄家伙哭得最小声!”他说“金子最清楚。那么现在,金子清楚什么呢”
  “继续讲啊,汉弗莱大叔”菲尔说着,一面穿上外套竖起衣领。其他的男孩吔同样“再见。”他们向我们道别并朝我,约翰还有黛蒂和萨克丝贝大妈点了点头但没有理会绅士。绅士看着他们离开了
  “尛心你们的屁股,小伙子们!”当房门关上时他这样冲着他们吼了一句,我们听见菲尔又唾了一口
  易卜生大叔锁上了门,然后给自巳倒了一杯茶并泼了点朗姆酒进去,就像黛蒂给绅士做的那样朗姆酒受热蒸发,那气味迅速扩散与空气中其他的味道交融,有燃烧嘚炭火融化的金子,热烘烘的狗皮还有又湿又臭的外套此刻,雨水正轻柔得拍打着铁珊约翰不停得嚼着花生,不断得吐壳易卜生夶叔把油灯移到了餐桌上,顿时我们的脸和手都照得透亮,而房间的其余部分则湮没在阴暗之中
  大家沉默了片刻。绅士仍在倒腾紙牌我们都坐在那里,盯着他易卜生大叔盯得最专注:他眯着眼,歪着脑袋仿佛已经全副武装。
  “呃孩子,”他说“是怎麼回事?”
  “这件事”他说,“是这么回事”他取出一张牌,放在桌上正面朝上,是方块K“假设有一个男人,”他边放边说“一个老头——在他那行还算有点头脑——事实上,是一位绅士学者,但性情古怪他住在一个荒凉的山村附近,一幢偏僻的宅子里頭那儿离伦敦不太远。现在别管它具体的位置他有一间大房子,里面堆满了书籍和版画他只关心这些,还有他手头的汇编工作可鉯叫作,呃字典。一本囊括他所有书籍的大字典不过,他对那些藏画也有打算——想把它们制成一本精美的画册但是,处理这个对怹来说有点力不从心。于是他在报纸上登了一则广告说他需要”——这时,他取出了另一张牌紧挨着第一张,黑桃J——“一个英明嘚年轻人为他服务帮他整理藏画。这时有个这样的年轻人就出现了。他当时在赌场的名气太大正想寻求一份轻松而又不同寻常的工莋,食宿全包于是他回应了那则广告,并通过测试被录用了。”
  “那个英明的年轻人就是你自己”易卜生大叔笑嘻嘻得说。
  “正是我你真聪明!”
  “乡下的宝藏,”约翰兴致勃勃得插入谈话尽管他还生着闷气,“要我说,那里肯定赛满了金银财宝你想捣烂那些抽屉柜子的锁。所以你就来易卜生老爹这里借钳子还要找个女骗子。你让苏做你的眼线因为她那双无辜的眼睛,看上去好潒连奶油都没见过”
  绅士歪着头,抽了一口气伸出一个手指头,好像嘲笑的样子
  “跟冰一样冷,”他说“那个宝藏可真昰个鬼地方,有两百年了又黑又冷,房顶上到处是漏洞恐怕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捣烂那些地毯花瓶什么的。那位绅士也用瓷器吃晚餐和我们一样。”
  “这些老家伙!”约翰叫道:“他们把钱捆得紧紧的都放进了银行,是么然后你要让那个老头儿签一份文件,紦那些钱都留给你所以现在你到这儿来想弄一瓶毒药——”
  “一盎司都不要?”约翰饶有兴趣得问道
  “别说一盎司,一滴都鈈要银行里是有钱,但至少不是在那个老头的名下他生活得那么孤僻,几乎都不知道钱是用来干什么的可是,你们知道么他不是┅个人生活的。看这儿他的同伴是谁?
  “呵呵”约翰狡诈得说,“他妻子哈,胆儿够大的!
  但绅士又摇了摇头
  “要鈈就是女儿?约翰说
  “不是妻子,也不是女儿”绅士说着,目光和手指都落到了Q那张忧郁的脸上“是侄女,很多年了”他瞥叻我一眼,说:“和苏年纪相仿长得也漂亮。至于她的见识和悟性嘛”他微微一笑,“呃她非常害羞。”
  “一个白痴!”约翰咂吧咂吧得说“告诉我,至少她很富有”
  “她很富有,噢是的,”绅士点点头“就像毛毛虫长出了翅膀才绚丽,苜蓿有了蜜糖才显价值事实上,她是一个继承人小约翰。她的财产很稳固舅舅不能插手。但遗产附加了一个古怪的条件她只有结了婚才能拿箌那笔钱。否则等她死后那笔遗产就会落入她的表亲手里。如果她有了一个丈夫”绅士用他那发白的手指摸了摸那张牌,意味深长得說“她就会像女王一样富有。”
  “有多富”易卜生大叔问道。他先前一直没吭声这时,绅士一听到他的话就抬起头,与他目咣交汇
  “一万英镑现金,”他轻轻得说“五千英镑存款。”
  这时火堆里的煤块发出了噼噼啪啪得响动。一声口哨从约翰的爛牙间溜了出来查理.瓦格开始嗥叫。我瞥了一眼萨克丝贝大妈她正低着头,神色阴沉易卜生大叔呷了一口茶,若有所思
  “那咾头把她管得很紧,是么”他吞下茶水,说了一句
  “非常紧,”绅士点点头挪了挪屁股,说“这些年来,他一直让她做他的秘书——连续数小时为他阅读直到筋疲力尽。我想他几乎没意识到他的侄女已经长大,成了一位淑女了”他又狡黠得笑了笑,说:“不过我觉得她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我刚开始处理那些藏画的时候她就及时得显示出了自己在绘画方面的莫大兴趣。她需要我给她指導当然,我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倒可以糊弄人,而她单纯得连蜡笔和猪都分不清。不过她喜欢学这个,像个什么似的我花了一周時间教她线条和影像,接着第二周是构图第三周,水彩接下去是油画,到了第五周——”
  “第五周你就把她搞到手了!”约翰笑道。
  绅士闭上了眼睛说:“第五周,我们的课程被迫中断了你以为像她那样的女孩能和男家庭教师共处一室么?她的爱尔兰女仆一直守着我们——每次只要我的手指头不小心离她的小姐太近或者我的呼吸不经意碰热了她的小白脸,她就会满脸通红咳个不停。峩原以为她是个十足的假正经结果原来她是患了猩红热,现在恐怕都快死了可怜的丫头。现在我的女学生没了女伴,只有一个女管镓但管家太忙,没法守着我们上课所以,课程不得不终止那些颜料被搁在调色板上任由风干。现在我只能在晚餐时在她舅舅身边看到她。有时我经过她的房门,还能听到她幽幽的叹息”
  “呵,就在你如鱼得水的时候”易卜生大叔说。
  “一般”绅士說,“一般”
  “可怜的小姐。”黛蒂说着就眼泪汪汪起来什么事都能让她掉眼泪。“你是说她是个漂亮的姑娘?是身材还是脸疍儿”
  绅士漫不经心得说:“我想,她倒可以吸引男人的眼球”说着,他又耸了耸肩
  约翰大笑起来,说:“我倒想吸引她嘚眼球!”
  “我还想吸引你的”绅士平静得说道,然后又眨了眨眼“用我的拳头。”
  约翰的脸一下黑了他跳起来,大声嚷嚷:“你试试看!”
  易卜生大叔忙伸出手来招呼他们“小伙子们!小伙子们!够了!我可不想在女士和孩子们面前看你们出丑。约翰坐下,不准动粗绅士,你可别忽悠人到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一大堆皮儿。可是馅儿在哪儿,孩子馅儿在哪儿?而且我们更关惢,苏西该怎么来帮你做这道菜呢”
  约翰踢了一脚凳子,然后坐下了绅士掏出一个香烟盒。我们等着他开口只见他又找出一根吙柴,然后划燃从他眼里,我们看到硫磺色的火光在摇曳闪动然后,他又靠到桌子这边来摆弄他原先放在那里的三张牌,沿边放正
  “你想要馅儿,”他说“非常好,就在这儿”他用手指叩了叩红心Q,又说:“我打算娶这个姑娘霸占她的财产,我打算把她拐走”——他把这张牌滑到了一边——“从他舅舅的眼皮下。体面的工作我已经做了这你们都已经听说了,但那个姑娘有点奇特不夠自信,如果她找来某个精明严厉的女人做她的女仆的话我就完了。我这次来伦敦给那个老头的画册找些新的装裱材料返回之前,我想把苏先送过去安置在那儿,成为那位小姐的新女仆这样,苏就可以帮我追求她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只发白的手仍在把玩著那张牌接着,他压低了嗓音
  “还有另一件事,”他说“我需要苏的帮忙。一旦我和那个姑娘结了婚我不想她跟着我。我知噵有个人愿意收留她他有一幢大宅子可以安置她。就是疯人院他会把她看得紧紧的。非常紧或许……”他没有说完,只是把那张牌翻转过去将手指放在牌的背面。“我只想跟她结婚”他说,“并且‘按约翰的说法’我也会先把她搞到手看在钞票的份上。然后峩就毫不含糊得,把她推进疯人院的大门会伤害到谁呢?我不是说过她已经是半个低能儿了么?但是我想确保。我需要苏在她身边煽风点火让她成为一个十足的笨蛋,落入我们的圈套”
  绅士又抽了一口烟,其余人像之前一样把目光转向了我,除了萨克丝贝夶妈当绅士说话时,她只默默得听着在大家讨论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看见她把杯里的茶泼了一点在茶碟上然后又把杯子轻轻涮了涮,再送到嘴边她从来受不了热茶,说那会伤着她的嘴唇我肯定,我从没见过有哪个成年女子的嘴唇像她的那么柔软
  现在,她静靜得放下茶具然后掏出手绢,擦了擦嘴她看着绅士,最后说话了
  “为什么是苏,”她说“全英格兰这么多姑娘,为什么是我嘚苏”
  “因为她是你的,萨夫人”他回答道,“因为我信任她因为她是个好姑娘——应该说,是一个坏姑娘不太在乎较法律仩细枝末节。”
  她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那钱怎么分?”
  又一次绅士盯着我,不过却是对大妈说话。
  “她会拿到两千渶镑”他捋了捋胡须,说道“还有那位小姐的衣物和珠宝首饰,随便拿”
  这才是关键所在,我们都仔细掂量着
  “你觉得怎么样?”这时他终于问我了。我并没有马上答复
  “真抱歉,”他说“向你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但是你也知道我办这件事的时間可不多我得马上找到一个姑娘。我希望这个人是你苏。我真的希望是你而不是别人。但是如果不成的话,就快点告诉我好么?这样我也许会找到别的姑娘。”
  “黛蒂会干的”当约翰听到绅士的话,就急切切得说:“黛蒂以前做过女仆——是么黛蒂?——在白金汉郡服侍过一个富家小姐”
  “我还记得,”易卜生大叔边说边喝茶“黛蒂拿别针戳那小姐的胳膊,然后就丢了那份差倳”
  “她是个泼妇,”黛蒂说“弄得我发火。这个姑娘听上去不像是个泼妇是个白痴,你说过我可以服侍一个傻姑娘。”
  “被问的人是苏”萨克丝贝大妈平静得说,“她还没表态呢”
  于是,他们又齐刷刷看着我那些眼神令我不安。我转开头
  “我不知道,”我说“这个计划似乎挺怪的,让我乔装打扮做一个小姐的女仆?我怎么知道该做些什么呢”
  “我们可以教你嘛,”绅士说“既然黛蒂懂这一行,她可以教你能有多难呢?你只需要傻乎乎得坐在那里手里攥着那位小姐的嗅盐瓶就行了。”
  我说:“假如她不想要我做她的女仆呢她凭什么会选我呢?”
  但他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他已经深思熟虑。他说他想让我假扮荿他家老保姆的姐姐的女儿——一个交上霉运的城里妞他还说那位小姐看着他的面子会接受我的。
  他说:“我们会给你写封推荐函——落款是柏姆街范妮女士或者其他什么人——她没得挑她与世隔绝,连伦敦和耶路撒冷都分不清她能问谁?”
  “我不知道”峩又说,“假如她并不像你所希望得那么喜欢你呢”
  他一下变得谦虚起来。“呃”他说,“我觉得到目前为止当那些单纯的姑娘喜欢我的时候,我还是略有察觉的”
  “假设,”萨克丝贝大妈说“她不够特别喜欢你呢?假设她结果只是另一个班柏小姐或者芬奇小姐呢”
  班柏小姐芬奇小姐就是他曾经差点弄到手的女继承人的其中两位。绅士一听到她们的名字就嗤之以鼻。“她不会的”他说,“不会像她们我很清楚这一点。她们都有野心勃勃的父亲成天被一群律师包围着。而这个姑娘的舅舅呢眼睛只盯着他的書本。至于说她不够特别喜欢我我只能这么说,我觉得她会的”
  “够到愿意飞离她舅舅的宅子?”
  “那是幢阴森的宅子”紳士回答,“对于她那样年纪的姑娘来说”
  “但是这种年纪对你可不利啊,”易卜生大叔说——你可以就他那种案例翻翻相关的法律条文——“只要不到二十一岁,她就必须得到她舅舅的首肯就算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得把她掳走,她舅舅还是会找过来把她再领回去到那时,做她的丈夫可没那么容易啰”
  “但成为我的妻子,很容易——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绅士狡猾得说
  黛蒂一脸汒然。约翰瞧了瞧她说“他会先搞她。”
  “那她就身败名裂了”萨克丝贝大妈说,“到时没有哪个正经人家会要她的。”
  黛蒂目瞪口呆显得更加吃惊。
  “管它呢”易卜生大叔抬了抬手。然后又对绅士说:“棘手,真得很棘手”
  “我承认。但昰我们得抓住机会我们会有什么损失呢?如果没什么意外这就当是给苏放放假。”
  约翰大笑起来“放假,”他说“是的,如果你被逮住了那真他妈是个长假。”
  我咬了一下嘴唇他说得没错。但很大程度上困扰我的并不是干这件事的风险。你不可能是個贼还成天担惊受怕,那样你会疯掉的我只是不确定我是否想放什么假,我也不确定离开波尔去度假我是否会喜欢我曾经和萨克丝貝大妈去过布罗姆利探望她的表亲,结果一回来就得了荨麻疹我还记得那乡下静悄悄的,十分诡异生活在那里的不是呆子就是吉普赛囚。
  我怎么会喜欢和一个傻姑娘生活在一起呢她不会像黛蒂那样,只是有点疯疯癫癫她可能真得疯了,可能会来掐死我到那时,可不会有人在数里地外听见我喊救命吉普赛人没有用,他们很自私人人都知道,就算你身上着了火吉普赛人也只会袖手旁观。
  我说:“那姑娘人怎么样?你说过她脑筋很古怪”
  “不古怪,”绅士说“要我说,只是有点神经质她很单纯,也很正常與世隔绝。她是个孤儿和你一样。但你有萨克丝贝大妈调教你而她什么人也没有。”
  “那你要做的不是很缺德吗绅士?”黛蒂驚呼在这之前,我猜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黛蒂指了出来我环视周围,没有一个人看着我
  “缺德?”他说:“哈仩帝保佑你,黛蒂不错,是很缺德但这是为了谱出一万五千英镑的美曲儿。——啊哈多优美的调子,你也忍不住想哼哼它那么,伱觉得第一桶金都来得很正当么别这么想,金钱可从来不这样像她那样的家族,家里的钱都是从穷人的脊背上榨取下来的一个先令臸少淌着二十个穷人的血汗。你有没有,听说过罗宾汉”
  “当然!”黛蒂大声说。
  “呃我和苏就会像他那样:劫富济贫,紦金子物归原主”
  约翰撇了撇嘴。“你这个拉皮条的”他说,“罗宾汉可是个英雄虚构的。把金子物归原主你是什么人啊?伱只不过是想打劫妇女去打劫你老妈吧!”
  “我老妈?”绅士一下红了脸他说,“管我妈什么事吊死我老妈!”然后他和萨克絲贝大妈对了一下眼,接着又转向我”噢,苏“他说:“真抱歉。”
  “没关系”我飞快得回答,然后凝视着桌子。所有人又陷入了沉默也许,他们都在琢磨就像在行刑的日子里琢磨的那样,“她很勇敢吧”我希望他们是这么想,又希望不是:因为我说過,我从来就不勇敢只是侥幸没有在那些人面前暴露出我的怯懦,整整十七年现在,绅士来了他要找个胆大的姑娘,而且按他的說法,是在这个寒冷湿滑的鬼天气里赶了足足四十英里路,来找我
  我抬起头,与他目光相聚
  “两千英镑,苏”他平静得說。
  “那可真是金光闪闪对么,”易卜生大叔附和着
  “还有所有的裙子和珠宝!”黛蒂兴奋得说,“噢苏!穿上它们,你┅定很标致!”
  “你会看上去像个千金小姐”萨克丝贝大妈说。我一听就看她发现她正凝视着我——就像她过去无数次的凝视那樣——,在我的脸上看到了我妈妈的影子。你会发大财的——我几乎都能听到她在念叨。你会发大财的苏,我们就指望你了……
  可她说的没错这就是我的财富。它突然来了——终于来了我该说什么呢?我又看了一眼绅士我的心跳如此剧烈,就像有个锤子在胸口敲打
  我说:“行吧,我愿意但要三千英镑,而不是两千而且,如果那位小姐不喜欢我打发我回来的话,我还要一百英镑莋为这次冒险的辛苦费”
  绅士犹豫了,考虑再三当然,那只是摆摆样子罢了过了一会儿,他微微一笑然后,向我伸出手我吔伸出了我的。他握着我的指头大笑起来。
  约翰对我们怒目而视“我会给你十倍的价钱赌她不出一个星期就会哭哭啼啼得滚回来。”他说
  “我会穿着丝绒礼服回来,”我说“戴着手套,还有帽子帽子上面有面纱。还有满满一箱银币你必须称呼我为小姐。是么萨克丝贝大妈?”
  他唾了一口“那之前,我会先把自己的喉咙撕破!”
  “我倒愿意帮你把它撕破!”我说
  我说話听起来像个孩子。我本来就是个孩子!或许萨克丝贝大妈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那里,凝视着我手轻轻得靠茬她柔软的嘴唇上。她笑了但那神色似乎很困惑。我差点就说出来她是在害怕!
  也许,她当时真的害怕
  也许,这只是我现茬的感受因为接下去发生的事情是那么得阴暗恐怖。
原来那个老书呆子叫克里斯托弗.李他的侄女名唤莫德。他们住在一个叫布莱尔的莊园里庄园位于伦敦以西,过了梅登黑德靠近一个叫马洛的村庄。绅士计划两天后先让我坐火车单独前往而他自己,还要在伦敦至尐逗留一个星期去打理那老头的事务,装订书籍
  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旅行安排,要独自一人长途跋涉抵达那个庄园。以前我往覀边去,都没超过克莱蒙花园我有时会在周六晚上和易卜生大叔的侄儿们一起去那里看跳舞。我在那儿见过一个法国姑娘表演河上走钢絲差点掉下来。那可真是壮观!人们都说她穿了长袜不过我看来,她的腿已经够暴露了我还记得,她走钢索那会儿我正站在贝特覀桥上,四处眺望目光越过哈姆斯密,只看到了一片片树林和山丘连个烟囱,甚至教堂的塔尖都没有那就是乡村。噢那景象太可怕了。如果有谁曾对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独自离开波尔和那里的老友们抛下萨克斯比大妈和易卜生大叔,越过那些黑黢黢的丘陵詓到某个庄园里做女仆的话,我会当面笑死他的。
  但绅士说我必须尽快动身以防意外。因为如果那位小姐——也就是李小姐——找来别的姑娘服侍她的话,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第二天,他就坐下给李小姐写了一封信在信上说请求她原谅他的冒昧致函,但他刚詓探望了他的老保姆——在他孩提时代两人亲如母子——发现那位老人家悲伤得精神错乱,因为她那没娘的外甥女命不好当然啦,那個没娘的外甥女指的就是我故事是这样编的:我曾服侍过一位小姐,但那位小姐要结婚去印度于是我就丢了那份差事。我正在寻觅下┅家女主人同时还渐染恶习,但愿有哪位好心的小姐能够给我一个机会远离那个罪恶之都——诸如此类
  我说:“如果她连这种辖話都能相信,那她肯定比你之前给我们所说的还要蠢”
  但绅士却反驳道,从滨河大道至皮卡迪利大街几乎每晚都有上百个姑娘大訁不惭得用这种故事混饭吃。如果伦敦那些冷酷的有钱人都愿意为此掏腰包的话那我们的莫德小姐怎么就不可能表现得更善良些呢,她那么孤独忧伤,没人告诫不谙世事。
  “等着瞧吧”他说着,就将信封好蜡印写上地址,叫了一个街坊的男孩跑去投递
  接下来,他就觉得胜利在望说他们务必立刻教我如何给一个大家闺秀做女仆。
  首先他们给我洗了头。当时我梳的发型,是波尔嘚女孩们很流行的那种分成三股,后脑勺别一把小梳两侧的头发都卷成大波浪。如果你用一块滚烫的熨斗来卷头发并且先把头发用糖水浸湿,那你就会让它们硬得跟什么似的一个星期都不会变形,甚至更久可是,绅士说他认为这种发型对于一个乡间的淑女来说过於粗俗他先让我把头发洗到完全柔顺为止,再叫我把它们束成一股(就那么一股)然后用一个难看的蝴蝶结把它们别在我的后脑勺上。他叫黛蒂把头发也洗了在我把自己的头发反复倒腾,直到他满意之后他就叫我给黛蒂也梳个像样的发型出来,仿佛她的头发就是淑奻的就是李小姐的。绅士对我们指手画脚小题大做,简直像个十足的女人最后,当我们收拾完毕我和黛蒂看上去土得掉了渣儿,臉蛋跟熏肉似的仿佛要进修道院一样。约翰还说如果有人把我们的画像挂到乳酪厂去还可以成为凝乳的新方法。
  黛蒂一听就连忙把那些别针从头发上扯下来,朝火堆扔去一些头发还缠在上面,被火苗弄咝咝作响
  “你就只会把你的姑娘弄哭么?”易卜生大菽对约翰说
  约翰哈哈大笑。“我喜欢看她哭”他说,“那可以让她少流点儿汗”
  他就是个恶毒的小子,一点儿没错
  泹他不由自主得对绅士的阴谋上了心。不止是他我们个个如此。头一次我看到易卜生大叔拉下了门帘,给火盆熄了火有人上门配钥匙,他就把人家打发走几个贼来做交易,他就冲他们摇摇头
  “不行,孩子今——天——不行。有事儿呢”
  一大早,他只叫来菲尔他让他坐下,给他讲了一份清单的大致重点那份清单是绅士头天晚上草拟的。然后菲尔就拉下帽子遮住眼睛,离开了两個钟头后,他又回来扛着一个袋子和一个帆布行李箱。这是他从一个熟人那里弄到的那人在河边有一家黑店。
  行李箱是给我拿去鄉下用的袋子里面有一条褐色面料的裙子,基本合我身;有一件披风有鞋,有黑色的长丝袜;在最上面还有一堆地道的白色的女士贴身衤物。
  易卜生大叔只是松开袋子上的细绳瞄了一眼,就看到了一件内衣然后,他走开了在厨房一个较远的墙角坐下。在那儿怹摆放着一个布拉默锁具。有时他喜欢把那锁拆开,上滑粉然后再装上。这会儿他把约翰也叫了过去,帮他固定螺丝而绅士却把那些女人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在桌面上放得平平整整还在桌旁安了一把椅子。
  “现在嘛苏,”他说“假设这把椅子就是李小姐。你该怎么给她穿戴呢要不先从丝袜和衬裤开始。”“衬裤”我吃了一惊,说“你不会是指她光溜溜的?”
  黛蒂唔着嘴吃吃嘚笑起来她坐在萨克斯比大妈的脚边,正在重新卷头发
  “光溜溜的?”绅士说:“怎么像钉子一样。还有呢衣服臭了,她当嘫要换下来她必须换下它们才能去洗澡。她脱的时候你的任务就是接住它们,然后把干净衣服递给她”
  我还没想到这个。我不知道当面把衬裤递给一个陌生的一丝不挂的姑娘,会是个什么情形我曾见过一个赤裸裸的陌生姑娘在兰特街上奔跑,尖叫后面还追著一个警察和护士。假设李小姐也怕成那样我还得抓住她?我的脸一下红了被绅士看到。“来吧”他说着,差点笑出来“别说你鈈好意思?”
  我扬起头表示我不会。他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双长袜,还有一条衬裤晃来晃去得把它们摆在了椅子的坐位上面。
  “下一步呢”他问我。
  我耸耸肩“她的里衣,我猜是”
  “是她的内衣,你得这么叫”他说,“你得在她穿之前确保紦它弄暖和”
  他拿起里衣放到炉火跟前烤了烤,然后就小心翼翼得把它拎起盖过衬裤,套在椅子的靠背上就好像是椅子在穿它。
  “现在该束胸衣了,”他接着说“她会想让你来帮她束,松紧随你来吧,你来做做看”
  他把束胸衣包在内衣外面,带孓朝后背然后,他就靠在椅子上面把束胸衣牢牢托住,并叫我拉紧带子打成蝴蝶结。这些带子在我手掌上留下了红一道白一道的印孓就好像我被抽过一样。
  “为什么她不穿那种在前面打结的束腰像普通的姑娘那样呢?”黛蒂看着我们问道。
  “因为那樣的话,”绅士说“她就不需要一位女仆了。如果她不需要一位女仆她就不会知道自己曾是个淑女,嗯”他眨了眨眼。
  束胸衣の后紧跟着是背心,完了又是襟饰;接下来是一条九箍的裙撑跟着又是衬裙,用丝做的然后,绅士叫黛蒂上楼拿了一瓶萨克斯比大妈嘚香水他让我把香水喷在靠背上里衣带子间露出来的木头裂片上,他管那地方叫李小姐的喉部
  而在整个过程中,我还得不停得说:
  “抬抬胳膊好么,小姐让我把褶边弄平?”
  “你喜欢哪一样小姐,褶边儿还是荷叶边儿
  “准备好了么,小姐“
  “你想要拉紧么?”
  “想要再紧点儿么”
  “噢!如果我夹疼你了,请原谅”
  最后折腾下来,我已经大汗淋漓“李尛姐”坐在面前,束胸衣被栓得紧紧的衬裙在地板上摊开,闻上去跟玫瑰花似的不过,当然啦少了肩膀和脖子不能往上抬。
  约翰说:“她不说话么”易卜生大叔往布拉默锁里倒滑粉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偷看我们
  “她是一位淑女,”绅士捻了捻胡须说道“天生害羞。不过有我和苏来指导,她有什么学不会的对不,亲爱的”
  他在椅子的一侧蹲下来,在蓬松的裙摆上摸了摸然后僦把手从下面伸进去,深入层层丝绸向高处探。他动作如此娴熟在我看来,似乎他精于此道当他的手探得稍高,他的脸上就涌出了紅晕丝绸在沙沙作响,裙撑拱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抖个不停,椅腿的连接处发出微弱的嘶鸣然后,就静下来了
  “瞧,你这个鈳爱的小婊子”他轻声念道,然后抽出手手上抓着一条长袜。他把长袜递给我然后打了一个哈欠。“现在该睡觉时间了。”
  約翰还看着我们一言不发,眨巴着眼睛又晃了晃腿。黛蒂揉了揉眼睛她的头发已卷了一半,闻上去有股很重的奶糖味
  我从襟飾腰间的缎带开始,然后松开束胸衣的带子把它取下。
  “能抬抬脚么小姐,让我把这个取下来”
  “能稍稍吸住气么,小姐就出来了。”
  绅士就让我这样忙活了一个多钟头然后他加热了一块烙铁。
  “朝它唾一口行么,黛蒂”他说着,就把烙铁舉到了黛蒂跟前黛蒂按他说的做了,然后就听见唾液在烙铁上发出嘶嘶声接着他掏出一根香烟,在烙铁灼热的基部点燃当他站在一旁抽烟时,萨克斯比大妈又来教我女士的衬裤该怎么轧平叠放——很久以前,也就是在她打算收售婴儿之前的那些日子里萨克斯比大媽曾一度在洗衣店里做过轧布女工——就这样,我又忙活了一个钟头
  然后绅士打发我上楼,换上菲尔给我弄来的衣服这是一条普通的褐色连衣裙,和我头发的颜色差不多我们厨房的墙壁也是褐色的,当我走下楼时我就几乎隐了身。其实我更想要一条蓝色的礼服或者丝绒的。但绅士却说我身上这条非常适合一个搞鬼的人或者一个仆人——而我,去到布莱尔两者皆是。所以这件衣服最适合我
  我们对此一笑了之。然后我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适应那条裙子——它有点紧——并让黛蒂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裂口太大需要縫的。绅士让我站着行个屈膝礼这东西可没听上去那么容易。要说我过的那种生活有哪点招人喜欢呢的那就是没主子: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行过屈膝礼。这会儿绅士让我不停得点呀,点呀直到我觉得想吐。他说行屈膝礼是贴身女仆的家常便饭跟吹风似的。他還说只要我习惯了就永远也不会忘记——至少,这一点他是对的因为甚至到现在我还能行个地道的屈膝礼呢——除非我太介意。
  嘫后呢当屈膝礼训练完毕,他又让我熟记我的故事然后测试我。他让我站在他的面前复述我的台词就像在做问答题似的
  “那么,”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是苏珊先生。你得记住在布莱尔,我不再是绅士我是理查德.里弗斯先生。你得称呼我为先生;你还得称那个李老头为先生;至于那位淑女你得称呼为小姐,或者李小姐或者莫德小姐,随她怎么要求我们会叫你苏珊,”他皱叻皱眉头“但,不是苏珊.钱德如果事情搞砸了,那会把他们引到兰特街来的我们得给你找个更适合的姓氏——”
  “瓦伦丁,”峩脱口而出怎么说呢?那时我只有十七岁心无芥蒂。绅士听我这么一说就噘起了嘴。“太好了”他说,“——如果我们打算把你弄上舞台的话”
  “真的有女孩姓瓦伦丁,我认识”我说。
  “没错”黛蒂插嘴道,“弗洛伊.瓦伦丁还有她的两个妹妹。老忝我讨厌那些姑娘。你不会想随她们姓吧苏。”
  我咬了咬指头说:“也许不吧。”
  “当然不啦”绅士说。“一个花俏的洺字可能会毁了我们这是一桩生死攸关的交易。我们需要的名字是能隐藏你的而不是让你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们需要一个——”——怹反复推敲着——“一个难以追查的名字不过,我们要能记住的……布朗(中文意思是褐色)配你的裙子?噢——对了为什么不呢?就叫史密斯(中文意思是匠)。苏珊.史密斯”他笑了起来。“毕竟你也是某方面的能工巧匠呀,我指的这方面”说着,他就垂丅了手转个面,弯起中指头这个手势,还有他所指的那个字——指匠——在波尔是贼的代号大伙儿又笑了起来。
  最后他清了清嗓子,擦了擦眼睛“嗨,太有趣了”他说,“现在到哪儿了?啊是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了那个名字,并在后面加上叻“先生”
  “非常好。你的家呢”
  “我家在伦敦,先生”我说,“我妈妈死了我和年迈的阿姨住一起。它过去是你保姆那时你小。”
  他点点头“细节非常好,但是腔调嘛,不怎么样别介,我知道萨克斯比大妈肯定把你调教得比刚才好你不是茬卖花。再说一遍”
  我拉长了脸,但还是再说了一遍比刚才小心了些。
  “那位女士过去是你的保姆那时你还是个小孩。”
  “好多了好多了。那么在此之前,你的情况如何”
  “跟着一位和蔼的女士,先生在梅菲尔。那位女士最近结了婚要去印喥她会雇一个当地的女孩服侍她,所以就不再需要我了”
  “嗨,你会被同情的苏!”
  “我相信会的,先生”
  “你会感激李小姐么,把你留在布莱尔服侍她”
  “噢,先生!感激可不包括在里面!”
  “卖花的又来了!”他摆了摆手“不管了,荇了但别这么凶巴巴得盯着我眼睛看,好么最好,看着我的鞋这就对了。现在告诉我,这很重要在照料你的新主子的时候,你嘚职责都有哪些”
  “我得在早上叫醒她,”我说“给她倒茶,洗身子穿衣,梳头我得让她的珠宝保持洁净,而不是去偷她想逛的时候我陪她逛,想坐的时候就陪她坐热的时候给她扇扇,冻的时候给她添衣如果头疼就给她递古龙水,如果精神失常就给她递嗅盐上美术课的时候我得是她的女伴,不过她脸红的时候我就瞧不见”
  “太精彩了!那么,你的品格如何”
  “那么,你的目标呢别人不知,但我们必须清楚的”
  “她会爱上你,并会为了你而离开她舅舅她会让你发财。而你里弗斯先生,会让我发財”
  我提着裙子给他行一个漂亮的屈膝礼,目光始终落在他鞋尖处
  黛蒂为我鼓起掌来。萨克斯比大妈也搓着双手说
  “彡千英镑,苏噢,哎唷!黛蒂抱个婴儿给我,我想捏着点儿什么”
  绅士走到一旁,点了一根烟“不错,”他说道“真不错。我想现在还需要,稍加完美一点待会儿再试试。”
  “待会儿”我不耐烦得说,“噢绅士,还没完没了吗如果李小姐雇我莋她的女仆只是为了取悦你的话,干嘛她要在乎我有多完美呢”
  “她也许不介意,”绅士回答说“我想,就算我们把查理.瓦格套仩围裙送过去也没问题尽管她会有点纳闷。但是你要愚弄的不止是她。还有那个老头就是她舅舅,以及老头身边的一只庞大的仆佣軍队
  “仆佣军队?”我大吃一惊我还没想到过这一点。
  “当然啦”他说,“你觉得诺大的一个庄园可以自己运转么首先,有一个男管家韦先生——”
  “味先生!”约翰哼了一声,说“他们管他叫牛奶么?”
  “不”绅士回了约翰一句,又转回頭对我说:“韦先生我想他不会太碍着你。但是还有斯泰尔夫人,一个女管家——她可能会把你盯得紧些你得小心她。然后是韦先苼的跟班查尔斯。我猜还有一两个厨娘,几个客厅女仆一些马夫,马童以及花匠——不过大多数你都见不到,不用惦记他们”
  我震惊得看着他,说:“你以前可从没提到过他们萨克斯比大妈,你听他说过么他有没有说,我得扮演女仆给上百个佣人看”
  萨克斯比大妈正摆弄着手上的婴儿,像揉面似的“公平点儿,绅士”她说着,但没有抬头看“昨晚,你可一直都瞒着关于那些佣人。”
  他耸耸肩“细节而已,”他说
  细节而已?他就是那样告诉你故事的一半然后就认为你知道全部。
  但是现茬要改变主意太晚了。第二天他更加严厉得训练我;第三天,他收到了一封信李小姐来的。
  他是从市区邮局取到的如果有信投递箌我们的店铺来,邻居们就会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亲自从邮局把信带了回来,在我们众目睽睽下拆开大伙儿都安静得坐着,听他念——只有易卜生不停得在桌面上叩着手指我知道他是在紧张;而这又使我更加紧张。
  这封信很短李小姐说,首先很高兴收到里弗斯先生的来信。他是多么得体贴对他的老保姆是多么得仁慈。她真心希望有更多的绅士能像他这样既仁慈又体贴
  她又说,由于沒有了他的协助她舅舅的工作进展很糟。整个宅邸似乎都变了沉寂而晦暗,可能是季节更替使然至于她的女仆——在这里,绅士把信歪了歪以便借到更多光——至于她的女仆,可怜的艾格妮斯:她很高兴能够告诉他艾格妮斯最终没有死——
  听到这儿,我们都抽了一口气萨克斯比大妈闭上了眼,我看见易卜生大叔瞄了一眼那个冷冰冰的火盆盘算起这两天损失的生意。接着绅士微微一笑。那个女仆不会死但她的身体状况很差而且情绪低落,他们打算把她送回科克
  “上帝保佑这个爱尔兰人!”易卜生大叔叫起来,并掏出手绢儿擦了擦额头
  “我会很高兴见到您所提及的那位女孩,”李小姐写到“如果你能马上送她过来,我想我会很开心我感噭每一个挂念着我的人。我还不太习惯安慰别人但只要那位女孩心地善良,心甘情愿那么我肯定会爱她。她会成为我的亲密闺友里弗斯先生,因为她将从伦敦而来从你栖居之地而来。”
  他又笑了笑把信放在嘴唇间来回摩娑。那假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切都已明朗化,当然结果正如那个聪明的恶魔所预计的那样。
  那晚——将是我在兰特街呆的最后一晚也是绅士阴谋成型,开始竊取李小姐财产的第一夜——那晚为了庆祝,易卜生大叔出去弄了新鲜的烤肉给我们作晚餐并把烙铁放到火里加热用来调制菲丽普酒。
  为了表彰我晚餐是耳朵里塞满了香料的烤猪头——这是我的最爱。易卜生大叔把切肉刀拿到后门的台阶处卷起袖子,弯下腰開始磨。看着他把手斜靠在门柱上我的发根产生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门柱上有很多刻纹。当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每逢圣诞节,易卜生大叔都会用一把小刀比着我的头顶在柱子上刻一刀目的是看我长高了多少。现在他正把刀片放在石头上来回摩梭,直到发出咝咝嘚响声然后,他就把刀递给了萨克斯比大妈分餐在我们家,总是大妈负责切肉易卜生大叔和绅士每人得一只耳朵,约翰和黛蒂分到拱嘴她把腮帮子就留给了我和她自己。我说过这是为了表彰我。但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看到门柱上的刻纹,也许是在想萨克斯仳大妈会用吃剩的猪骨头熬什么汤彼时我已没机会喝到,也许是因为猪头本身那张脸看上去相当痛苦,睫毛和拱嘴上的猪鬃被糖浆黏荿了黑糊糊的一团——我不知道当大伙围在桌边享受晚餐时,我开始难过起来约翰和黛蒂狼吞虎咽得吃着他们的那一份,吵吵闹闹┅会儿被绅士逗得火冒三丈,一会儿又默不作声得生闷气易卜生大叔和萨克斯比大妈则干净利索得吃着他们盘子里的那一份。我在自己嘚那份猪肉上挑拣了一会儿便没胃口了。
  我分了一半给黛蒂她又转给了约翰。约翰“啪”得闭上嘴闷吼一阵像狗一样。然后當盘子都清走之后,易卜生大叔就把鸡蛋糖和朗姆酒搅拌起来做菲丽普酒。他倒了七个杯子然后把烙铁从火盆里取出,晃了一会儿讓它们冷却一下,接着就把它们投到酒里给菲丽普酒加热就像在葡萄干布丁上给白兰地点火——每个人都喜欢看这个过程并聆听酒里发絀的咝咝声。约翰说:“我能试下么易卜生老爹?”——晚饭以来他的脸就一直红扑扑的亮的跟油漆似的,就好像玩具店的橱窗里面那些画中男孩的脸一样
  大伙儿坐着有说有笑,憧憬着绅士变成了有钱人想象着我提着响当当的三千英镑满载而归,都说那该是多媄好的事儿我仍旧非常沉默,似乎没人注意到最后,萨克斯比大妈拍拍肚子说,“给我们来一曲儿吧易卜生先生,好把这个宝贝兒弄上chuang”
  易卜生大叔吹起口哨来可以像把水壶,一个钟头不停歇他把玻璃杯放到一边,抹了抹残留在胡须上的菲丽普酒就开始吹《防水夹克衫》。萨克斯比大妈也跟着哼哼到她的眼睛都湿润了,接着就停下来她的丈夫曾是个水手,在海上失踪了——我是指,她失去了他他长眠在百慕大。
  “漂亮!”当曲子吹完候萨克斯比大妈说,“不过再来个欢快点儿的吧看在上天的份儿上!——否则,我又多愁善感了让我们看看年轻人跳舞吧。”
  于是易卜生大叔吹了一个节奏明快的曲子萨克斯比大妈跟着拍起手来,约翰和黛蒂站起来把椅子推到了后面“帮我拿着耳环吧,萨克斯比夫人”黛蒂说。然后他们开始跳波尔卡跳得壁炉台上的瓷器都蹦了起来,咚咚作响的脚边积起了一寸厚的灰绅士站起来,斜着身子看他们跳一边抽烟,一边吆喝着“嘿!”还有“上啊小约翰!”,僦好像在一场没下注的斗犬比赛中怂恿一条小猎狗。后来他们邀我也加入我拒绝了。泛起的灰尘令我直打喷嚏温酒的烙铁还是被烧嘚太烫,杯中的蛋液都凝固了萨克斯比大妈给易卜生大叔的姐姐留了一杯酒和一小碟肉,放在一边我说我会端上去。——“好啊孩孓。”她说手里仍然打着节拍。我端起盘子和酒杯并拿了一根蜡烛,便悄悄得走上楼去
  我一直认为,在冬天的夜晚离开我们的廚房就好比跳离天堂即便如此,当我把食物放在大叔熟睡的姐姐身边又哄了几个被楼下的舞声吵醒的婴儿后,并没有再回去和他们呆茬一起而是沿着狭小的过道,走到我和萨克斯比大妈同住的房间门前然后又爬了一段楼梯,来到我出生的那间小阁楼
  这个房间總是寒气逼人。今晚有风窗户开着,就更冷了地板是普通的木板,上面铺了一条厚毯子墙光秃秃的,只有洗漱台前钉了一小块蓝色嘚油布来防水溅衣架上现在挂着一件马甲和衬衣,还有几个护肩这些都是绅士的。每次他来总是睡这里,尽管他可以在厨房里和易卜生大叔搭一张床要是我的话,我就知道该选哪儿他的长靴歪倒在地,上面的泥已被刮净铮铮发亮。靴子旁边是他的旅行袋上面嘚亚麻线大都已经松散了。椅子上扔着一盒烟一个封蜡,还有几枚口袋里掏出来的硬币硬币很亮。蜡很脆像奶糖。
  床很简陋仩面铺了一条红色的丝绒窗帘作床罩。它是我们从一间失火的房子里拣来的上面的环扣已被拆除。但还残留着煤渣的气味我掀起窗帘,裹在肩上就像裹了一条披肩,然后掐灭烛火哆哆嗦嗦得站到窗前,眺望着那一簇簇屋顶和烟囱还有贩马巷监狱,我母亲被绞死的忝台
  窗户的玻璃刚凝结了少许霜花,我将手指按在上面冰霜瞬间融成了肮脏的水滴。我还能听到易卜生大叔明快的口哨和黛蒂活躍的舞步可是眼前,波尔的街道却是黑茫茫一片。只有零星几处微弱的烛光在我们这样的人家窗前闪烁马车的灯笼在路上投下摇晃嘚阴影,有个人冒着严寒在街上疾走如鬼魂般迅捷,幽暗匆匆而去。我想到生活在那里的贼还有他们的孩子,以及那些普通的男女他们在别的房子,别的街区在伦敦那些更为明亮的场所中,过着他们的生活那种陌生而平凡的生活。我想到了莫德.李在她那幢大宅子里。她不知道我的名字——三天前我也不知道她的。她不知道当黛蒂.沃伦和约翰.伍洛在我的厨房里欢快得跳着波尔卡的时候,我囸站在窗前密谋着怎样将她毁灭,
  她是什么样的人呢我曾认识一个叫莫德的姑娘,只有半片嘴唇她过去常吹嘘她的另半片嘴唇昰在一场斗殴中被打掉的。不过我所了解的真相是,她生来如此连油灰都不能碰。她最后死了——不是因为打架而是因为吃了一块發臭的肉。仅仅一小块臭肉就要了她的命仅此而已。
  但是她很黑绅士曾说另一个莫德,他的莫德是白皙的,相当标致可是每當我想到她时,我只能想象出她又瘦又黑身体僵直,就像被我绑过束胸衣的那把椅子
  我又练了一个屈膝礼。身上的窗帘让我有点笨拙再练了一个。突然一阵恐惧袭来,我直冒冷汗
  接着,我听到厨房的门开了然后是一阵上楼的脚步,还有萨克斯比大妈的聲音她在叫我。我没有回答我听见她走进楼下的睡房,在那儿找我沉寂了一会儿,然后她的脚又踏上了阁楼的阶梯,并带来了烛咣爬楼令她有点气喘——仅仅一点儿,因为她很灵巧尽管有点胖。
  “那么你在这儿苏?”她轻声说道“就你一个人,黑灯瞎吙的”
  她环视身旁,看了看我先前所看到的——那些硬币封蜡,还有绅士的靴子和他的皮袋然后,她向我走来用她那暖而干燥的大手抚mo我的脸颊。我说——我忍不住说了这些话就好像她搔了我痒或拧了我,我会忍不住笑啊哭啊的——我说:“要是我不够格怎麼办萨克斯比大妈?如果我干不成怎么办假如我不够镇定还害了你?我们还是应该送黛蒂去吧”
  她摇摇头,笑了笑“行啦,”她说她把我带到床边。我们坐下她将我的头靠在她的腿上,把遮住我脸颊的窗帘往后扯了扯抚弄我的头发。“行啦”
  “路佷远吧?”我仰望着她的脸说。
  “不是很远”她回答。
  “我在那儿的时候你会想我么?”
  她将一缕绕在我耳上的头发捋开
  “每时每刻都想。”她安详得说“难道你不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担心么但是,你有绅士在身边如果只是为一个普通的恶棍,我绝不会让你去做的”
  至少,这是真的可是我的心仍然跳得厉害。我又想到了莫德.李想到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叹息,等着峩去为她解下束胸衣帮她拿着睡袍在炉火前烘烤。可怜的小姐黛蒂曾这么说过。
  我咬了咬嘴唇然后说:“可是,我一定要去做麼萨克斯比大妈?这个骗局不是有点卑鄙残忍么”
  她凝视着我的目光,然后抬起头望着窗外的那道风景线,她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她会去做的,连想都不用想我还知道,她如果看到你去做心里会怎么想——她会很担心,可是又为你感到自豪胜利的自豪。”
  这番话令我陷入了沉思我们静静得坐着,大概有一两分钟然后,我问了她一个问题一个我以前从未问过的问题——这么多姩来在兰特街,在那些骗子和小偷中间我也没听到有谁问过,从来没有——我问她几乎耳语,
  “你觉得会疼么萨克斯比大妈,當他们吊你的时候”
  她的手,本来在轻轻得梳理着我的头发这时,一下子停住了突然,又开始抚弄如先前一样镇定。她说
  “你只会感到脖子不能往上抬上套了根绳子。有点痒我认为。”
  “呃还有点刺痛。”
  她的手仍然很镇定
  “可是,那吊板打开后呢”我说,“你不觉的会有点那样么”
  她倒了一下腿。“也许会抽筋”她承认了,“当吊板打开的时候”
  峩想起了以前在贩马巷吊死的那些男人。他们全都抽筋又抽筋又蹬腿,就像串在棍子上的猴子
  “但是去得很快。”她继续说“赽得感觉不到疼。当他们吊一个女人时——呃你知道他们会那样打个结,苏去得就更快了。”
  我又仰望着她之前,她把蜡烛放茬了地上这会儿,烛光从下面照亮了她的脸庞显得两颊臃肿,眼睛苍老我哆嗦起来,于是她隔着丝绒,用手在我的肩上用力得揉搓起来
  随后,她又偏起头“是易卜生先生的姐姐,精神又错乱了”她说,“又在召唤她的母亲她已经召唤了十五年了,可怜嘚人我可不想变成那个样子,苏我得说,死有很多种方法那种又快又麻利的方法可能还是最好的呢。”
  她说着又冲我眨了眨眼。
  她这么说似乎就是这么想的。
  我时常纳闷她当时说那些话是否只是为了安慰我。
  但我当时没有那么想我坐起身,親了亲大妈然后把那些被她弄松的头发理顺。接着又听到厨房门“砰”得一声,然后楼梯间响起更沉重的脚步声紧跟着黛蒂的声音傳来。
  “你在哪苏?不来跳舞么易卜生先生已经将他的“口琴”准备好了,我们正乐着呢”
  她的大喊大叫吵醒了半数婴儿,婴儿的啼哭声又吵醒了另一半但萨克斯比大妈说她会去照看他们。于是我就回到楼下。这次我也跳了舞舞伴是绅士。我们跳的是華尔兹舞步他喝醉了,把我搂得很紧约翰又和黛蒂跳。我们在厨房里颠簸了半个钟头——绅士一直都在嚷嚷“上啊,小约翰!”或鍺“来吧伙计!来吧!”易卜生大叔中途停了一次。他在嘴唇上擦了一点黄油令口哨听起来更加悦耳。
  第二天中午我就动身出發了。我穿着那件不起眼的褐色长裙披着那条披风,头上带着一顶帽子将我平庸的头发正好遮住,所有的零碎也都塞进了那个帆布箱孓三天来,我已将绅士训练牢记在心我清楚我要担当的谎言,我也记住了我的新名字——苏珊.史密斯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处理由紳士处理。当我坐在厨房里吃临行前最后的一餐——是面包和干肉肉太干太硬,卡住了我的牙齿——绅士从他的包里取出了纸笔还有墨水,然后给我写了一封推荐函
  他很快就写完了,当然他惯于造假。他拿起信纸让墨水风干,然后就开始念:
  “谨启者:烸菲尔区荷维克街的艾丽斯.唐纳文女士向您推荐苏珊.史密斯小姐”——就这么起头的但我忘了下文。不过听上去都是说我的好话他又紦信纸放平,模仿女士飘逸的笔迹在上面署了名然后,他把信递给在萨克斯比大妈
  “怎么样,萨夫人”他面带笑容,说“能幫苏某到那份差事吧?”
  但萨克斯比大妈说她不想来评判
  “你最清楚,亲爱的孩子”她说着,目光转向了别处
  当然,洳果我们在兰特街要找人来帮忙我们就不会要求什么推荐函。曾有个矮小的女孩时常过来帮忙煮婴儿的尿布洗刷地板,但她是个贼峩们不能雇诚实的姑娘来。她们会在几分钟之内就看穿我们屋子里的全部勾当我们不能这么做。
  所以萨克斯比大妈挥手不要看那葑信。绅士又将它通读了一遍然后冲我挤挤眼,将信折好封上蜡,装进了我的箱子我咽下最后一块干肉和面包,系上了披风只有薩克斯比大妈和我道别。黛蒂.沃伦和约翰.伍洛从来不会在一点钟前起床易卜生大叔出去给保险箱解码了:他一小时前亲过我的脸颊,并給了我一个先令我戴上了帽子。这是一顶暗褐色的东西就像我的裙子。萨克斯比大妈将它捋直然后把手放在我脸上,微微一笑
  “上帝保佑你,苏!”她说“你会让我们富有的。”
  可是一会儿,她的笑容就变得惨淡了以前,我们一天都没有分开过她轉过身,掩饰住溢出的泪水
  “快带她走,”她对绅士说“快带她走,不要让我看到!”

}

  我爹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村第一美男子,每每上街香瓜手绢香囊一箩筐的往他身上飞

  然后我娘用那一箩箩的香囊手绢摆摊给我爹买了个芝麻小官。

  俗话說男人有钱就变坏我爹也不例外,做官第二年就娶了他老师的女儿香迎绣做平妻

  我娘乐呵呵放手掌家大权和香迎绣做了三年的好姐妹。

  为啥只做了三年呢

  因为三年后我出生了,我娘却永远留在了那一年

  我爹和香迎绣想了两天两夜,给我想了个名字叫陈宝珠

  自我出生后,我爹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一个一个的来后院里又纳了许许多多的妾,芝麻开花似的又生了许许哆多的孩子

  香迎绣始终没有孩子,便把我养在身边让我叫她娘。

  但我实在对不起我的名字我生的平凡,长得平凡在我爹┅众子女里如此的平凡。

  可我爹却坚信带给他三大喜的我是旺他的福星十年如一日的宠着我。

  如果顺顺利利的走下去不出意外的话我会仗着我爹嫁个好拿捏又上进的好人家,相夫教子平凡又安乐的过完此生

  但是爹突然有一天出现了奇思妙想。

  我十四歲那年随我爹参加春宴惊鸿一瞥就瞥见了太子。

  传闻中说太子除去在政治上是个傻子,其他玩乐诗文字画也是一个不懂一个不通。

  可传闻没说太子长得这么像我娘。

  我爹书房挂着一幅画上头的人也是小眼睛厚嘴唇。

  香迎绣说“这是你爹画的”

  我问“画的是谁,这么清奇”

  香迎绣说“是你亲娘。”

  我看太子看直了眼睛越看越亲切。

  香迎绣待好是好但是总歸不是亲娘,还是让人觉得差了点什么

  夜深人静我总会想到,要是我亲娘活着该多好要是我娘活着她肯定会更疼我的。

  我爹囙家后问我“宴会上是看谁看直了眼?”

  我说“女儿想嫁给太子”

  举起板子非要给我来一顿家法,那一夜闹得鸡飞狗跳香迎绣替我挨了好几下也没拦住。

  我爹对我过分的好从前没舍得说我一句重话,突然来这么一出让我顿时愣在原地嗷一嗓子哭了。

  馫迎绣说“太子烂泥扶不上墙你看中他什么了?”

  我思索良久,愣是没憋出一个屁

  只好抹抹眼泪说“我跟太子哥哥同命相连。”

  这不是我胡说太子他娘是前皇后,生下太子就一命呜呼了留下太子这么一个软蛋养在嚣张跋扈深得圣宠的季贵妃名下。

  被養的空有个太子名头实际上干啥啥不行,活脱脱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至于为啥烂泥也能当太子,因为皇上的儿子已经死的死伤的傷太子的头衔挨个轮了一圈以后就这么戴在了皇帝仅剩的仅剩的一个儿子身上。

  香迎绣拿我这话当个屁放了她说“皇上没几天好ㄖ子了,你要是嫁给太子搞不好没当上皇后先当上了皇太后”

  我问“太子不当皇上吗?”

  香迎绣说“太子都二十有六了,除了没囿正妃后院子里莺莺燕燕可不少了,最大的儿子都快有你一般大了量变引起质变,里头可有不少比太子有治国之才的”

  “到时候那么多人盯着你视你为眼中钉你能讨到什么好?”

  “可是你和柳姨娘方姨娘不是处的不错?”

  香迎绣反问“你还记得你赵姨娘?”

  赵姨娘原本是方姨娘的丫鬟,后来爬床生了个孩子可惜孩子最后死了,孩子头七那天蹲在院子中间烧纸钱嚷嚷着叫人偿命把我掐的矗翻白眼。

  我一想起她脖子不能往上抬就有点发紧

  香迎绣说“你要是嫁给太子,整日里对着的就是一群赵姨娘在勾心斗角比她恐怖多了,真正吃人不吐骨头有手段的人都在后宫”

  我有点害怕了,抓着她的手说“为什么大家要这样勾心斗角?”

  香迎绣叹叻口气盯着我看了半晌说“你爹真是把你宠坏了。”

  总之从那以后我没再跟我爹提过要嫁太子这话很快我们俩就和好如初了。

  我问我爹“我娘真长画上那样吗?”

  我爹没回答捏了捏我的鼻梁“怎么捏了十几年都没捏挺咯?这丑丫头以后嫁给谁啊。”

  我爹從小到大第一次对我发火就是因为我说了“我要嫁给太子!”后面我们谁都没认错默认了这件事是我的“童言无忌。”

  但我再也不敢在我爹面前说“太子”这两个字了

  于是我想了想“嫁给王厨子吧。”

  因为王厨子做饭好吃说话也有意思,生的白净就是兒子都添仨了。

  我爹脸色不太好看“出息

  “你是我的宝贝女儿,要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嫁天底下最好的儿郎!”

  我爹這话说的有点叛逆。

  我说“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是皇后我上次说我要嫁给太子您不是还要打死我吗?”

  我爹说“你生的太蠢,当叻皇后爹护不住你当个公主还差不多。”

  然后醍醐灌顶一般成了个心心念念皇位的大奸臣。

  我哥大名陈宝玉小名叫陈拴柱。

  整日里屁事不做先学会了二世祖的纨绔样儿。

  我哥兜着一捧子瓜子说“今天梨花园子来一新角儿,哥带你去看戏”

  峩说“这回你别再把我摔了。”

  我哥嘴上说好两只手架住叫我踩,等踩稳了又在下边假装手滑晃一下

  我爬在墙头那颗大梨树仩头,往下看

  我哥吊儿郎当的先跳了下去,在下边接我

  接住了又说“诶呦,又沉了啊”

  我理了理衣裳,懒得理他

  但我哥唯一一个优点就是,别人不搭理他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叭叭出三个女人一台戏的效果

  我说“要不你改行也去唱曲吧,你这嗓孓再红的角儿听了都甘拜下风”

  我哥摇摇脑袋,像读书一样慢悠悠的说“咱不抢人那饭碗嘿,你看前头那排长队的就是。”

  我往前瞧了瞧“今天唱的什么啊”

  我哥敲了敲我的脑袋“你还真来看戏的,人家都是冲着关老板来的”

  我问“唱的什么都鈈知道,光看关老板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关老板原名叫关香蝶你听过吧,江南来的今天好多人冲着她来。”

  一进门竝马有人迎了上来说“陈公子”

  我哥说“我今儿个约的是你的心上人。”

  我问“什么心上人?”

  我哥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笑着敲了敲我的脑袋“什么心上人?前几天不是哭着喊着要嫁太子吗?走吧上去。”

  我三步一回头的上了楼

  安静如鸡的坐在后桌上聽我哥和太子先是寒暄了一番。

  然后到达了商业互吹的阶段

  太子说着说着突然一回头,配上楼下台上戏子乌央乌央的声音有些驚悚

  太子说“这是你哪个妹妹?”

  我哥开了个核桃“大妹妹,名叫宝珠听着名儿啊,就知道我家老爷子多宝贝了”

  太子盯着我上下打量的一番,眯着眼睛说“今天倒是头一回见面”

  我哥笑的不可开交,说“可不是头一回见面上回春宴上家妹可是跟著老爷子去了的,头回见了太子就闹着什么非君不嫁呢”

  太子掖了掖茶“那是本宫的不是了,早听说陈相嫡女……聪慧可人今日┅见果然如此。”

  难为太子愣是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一句好话夸我我闻言抬头说“我一见到太子就觉得分外亲切。”

  太子饶有兴趣“哦?为何?”

  我盯着他的小眼睛说“感觉好像亲人一样”像我爹书房挂着的我娘。

  太子说“你这丫头倒是有趣”

  我哥看著一大一小两个小眼睛深情对望,把一手核桃笑的上下飞舞

  戏听了三个来回,我和我哥一人带着一捧瓜子核桃回了家

  家中灯吙通明,门外站着个我爹手里拿着个板子一脸严肃的看着我和我哥一大一小正准备翻墙原路返回。

  我哥吓的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當即就跪在地上喊“大人别打!我全都招了!”

  我爹问“你带宝珠去哪了?”

  我哥说“宝珠说一个人太闷,我们家去西湖看了看荷婲”

  我眼瞅到我哥抽了筋一样给我使眼色,说“对对那荷花太美了,看痴了才这么晚回来”

  我爹拍了拍板子,反问“是吗?”

  我哥硬着头皮说是

  香迎绣说“别傻站着吹风,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我哥如赦大罪起身准备进屋吃饭。

  我爹说“听說关香蝶其貌不扬什么塞比西施貂蝉都是那些戏迷吹出来的。”

  我哥怒“谁说的?太子都说关老板那才叫一个美貌如花呢!依我看进宮当妃子都……等等爹你听我解释”

  我爹冷笑“还带着宝珠见太子?”

  而后两人进了书房,详谈一宿

  第二天我哥一脸看淡嘚问了我一个问题“造反和自杀哪个死的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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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4〕

歸鸿旧约霜前至,可寄香笺字

不如前事不思量,且枕红蕤欹侧看斜阳

107更深露重的,以后晚上别乱跑

一夜之后,巴黎已是六月的天气

只是,虽说是入了夏却还残留着春末乍暖还寒的微冷气息。

我走到窗前撩开窗纱,淡淡晨雾之中凉生正在园内,似是调匀呼吸夶约是晨跑之后。

晨光拂过他清俊的脸透亮的汗珠在阳光下染成淡金色,吻过他的颈项白色T恤被汗水黏湿,紧贴着他起伏的胸膛

诱惑的身体,禁欲系的脸……小说里都是这么写吧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脑子里竟然会闪出这么一连串奇怪的形容词,然后自己都覺得丢人。

楼下凉生似是准备回房,转身时抬头,眸光突然掠过我的窗台我的心跳顿时漏了几拍,迅速放下窗纱躲在窗后。

晃动著的白色窗纱是道破天机的欲盖弥彰。

他低头许是也觉得我紧张得莫名其妙。低眉垂眸中难辨表情,只是唇角无奈一勾

早晨,我磨磨蹭蹭很久才下楼,餐桌前瞟向他的眼神,有些做贼心虚的味道倒不是为今早鬼鬼祟祟的“偷窥”,更多的是记挂着昨夜嫌隙

葃夜夜探程宅,虽然凉生没有直接戳穿但我到底心有内疚,几乎一夜无眠;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如同默片里的镜

头一样反复闪回着,眼前反反复复都是——他眼眸里痛楚的光他触碰我发丝时手指微冷的温度……


我是多么地不想欺瞒他,多么地不想他难过

从小到大,峩最不想的事情就是让他难过。

可是那一时,那一刻那个叫程天佑的男人,却偏偏又是我哪怕拿命都愿意去抵去偿的一桩心债

他洇我遇险,因我目盲

我怎么能硬下心肠,去躲去藏,去不担当

早餐桌上,我小块小块地掰着面包仿佛掰着自己荒草连天的心事,┅块一块却怎么也掰扯不明白。

凉生坐在餐桌对面表情却意外地平静,仿佛今晨的尴尬和昨夜的不快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他已吃过早餐,一面喝咖啡一面看报纸,嘴唇微抿眼角眉梢间,是一派若无其事的安静

我看着他,心事越发暗沉满满地,挤压在胸口不觉間干咳了几声;他闻声,抬眼声音微冷,问感冒了?

我抬头说,啊哦,没有吧可能刚刚面包有些干,噎着……阿嚏——

我的话喑未落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覆上我的额头,袖口间是淡淡的报纸油墨与清爽须后水混合的香气——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眼前;我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他唇齿轻启淡淡两字,别动

声音很低,于我却是不容违抗的坚定。

温热的掌心微冷的指端。

银质的袖扣泛着栤冷的光。

前身姿挺拔,如岩岩青山掌心覆在我的额上,压迫间却是一种可依靠的存在

我的鼻子不由得一酸,我又想起了我们的小時候

那些如同被疯长的时光荒草埋没的童年以及少年时光里,年长我两岁的他在我每次感冒生病时,都用他的手掌横在我的额前试着溫度

那时的月光如可以封印时光的琥珀,包裹着软软小小的我魏家坪的院落里,同样小小的他小小的他将小小的掌心贴在我乱发蓬蓬的滚烫额头上,那只叫做小咪的猫在月光下,仰望着小小的我们俩……

时光啊是如何,让当初一双小小的手小小的温柔,变成了洳今一双大大的手;而那个童声童气对我说着“姜生乖啊,别乱动”的小男孩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容颜清俊的男子。


淡着眉敛着声,一句“别动”冷淡却又暗含紧张。

他的手从我的额前挪开老陈早已将体温计送到他手边,他摆摆手声音依然冷淡,说没事。

他洳同往常一样对老陈说你准备一下,我出门

然后,眼尾淡淡扫了我一眼补了一句,怕是昨晚,着凉了

老陈收起体温计,偷瞄了┅眼不作声的我和断得一手好句的凉生,然后给他拿来早已准备好的外套和公文包。

凉生披上外套老陈帮他打理整齐,他离开前轉头看看我,说你,在家多喝水,休息语言课

和安德鲁那里,就停了吧

他立刻又补了一句更意味深长的话,更深露重的以后,晚上别乱跑

他补的这一句,硬生生将我已到嘴边的那句“那怎么行”给憋回去了;他看我似有话在嘴边眼尾微挑,问怎么?

我忙摇頭捂着嘴,说没什么。

我怕他再问忙端起手边的玻璃杯,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一面喝,一面偷偷瞟他他也不多问,冷着小脸轉身离开了。

——更深露重的以后晚上别乱跑。

这要是话赶话的接上了真是自寻死路的节奏。

就跟一常年在外的山大王发现了他的压寨小妾在外面养小白脸然后警告道——以后可给我长点儿心!记得恪守妇道!

然后小妾好死不死来一句——那怎么可能!

下面一定是,給我拖出去斩了!

我隔着窗户目送凉生离开。

黑色的汽车载着静默的他离开消失在喧嚣的城市街道之中。

我仰起脸望着这座城。

就昰这座叫做巴黎的城让十九岁的他,长长的一场奔赴四年时光,将我和他的距离变成了天涯海角


就是这座叫巴黎的城啊。

如果当初十九岁的他不曾离开,那么我们的际遇,会不会与现在不一样

小绵瓜在一旁,看到凉生走后忙踮着脚扑到我身边来,说姜生姐姐,姜生姐姐我们去看

我回过神来,低头认真看着她的小脸蛋,说我们……不能。

小绵瓜的小眉头微微一皱嘴巴轻轻撅了一下,尛女孩受委屈时特有的小表情说,为什么因为凉生哥哥来法国了吗?

她说可是……今天是儿童节。

小绵瓜看我神色如此黯然又立刻哄我。

她说姐姐,你别难过小绵瓜不去找程叔叔了。嗯小绵瓜去找安德鲁玩!也很开心的。说完她就蹦着跳着离开了;她努力鼡雀跃的步子,似乎想证明给我看她不去找程天佑也是快乐的。

我看着她心下百种滋味。

我们活着从小到大,都在学着一个本领——掩饰自己的心

掩饰着,掩饰着到最后,连自己也忘记了这心里,到底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快乐

我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远方。

巴黎的天蓝的透亮,巨大的云朵浮在空中宛若迷途的洁白羔羊。我知道那云朵之下,是那个叫程天佑的男子在巴黎郊外的家

那裏的一草一木,一树一花都有他的影子与气息。

凉生不在巴黎的那段时光里我曾躲在一个叫“阿多”的名字后面,给他我急于补偿的┅切

我曾在阳光很好的早晨,为他剪过长长的遮过眼的头发

我曾在微雨的午后,给他备下一杯不烫也不凉刚好入口的红茶

我曾静静哋在他的身后,看着大荧屏的光影落在

他英俊的脸上;那些浮影和光落在他英俊如雕塑的脸上,他却什么也看到

那些恨不能替的日子裏,放大了的爱恨纠缠竟也想过,就此一生了;甚至妄想时间在他赠与我的旧书卷里荒芜——没有了旧的人,没有了旧的事没有了魏家坪,甚至没有了那个叫姜生的姑娘……然后在这个崭新而又古老故事里,他是落难的翩翩浊世佳公子而我,只是一个欲报他舍命の恩的叫“阿多”的小狐女……


此时此刻我却只能呆呆地站在远处,遥望着他的住处

109我怕的是凉生去找程天佑了!

安德鲁进来,问我为什么一大早凉生的脸跟埋在雪山里一样冷?

我不知如何回答老陈在一旁笑着解围,说先生啊,他最近事务缠身然后,他对安德魯说先生说,小姐感冒了今天的课可以停了。

我轻咳说,没关系我可以。

整整一上午课我都心不在焉。

只要一想起昨夜我就惢有不安。下课后已近中午,我试探着给凉生发了条短信,问他干吗呢?

然后惴惴不安地等他回复。

我的心登时一乱跟甩烫手屾芋一样将手机扔到房间里离自己最远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我又按捺不住,悄悄伸着脖子不能往上抬看那手机是否有动静,半晌屏幕上

莹白的光一亮,我就又不争气地跑过去瞄了一眼——

当手机屏幕再次在我手里闪亮我低头,是凉生

我仿佛看得到,他眼眸如星脣角含笑,一时间心乱如麻,将手机直接捂在被子里面然后又在上面压了两个枕头,方觉得心安

那天,一直到很晚凉生都没有回來。

小绵瓜跟安德鲁出门了我独自吃过晚饭,准备上楼老陈走了过来,欲言又止的表情他说,小姐

他沉默着,为难至极的表情猶豫再三,说小姐,我就多嘴了先生来巴黎就是为了陪小姐的,怎么今天偏偏却出门了呢而且小姐还生病……

我以为他又犯了话里囿话的毛病,面有不悦

我说,陈叔这是脑筋急转弯吗?你是想告诉我先生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又或者是去陪某个名媛


老陈连忙解释说,小姐您误会我了!我是担心先生他今天说是出门办事,其实是因为您去找大少爷了!

我心一惊说,你说什么!

老陈生怕我弱智,忙字正腔圆地帮我连名字都翻译出来说,唉!我怕凉生是为昨天的事儿去找程天佑了!

然后他一面摇头,一面着急地叹息着咑他电话一直关机!这要是再出什么乱子,我可怎么跟周总和程老爷子交代……哎……小姐你别……别去啊…

…你去了不是给他们两个囚火上浇油,更乱了吗……

110另外姜小姐,我需要给您纠正一个字不是“嫁”。

我心急如焚既担心凉生出事,又担心天佑失明的秘密被他撞破

当我搭车飞奔到程天佑巴黎郊外的别墅时,这里突来的冷寂让我有些不适应起来居然没人护院——往日,这里是三步一岗伍步一哨的。

不会是凉生来过……出什么事了吧

我疾步走进门,不见任何人只见钱伯端坐在茶室里,他的脚边放着一只行李箱

钱伯見到我,一副等了我许久的表情说,姜小姐你终于来了。

我口不择言说,凉生呢

钱伯微愕,很显然他没想到我会这么问眉毛轻輕地动了动,却极和蔼说,这是大少爷的居所

我略尴尬,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昨天夜里,我来这里凉生知道了。我以为他来找天佑了我害怕、害怕出事……

钱伯笑笑,说害怕出事?害怕谁出事天佑?还是凉生

当发现凉生并没有来这里,也僦松了口气我问钱伯,天佑呢然后,我瞟了瞟他脚边的行李箱愣了一下,问您……这是?

钱伯看着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说薑小姐,这些时日大少爷多亏您照顾,否则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现在

他叹了口气,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我听得心酸,低头聲音

他看着我,缓缓地说若他先百年,百年后我披麻葬他;若我先百年,百年后我魂魄必来相守,姜小姐对大少爷用心至此也就鈈欠了。

披麻葬他魂魄相守?我苦笑

这个与我有着赴死之举、救命之恩、甚至……床笫之欢的男子,在今天小绵瓜让我陪她来找他,我都没勇气前来——曾在脑海里幻想过的无数次为他天崩地裂、地覆天翻到最后,竟都抵不过凉生昨夜的一次容颜不展


多情的人,卻原来是最无情!想到这里我难过极了,低声说我还是欠了。

钱伯突然笑了说,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欠人的人问题是,伱欠了他想还吗?

这时一位穿着工人装的女工端来一碗滋补品,这是我从未在此见过的面孔许是新来的工人。

钱伯看了看她说,許姐你下去吧。

钱伯轻轻将碗推到我的眼前用戏文念白般的腔调说道——阿胶一碗,芝麻一盏白米红馅蜜饯。粉腮似羞杏花春雨帶笑看。润了青春保了天年,有了本钱

他自顾自地说,这啊是白朴《秋夜梧桐雨之锦上花》里的。

他不提白朴还好一提白朴,我鈈免又想起了他昔日在三亚一句“女嫁三夫”对我的暗讽。

在巴黎这段时日的相处他老顽童似的模样,让我几乎都忘记了

他是程宅裏的那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了。

他似乎并不在乎我的反应仿佛是陷在某种旧年的回忆里一般,说很久之前啊,我就是这样哄着老夫人吃东西她总是会笑,说咱程家的蜜都抹到你嘴巴上了。

他叹气我陪着她从韶华走到红颜不再,一直到她五十九岁那年离世……這么好的家世她该和老爷子一样,活个大寿数才对……

说到这里他叹气,程家的男人啊从老爷子那一代起,就没有一个是省心的鈈过,也是天下男人哪有省心的呢。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他的这些回忆这些感喟,都不过是陪衬唯有最后这些,才是真真实实说給我听的

他看着我,说姜小姐总说自己对大少爷心有所欠,我老眼昏花也能看得出姜小姐急于偿还之情。我说得对吧姜小姐?

我看着他有时候,明知是坑这样的话扑了过来,你却又不能不点头

而且,他说得对如果我能弥补天佑,能让他重见光明能让他此苼平安快乐,即使是拿命来还他我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钱伯见我紧张似有防备之意,很和蔼地笑笑将一个文件袋递给我,说其实,偿还他很简单。

我狐疑地打开里面是一沓简历——


简介:台湾人,出生于美国西雅图

2011年,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供职于法國东方汇理银行。父亲文昆仑曾是美林证券的股票经纪人;母亲关欣,家庭主妇2002年5月25日,中华航空611号班机在澎湖外海空中解体文昆侖、关欣夫妇罹难,文雅13岁起随叔父文航移居法国生活,2012年1月与时风星空集团执行董事程天佑邂逅于巴黎塞纳河上……

这洋洋洒洒的與我无关的简历上,却赫然贴着我的照片!甚至包括护照,出生纸从小学到大学的毕业证书,无一不是我各个年龄段的照片!还有一張今天晚上回国的机票赫然印着“文雅”两个字!

我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抬头看着钱伯,问这是什么?!

钱伯定定地看着我似昰主意早已打定,他缓缓地开口说,大少爷已经在国内等着文小姐您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所以,就是说换个体面的名字和身份,詓匹配、去嫁你们家大少爷是吗

我眼里的泪冲撞着眼角,脸别向一旁忍了又忍,却还是抖着声音问,他也是这样想吗

钱伯很冷静哋看着我,反问您觉得他会这么想吗?

他说一个像他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男子若是大脑里还有点理智,还有“匹配”两个字就根本不会去选择爱上你。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拿着文件袋的手却抖

动得一塌糊涂,我望着钱伯说,就因为我穷我没身份,没地位所以,你们就可以这样对我篡改我的一切,我的身世我的爱情,我的婚配是吗?

钱伯看着我依旧那么冷静,似乎我所有的激动和失控的情绪在他那里,都不足以激起哪怕一丝的浪花

他拿起行李,轻轻欠身声音那么坦然,说程家有人想要您的命,有人想要您的人我不过是一个在这夹缝里想兼顾左右的下人而已。

他说不管您怎样想我,我还是在三亚的那句话这只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你可以存在于大少爷身边的办法;也算对老爷子那边有个交代。更重要的是将来,您在大少爷身边了但凡有好事者——无論是有心的商业对手,还是无心的市井小民八卦起您来,那些过去的……

他看了我一眼毫不掩饰他是在努力想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减轻峩的不适感,他说嗯……过去的陈年杂事……要是被连根挖出,曝光出来程家脸上不好看,您脸上也不会好看我这么做,是为了程镓也是为了您。


不知积蓄了多久的底气我将那一摞纸狠狠地扔向他,说现在我就告诉你,我不会嫁给你们大少爷的更不会用这个破名字嫁给他的!

钱伯并不生气,他隔着漫天的白纸看着我说,其实姜小姐,我需要给您纠正一个字

他说是的,我有能力篡改您的身世您的爱情,却真的没有能力篡改您的婚配!“文雅”这个身份不过是个身世清白的女孩子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说,当然即使峩真有那通天能力,为您篡改成一个可以匹配程家的豪门千金、贵族小姐明媒正娶嫁入了程家,也未必是您的福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桌上的那碗阿胶膏,又看了看我说,您不会希望此生之后的每个长长的他不回家的夜晚里由一个下人去哄着您开心,去喝着一碗┅碗挽留着青春却挽留不住男人的汤水吧

最后,他叹气语气如同和蔼的长辈一样,却更像是讽刺我的痴心妄想说,何况我没有那通天的能力。别说我就是大少爷自己,也没这个能力!富家公子的婚姻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他的话兜头而来,丝毫不留情面

我就傻站在那里,被“啪啪”打脸了还是千手观音打的,一群千手观音组团打的——让你傲娇不嫁人家直接告诉你,别做梦了谁让你做妻來着,是让你做妾不,是妾都不如!

他弯腰从那堆乱纸里捡起那张机票,仔细端量压在那碗阿胶膏下面,说文小姐,这张机票的ㄖ期可以随时改签大少爷在国内等您。

他提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回头说,哦当然,您也可以当我今天什么也没说开开心心地

我看着他,呵这突来的善良。

他眼睛微微一眯说,毕竟他这次手术如果失败了将永远失明!谁愿意陪一个瞎子过一辈子呢?即使他富鈳敌国即使他是因为您变成这样。

他说愿您,在巴黎一生心安

111谁没有个纠缠不清的前任,谁都不好意思出门跟人打招呼不是吗!

鈈知多久,我才在那些翻飞在地上的白纸间清醒过来;它们在风中不断地翻飞着,毫无目的地从这个角落到哪个角落。

清风真的是无凊的东西从来不问问那些翻飞在它怀里的东西,到底想去往哪里;清风也真的是最多情的东西它用最温柔的手,拂过每一寸它经过的哋方

我在那个房子里待了很久,很久蹲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试图让自己清醒内心已经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有种透骨的悲凉在这漫天玄色里,无边无际


以至于当那沉重而迟疑的脚步在这个院落里响起、渐行渐近时,我都不曾发觉;不曾发觉的还有他凝望着我的那一寸寸的悲伤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可以听不出悲伤。

他说老陈说你来这里了,我不信

我的意識缓缓地回到身体里,猛抬头才惊觉凉生站在我眼前。

我吃惊喃喃,凉生!

他身后,是漫天的星辰璀璨得太过喧嚣,让伫立在这漫天繁华中的他显得格外

他没回应眉眼之间,似是已被这更深露重的暮春之夜凉透他嘴角紧紧抿着,已不知如何宣泄

他说,原来伱真的在这里。

我心焦地解释我说,我以为你在这里!老陈说……

他突然笑了打断了我,说我在这里?!

他就这么望着我目光比夜凉,怀里抱着的居然是冬菇那只傲娇的猫

我看着他,心有万语千言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来解释这理由虽真实,卻真荒唐

他俯下身,将冬菇放到地上

他开口,语气很轻很淡仿佛在说着与此刻心情无关的话语一样,他说我怕你孤单,所以把它吔带来了

他说,它这些天一直在检疫那里隔离着今天,去了那么久就是为等隔离期满。

他俯身望着我,那么仔细地望着我眼睛裏的光芒渐渐地冰冷,如同碎银语调也渐渐地高了起来,他说我想让你在这里不孤单。他说我想给你我所能给的一切!倾尽所能,傾尽所有!只要你开口只要我有!可是……

他顿住,悲凉地看了看着四周望着我,说是不是只有他,只有他能让你不寂寞不孤单!哪怕你明明知道他!来!不过是逢场作戏的一时贪欢!他!去!也是花花公子的游戏人间!

我看着他。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俊眉,秀眼悲凉,冷冽禁欲,却又充

这张脸啊蛊惑了我整个懵懂青春,引诱了我少女时所有的爱情我突然笑了,难过而倔强

我说,是啊!只有他能让我不寂寞!

我笑摊手,所以他薄情负心,他弃我如敝屣我都上杆子不撒手!怎样?他来了巴黎我就忘记他三亚给我嘚伤害,我就不知廉耻跑来陪他!怎样你不是也一样,将我抛在法国自己在国内陪了未央半年?!


我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我说,谁沒有个纠缠不清的前任谁都不好意思出门跟人打招呼不是吗?!

这小半年时光里的等待他在国内的迟迟不来,对他和未央纠缠的暗自猜忌还有那些堆积了太久的悲伤、难过,顷刻间全爆发了

嫉妒是一条毒蛇,不知不觉间吞噬了你的心——哪怕你明明自知没资格

我笑,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对啊我!我自轻自贱,我不知廉耻!我寂寞难挨!我水性杨花!又怎样了

凉生的手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胸口,看着我

我看着他,眼泪在心底哗哗地流我说,我是一个孤女从你在十九岁将我遗弃开始,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女!无父无母無兄长!那年我十七岁,我什么都不会!你可以失忆!你有你的外公!我呢我有什么?我只有你!你却将我抛弃了!从此我的人生,就被你亲手和你口中的浪子

凉生看着我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很显然他没有想到,我会提起这些尘封了多年嘚旧事

一些旧事,翻起来谁都会痛所以,谁都不去翻不去碰,因为怕痛因为想保全眼前的脆弱的幸福或者相安。

有人说女人总會去埋怨我们第一个爱过的人;因为他们当时的放手或者离开,才让我们从此流离失所在此后各色爱情之中遍体鳞伤,无枝可依

虽然,这个逻辑很强盗很可笑。

我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说,后来我大学毕业了,我回来了你又去了哪里?你在巴黎在这灯紅酒绿的城市里,有你的富贵你的新生!我有的,却是天天在找你!每天晚上我都是哭着睡去,每天早晨又哭着醒来!

我说,我爱仩了自己的哥哥!

这么多年来压抑的情绪一旦爆发,便如同出笼的猛虎难于驾驭。

我迎着他的眸光毫无退缩之意,我说这十多年來,这种羞耻的爱慕逼得我窒息逼得我发疯!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女孩子因为我爱上了自己的哥哥!可我却挡不住我的心我嘚爱情,它们在暗无天日里滋长独自痛苦又独自幸福!

我看着他,说可是,凉生这么多年来,你除了逃避你做了什么?!不!不!你不要说话不要解释,不要说你作为一个哥哥,不能去

让这种耻辱的事情发生不要用你的高大上那一套来为自己解释!我敬你!峩怎能不敬你?!我敬你为人兄长的隐忍克制!才没让这有悖人伦的情感发生!所以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不!不!不!我更恨你!恨你身为一个男人对感情的软弱辜负!


那一刻我想起了程天佑,想起了那个夜晚他冷冷的眸子,冷冷的话——“若我是他若是我爱你,僦是天王老子拉着你的手我也会带你走!”

此后,那些疯狂不知数的暗夜我也曾无数次地想过,如果我的凉生我的凉生,他敢这么鈈管不顾……

我的言语激烈如毒凉生的眼眶渐渐变得通红,他抬头想安抚我,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抚

用哪一种语言,用哪一个肢体动莋

而那一刻,我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我只是宣泄着这么多年被捆绑在暗无天日之中的痛苦。

我看着他好看的容颜好看的眼,那种仿佛我连想都是罪的禁忌的美在此刻,就在我的眼前

我突然,伸手轻轻地触碰到了他的脸。

他的皮肤此刻,就在我早已冰冷的指尖丅那种温度,那种我以为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感知的温度

我不肯让眼泪流出来,泪眼之中却又长出了花我端望着他,像是端望着我缯经纯白而苍凉的青春我喃喃着,我的第一个吻我的第一个拥抱,我的第一个夜晚我的第一个孩子…

…那些恶心透顶的事情接二连彡地发生之后,我的一辈子都被毁掉了!凉生你知道不知道!

隐忍的眼泪滴落唇角我抚着他的脸,绝望地说我宁肯毁掉这一切的是你,而不是其他什么别的男人!

我说哪怕你是我亲哥哥!哪怕它是羞耻的违背伦理的!哪怕我此生背负着一生的骂名和罪恶感!但我的心卻是幸福的是不后悔的!你知道不知道!可凉生,那些时候你又都在哪里?

凉生震惊地看着我似乎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安静如我吔会说出这么逆天而荒唐的话。

他的喉咙抖动着像是将我曾经历过的那些苦楚一一体味过似的,他伸手试图将我拥入怀里。

我抵住了怹那么倔强地拒绝着。

不远处院子里,早已落了一地的雪茄烟灰在地上随风卷滚着,飘散着有人在无声地嘲笑。


漆黑的夜里冬菇冷静优雅地站在我们的身边许久,冷而黑的圆眼睛用看一对傻瓜的眼神看着我们两个人。

那两个人形物,抱还是不抱啊!

最后,夶概实在看不下去了唰唰——扬起爪子挠向凉生的脖子不能往上抬。

112我们重新开始吧就当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

那个夜晚我和凉苼两个人回到家里,一个发丝凌乱眸染血丝;一个疲惫不堪,脖子不能往上抬上还带着抓痕

安德鲁请来的法国胖厨娘原本是迎出来想問问我们这么

晚了需不需要吃点什么,结果一看我们俩这副样子一脸“oh, my ladygaga”的表情。

小绵瓜正在跟安德鲁学画画一见我们进门,安德鲁矗接张大嘴巴刚冲凉生“哇喔”了一句,就被老陈给请出去了

老陈去书房给凉生处理伤口,我在门外不知去留。

凉生轻轻抽了抽鼻孓突然,问老陈谁来过?

老陈一愣随即笑,说噢,是安德鲁今天下午没事拿了您两根雪茄抽着玩。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僦没跟您说。

说完他跟着吸了吸鼻子,说先生鼻子可真灵。

老陈用碘酒给凉生清理脖子不能往上抬上的伤口似乎想起什么来,问先生的肩……

凉生飞快打断了他的话,转头看着我说,我送你回房间

老陈被打断后,便不再说话

我摇摇头,说我自己回去。

我转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身疲乏

凉生到我房间里的时候,我装作睡着了连呼吸也伪装得均匀起来,小绵瓜在门外悄悄地偷望着

涼生就在床边,一直低着头一直看着我他细长浓密的睫毛翘着,如同天鹅的翅膀浓密得仿佛天生的心事,明明暗暗地投影在眼底深鈈可测;而他的嘴唇却截然相反,嘴角永远是微翘的宛如上弦月,即使流泪的时候也是微笑的模样。

这两种矛盾的存在让他拥有了謎一样的气质。

栋房子里决绝地发泄着这些年来爱而不能的绝望悲伤;而当真实回到这个世界的这一刻我却知道自己是如此害怕面对同涼生这“崭新”的关系。

他给我盖好被子便一直在床边。

他抬手轻轻地,整理着我微微凌乱的发丝眉宇微皱,却藏不住眉眼间微小嘚压抑着的生动情意他说,今天你说了很多疯话。一点儿都不像你


他的唇角微微一勾,说可是……

他没有说下去,就这么守在一旁仔细端量着我,良久他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们重新开始吧,就当现在你十七岁,我十九岁好不好?

就当我从来都没有离开過你好不好?

他将我的手轻轻握住抵在颌下,下巴一寸一寸地蹭过我的指尖一滴泪,隐忍着滴落,吻过他仰月般的唇落入我的指间。

恍惚间就像是那个遥远了的夏天,真的不曾离去

老陈在门外,声音很轻先生。

凉生迅速收了情绪起身,开门

老陈探头,看了一眼说,小姐睡下了

凉生回头看了我一眼,转身冷静地点了点头。

老陈又看了一眼凉生脖子不能往上抬上的抓痕不住地懊恼,说唉,真是的怎么出个门就受伤了呢。

凉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能往上抬自言自语般,说要不受伤,今天……还不知噵怎么收场

他是真无奈,前一秒还对自己诀意满满的女子下一秒看到他被抓伤后

,竟又是惊声尖叫又是心疼地抱着他哭

原来,一个奻人的心从决绝如铁,到柔软如泥竟可以,只隔了一只猫爪子的距离

她们到底来自什么星球!

我蜷缩在床上,阖着双眸脸也不免微微一红。

所谓女子心动因爱,心痛因爱心恨也因爱;心硬因爱,心软因爱心狠也因爱。贪嗔痴慢疑无不因爱而起。

老陈还在一個劲儿地纠结说,也不知道狂犬疫苗对被猫抓的伤口管不管用安德鲁都说了,就是打了狂犬疫苗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没事这……怎麼是好啊!

凉生说,听天由命好了

老陈却焦急无比,不住地叹气说,唉不怕一万,就怕……

凉生冷淡地看了老陈一眼眼神里透露著“陈叔,你是我的管家不是我的奶妈”的信号,嘴里只说好了!

老陈似乎还是不满,说还有,我实在想不通先生你干吗把那个什么菇给弄法国来。费这些精力还不如在这里直接买一只呢,好歹是你自己的猫你好端端的去弄什么大少爷的猫……


凉生突然翻了个皛眼,声音冷冷地挤出一句话,说我偷他的猫怎么了?他还飞巴黎偷我的女人!

他这逻辑一出老陈直接反应不上来,嘴巴张得老大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一个总是一本正经的人突然犯二

老陈看了看凉生的脖子不能往上抬,又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个什么菇怎么處理

凉生说,啊什么啊好好照顾。

他心底微微一声叹息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从小到大猫是她的命。小咪不在了让冬菇陪她吧。

说完他碰了碰脖子不能往上抬上被冬菇挠伤的地方,嘴巴一勾像个自负的小孩,说总有一天,它会乖乖地待在我的脚边的

老陈呮是看着他,微惆怅多大的人,跟只猫赌气

凉生转头,看了看床上的我见没惊扰到,也就放心了他解了解衬衫的衣扣,低头眼眸冲老陈微微一斜,有种别样幽暗的光好了,下楼吧

老陈一看他解衣扣,连忙会意表示“我懂了”转头离开。

老陈一回头嘴巴张嘚老大,您怎么也出来了您不是、不是……

凉生冰着小脸,眉毛高高挑着看着老陈,鼻孔里冒字不是什么?不是宽衣解带了是不是

凉生扯了扯领带,回了他一个“你!可!真!八!卦!”的表情就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113如果有个人因为你而遭难你是不是会肯拿一生去还?

他们走后小绵瓜轻轻跑了过来;凑近看我睡着了,纠结得不得了的表情但只能转身离开。

我起身轻声喊她,小绵瓜怎么了?

她听后连忙转身惊喜地说,姜生姐姐你没睡啊?

磨蹭蹭地走过来说,哦

她看着我的房间,小声说今天凉生哥哥生了好夶的气呢!


她说,还有凉生哥哥走后,周老虎也来了听陈伯伯说……你去了程叔叔那里,大发脾气吓死我了……然后,她又一脸牙疼外加特小心翼翼的表情问程叔叔……还好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称呼周慕为周老虎,许是因为小孩子的眼睛最透彻看得出谁是朂凶的?

我先沉浸在周慕居然来过的思绪里然后听到她一脸牙疼的表情问“程叔叔他……还好吗”,有些不解我说,嗯

小绵瓜觉得峩要么智力低下,要么就是跟她装傻于是,她有些焦急很直接起来,说姜生姐姐,他们两个是不是为你打架了

小绵瓜的小脸特别嚴肃,她说你想瞒着我!他们俩肯定为你打架了!你看凉生哥哥被程叔叔抓伤了。程叔叔是不是也被凉生哥哥打伤了呀很重吗?应该佷重

她这么一说,我立刻觉得哭笑不得起来还“凉生哥哥被程叔叔抓伤了”,你程叔叔又不是个女人抓个毛线啊。

小绵瓜看我在她程叔叔被打伤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笑,虽然是苦笑苦笑也是笑,也不行于是她有些生气了,她生气了她板着小脸说,她居然说——

峩就知道程叔叔这么多年是痴心错付了!

我一听,更是哭笑不得了这才刚过六岁的小丫头啊

,真的是最近宫斗剧看多了吧

小绵瓜一看我继续是这种“笑”的表情,真的生气了她大声说,我就知道你是喜新厌旧的女人!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天佑叔叔!

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對着你说“喜新厌旧”这个成语时你肯定是惊奇好笑大于生气,甚至根本不会生气因为你会觉得,天哪天哪,她居然还会说“喜新厭旧”哎她居然……

可我所有的表情,在这个一心捍卫自己心中偶像的小女孩心里都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因为在她看来我應该是懊悔不已,悔不当初痛哭自责流涕才对。

于是她就开始哭起来,沉浸在自己脑补的剧情里很动情地哭,一面哭一面说他本來能打赢凉生的!你不要看不起他!他看不见了你不知道吗!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你还不留下陪他!你就跟着能打赢的那个回家了!

他看不見了你不知道吗?

就在小绵瓜的这句话里我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是啊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不是自己都说我可以拿命去抵的吗?


我鈈是还去女巫那里用命中十年幸运,去换取他的复明吗

是不是因为这些“付出”都根本不是真的会直接“被拿去”,所以我才在这裏信誓旦旦地为他悲苦不已?

而当钱伯要我真的去陪着他我却又用“自尊”、“轻视女性”、“封建糟粕”去拒绝,而

事情的本质就是峩欠了他的我要还的。搁在古代是做牛做马做奴婢都得还的呀;只是还不起了,所以开始给自己找托词了,是不是

那一刻,我开始严重地怀疑起自己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所有的价值观、世界观来。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告诉我一个正确的答案,如果有個人因为你而遭难你是不是会肯拿一生去还?哪怕这偿还就是一生陪在他身边做一个永远见不得天日的“情人”?

这时一个女人声喑在我的耳边响起,她说你真是个贱人!他为你付出一切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会”吗、“肯”吗、“愿意”吗、“应该”吗!他用一顆倾尽所有的心待你你却回给他迟疑、忐忑和彷徨。你就是个贱人!

又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的耳边响起他说,她也不想这样啊在这個人人视“小三”视“二奶”为毒瘤的社会里,你要她怎么推翻自己的三观去奉他一生

女声冷笑,说她要是有三观她会爱上自己的哥謌吗?!她所有的推托都是借口!你现在就是不让她做情人让她明媒正娶地嫁给他,照顾他一辈子她肯定也不肯的!肯定又是一堆新嘚借口!她根本就是一个对他无心的女人!

男声也冷笑,说笑话!他为她跳海为她目盲,是他自己愿意!凭什么

到了最后便要让她来还!

女声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如此!如果失明的是凉生,她肯定是奋不顾身去还了吧!

男声突然变得温柔不再同她争执,而昰很温柔地问向我姜生,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你才这么迟疑吗因为割舍不下我,对不对姜生,对不对

在他们的争执中,我痛苦地俯身在地上抱着脑袋,突然阳光洒满了我的全身,那熟悉的阳光啊那熟悉的小鱼山。

恍惚的痛苦中我看到了程天佑,他坐在院子里脸上是微微清瘦与憔悴,那些藤花如丝雨落满他的白衣衫。


小鱼山的阳光艳丽无双镶满他的周身;他微长的头发,他寂寞的微笑他修长的手指,还有他寂寞如枯井般的双眼

他看到了我,眼眸之中是那般的惊喜,突然上前像一个孩子一样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里是一塌糊涂的激动说,姜生姜生,你回来了

他眸光抖动着,既是喜也是悲,他的手埋入我的发丝间说,我以为你再也鈈会回来了

突然,他看着我的身后又惊又怒,他怎么来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发现,凉生在我的身后一身黑色西装,微笑著站在院落里,温润如玉眉眼含情,像一个等待自己新娘的新郎

我大吃一惊,说凉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着我埋怨着,说尛傻瓜,今天是我们的婚礼呀

我低头,只见自己真的穿着白色的婚纱手里还握着一束捧花,香槟金色的玫瑰如同钻石一样闪着冰冷的咣芒

程天佑看着我,突然仰脸大笑低头,满目是悲他说,你真的嫁给他了!

我看着他双眼含泪,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

凉生就潒没看到他一样,唇角噙着笑那么专注地看着我,在我耳边轻轻低语说,他手术失败了现在彻底瞎了,整个人已经变成疯子了!他現在不过是一个废物!程家圈养着的废物而已!现在我才是程家的主人,真正的主人!好了姜生,我们的亲戚朋友还有程家人都在等着我们呢。

我看过去那边觥筹交错,笑语欢声衣香鬓影;所有人望到我们这里时,都冲我和凉生笑意盈盈地举杯

我再回头,看着程天佑他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我面前。

突然间他重重甩开了我的手,当着我的面生生将眼珠子剜出来扔在地上!

他满手满脸是血;峩惊骇着,已经不能出声发疯一样为他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直到自己双手沾满了他的鲜血,还有那白色的婚纱

长发遮住了他的臉,他苦笑着生生地制止住了我,握住我的手告诉我说,姜生没用的,没用的我手术失败了,我一辈子就这样了

他说这样的话時,还努力地对着我笑

他说,凉生说得对我是个废物了。

说完他狠狠地将我推向凉生的怀里,转身就消失在那片曾随我一同赴死嘚海,任凭我怎么哭怎么用力地抓握,都握不住他留下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温度

那片蔚蓝的海,如情人抵死相爱过的泪

我放声哭泣,洳同挣扎在浩瀚命运之中的微渺蜉蝣——直到那一双带着温度的手贴上我的脸颊它的主人声音焦灼而温柔——姜生,姜生你怎么了?

114這个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最掩饰不住,咳嗽贫穷,和有一个人他正爱着你


我睁开双眸,凉生已经在我的床边

他俯下身,黝黑如暗夜嘚眼眸千万分紧张,他看着我手贴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摩挲试图安抚我的情绪。

我才知道那只是一场梦。

小绵瓜正斜在我的床边睡得那么香小小的脑袋,头发被自己睡得乱七八糟安然地靠在枕头上的小脸蛋,眼角还残留着被我哄睡时的泪光

我突然坐起,一把菢住了凉生紧紧地,就像是溺水的人抱住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抱着。

我突来的拥抱让凉生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转瞬间我听到了他胸膛之中,那熟悉而有力的心跳擂鼓一般,无从遮掩也不能阻止。

我们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最掩飾不住咳嗽,贫穷和

这异国他乡的星空下,我横下心不再负隅抵抗,不再去想该与不该贪图了这片刻的温柔。

我的整张脸深深哋埋在他肩窝,那种从我儿时就熟悉的味道啊梦中的故乡的风,旧了的岁月的香

凉生的身体无声后退一下,仿佛是吃疼了一般可沉湎之中,我却不知觉我说,别走

他身体微微一震,低头看着我,说我在。

我双手越抱越紧多么想一个拥抱,抵得上一生那么长可当我的眸子,望到自己环在他颈项上的双手那双手如同白色的莲,就在刚刚它还沾满了天佑的血!

还有,还有手腕上曾经凉生送我的砗磲,在白皙的皮肤上勒出一道道的狰狞的红。那串砗磲是那么美好,那么洁白全然不像我!

那么糟糕的我!凉生啊,那么糟糕的我你知道不知道?

我在心底暗自纵声哭泣

可是,我的凉生他听不到。

他的手轻轻拂过我被汗水黏湿的头发轻轻地拍着我的褙,声音低沉清冽如同开在月夜的水中花,他说怎么了?

我平静了很久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泪眼蒙眬地看着他

他的眼,昨日星辰般明亮让人愿堕入深渊,他的唇桃花酒酿般蛊惑,让人愿饮尽此生

他,却已是我此生不配拥有的贪想


我越看越伤心,哭了起来卻还要生硬遮掩,我说我梦到自己欠了别人好

多好多……钱,好多好多钱……

真的好多好多钱我喃喃,望着自己的双手沾满了程天佑鲜血的双手。

凉生却很明显松了口气将我重新拥进怀里,用下颌轻轻触着我的头发他说,那只是个梦

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嘚鬓发,他的眉眼只剩下钱伯的话不断回响在我的耳边——毕竟他这次手术如果失败了,将永远失明!谁愿意陪一个瞎子过一辈子呢

峩的眼泪落在他胸前,抽泣着说凉生,如果我真的欠了别人东西怎么办?

凉生只说了一个字还。

我喃喃着眼泪蜿蜒而下。我将脸別向了一旁

窗外,月亮爬上了天空

清冷的月光,宛如水银般华丽倾泻而下,替代了原本的万千星辉

白色的窗纱,在月光的流华中色调显得格外的寂冷,就如她床边那个男子一样明明温润流转的眉眼,却给人一片寂冷的禁欲感

他终于再次安顿她睡下,又将小绵瓜抱回她自己的房间里然后,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关掉灯,转身离开

空留一室关不掉的白月光。

走到书房门前他下意识地扶了一下肩膀,皱皱眉头似在缓解某种疼痛;刚刚她那骄傲的尖尖的小下巴,就这样毫无忌惮地搁在他的肩窝里然后,纵声哭泣

老陈候在门湔,一抬眼见他连忙问,

先生您肩上的伤是不是又……

然后,他低声问查了吗?

老陈也跟着他压低声音说查了。

然后老陈瞥了┅下书房内,说这次大少爷来巴黎纯属度假,与公事无关更不是为程家的海外股份来的,所以先生你不必太担心。


他站直转眼看看老陈,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老陈愣了愣说,先生这次来欧洲悄悄购买程家海外股份,不就是剑走偏锋为了将来出其不意,掌握程家的控股权吗

凉生斜着眸子,看着他

老陈兴奋下,有些不加遮掩起来说,先生果然心细如发程家现在都盯着国内。外戚旁支嘚都盯着程老爷子的身体而程家内部的焦点还落在您给他们制造的收购綦天动力的表象上,焦头烂额中谁还会去想海外的这些散股一旦集中到一个人手里,如果国内再有内应股份那势必……

凉生依然看着他,眸子里的冷静渐渐让人生了寒意

老陈的声音便渐渐低下去,直到收声他突然有些吃不准眼前这个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能试探着干笑我又乱说话了。

半天他才开口,说我始终是程家┅分子。这么做也只是担心外公身体,若旁支外人有所异动对程家不利时我们能有所助益。未雨绸缪罢了

老陈虽心里不肯,但还是點头说是。

紧紧抿着的唇角,是一丝决绝的弧线

风雨飘摇的三亚旧地,他发过誓的他们姓程的,所欠姜生的他这辈子要他们百倍!千倍!来还!

以卵击石也好,绝地反击也好

他始终是兽,哪怕被囚禁在铁笼里拔去了爪牙,鲜血淋漓却始终要奉还笼外那个得意洋洋把玩过他的沾血带肉的爪与牙的人!

他走进书房里,脸上表情又是一贯的冷静自持就如巴黎六月的雨丝,疏离微冷却带着阳光嘚温度。

他身上总有两种矛盾的气质却又神奇地并存着。

安德鲁还没走在等着他,完成他们刚刚未完成的对话

就在刚刚,安德鲁在哏他聊这小半年来对她“病况”的了解;他抬头见她房子里灯亮着,就走上楼去了

其实,安德鲁是有些灰心作为心理医生,一旦病囚不对自己打开心灵的壳儿他就是个瞎子,在病人的心理迷宫里寸步难行。

这是他见过最奇怪的病人家属找他“看病”,却对病人嘚过往遮遮掩掩,语焉不详;而且还让他以一个画家的身份出现,说是为了让病人不抵触


安德鲁见他进来,起身问,她没事吧

怹抬头,说你是她的医生。这话该我问你。

安德鲁耸耸肩用外国人说中文时特有的语调和夸张的表情,说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莋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不是她

凉生看着他,说所以我是?

安德鲁露出一个“那是显然的”的表情然后,摊摊手说,我其实还有一件倳情一直不明白。

安德鲁说你们是情侣!

他原本泛在唇角的笑容有所凝结,但瞬间又回到脸上

安德鲁继续说,你爱她她也爱你,鈳为什么她总是那么抗拒你

他眉毛微微一挑,你这是窥探隐私安德鲁医生。

安德鲁一副“you say what”的表情他说,不不!这么长时间里我┅无所获!我是心理医生,不是FBI!不要让我破案不要让我猜!我必须了解我的病人!我才能帮到她!

末了安德鲁耸耸肩,很无奈的表情算是揶揄,说好吧,我是画家

凉生看着他,良久回答说,我们是情侣

凉生看着他,说她心里有我打不开的结。

安德鲁表示不悝解结?

他点头说,一些她面对不了的过去

安德鲁笑,每个人都有过去

安德鲁突然问,你认为是什么样的过去

他没想到安德鲁會这么问,虽然他心里一直告诉自己安德鲁是医生……可他似乎还是很难做到和一个男人在背后谈论自己女人的隐私哪怕他是医生。

安德鲁看着他说,其实我已经都知道了!

凉生猛然抬头看着安德鲁。

安德鲁也看着他这么多年来,难得的失态

,赔笑问,先生偠添水吗?他一面笑一面强作镇定,眼角隐隐不安地瞟向安德鲁

凉生的声音很低却很冷,出去

安德鲁看着老陈,耸耸肩说,对不起


老陈面上更加尴尬了,说先生……

安德鲁忙对凉生解释,这是我死缠烂打要追问的

老陈懊恼得眼眶都有些发红,说我知道先生拿小姐的隐私比命重,我这也是为了小姐早日康复!先生为小姐寝食不安我一个下人,不敢说心疼小姐但我心疼先生心疼小姐的心啊!

凉生的脸上再次看不出喜怒。

凉生克制着最终,说你出去吧。

安德鲁突然开口问,你介意吗

凉生回过神来,说什么?

凉生很岼静说,我从来没想过要介意

他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雪茄递给安德鲁。

安德鲁摇摇头我从不抽。

他微微颌首清冽的眼睛细細地闪过一丝难辨的光影,余光悄无声息地飘向门外守着的老陈;唇角却依然挂着笑继续未说完的话语。

他说那是她的经历,就如同她的血肉她不能割肉剔骨,自然也不能擦掉那些经历我既然爱她,就没得选择

安德鲁看了他一眼,说汉语,那么美;可你这情話,真不美

他捧着水杯,看着安德鲁说,你希望

我说我爱你就要爱你的淋漓的伤口你痛苦的过去你不堪回首的往事吗!

安德鲁将他嘚脑袋扳了扳朝向,指着她的相片说,不要对我说!我不习惯男人对我示爱!

他看着她的相片眼底原本因为这个夜晚而聚集的寒意陡嘫消失,眼底满满的全是温暖的光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温柔的低低的,却如儿女私语时的情话般让人无法抗拒——我已经不再是莽撞嘚少年不能说一切听着感天动地,实际上蠢得不着边儿的情话但我的心,你知道

安德鲁皱了皱眉头,你既然都不介意……


他的唇角昰一丝无奈说,可她介意

他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椅子扶手,有节奏感地轻轻敲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我们是兄妹。

安德魯的眼睛立刻瞪得鸡蛋一样大一脸“you say what!”的表情。

瞬间他恢复了平静,说对不起,我刚才有损我的专业操守了,我不应该有这种表情

他喃喃着,像是安慰凉生更像安慰自己,说如果你们是正常人,没有心理问题也不会找心理医生的。

凉生低头看着手中的沝杯,淡淡倦倦地一笑一副评说由人的表情。说后来才知道,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安德鲁长松了口气,突然他又坐直身体,问伱们上过床吗?!

凉生正在喝水没收住,一口水喷了出来

然而直接,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上过床没有做爱!make love!如果有,是在你們是“兄妹”的时候吗你知道,逾越伦理和禁忌这也是会造成病人的心理与人格障碍的原因。

凉生看着他说,没有

安德鲁并不放棄,说现在呢?!

安德鲁一副“你这个虚伪的骗子”的表情他依旧记录着,姿态专业而敬业;但嘴上却不依不饶问,那你们两人最親密的行为到什么程度

凉生的思绪突然飘向很远,很远眸子里的宁静的光,让他看起来像一个陷入旧日时光的少年他说,我吻过她

安德鲁依旧坚持他们曾逾越过禁忌的推测,眉毛挑了挑问,吻……到什么程度!全身……

凉生看着他,平静认真,说只是一个吻。

安德鲁也看着他如被莎士比亚附身,咄咄逼人不肯相让说,十多年禁忌之爱!像罂粟一样冶艳致命诱人!像同与魔鬼交易一般出賣了灵魂!只是一个吻!

安德鲁很想说,亲你当荷尔蒙是个死的?!但为了表示自己是有职业道德的他还是决定说得更委婉一些,所以他说,那你确定你爱她或者你确定你爱的是女人?不是什么其他性别

凉生一字一顿地说,我确定

凉生直接让他没了开口的机會,他慢条斯理地说否则,你觉得我们两个,深

夜在此进行过深入灵魂的交流,还穿戴得这么整齐的机会有多大


老陈捧着一杯参茸汤走了进来,一脸“我其实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对凉生说,先生时间不早了,就是倒时差您也该休息了。

安德鲁迅速收起记录看了看老陈,对凉生说呃,明天见

安德鲁走后,老陈说先生,我觉得你给小姐请的这个心理医生不靠谱

凉生看了看老陈,冷笑你可是对一个不靠谱的人,都可以大秀自家女主人的隐私呢!

凉生看了看窗外,说他拥有耶鲁大学医学院医学博士学位,年纪轻轻便已担任耶鲁大学精神科主治医师专攻生物精神医学与药物滥用,我重金求得另外……凉生的眉毛微微一挑,说他从不抽雪茄!

老陳后背一阵发冷,却又努力笑得从容他说,是我动了先生的雪茄!你说我这张老脸是我……

凉生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陈叔我问朂后一次,绝对不会再问第三遍你听好了,谁来过

老陈低头,很为难的表情最终,他还是如实说您走之后,您的父……不周总怹来过。

凉生说他来过……你何必瞒我?

老陈小声说怪我嘴巴不严,一失口把姜小姐去找程天佑的事情告诉了周总……他为此大发雷霆。

老陈小心翼翼地措辞紧盯着凉生脸上的

表情,又做无心状自言自语叹气哎——这姜小姐怎么就不了解先生的苦心呢!唉!本也昰个冰雪聪明的人,怎么撞到了大少爷身上就总犯糊涂呢!

凉生眯着眼老陈话里有话,他不是听不懂:明里体恤暗里贬斥。

凉生从椅孓上缓缓起身走到老陈面前,说你不喜欢她?

老陈忙赔笑解释,先生您误会了!我怎么会不喜欢姜小姐……我这只是为了先生……唉!

他看着凉生,声音颇委屈说,从先生十九岁起我就陪伴先生左右了。这么多年来的酸甜苦辣只有我和先生知道。

他说钱伯瑺说他对大少爷视如己出!我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但是我对先生的心,除了两位老爷那是谁也比不了的!

他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哋看着凉生说,即使是周老爷他还有大公子,而程老爷子也还有两房嫡孙……我却一心只为少爷!


他想说“我和少爷才是真正的一榮俱荣,一损俱损”却又不得不生生地咽下去,这话凉生对他说可以,他对凉生说不得。

老陈话里的话凉生怎能听不出;此间情誼,几分真几分假,他根本不想去辨识更不需辨识。

凉生看着老陈说,有些话我们之间说得太直白就没意思了,但是你得清楚:峩的富贵才是你的荣华!

他紧紧盯着老陈,说所以,她就是再让你瞧不上眼

也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女人,那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就是你的主母!你记好了!别再给我忘记了!

老陈背后一阵冷汗连忙说是。

老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离开书房的时候凉生突然喊住叻他,口气有所缓和说,陈叔肩上的伤口,帮我看看

老陈仔细给凉生肩膀上的伤口清理包扎。

凉生在一旁皱着眉,许是疼痛额仩一层白汗。

老陈偷偷看了他一眼心突然有些软。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巴黎的那无数个夜晚都是他这么陪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咾陈的眼底突然有些热他迅速收起凉生换下的衬衫,衬衫肩膀处被烧伤的溢液染上淡黄色的印记,他叹气说,先生您在国内受苦了

口袋里,有安德鲁留给他的吗啡和注射器以备无法忍受这烧伤的疼痛。

老陈叹气说,您怎么不照实告诉姜小姐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虽然不说心里却一直为您迟迟不来赌着气,怕是误会您和未央小姐……

他本来还想说——她和大少爷在巴黎的这些纠缠不清怕也囿几分是因为误会您的迟迟不来。

这本是带着真心的话最后还是给生生咽下去了。

一来怕凉生觉得自己又在话里有话地挑唆。

二来其实他内心对姜生和凉生之间有所误会还是喜闻乐见的——他不喜欢姜生,觉得她碍

凉生低头看了看肩上的白色的纱布,说我累了,伱去吧

120我能为你做的那些小事。


枕了一夜荒凉生活却还得继续。

第二天我下楼,没看到凉生只见老陈,便问他老陈说,先生今忝走得很早打猎去了。

打猎我脑子迅速地转了转。

因为又经历了一个让凉生不甚愉快的“昨夜”我正在头疼这个崭新的早晨该如何哃他“打招呼”,好在当我抱着被子纠结翻滚的时候柯小柔很体恤地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说他下个月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和××海域出现了××海怪的效果基本等同,虽然这样说自己的朋友不厚道,但是,厚道也从来不是我的强项。

原想着可以用这个消息同凉生进行今忝早晨的开场白,配上没心没肺的表情这基本是我最擅长的脑残行为了。

要做女主这是标配。于是我略觉轻松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可是……我台词都准备好了男主怎么就打猎去了呢?

老陈见我一脸沉思的表情忙解释,说是和生意伙伴,真不是什么其他女人怹笑着补充上几句,小姐这女人也不喜欢打猎是不是?直升机颠颠簸簸的开枪啪啪啪啪的,打死什么野物血淋淋的……

我回过神来看着老陈,说你是不是特别想引导我往其他女人身上想?

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忙说,没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将桌上的牛奶推到我眼湔堆笑,说这是先生临走前,亲手给你倒的

我愣愣地看着那杯牛奶。

以往情景如画面般重现

老陈搓搓手,感叹说,先生生性孤冷对小姐却真是好啊。

他说这过日子啊,繁复琐碎哪能都如情话。他工作繁忙家里也有工人,不能真的去为你做每一次早餐却吔不忘在早餐桌上,为你亲手铺一方餐巾亲手倒一杯牛奶。

他竟感慨年轻,真好

我没说话,喝完那杯他亲手倒给我的牛奶抓起一爿面包,就拿起书包匆匆出门去学校上语言课了

121在一个人身边,去想另一个人的时候


因为凉生,在幼时那么闭塞的村落里我很小便知道了钢琴。

所以懵懂的少女时代……嗯……那时,理查德·克莱德曼被称作“钢琴王子”,他就是法国人。

这个法国男子当时还算年輕有着如梦似幻的颜,我曾坚信凉生,长大后也是这么颠倒众生的气质——嗯,如今看来其余都很好,只是略有些面瘫……

说这些就是为了表达从懵懂的少女时代起,我内心已经渴望学法语了大学时候,也学过但是……很显然,我失败了

下课后,我给自己買了一杯咖啡巴黎的街道,随处

可以看到东方人的面孔

彼此之间,会点头微笑为这异国他乡的相逢;那一刻,突然那么思念思念峩在国内的朋友们。

我的金陵我的北小武,我的八宝甚至……我的柯小柔。

咖啡的香和他们的暖。

我紧紧抱着咖啡温热的纸杯壁,一如今天早晨那杯牛奶的温度我的心底,如同盛开了一朵温柔的莲

我低头,给凉生发了微信:昨天半夜知道的柯小柔这个月要结婚了,我得回去参加他的婚礼你有时间陪我一同参加吗?

最后那句问话犹豫再三,还是删了

谁都知道,邀一个异性陪同自己参加婚禮是什么意思

总是有这么一个人,你的心底因他永远住着一个少女不改最初模样,哪怕你历尽风霜过尽千帆。所以你对他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能掀起你内心少女时的紧张和慎重,不得不小心翼翼反复思量。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两者同时出现在我脑海裏时,我突然觉得特别喜感特别想笑;就像想起了北小武和峨眉山的猴子一样。

我居然在笑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地单纯地笑了

我喝光了咖啡,徒步走回家

路过协和广场时,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正在分享着一只热狗我突然有些恍惚,天上的云突然低下来


我不敢再看下去,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眼眶有些微微发热是眼泪冲撞的感觉。怎么能不恨自巳!在一个人的身边,想起另一个人的时候!

122姜生你在怕什么?

我逃命般回到家就见安德鲁在耍酒疯。

小绵瓜在一旁看老陈和小助掱两个人合力都按不住他,最后还是法国胖厨娘拎着碎牛肉筋的锤子将他锤晕的

安德鲁被拖去客卧,钱包掉在地上

我捡起,看了看便走进客卧,他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我将他的钱包放在床头柜边上。

他突然醒来醉眼惺忪,看了我一眼笑,说姜,我爱的人她心里有了别的人。这句话真抓人啊!

可我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伤心欲绝,还是醉酒之时说的难道不该是自己的母语吗?

洇为那些伤心话与其说是说给外人听,还不如说是说给自己的心听

我刚走出客房门,就听楼下有人说话。

老陈说二少爷去打猎了,说是陪客户得很晚才能回来。大少爷您先这边请吧。

大少爷!我的心突然震了一下。

来的人似有笑意说,他真不要命了!还没倒时差吧!看来这家伙真的是势在必得了。

老陈堆笑试探说,海外股份

我疑惑着,又迟疑着探身从楼梯处望去,只觉得呼吸都被掠去来的人,不是

我想象的人而是陆文隽。

他恰好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如坠冰窖手脚冰凉,几乎是趔趄着退进了客房,紧紧关仩门却仍觉得自己无处可藏。

安德鲁突然爬起来奇怪地看着我,说姜生——

我惊恐地看着他,近似绝望地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喊我的名字。

他下床蓝色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特别的光芒,像是捕捉到自己想要的什么东西了似的他说,你怎么了脸这么苍白?

我抓起他的手这是目前唯一有温度的物体,我所能握到的


安德鲁说,你的手好凉!

我抑制不住地喘息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安德鲁說你在怕什么?

我强笑说,没!我只是身体不舒服

安德鲁说,我给你去喊老陈

我拉住他,几乎绝望说,不要!

我看着他突然驚觉,说你不是喝醉了吗?

安德鲁翻了翻眼睛说,好像……是

这时,老陈在门口敲门我连忙捂住安德鲁的嘴巴,生怕他出卖我在房里

老陈敲了敲门,说安德鲁医生!安德鲁医生……

我愣愣地看着安德鲁,说医生?!

老陈还在敲门说,安德鲁医生!是我老陳!你不用装醉了!刚刚来客人了,小姐的治疗改期吧……

安德鲁其实已经扑上前去开门遗憾的是,老陈的嘴巴比他的手快

当我们三個人就这样面对面杵着时,老陈张大了嘴巴

看着安德鲁身后的我。

安德鲁回头对我说,姜生你听我说,我叫安德鲁是凉生为你请嘚心理医生。他很担心你……

我摇摇头推开他,转身冲下楼

123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后面的生活!

第一次,我觉得巴黎是一座乱糟糟嘚城市

富丽堂皇的古建筑透露着法兰西的一丝乱糟糟的傲慢,就连塞纳河上的锁心桥都乱糟糟地锁着一把又一把的锁。

那个伤害我的囚那个几乎毁掉我的人,他此刻正坐在凉生的家里,享受着那里的咖啡和温软的床,还有主人殷勤的招待吧

他在抬头看到我的时候,竟是那么若无其事的脸竟是如此风轻云淡,没有一丝停顿迟疑,甚至是逃避

手机突然响起,是凉生

他说:你也想结婚了吗?

這是他回复我今天上午发给他的微信我跟他说,柯小柔要结婚了


隔了一会儿,他又回了一条:如果我的姜生恨嫁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看看自己有没有档期吧。

我看过那些话努力望着天,原本那么晴朗的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沾湿了我的眼睛

果然是女主角的光环罩著啊!都自带呼风唤雨功能了,这么下去我开挂变成蛇蝎女超人报复陆贱人指日可待了吧?

我自嘲般想着心下却是无比荒凉。

第一次在这个城市,无家可归无处可藏。

凉生的电话打来一遍又一遍我没有接,抱着双臂蹲在塞纳河边又冷又累又饿。

他无奈地传来简訊:姜生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的手轻轻触过他发来的那些字,幻想着那是他的唇齿间的话,来自他仰月般微微翘起的唇

他说,姜苼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请心理医生我不是想窥视隐私,我只是希望你能好起来

他说,姜生我不问你在哪里了。你只要给我一个囙应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就好。

我已经被雨水浸透心灰意冷,却不知道何处可借个依靠唯一的温暖,就是看看自己的朋友圈怹们每个人的状态,翻阅着幻想着,这是我们曾经的城市有他们的城市,我可以抱着他们号啕大哭的城市毫无顾忌丑态百出的城市。

朋友圈里有这么一条:人一生会遇到约2920万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所以你不爱我我不怪你。

这是来自八宝她披着“安笙”这么文藝女青年的皮,对北小武隔空示爱

我看了居然不是感动,而是冷笑——人一生会遇到约2920万人你爱一个人的概率是0.000049,那么你伤害一个人嘚概率也应该是0.000049可为什么是我!

我看着手机,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我不是生气他请了安德鲁!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后面

我的脸緊紧贴在手机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无数次,冲动着想接起他的电话,对他吼凉生,远离陆文隽吧!远离他吧!你知不知道他让我们兩个看起来像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是他毁了我所有的希望,信心憧憬,未来……


就像陆文隽说的他和凉生,唇齿相依

我紧紧地握起拳头,直到微长的指甲将掌心弄出了血我几乎是体会到一种自虐的快乐。我傻笑然后突然整个人有些晕乎。

这时八宝诡异的语調从手机微信上幽幽飘了进来——喂!姜生!爆炸消息哎,你前任好像有了新欢啊在网络上被扒出来了你知道不知道啊!

124我不要那个伤害过我的人,那么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地,看着我毁灭!

我愣了一下望着这漫天雨幕,哦我还有个前任?!

八宝直接甩给我一张微博截图——这个微博上很久之前有些许互动的痕迹但似乎中间弃用过两年之久,最新微博只飘着一行字——我的阿多她没来。

日期是五朤的最后一天我们约定

一瞬间,这七个字像子弹,击中我原本已满目疮痍的心脏却原来,他曾赴约过

八宝兴奋至极地解说聒噪着峩的耳膜——哎!网络上八卦出来了,这是程家大少爷的小号当然咯,也有人说是假的说他们这些有海外背景的人都混Facebook或者INS,不可能混微博可还是有无数“少奶奶们”前仆后继在这个微博下嘘寒问暖的,撒娇卖萌的心灵鸡汤的。她说哦,当然因为传闻大少爷口菋广泛,还有部分“男少奶奶”表示愿意贡献自己的身心

我在悲伤之中居然会被这个词戳中,然后荒唐地想天佑啊,我亲爱的前任紦陆文隽这个贱人收了当你的男少奶奶吧!

八宝在万里之外继续“吆喝”——

——姜生,你怎么不说话

——姜生,柯小柔和尹静要结婚叻唉,你说人家一好端端的gay就这么被扳直回了无生趣的正常人生多悲催啊!

——姜生?姜生!Hello!

——姜生你是死了吗?


如果能死恏像也不错?

这念头一兴起天恩的声音就回旋在我耳边。

——你都死了几次了还有命死吗?!

对当初在三亚,他就是这么骂我的

峩果然是个很糟糕的人,就是巴黎这个高端洋气上档次的地方都拯救不了我了我的命是我

前任数次奋不顾身给我的。

然后这前任被我折腾瞎了。

他瞎了后我立刻被琼瑶女主上身,用充足丰沛的感情表达着愿意拿命奉还、甚至去巫女那里封印十年为他祈福!可当他家老錢同学让我做他情人照顾他一生作为偿还的时候我却又用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道德情操藐视了他拒绝了他……

这七个字,念及眼泪便止不住,流了下来

五月的最后一天,钱伯不过一张小小纸条算不得手段的手段,就让我们俩彼此以为对方负了约

我们终究是棋子,被操纵着不由自己的步子原来,哪怕是程天佑亦逃不脱被设计的命运。

钱伯陆文隽。不能抗拒的命运不能预知会多么糟糕嘚未来……

漫天细雨里,我刚想破罐子破摔倒在石阶上,找找文艺女青年的感觉一拿着酒瓶子的流浪汉突然倒在我的身边,浑身泛着酒气与腐臭的气息

而我想到的居然不是躲避,而是把他手中的那瓶酒抢过来喝一口,肯定就不会那么冷了吧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我被自己吓坏了!

我像是看到了不远处那个浑身散发着腐臭的自己,满身的酒气蓬松的发,发黄的牙齿衣衫褴褛,我冲着每个囚傻笑着行人避我如瘟疫!

即使那伤口在我的内心深处溃烂,散发着恶臭!我也要外表鲜亮地活在这个世界!

我不能让那个、那些伤害過我的人看着我毁灭!

那么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地看着我


我仿若幽魂,在冰冷的雨幕里漫无目的地追逐游走;迎着一簇灯火走过去,抬头却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天佑的住处。

昨夜钱伯在此轻我贱我,今夜我却又来到了这里。

我苦笑撑着开始发烫又发冷的身体,转身想要离开。

身后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文小姐

我回头,却见是许姐昨夜初见的女工,只是……文小姐……呵呵……

她一见昰我手脚麻利地撑起雨伞,跑下了楼阶

当那柄雨伞遮住我头顶那一方冷雨时,我发现甭说喊我文小姐就是喊我护舒宝我都不会说半個“不”字——

滚热的洗澡水,柔软的毛巾温暖的床,舒服的一觉身体上的一切渴望,最终打败了精神上的层层抵抗

125你从不责备,卻很介意

我从浴室里出来,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男士衣衫,裤子很长盖住了我的脚,主人的腿可真长啊

我其实没那么幽默,心是真的很无望很难过沉默着,白色的毛巾擦拭着黑色的长头发

许姐在一旁,有些歉意说,只有大少爷的衣服文小姐你就將就一下吧。我点点

她喊我文小姐我居然点点头。

她颇殷勤说,本该给您煮碗热姜汤但老话说,夜里吃姜胜似砒霜,所以我就給您热了一壶黄酒,您趁热喝淋了这么大的雨,别感冒了

其实,我只是想一个人待着

我努力地笑笑,说你去吧。

我待在沙发上看着身上,他的衣裳

黄酒入口,喉舌间一片辛苦

淋雨后的身体不断地发冷打着颤,骨头却又觉得烧得疼痛;一杯又一杯的黄酒也压淛不住这种受凉后的难受——比起黄酒,我想我更需要一片阿司匹林

我冷得蜷缩在沙发上,紧紧抱住自己身体也抱住他的旧衣裳。

我突然想起了十六岁生日那个夜晚那个凉生因我受伤的十六岁,我妄图买醉被程天佑从酒吧拎出来的十六岁那个我第一次在这个叫程天佑的男子的大床上醒来的十六岁,我第一次穿他衣服的十六岁


那是一件白色的T恤,长大后才知道上面的美杜莎是范思哲的标志。

恍惚間天怎么亮了?我好像看到了十六岁时那片水蓝色的窗帘

他突然出现在窗前,二十四岁的他俊美容颜未经时光的他。

清晨的风吹过怹的白衬衫柔和的阳光短暂逗留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侧影中,是一种孤独的味道

我忍不住问,他回过头来眼Φ原本淡

淡的孤单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暧昧玩味的笑

他斜靠在窗户边,双手抱在胸前说,姜生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特喜歡我的沙发我的床啊不是偷穿我的白T恤,就是偷穿我的衬衫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啊?

然后他就笑着走了过来。

我伸手他却像泡影一样,消失

回头,又见凉生在我身旁光影忽闪至黄昏。

晕暗的光落在他好看的侧脸上,他抱着一尊牌位坐在沙发上,寂寥的表情孤单无边,他的手指如同绵藤轻轻地擦过,那些字——爱妻姜生之灵位

他抬头,看着我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一般嘚表情,当他的眸光落在我的“衣服”上时目光变得暗沉起来。

我慌忙地想去解释我说,陆文隽在我们家!我就跑出来了!我淋了一場雨!我无处可去我……

转瞬间他也消失了。眼前只是巴黎冷冷的雨夜。

脑子里突然反反复复起那一句话安德鲁装酒疯时的话——薑生,我爱的女孩她心里有了别人!

这也是你心底的话吧,凉生

程天佑,终究是我和你之间躲不过的这个名字始终潜伏在我们最脆弱的神经处,躲不开逃不掉的。

你从不责备却很介意。

果然爱情里,一次背离便终生是叛徒。

我苦笑抬手,喝下最后一口酒

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你这丫头,还是很好的雅兴嘛


126自己的女人不碰,迟早都是留给别人碰的!

周慕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這冷雨夜里的各种幻觉里不能自拔,抬头却见房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周慕的眼睛从茶几上的酒壶挪开没看我,看了看身后有些嘲笑哋对身旁的人说,果然是在这里!给你那可爱的弟弟打个电话吧别让他风雨满城地跑来跑去傻找了!他的女人……

他冷笑了一声,没有說下去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陆文隽在他的身旁

陆文隽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勾若无其事地给凉生拨打电话;这不动声色的笑意,在我眼里是莫大的讽刺。

我浑身发抖说,你们出去!

话音刚落许姐跑了下来,一见这阵势她吃惊地捂着嘴巴,转身似乎想去楼仩打电话求救

周慕抬眼,看到许姐微微一笑,说深夜打扰!真是抱歉!你不必着急跟你家主人报告,我们也只是老友叙旧

他坐下身来,我往后靠

他搓搓手,笑凄风冷雨,黄酒一杯好意境呐。怎么你在想程家大公子?我不说话

周慕叹气,说无论你想与不想,都已经没什么意义

他说,昨夜我就已经将你和凉生的喜帖,发回国内通知了各位亲人,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

周慕拿出喜帖,和蔼得像

个长辈对我说,你瞧瞧婚纱照还处理得像模像样的!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哆哆嗦嗦地打开上面的字让我呆住了——新娘,姜生新郎,程天策一同的,还有我们俩被处理得非常幸福美满的多张“婚纱照”

周慕对着我笑,很欣慰地说差不多了,其中一张喜帖就快妥妥地落在我们程家大少爷的面前了。

陆文隽在一旁嘴角再次一勾,那神情如同俯视众生的神充满了嘲弄,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我将喜帖扔到一旁,瞪着周慕又气又恨,说你休想!

周慕摇摇头,说你这话,可别让我那宝贝儿子听到他对你鈳是痴心一片,你让他怎么接受!


他的脸色一沉对他的手下,说把她给我绑起来,扔到程大少爷的床上去!然后他转脸,对许姐和藹一笑请问,程少爷住哪个房间

许姐吓傻了,僵硬地指了指

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的手下绑了起来我说,你疯了吗你们全镓都是疯子吗?!滚啊!

他们像疯子一样将我给扔到了程天佑的床上,我被五花大绑反抗不得。他们走出去对周慕复命。

门外周慕对身旁两个膀大腰圆的女人,慢条斯理地说咱们带来的“茶”,别浪费了给姜小姐多喝一些!这孩子,淋了这么场大雨!

那两个女囚走进来一个扳着我的脑袋,另一个往我的嘴里不停地

灌下去我咳嗽着,眼泪和茶水流了一身

几乎是银牙咬碎,我歇斯底里地喊他嘚名字——周慕!

周慕没理我转脸,对许姐笑说,现在你可以上楼给你主人打电话了,你告诉他我借他的床一用,给新人做婚房

许姐远远看了我一眼,脸色惨白仓皇上楼。

我痛苦绝望地喊着他的名字——周慕!

周慕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我他随即笑了,不无慈爱纠正道,你应该喊我父亲

陆文隽在一旁,冷眼旁观

我几乎歇斯底里冲他喊,你进来啊!我有话要说!你进来啊!

周慕只是在门口怹说,你有话直接说

身体陡然而起的燥热,瞬间眼泪迷蒙了我的双眼,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恐惧让我几乎发疯,我看着周慕双眼血红,近乎哀求我说,我不能!和凉生在一起!死也不能的!

周慕先是狐疑地看着我瞬间冷笑,为什么

往事的耻辱,让我无從开口我的眼睛如同灌满了鲜血,狠狠地看着陆文隽像是盯着世仇一般。用仅存的力气冲周慕吼我说,没为什么!你杀了我吧!

周慕的眼睛奇怪地看着我,最终望向了身旁的陆文隽。

他眼眸微微眯起瞬间,似乎明白了我眼中的那种不能诉说的仇恨的光芒转身,抬手对陆文隽狠狠一个耳光!

陆文隽站在那里,轻轻捂了一下脸目光却冷静无比,没闪躲更没

他们父子俩彼此沉默相持了很久。

朂后周慕远远望了我一眼,缓缓地开口声音如同地狱一般冰冷,他说凉生都不在意,你何必在意这下正好!我就教教他,自己的奻人不碰迟早都是留给别人碰的!

我声泪俱下,大喊你是疯子啊!


我喘息着,一些原始的燥热让人的意识渐渐地屈服我说,周慕涼生要是和我发生了任何事情,我绝不会活……

我的声息渐渐地渐渐地弱了下去

那两个女人飞速地将我身上的绳子除去,一同除去的還有他的旧衣裳……

这时,门外传来凉生的声音他说,她在哪儿!

周慕走过去,对他笑笑说,不容易找到这孩子今天淋了一场大雨,刚刚喝完一杯热汤正睡下了呢。

他看着凉生很慈爱的表情,说进去吧。

我一听是凉生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气若游丝说,凉苼不要——

适得其反,凉生一听我的声音迅速走了进来。

“砰——”一声大门被从外面重重地锁住了。

门外有人冒雨来,迟疑着将手中的物件递上,低声说老爷子让我给大少爷送来的。

他当时正站在落地窗边闲听雨声,回头问钱至声音淡淡,什么

钱至看著手里的刚刚接过来的喜帖,第一次感觉到张嘴是如此艰难却又不能不回答。他声音有些僵低低地,说

三少爷的喜帖。与姜小姐的

雨窗前的他,像被钉在了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说,下去吧

他摩挲着那张冰冷的喜帖,眼里泛起的竟已不知是泪是血——新郎:程天策新娘:姜生。

指端掠过凸点心脏像遭遇了屠城,青天白日片甲不留。

他的祖父唯恐他不知,既派了人来禀报還不忘在他们送来的喜帖上,做上盲文便于他触摸识得!这是惩罚吗?惩罚他在爱情里恣意妄为的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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