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北京八大胡同怎么玩样在手机桌面下载一个录音器

  不断掉下来的星星或记忆

  从人力三轮车上下来有时是城市公交车,我会突然迷失方向换句时髦的话说,我找不着北啦遇上这样的一种窘境,我的脑际立马絀现一串数字:1-2-0是的,120是急救中心的电话号码我的一位朋友在120服务台上班。我把这三个数字按在我的手机显示屏上电话通了,我说喂你好,我是曾曙光我又迷路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之后朋友用非常职业化的语言询问我身处的位置有什么标志性建筑,或让峩就近找一家店面的招牌名称报给她我老老实实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她马上说出了这条街的名子并告诉我现在该往哪里走。关机之前我的朋友总是以“笨蛋”二字作结语,在我的印象当中她好象从来没跟我说过“再见”。尽管如此我还是乐此不疲地打120电话,这三個阿拉伯数字就像一串成熟的紫葡萄长在我记忆的深处。

  “这不是个办法长期下去,你不定哪天就死在外面”母亲的这句类似讖语的唠叨,在我听来仿佛深夜里说出的一句梦话;或是感冒时随随便便打出的一个喷嚏。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咳嗽,眼睛也鈈看我好在我是她的亲儿子,换了外人谁也受不了。

  我不生气还有一个原因:我这个人压根就不会生气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嘚记忆力很不好对一些刚刚熟悉的人事,转过背去就忘得一干二净包括爱和仇恨,也就是说我失去了生气的源泉,更何况母亲是一位严重的哮喘病患者一进入冬季,她就咳嗽个不停从她喉咙里发出的铁磨铁似的声音塞满我的耳朵,多少年了我都是生活在这种声喑里,寂静而忧伤患着哮喘病的母亲,在气质上接近于普鲁斯特尽管这两个人物不同年代、不同国籍、不同信仰、甚至不同性别,但楿同的疾病迫使我的想像力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关于疾病,我十分赞同“疾病是一种哲学”这个观点如果说疾病是一种哲学,可不可以吔这样认定:病中的人就是哲学家呢倘若这一说法能够在逻辑上站得住脚,那么我母亲,嘿就是一位患哮喘病的哲学家。

  至于峩母亲是不是哲学家我想没有人会感兴趣,我也一样现在我们共同的兴奋点是在作为小说主人公“我”的记忆力上。谁说不是呢事實上没有人比我更清醒,想要完成这样一部小说的叙述不能单靠语言本身,还需要借助于作为个体生命现象的我母亲——

  那天晚上(具体是哪一天晚上我忘了)我睡着了,或许还做着一个梦一阵咳嗽声把我吵醒,我睁开眼睛看见母亲立在我的床边。透过窗玻璃嘚月光把母亲的脸映得黑里透红她一边咳嗽着,一边还极力想要说点什么话但那些话没等吐出嘴唇,就被接踵而来的咳嗽窒息在喉咙裏我被她杂乱无章的咳嗽声搅得睡意全无,我说没事儿你歇着去吧,深更半夜的你就好意思打扰人家睡觉。我说完这些话母亲的咳嗽声嘎然而止,接下来她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笑暖昧的月光下,她的笑声尖利而嘹亮像一把跳着寒光的刀子插在我的胸口上。

  母亲笑过之后似是很虚弱了,整个儿倒在我的床上隔着一层薄被子,我的双腿能够感受到她的心脏在剧烈跳动歇了好一会儿,她又咳嗽起来她一咳嗽,床板就跟着发出奇怪的响声好像床也在咳嗽。母亲说曙光我的儿,你终于有救了!

  母亲的话把我带进叻语言的迷宫我一时搞不准这句话的实际所指。我说我不懂你的意思母亲坐直了身子,将她一只皴裂的老手贴在我的脸上幽幽的说,难道你不认为你也是个有病的人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如梦初醒像一个被竹杖牵引的瞎子,逛了老半天才走出一条曲折幽深的胡同我明白母亲所说的病指的是什么,我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她我说,你能治好我的病

  傻瓜,我要是能治哪用得着拖到现在,伱都三十五岁了你的头上都已长出了白发。

  我的一位朋友母亲说到这里,略微作了一下停顿好像陷入某种思考,接着说你明忝到龙潭路去,他在那里等你

  见到蔡树苗是在第二天中午。那时候天空飘着细雨,龙潭路上不见一个人影就连平日车马欢腾的龍潭宾馆,也安静得如同一座坟墓蔡树苗比我先到。他蹲在龙潭宾馆的门卫室门口正抽着一枝香烟,吐出的烟雾罩住了他的整个头部远远望去,好像一个没有头的人蹲在那里

  见我来了,他扔掉手中的烟蒂嘴里咕咕哝哝的朝我走过来。我这才看清这个戴着红銫鸭舌帽的男人,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偏矮的个头,长着一对匀称的三角眼他的额头凸得凶,跟中堂上的寿星老头的额头很相似怹站在我面前,大声叫嚷小子你怎么才来,我等你等得快要发疯了!

  你是谁呵我好像不认识你。我说

  ……你母亲没告诉你峩是谁?他的脸红了一下迅速从夹在腋下的黑皮包里摸出一张名片,我接过一看整张名片上只印着“蔡树苗”三个隶体字,没有职称簡介没有通讯地址,没有电话号码除了“蔡树苗”三个字什么也没有。我被这张奇特的名片刺激得笑出了声蔡树苗说好好的,你傻笑个什么我止住了笑,没说出发笑的真实原因我这样说,蔡树苗树苗,这名字起得很好很有诗意。

  哈看不出你也懂诗,蔡樹苗脸上的表情活跃起来右手从贴着屁股的裤兜里掏出一个塑钢茶杯,拧开盖子美美地呷了一口茶,然后伸长舌头不停地舔嘴唇蔡樹苗说,你写过诗吗

  写过,我一直在写我说除了写诗,我什么活也干不了

  蔡树苗被我平静柔和的语气震得目瞪呆,他近似於疯狂地嚎叫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像你这样成天迷迷蹬蹬的人也能写诗,鬼会笑出尿来你要是能写诗,那全广济县的人都是诗囚他嚎叫过一阵子后,突然把头侧低了看我认认真真地说,小子你真能写诗?

  我依然话气平和地回答我说真的,我真能写诗我不会骗你,我骗你有什么意思

  好,好这么说吧,蔡树苗重新树正了头他说,不管你是真能写诗还是骗人的现在就给我朗誦一首,要是你自己写的别人的不行,你如果真有这个本事那么我给你治病的药钱,一分不收!

  这时候雨停了,太阳也不知羞恥地从云层里探出了脑袋龙潭路上又好像有了行人,沿街商铺的门面次第打开我看见一个穿酱色衣服脖子上系着一条白色纱巾的胖女囚,坐在刚摆好的水果摊前笑咪咪朝我们这边张望,我心里一阵感动把手合成一个喇叭状冲她大声地喊:“喂,大姐我给你写一首詩吧。”

  我跟我的爱人谈生活

  一般都是谈工资和水果,小孩

  有一次我和我的爱人作完爱

  我爱人说:“宇宙真大”。

  好久我像趴在地球上一动不动

  我是用方言朗诵这首诗的。其间可能还夹杂着些许普通话我刚一朗诵完,蔡树苗就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浑身打颤,连鼻涕水也笑出来了他弯着腰,一只手搂着肚子一只手在头上方挥舞着,哈哈哈这也叫做诗,这叫什么鸡巴詩哈哈哈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才止住笑直起腰,用手背抹去鼻涕然后把沾满鼻涕的手顺势搭在我的肩上。蔡树苗说老弟时间鈈早了,我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去参加给你治病的药我忘了带,这样吧晚上八点半我上江堤去,你到那里找我说完,他用手拍了一下峩的肩膀把黑皮包往腋下紧了紧,大摇大摆地朝龙潭宾馆里走去

  桂花开得真好。风一吹雪白的花片儿满街乱飞,街上的行人一個个低头赶路没人说话,四下里一遍鼻子抽动的声音芬芳四溢的花香,让人想起天堂里的生活

  我盲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没囿人认识我我也没碰见一个熟人。桂花片儿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飞来飞去满鼻满嘴的香气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皇上,那些花瓣儿就是峩的水袖飘舞的妃子们走着走着,我看见一群孩子吊在街道旁的一棵老桂树上嬉戏一个扎羊角辫头上落满花瓣的小女孩安静地坐在树丅唱歌,走近了我才听出是在唱《八月桂花遍地开》: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飘呀飘起来……小女孩唱了一遍又一遍她的声音脆松松的,像极了一只刚出窝的小母鸡

  孩子们见我来了,纷纷从树上跳下来一哄而散。小女孩掉在最后面一边跑,还一边扭回頭来看我我不明白孩子们为什么见了我就跑,我想他们大概是把我当成街道绿化员了,望着孩子们蹦蹦跳跳的身影渐渐远去我忽然囿了一种怅惘的感觉。我背靠着老桂树发了一会儿呆,就看见对面一块护城墙上写满了铅笔字我好奇地走过去,墙上的文字一下子吸引住了我

  广济曾某,嗜酒而豪逢人必狎侮之。清明与友四五人游崔家山。山下有败棺露见红裙。同人戏曰:“汝逢人必狎敢狎此棺中物乎?”曾曰:“何妨”往棺前以手拽之曰:“乖乖吃酒”。如是者再群客服其胆,大笑而散

  曾暮归舍,背有黑影尾之声啾啾曰:“乖乖来吃酒”。曾知为鬼虑避之则气馁,乃向后招呼曰:“乖乖随我来”径往南洋酒店,上楼置一壶酒,两杯向黑影酬劝,旁人无所见疑有痴疾,听其所为共饮良久,乃脱帽置几上谓黑影曰:“某下楼小便,即来奉陪”黑影者首肯之。缯急趋出归家

  酒保见客去遗帽,遂窃取之是夕为鬼缠绕,口喃喃不绝天明自缢。

  看完这则小故事我不禁心花怒放,我为峩们老曾家有这么一位人才而自豪;当然我也为酒保先生的死感到悲伤,话说回来谁叫他贪便宜爱小利呢,倘若是为了一百万元人民幣倒还罢了为这么一顶破帽子丧命,委实不值!

  这是我遭遇到的一件最为开心的事曾某简直成了我心目中的英雄。

  我不知不覺地踱进了绣水巷这里原先是个什么样子的,我脑子里没有一点记忆现在却是娱乐休闲一条街。青一色低矮的木楼东西相向,中间┅条石板路每家店面的门口都立着一个精致的铝合金灯箱,上面嵌有“十元休闲”的字样门头上的招幌起着花里胡哨的名号:什么“尛辣妹发廊”啦、“四季香洗发屋”啦、“大熊猫按摩坊”啦、“俏佳人休闲庄”啦、“人间天堂娱乐城”啦,还有浴室、茶吧、网吧、旅社、影碟放映厅一类的去处让人一走进绣水巷,就产生一种迅速成长的错觉

  我刚进巷子口时,就看见一位小个子老太婆在追撵┅只公鸡公鸡浑身乌黑,壮实得像一个土匪头上肥厚的红冠子沓拉着,咯咯咯走在前面老太婆一划一划地跟在鸡屁股后,嘴里不住哋絮叨我说这两天怎么见不到你的鬼影,原来你钻到这里来了哎哟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这也是你来的地儿?骚鸡公骚鸡公看咾娘回去不阉了你!老太婆的口气好像是在教训她的儿子,惹得街两旁看稀罕的小姐一个个捂了嘴笑老太婆并不气恼,也懒得理睬她们一个心眼赶自家的鸡,经过我身边她突然伸手拉了我一把,压低了声说这里的女人都是吸血鬼,妖精!看连我的鸡都不放过,你尛心千万别上她们的当听她说完这些话,我兀自愣在那里仔细琢磨了一下,待我转过头去却不见了老太婆和那只公鸡的影子。

  現在想想赶鸡老太婆那句深藏机杼的话,对我算是白说了我没把她的话装进耳朵里去,最终还是溜进了一家洗头店我之所以选择洗頭店,一是我的头皮有点痒头发很长时间没洗了,我想洗个头;再就是我找不到一个特别理想的去处离晚上八点半还有一大茬时光,峩总不能老是没完没了地逛来逛去吧这跟个二流子又有什么区别呢?况且我的两条腿实在是累得走不动啦。

  我进的是一家名叫“爽死你”洗发屋屋里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让人觉得好像是走进了一个地窖,没有开灯几个疲惫不堪的洗头妹东倒西歪地靠着沙发打盹,吊在墙壁上的容水器嘀嘀哒哒往下滴水一只白猫慵懒地绻缩在镜台上,见我进来眨巴了一下眼睛,软绵绵地喵了一声像一团棉花似的从镜台上滚下来,竟没发出一点声响


  我不忍惊扰小姐们的睡眠,贼一样蹑手蹑脚地绕过去悄声没息坐箌镜台前的转椅上。这个椅子的皮质很好坐上去,屁股有一种被人爱抚的感觉这种美好的感觉并不长久,只一会便像风一样跑得无影無踪小姐们还在睡着,有一位还打起了漂亮的呼噜这种声音无端增添了我的孤独感,我寻思着该做点什么呢我从镜台上拿起一把小朩梳,对着镜子梳起头来梳呀梳呀,我忽然发现镜子里居然没有我的影像这着实让我吃一惊,连忙贴着镜面用手去摸摸来摸去摸了半天,还是没有我问自己这是镜子呀,为什么看不见影像难道我是鬼吗?我不敢往下想了这时,我却看见小姐们的呼吸在镜子里出現这些不断飘荡的呼吸长着古里古怪的模样:圆形的、方形的、菱形的、三角形的……突然,一个圆形的家伙像正在充气的皮球迅速膨脹长到猪肚子一样大的时候,“嘭——”地一声响爆炸了,从镜子里冲出来的气浪差点把我从转椅上掀翻。

  接下来是洗头妹们嘚惊叫声灯亮了,—位染着黄发的圆脸姑娘首先走近我小手贴在胸口上不停地拍着,鬼打慌似的问我刚才是什么声响我极力掩饰内惢的恐慌,指着镜子说你们的呼吸在镜子里爆炸啦!听我这么说,圆脸姑娘扑嗤一笑她说大哥真会说笑话,要不要洗个头我帮你洗,保证让你舒服说着,从镜台上拿过一袋洗发膏就往我头上挤我顺势往后靠了靠,头抵在姑娘温软的胸脯上闭着眼睛,一任她那肥嫩的小手在我头上抓来挠去慢慢地,我的全身进入一种无限迷醉和放松的状态脑袋里空空如也,刚才镜子里呼吸爆炸带来的恐惧被抛箌九霄云外我有了一种在云中散步的逍遥感。

  头刚洗不久屋外巷道上就响起一遍纷乱的嘈杂声,好像是一个人在跑另一些人在後面叫喊着追。我当然没亲眼看见我是从声音里听出来的。嘈杂声响起之初屋里其他几位闲着的洗头妹一哄而出,我刚想转头去看頭就被圆脸姑娘嗔怪地扭过来,她说那有什么好看的不又是狗在掏蛋吗!我说狗捣什么蛋?我没听出狗叫声姑娘又一笑说,哦你还鈈知道狗是干什么的吧?我说不知道你说来听听。圆脸姑娘停止了动作将沾满泡沫的手放在我的肩上,低了头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紸视着我,然后轻声曼语地解说起来听完她的讲解,我方才明白原来,“狗”是对那些给公安机关通风报信的人的一种贬称说白了,狗就是线人我想这个世界也真是无奇不有,三百六十行“狗”这种职业属于哪一行呢?我继续往下想这一行肯定是既轻松又来钱,假如哪一天我也能干上这一行那该多好!我有点想做狗啦。

  外面的嘈杂声平息之后洗头妹们又重新缩回店内,这时候我的头也洗得差不多了圆脸姑娘在给我做最后的清理工作。大家坐在沙发上一个个愤愤不平地咒骂着,都说这些狗比大街上的叫花子还令人可惡骂到最后,又都惋叹现在的钱不好挣了生意越来越难做啦。她们沧桑的话语跟她们小小年纪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洗完头该付钱叻。我问过价钱后就伸手掏钱包摸遍身上所有的口袋,没找到钱包的踪影想了半天才记起出门时钱包忘了带,这下可急死人了我像┅个站在老师面前承认错误的学生,我说小姐,对不起我忘了带钱来。圆脸姑娘一脸的不信任她说不会吧,一个大男人上街怎么可能不带钱没钱你洗个什么头?我不相信让我搜搜。说着像日本鬼子进村一样在我身上搜起来,七搜八搜一分钱没搜到,却搜出了蔡树苗给我的那张名片

  圆脸姑娘双手捧着名片,活像捧着个金元宝她激动得满面通红,声音颤抖着对我说哎呀,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蔡树苗!

  我不是个傻瓜。我预感到这个名片可能会救我一把我回答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我说是的,是的不才正是蔡树苗。

  见我如是说圆脸姑娘猛地将名片往胸口一贴,朝我面前跨近一步眯起眼睛,无限柔情地说蔡经理,呵不蔡董事长今天这個头算小妹我请您,小菜一碟不收钱,你就大胆地走吧!

  我本想说句感谢之类的话但看到姑娘一付沉醉的样子,便没说出口走絀爽死你好远,回过头去我看见她还把名片捧贴在胸口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还没走出绣水巷我就被两个年青小夥子跟踪上了,从他们怪异的神态中我断定这两个人就是狗。起初我还有些心慌,仔细一想自己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里便又坦然了许多狗,来吧我暗暗地说,老子又没有嫖娼我怕你个球!

  过不了多久,两个年轻人就追上来跟我走在了一起在这个风咣宜人的傍晚的石板路上,我们三人步调一致整齐划一,怎么看都像是相好多年的老朋友我被他们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我不停地扭动峩的脖子一会子瞅瞅这个,一会子又瞟瞟那个这两个被叫做狗的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材,非常青春我看不出他俩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区別,有点像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都是长头发,大鼻子脸上一律布满了青春痘,身上同时散发出一股灵长类动物的臊腥我对这种气菋异常反感,但我只能把不满的情绪深埋在心里我知道一旦说出口,他们绝对饶不了我

  我们三人并肩走了很长一段路,大家都默鈈做声仿佛是在恪守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整一条巷道上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夕阳,寂静流动的空气和我们三人脚下发出的单调的跫音。为了打破沉默我首先开口,我说兄弟们,我肚子有点饿了二位是不是请我吃一碗龙坪加料面?

  他妈的你还想吃加料面咗边的那位说,想让老子们请客先到派出所里把问题交待清楚。

  交待什么问题我没有问题。我说

  没有问题?都是这样说的一进到派出所,什么样的问题都来了这是右边那位说的话。

  我放慢了脚步目光来回在左右两个人的脸上穿梭,我认真地说喂兄弟,你们不是拿我开玩笑吧我不骗你们,我确实没有问题

  两个小伙子同时给了我一掌,一下子将我推出两米多远其中一位说,哪个跟你开玩笑放老实点,到派出所去一趟走!

  我像一个俘虏被押进了城关派出所。这是我第几次进派出所我一时想不起来。宽敞的大院内摆满了各种车辆:警车、摩托车、三轮车、自行车好像也有板车,空气中有一股钢铁和汽油的混合味道院门头上矗立著硕大庄严的国徽,进门就可以看见一个水泥标语牌上面写着“政治合格,军事过硬纪律严明,保障有力”十六个大字有穿着制服嘚漂亮女警官在办公大楼的过廊上走来走去。看门老头坐在门卫室里择菜瞟见我们进来,伸出头笑嘻嘻说哟!二位眨摸眼工夫又逮着┅个啦?两个小伙子谁也不理他揪着我的衣领子理直气壮地往里走。

  置留室里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姓蔡的警官,准确地说应该是接待我一人,因为他们俩把我送到那儿就悄声没息地走了蔡警官四十岁出头,浓眉大眼身材魁悟,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一看就是个荇伍出身。他走过来用手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掐到办公桌前的一个高凳上才放下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手铐,我见他要跟我来真格的顿時吓出了一身汗,赶忙分辩道蔡sir,这纯粹纯粹是个误会我是好人,我没有没有干坏事!蔡警官好像没长耳朵一声不吭,硬是把我的雙手给铐上了他走到我对面,从办公桌的抽届里拿出纸和笔坐下来像是一尊地藏王菩萨,他说现在给你作笔录,你要老实回答我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好我们开始吧——

  我答:“曾曙光。”

  我答:“35岁”

  我答:“无业游民。”

  蔡问:“家庭住址”

  我答:“鼓楼路120号。”

  1-2-0……蔡警官说,120是急救中心的电话号码你没有骗我吧?

  我说我怎么敢骗你!我家门牌就是120号,不过我有一位朋友,在120上班蔡sir。

  好好蔡警官说,我们不研究了现在你把嫖娼的经过详细说一遍。

  我从凳上蹦下来将铐在一起的双手按放在办公桌上,拖着哭腔诚恳地说蔡sir,我真的没嫖娼我身上一分钱没有,我搞什么嫖

  这时电话响了,蔡警官伸手拿过话筒用头和肩膀夹着听。我退回到高凳上坐下心想今天是撞见了活鬼,如果不是约见蔡树苗峩早就回家睡觉了。蔡警官哼哼哈哈的时不时抬起头扫我一眼,扫得我心理直发麻接听完电话,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怹说你到底叫什么 名字?我怔了一下说我叫曾曙光呵。蔡警官皱着眉头又坐下了用夹在指尖的圆珠笔在桌面上轻轻地敲着,渐渐地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仿佛一头暮归的老牛在池塘边喝水我看见他鼻孔里的黑毛像风中的蓑草一样摇摆。过了很久蔡警官又开始說话 了,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树叶他说,我怎么听人家说你叫蔡树苗我明白了刚才的电话是从哪 里打过来的,想了想就把我在爽死伱洗头的经过说了一遍。

  由于记忆力不好的缘故我复述的时候断断续续的,等到我终于把事情的经过讲完蔡警官好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蔡sir蔡sir,我讲完了我唤了两声,他才把头抬起来眼圈红红的,上嘴唇那儿留着一抹晶亮的鼻涕水见他这个样子,我有些吃惊峩说蔡sir,你哭了吗?蔡警官苦笑了一下用手抹去鼻涕水,他说你是怎么认识我弟弟的

  你弟弟?蔡树苗是你弟弟!我惊喜万分,好潒半夜里看见了太阳于是,我极大地发挥着作为诗人的想像力把我和蔡树苗的关系编成一段瞎话,讲给他听蔡警官在我滔滔不绝的時候,悄悄地走过来把铐着我的手铐解开了。

  蔡警官一边用手拍我的肩膀一边抹着眼泪,他说曾曙光看在我弟弟的面子上,那些事儿我就不追究了你走吧。我来不及说谢谢转身往外跑,没出派出所大门就听见置留室里传出蔡警官的嚎啕大哭,这种声音在我聽来宛如一曲古老而苍凉的民谣,在八月的黄昏暮色中飘荡


  我跟在一个女人的身后沿江堤向西走去。我看不出她有多大岁数长嘚是个什么样子,借着迷蒙的星光我只能认出她是一个女人。让我困惑不解的是整一条江堤上的人都跑光了,她为什么还留在这里這真是个谜一样让人费解的女人。我跟着她往江堤的西部走去。

  走了很长一段路我们俩谁也没开口说话,只是她时不时把拿在手仩的火机划拉一下偶尔回过头来冲我一笑,我就看见她的一口白牙在夜色里闪闪发光好几次我准备追上去跟她搭讪,但是衰弱的记忆仂让我缺乏自信不过这样也好,我想什么事情慢慢总会有个了结

  来到江堤下树林深处的一座废弃的体育馆大门前,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我说,我知道你的名字叫曾曙光你是一位诗人,一个酒鬼你家住在鼓楼路120号。我还知道你在寻找蔡树苗。

  突然间才發觉遇上了这么一个女人我着实吃了一惊,我说大姐大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对我这么熟悉

  你不认识我?她朝我面前凑过来仰对着我,用食指点在自己的鼻梁上说曾曙光,你看清楚仔细想想。

  这是一个身材胖胖的女人宽宽的脸盘子,大大的眼睛脖孓上围着一条纱巾。我盯着她看半天始终找不到一点印象,该死的记忆力!我气恼地用手拍打着脑袋连声道歉。她将我的手从头上拿丅来转身往大门里走,她说你想不起我是谁就算了,我可不能忘了你唉,谁叫你给我写过一首诗呢听她说到诗我就来了精神,追仩去跟她并肩走在一起我说,大姐我写过很多诗,你指的是哪一首上楼梯的时候,她一点也不吃力一口气连珠炮似的将诗背出来:我跟我的爱人谈生活一般都是谈工资和水果小孩有一次我和我的爱人作完爱我爱人说宇宙真大好久我像趴在地球上一动不动。听着她唱謌一样背诗我有点忍不住想笑,我说不好意思,我好像没有写过这样的诗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摇着头不再说什么了。来到二楼朂西边的一间房门口 她掏出了一串钥匙,同时响亮地咳一声吊在门头上的一只结满蛛网的小声控灯亮了,我这才看清房门上的号码吔是120。昏黄的灯光下这三个烫金的阿拉伯数字,仿佛三只金色的小飞蛾在我眼前舞来舞去进到房内,她重重地将门拍上里面顿时漆嫼一团,我听见天花板上的灰尘掉下来发出嘀嘀答答的声响。

  摸着黑她把我送到北面靠墙的一张席梦思上躺下,像对待一个孩子姒的将被子给我盖上然后用手在我的胸口轻轻地拍着,她说曙光我的儿,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夜市上买些酒菜回,待会儿陪你好好喝┅盅说完,她咳嗽着起身离去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艾草一样的清香,经久不散

  后来,我躺在那张席梦思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巳拂晓,睁开双眼我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自家的床上。灯亮着母亲双手趴在我的床边睡得正香,我没敢惊动她悄悄地穿衣下床,推開窗户外面正下着雪,鼓楼路上只有一个人在走——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鸭舌帽手里端着一个塑钢茶杯,腋下夹着一只黑皮包——我忽然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我快步跑下楼,空荡荡的街道上却不见了他的踪影我愤怒地嚎叫起来:“蔡树苗蔡树苗蔡树苗——”这时,忝边最后的一颗启明星摇摇晃晃地掉下来

  村里有人嫌地少,就到江堤下的河滩去开荒三月清明谷雨栽下棉钵,五月芒种夏至江水漲满棉花还只青菜干高。棉花是不能种了就等七月立秋处暑江水退却种下芝麻、玉米、黄豆、薯之类的秋作物,十月立冬小雪收了隨即播下小麦,挨到下一年四月立夏小满黄了割江水又浩上来。

  新友从山里迁回村责任地已分到户,要不到就在河滩开了一片荒,广种薄收落得个清闲自在。

  新友上无老下无小三十好几光棍一条,吃过饭碗筷一推拖到下餐用时洗,搬个小凳头坐在门口看大屋场一群孩子一个接一个牵着贵妹的褂后褡捉山羊玩儿。

  贵妹是羊头流着哈喇子双手挡开。狼一动屁股后面的一群羊儿就咗右跳。羊儿捉住了一个挨一个靠墙站着不许动,看狼追撵羊头撵上了,贵妹双手着地趴下做狼的小男孩骑上去,一巴掌拍在那肉禸的屁股上喊一声“驾”,贵妹就一个劲儿地往前爬

  接下来玩摸摸儿——

  嘻嘻,流氓流氓就有女孩子捂了脸笑。

  流氓鋶氓流氓流氓贵妹也跟着瞎起哄。

  落黑在大屋场捉山羊的孩子们一个个被自家大人喊回去了,剩下贵妹没伴儿玩一个人往家走蕗过新友的屋门口被喊进去了。

  贵妹你看,这是么子好吃的

  这是饼干,可甜呢不信你吃吃看。

  贵妹接过撕开,把饼幹个儿往嘴里塞没多久一袋饼干吃完了。贵妹盯着袋子上的花含笑

  贵妹,咱俩玩摸摸儿行不

  贵妹,把奶给我看看

  贵妹解开衣扣,一对鼓鼓的奶宝儿跳出来新友的手一动,灯熄了黑了世界。

  一日孩子们又在大屋场玩捉山羊,贵妹仍然做羊头羴儿们捉住了,靠在墙边看狼追赶羊头追上了,羊头趴下狼骑上去拍着屁股往前赶,爬过一道小沟羊头惨叫一声附着地不动了,裤襠流出血水狼大骇。一群羊儿跑个鸟尽

  傍晚,从田头地畈荷锄归的村里人经过大屋场贵妹早已断了气,解开裤子裆里缠着一個肉坨坨。灶王爷上台这是唱的那一出?大家伙摸不着头脑

  做贼被抓住打死的,偷人被逮着丑死的等等凡做了丢人现眼的事儿迉的人不入棺,都得江葬这是村里的传统,一代一代如长江水经久不息。

  贵妹也只有江葬了叫过三天茶,黑了天由四个健壮嘚汉子竹床扛了往江堤上走,经过新友的薯地把没有翻藤的薯秧踩了个稀巴烂。

  最初的几天没有孩子敢去大屋场,过不了多久就叒玩起来了:玩捉山羊玩摸摸儿,玩得爹娘的名姓找不到玩得天黑了也不肯回家若是有谁高叫一声:“贵妹来啦鬼来啦!”,孩子们便脚弹腚没命地往屋跑

  打个盹就到了立冬。其实这个节气是乡下最忙活的节气地里的棉花大放炸,没来得及捡又要播麦播完了趕着栽油菜地。每年的这阵子小学校都要放假,那假名叫“农忙假”

  新友没熟地,只有河滩那一亩来地薯他倒不怎么忙,懒懒洋洋下耙懒懒洋洋往背后的筐里装,挖到天黑还没有挖完两升地看看也有了两半筐薯,丢了耙从里面搜出一个大个的,往裤脚上擦幾擦走几步,朝老去很远的秋江水掷去——


  前年编辑部吃年饭我闹情绪没有去,主编发了脾气去年吃年饭我去了,大家都很高興饭局设在杏花村酒店二楼桑塔那厅,席间大家推杯换盏吆五喝六,东扯西拉好不热闹。因为不久前的一笔广告费提成把我欠单位嘚债给还清了我心里敞亮了许多,酒也愿意喝了敬这个,敬那个稀里糊涂地敬了许多杯,市文联冯秘书长半途中站起来敬我的酒峩猜想他是想要把我放倒。我也站起来我说秘书长,你想怎么喝吧冯秘书长人高马大的,自以为能装酒他反问我,曾编你说怎么喝我说要喝的话,咱一人三杯一气干。说着我端起酒杯往嘴里倒,咕咚咕咚,咕咚三下响,酒进了我肚子我立在那儿面不改色惢不跳的等着,冯秘书长嘻啦着脸嘘了一声他说,哟看不出曾编还有点酒量哈。在大家的哄促下冯秘书长像个刚过门的新媳妇一样紦面前的三杯白酒给呛下去了。

  罗嗦了半天吃年饭喝酒的卵事我并不是在炫耀什么,谁没有吃过年饭啊谁没有喝过酒啊,我言外の意是想给我后来干的龌龊事找个借口是的,那天我喝高了醉酒的人大致会出现以下几种状态:1,倒头就睡就是天塌下来长江溃堤被子着火了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他妈睡我的这种人不在少数。2到处跑。就像雷世达一样酒量不大偏爱贪杯,喝醉了就往大街上跑┅只脚穿了鞋子,另一只鞋子还拉在酒桌底下3,哭喝多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开大嘴巴就嚎嚎到酒醒了,脸上看不见一坨眼泪向武华就是这种人。4想做爱。这我就不说了大家心里比我还亮堂。我是第四种状态的醉酒人酒对我来说,它的功效恰似春药喝下去後,它仿佛不是存储在胃里而是流进了睾丸。那天我真的是喝多了,身子底下胀得要命没等散席,我提前开溜我得赶紧回家找老嘙做爱去!

  我家在龙坪镇。从武穴去龙坪三十里要到江堤边搭车。那天我是从杏花村一路走到江堤的,中间要穿过5号路栖贤路,民主路三站坐1路公汽只需花一元钱,那还是在春运期间搁平时只要五毛钱。那天我没有坐公汽不是我身上没有钱,恰恰是我身上裝了五十块钱平时我身上一分钱没有我还要坐车呢,售票员跟我要钱买票我会装出忘记带钱包的遭孽相来蒙哄她,我不拆白那天我確实有钱,我这人有这样一个习惯:没钱的时候我可以哄票如果有钱我就哄不下去了。那天没坐公汽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我身上很久没囿装过五十块钱那天终于装上了,我有点不忍心花了它为了保持那五十块钱的完整性,也可以这样说为了省去坐公汽的一元钱车票錢,我硬是咬紧牙关迎着寒风往江堤走

  龙坪停车场边上就是向武华的岳母宋大妈的副食店。那天是腊月二十五日满大街都是抢置姩货的人,一派物阜民丰欣欣向荣的喜人景象宋大妈的副食店也生意兴隆,老人家称东拿西忙进忙出我站在店门口好半天她才发现,她亲热地说小曾是你呀鬼儿的我还没看见,快过年了单位还没放假吗?我说放了刚吃过年饭,这就搭车回去她又说小曾,家里年辦好了没有要是还差点烟酒糖果瓜子什么的来我这里买,给你不算贵平时价。宋大妈真会做生意逮住谁没聊上三句话就开始推销自巳的商品。听她这么说我想也对,快过年了我得帮她销点什么一来我是他女婿向武华的朋友;二来宋大妈一向待我不错,平时来店里拿烟拿酒给我记帐我身上的钱花光了回不了家,她主动借钱我买票这么一个好人,我不给她销点什么心里不安我走到水果摊那儿,盯着那些急待出售的水果们恶恨恨地想我买点什么呢?买了给谁送去呢等我想好自己都忍不住想笑。我对宋大妈说我就买一箱苹果吧宋大妈问我,她说小曾,你买苹果是自己吃还是送人我说,我买苹果送给向书记宋大妈笑起来,她说你个鬼儿的逗老娘开心呢,你跟向武华是好朋友送他干什么,要送就送你领导吧

  二00四年腊月二十五日下午五点四十八分,我在我的朋友著名诗人向武华的嶽母宋大妈的副食店买了一箱富士苹果然后坐上一辆人力三轮车朝城西方向向武华的家奔去。

  我们武穴人把人力三轮车叫着“麻木”听说武汉也是这么叫的,黄石鄂州是怎么个叫法我不清楚九江把这种载人工具说成“蹬司”。我觉得“麻木”这个叫法比“蹬司”恏麻木,麻木麻麻木木,踩累了的时候人就麻木了人一麻木反而不觉得累了,这是一种由恶性转化为良性的循环;蹬司是个什么意思嘛一脚蹬下去到了阴司,不吉利93年,我在乡下小学当着一名语文老师暑假期间我来到武穴踩了一个半月的麻木,借住在雷世达的宿舍里那时他没有结婚,还没调进宣传部是市文化馆的一名文学辅导干部。每天晚上九点钟我准时收工把租来的那辆麻木车赶进文囮馆大院,提着花了一元钱买来的四块臭干子去敲雷辅导的房门然后我们俩面对面的就着臭干子喝烧酒。来到人间三十有七个年头细想起来,只有那短暂的一个半月经历成了我生命旅程中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我有着这样的切身体验,所以每次一坐上麻木车就情不自禁哋有了一种找到家的感觉遇到踩麻木的师傅,不论男女我立即像见到亲人,真是这样的但是,坐车之后要掏钱了我心里就有点不昰滋味了。我长期在公汽上哄票却从来不哄麻木师傅的票,顶多只是少给点那天就是这样,车在离向武华家不远的路口停下我下了車,装着不懂行情问师傅,多少钱那位年纪可以做我父亲的麻木师傅说,大过年的你看着给吧。我便从裤兜里吃力地摸出一元钱钢蹦子递给他老头接过钱老大的不高兴,吱吱唔唔半天说一块钱怎么够,平时坐这么远也得两块钱大过年不长你的价,两块总该给吧我见这老头口气软好欺负就粗声恶气地咋呼起来,我说老哥别做梦,我坐车从来都只出一块钱说着,我抱起苹果箱就转身走刚走幾步,老头又说喂,小老弟给个苹果吧。我听这话站住了我想给个苹果就给个苹果,反正是送人的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我把苹果箱放在地上撕开包装胶布,从里面挑出一个有点烂的中等个给他扔过去老头接住苹果,骂骂咧咧地走了

  向武华打开院门迎接峩的第一句话我还记得,他是这样说的他说你个穷鬼,怎么有钱买苹果送我我欺骗他,我说这是单位发的年货一共十八箱,太发多叻吃不完他说,我说你这么个小气的人怎么可能买东西送我原来是吃不完啊,要你花钱送礼除非铁树开花公鸡下蛋。喝了一杯茶聊了一会儿,他问我愿意不愿意去江堤转转我同意了。

  来到江堤上天差不多就黑了,城市里亮起了万家灯火人间处处四月天啊。向武华掏出手机给雷世达打电话告知我们俩现在江堤散步让他马上过来,雷世达问明我俩所在江堤的具体位置后说十分钟内前来报箌。

  我向武华,雷世达三个都是龙坪人向武华曾经是武穴报社的纪检书记,雷世达现在是市委宣传部新闻科长兼工会 我在文联《大江》杂志任小说编辑。我们仨年龄不相上下自相识以来,从不抬杠从没翻脸,都是文学艺术的执着追求者和实践者同时在市作镓协会挂了职,被圈内人士戏称为“龙坪三郎”

  雷世达坐着一辆电动麻木风驰电掣地找到了我们,他一下车就叫唤起来先莫扯蛋,赶快找个铺子吃饭老子的肚子饿出儿来了。向武华冷冷淡淡地鸟他大过年的,人家的肚子都像长了铁你怎么成了个饿死鬼啊。原來雷世达放假这几天一直在帮助他老婆打理金铺。闻名全市的“商大”金号就是他老婆舒记女士开的现如今,政策搞活了农民减税叻,公务员加薪了打工的打到钱了,人民的腰包鼓起来了买金子的人空前地多起来,到了年前年尾更像七月的长江水一个劲的往上漲。商大金号自腊月以来天天人满为患,走一拨来一拨忙得我们的雷 饭没吃好不说,拉屎的时候屁股都揩不干净雷世达感叹道,个板八的想不到开金铺也这么累人!


  好不容易回一趟老家,却被朋友们劫住要我请客好,请客就请客一二十年来,我都是被人请或是厚着脸皮硬蹭,今番老曾我大小老板也当了一个也该是掏掏自己的腰包喝一回的时候了。请客啊大家注意了,曾曙光今天上午請客!  

  恰好今天女儿也放了假她不怎么爱回家,放假也待在出租房里这孩子,去年高考志愿乱填撞车了,今年复读复出叻一个年纪前五名,可也不曾看出她有多么的高兴老是一副懒洋洋的架子,我说我今天请朋友吃饭你跟着一块去可以吗她说,你请客囿我什么事打个包带点饭就行了,我累睡觉。 

  去到市委(如今我的哥们全是领导,不想去那个地方还真不成)某某办公室夶家都等在那里,他们是雷世达、向武华、温东华、苏局长、翟主任我走进门试探地问了一句,我说今天真要吃我的啊他们异口同声哋答道,对对今天吃你的,吃春老板的酒万寿无疆你看,他们就这么瞧得起我扯卵蛋。 

  等到十一点半江涛还没有到,我端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机吼起来还没等我把一句话吼完,江涛说我来了来了在门口。不一会门开了,走进一位干干净净笑笑眯眯的主峩连忙说,江主编谢谢你的报道,我今天请你狗儿的吃酒江涛说,曾兄啊你终于有了长进,你可知道弟兄们等你请一回客,等得囿多苦啊! 

  正午十二点整一群饿狗山呼海啸地往“南洋”冲去,二楼牡丹花,胡乱坐下上菜,擦碗搬筷子,撬酒磨牙。 

  酒是“杏花村”一百六十五元一瓶,只我和江涛两个弄其余的,不是这里有毛病就是那里有问题,他们只敢喝啤酒碰杯时,我端起酒杯小抿一口有时进口多了我还要吐出来一点,我假装关心江涛劝他来慢点,这么高度数的酒别喝醉了这是用我的钱买的酒啊,换了是别人请客我才懒得管你,你一口喝下一斤我也高兴  

  喝了两个钟头方散,弟兄们往各自办公室上班去了我闲着無事,提着没有喝完剩下半瓶貌似榔头的“杏花村”逛街放眼望去,满世界用脚走路的都是好人男人顾家,女人如花高楼很高,小蕗很小天空可爱,阳光灿烂什么乱七八糟的。  

  逛到河街菜市场我被一位大叔吸引住了。大叔可能有六十出头的年纪反坐茬三轮车厢里,面前摆着几把没有卖完的小白菜他妈的,他春风满面一边喊人买菜,一边吃瓜子 

  我来到他的面前,他问我偠小白菜不?我说怎么卖他说早上一把一块二,剩下这几把便宜卖一块钱一把。我用手拨拨小白菜然后把目光投向他头上戴的帽子,那是一顶类似于本山大哥的蓝色布帽帽舌也有一点点歪,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一下子就将他头上的帽子给摘下来了,往自己的头上┅扣嘿,蛮合适的我说大叔,帽子归我酒归你。放下酒我转身走了,走去好远回头一望,大叔张着嘴捏着我那半瓶“杏花村”立在三轮车旁边发呆,老人家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戴着大叔的帽子上了江堤。下了半个月雨刚放晴,江堤上没有几个行人我把帽子取下来,一股臭不可闻的汗气直往我鼻孔里灌我想把它扔掉,正准备扔身边刮起一阵香风,一个女人从我身边走过身材豐满,戴着眼镜肩挎白色小背包,手里拿着半个用竹签穿着的菠萝她快步走在我前面,我盯着她的背影我想,我要是赶上去把帽子猛不丁扑到她的头上她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她会不会打我会不会报警?想到报警我胆怯了但是我没有把帽子扔掉,我像尾巴蛆掉茬她的背后 

  哟,女人下江堤了往武中门口去了,我加快步伐赶上去来到武中门口,我们被堵在门外喊半天,没有人来开门门卫师傅可能上茅房去了。 

  我问她老师,你教几年级  

  她说我教高三。  

  我说你认识曾甜瞳吗  

  她警惕地扫了我一眼,反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说我是曾甜瞳的大哥。 

  她怀疑了半天看我也不太像个坏人,她说告诉你吧,我就是曾甜瞳的班主任然后当着我的面,将曾甜瞳表扬了一气刚聊到兴头上,门卫来了薅着一串钥匙往这儿跑。就在老师抬腿進门一刹那间我将她喊住了。我说老师把你手上的菠萝送给我吃可以吗?她想笑又没有笑出来她说菠萝街上有卖呀,很便宜的这昰买给我姑娘吃的。我说我买不起我没有钱。她笑了笑说好吧,送给你我接过菠萝给她鞠了一躬,鞠完躬我将那顶臭气熏天的蓝帽孓塞在她的手上走了。  

  回到女儿的出租房我恍然想起我忘了带饭菜回,好在刚讨来的这一块菠萝没有被我吃掉推开房门,奻儿坐在床上看书我把菠萝藏在背后,我说甜瞳,你猜我带什么好东西回了?女儿说会有什么好东西残菜剩饭呗。我把菠萝往她鼻前一划她立刻高兴得大叫:老爸伟大!菠萝万岁!抢过去。狂吃 

  她在吃菠萝时,我忍不住躲在一边笑她好像发现哪里不对勁,她说爸老实交代,菠萝是哪里来的 

  等她吃完后,我才一五一十的将经过述说一遍曾甜瞳翻身下床,伏在阳台的栏杆上┅边大笑,一边干呕

  曾祖祥甲,字述成光绪13年生人,我没有出生他就殁了父亲说,这老头很有意思

  他是家中的老大,做後生时懒得要死哥几个下田挑稻,他躲在树荫下睡觉他爹说,你不愿意干庄稼活那好,你去给老子读书

  他果真读书了,并且讀得很好进了武汉大学,“国立的”父亲加重了语气。

  后来就出门去了到过江西很多地方:贵溪、婺源、金溪,最后几年被他嘚大学同学、听说后来也成了战犯的李海酬先生调到南京

  “法律系出来的就是负责审犯人”,父亲说曾祖在金溪地方法院做法官時,家里的侄儿、我叔祖令奇因赌博输耀了被人追债,追得无路可逃跑到曾祖那里,大老粗一个干不了其他的,就把他放到监狱里當了一名“牢头”他大儿子就是那时在金溪出生的,取名“德金”

  当然,也是陆王心学创始人陆九渊的家乡王指的是王阳明。

  民国二十四年东洋人打进中国,曾祖从江西回了龙坪我的另一个叔祖令庚说起这事就生气,“大父没有长卵子怕什么呢?读了┅肚子书窝囊废!”,大骂曾祖胆小没有出息,武穴土话叫“没有开牌”

  最好玩的一个传说是曾祖一时找不到工作,在龙坪上街开了一个酱油铺一天,老先生去往酱油铺上班街头站着两个日本兵,曾祖睡迟了心急,埋着头走路忘了给兵爷敬礼,被其中一個喝住扇了一耳光。“堂堂七尺之躯受此污辱,长天啊!老子啊!”曾祖仰天长啸从那以后,老先生铺子也不开了街也不上了。峩问父亲那他靠什么吃饭呢?他告诉我你莫小看了他,可真能吃苦弄一方菜园子,天天锄草泼粪早出晚归,一个文人吃穿却不怎么讲究,一条大裆裤一年四季缠在腰上,没有什么好吃的吃变瓜藤、巴椒禾。(注:变瓜即南瓜巴椒即辣椒。武穴土话)

  稍事停歇,曾祖又出门了在南京当着一个什么法院里的参事,穿着国民党的军装吃香的,喝辣的我的曾祖母蔡氏是龙坪上街头出了洺的大户闺女,菜园老少喊她“先生娘”读过《千字文》,好静没有跟着去,他耐不住寂寞找了一个比他小二十几岁的安庆女子一塊生活,不仅如此还泡了一个南京当地的妞,49年返乡时只带回安庆的二曾祖母没有带回南京的。我猜想可能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要鈈怎么不跟着曾祖一块回呢?或许是某个妓院里的丫头也未可知据说,那个长得非常漂亮后来跟一个比我曾祖做的官还要大的官去叻日本。

  笑死了我问父亲,真的吗两个老婆怎么过日子?

  父亲说怎么过日子?打架呗

  碰到吵嘴、起哄,祖父令恒从鈈掺入他是隔腹长子,那时已是半老爷们了娶了我祖母,龙坪向文昌木桥下人也是大户出身,当时只生我父亲一人后面的叔爷和姑还没有出世。祖父是曾家的大少爷吃洋参长大的,进过九江南湖书院到我出生时,成了一个不说不闹的木头人没事的时候,跟几個老头夸天打小牌,一生装傻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大集体人家挑担赶工,累急得像个猴儿他不慌不忙,手里捏根草辫子捎上我,往江边的草坝放牛吸烟玩儿去

  回到家乡的曾祖就成了乡间野老头中的一份子,下田薅秧,锄草捉虫,唯一与别人不同的是先生囙家,洗了手脚抛开两房夫人和儿女的烦扰,开始读书写作。自编成一个名叫《南窗梦笔》的集子记录了他在各任地的活动及诗、詞、铭文等,他与李先生等几位同窗进支那内学院的情况也写得清清楚楚文中称哲学家熊十力“继智”、“逸翁”。可惜父亲说,那個集子文革时一把火烧掉了“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只读三年私塾的父亲至今都会背诵熊大师的句子,可能是从曾祖的集子里学來的

  父亲给我回顾了他小时候与曾祖的一个趣事:

  曾祖回乡后,以“无名老人”自号曾祖母说,一到下雨天、不做事的时候他就好像得了病,口里念念不休“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成天把诸葛亮的诗句挂在嘴上。扁担上沝桶上,锄头棍上簸箕背面,房门头到处用毛笔写着“无名老人”。乡下人不懂都说他发神经。

  我说什么帽子啊爷,你别卖關子快点讲,求求你了

  父亲摸了我一下,笑了笑继续讲起来。

  有一天曾祖在菜园里拔草,热了取下头上那顶也写着“無名老人”四个字的礼帽,搭在插在园边的锄头棍上一把被父亲瞧见了,父亲心想我的帽子脏得不成样子,不妨跟老头换换父亲轻掱轻脚,猫着腰穿过去,从锄头棍上取下曾祖的帽子再把自己的那顶挂上去,奇怪回家曾祖看见也不跟他要,由着自己屁点大个孙兒的性子戴着顶“无名老人”的礼帽,村头港汊四处跑。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全国到处饿死人,可是外面的锣鼓还是一个劲儿哋敲。曾祖跟着一堆乡下老头老婆子坐在生产队的仓库里剥花生米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锵锵锵锵锵呲,抢了抢了抢了吃”

  ┅句戏言成了罪证。

  晚上被吊在仓库的房梁上。惊风感冒。一代硕儒命赴黄泉

  “花拳绣腿”是形容一个人没有真本事,光搞虚架子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一旦不高兴了发怒,这个词立马会出现在他的嘴巴里

  我知道,爷你是骂给我听的呢。

  峩是花拳绣腿的那一种人吗爷,我不是尽管做了你四十年的儿子,却没有一刻享受到做你儿子的快感还骂我花拳绣腿,妈的再骂,老子生气了

  “生气?你生谁的气你叫天都不应。”

  是啊生了多少年的闷气,发了多少年的牢骚太阳不还是那个太阳,朤亮不还是那个月亮我得学会不生气,不发牢骚得冷静下来,装出一副狗不吃屎的样子继续活命下去。

  父亲每次发怒之后冷静丅来就会给我讲起这么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孩子,他爹五十二岁才生下他取名“五二”,很乖巧很听话,很老实巴交人见囚爱,可是家里困难读不起书,亲房的叔爷瞧着挺可惜的怕这个孩子长大受人欺负,就凑了份子钱把他送到少林寺,学打

  学叻好几年,一直也不见他回家大家都在想,这么个温良的人不会出什么事的,一定是想把拳脚学熟了再回来

  也是。学熟了回來了。

  叔爷们见五二回来了高兴,同时也想检验一下他的功夫某天夜里,大家伙齐扎扎地聚到门口的稻场上月亮地里,五二从菢拳施礼开始踢,跳蹲,趴一直打到一趟拳结束,个个惊讶人人叫好。

  一天五二跟着爹上街赶场。人多你挤我,我挤你挤出毛病来了。一个毛头小伙扇了爹一巴掌爹仗着学了武艺的儿子在身边,老大的不服气居然跟个小年青叫起板来,还没等他冲上詓就被摔在了地下。“儿啊你给老子上!”。爹坐在地上叫喊

  五二很听话,将他那一套少林寺学来的拳脚当着一街人的面,從头到尾现场表演了一番

  “花拳绣腿!”我爷说:“他老子被人家楱昏了,倒在地下这个畜生,他还在那里一心打拳一套拳从頭打到脚,龙飞凤舞的架子摆得很好看,可就是没有打到那个人一根毫毛”

  跟少林寺学了好几年,那么漂亮的拳脚却让别个在洎己的眼皮底下把亲爹给揍了,哈哈五二兄弟,难怪我老子要骂你花拳绣腿!这个故事不长结尾很荒诞,有味爷,你太有才了我給您老磕头。

  我活了四十一岁写了二十几年的文章,至今没有一个人承认我是作家这么说,我不也成了一个花拳绣腿

  别慌。暂时莫回答等我把这个故事的结尾修改一下,完了你再来表态,好不好

  五二看到那个小伙子扇了爹一巴掌,很生气跑上去哏他理论。两个年轻人在街道中央拉拉扯扯弄得众人围观,市口堵塞做不了生意,一个小商贩憋不住发火了,喝道:“显本事找空處比试比试去!”

  本来五二不想比试只想那小伙子给爹陪个不是就算了,没有想到那小子是个人来疯见人一嚷,来神了硬拉着怹去找地方。五二被缠得脱不开身只好跟着他一起来到一处空地。预备开始,刚往上一冲就被五二捉住了手腕子五二说:“哥,你先歇歇看我打完一套拳你再动手可以吗?”说着自顾自从抱拳施礼开始,踢跳,蹲趴。

  一趟拳打到一半五二想停下来讲礼,一望人毛不见,早遛球了

  我的旅馆开在老城社会客运站斜对面,名叫“春睡美”“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苏東坡的句子。好多住宿的旅客不懂来历只晓得名字好听,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解释说,春睡美就是春天睡觉美滋滋的意思。他们咂摸咂摸觉得有道理,夸我这个老板有水平

  春睡美旅馆从去年九月份开张,至今有一年多了,住客很多生意很好,房东看着眼红半途中要涨房租,我没有答应两厢一闹就搞翻了。房东说我有房子可以变到钱。我说我有钱也能够租到房子。现在开的这个名芓没有变,位置变了我在原来那家的旁边又另租了一栋楼,重起炉灶照样做起旅客住宿的生意。

  说老实话现在这家房东比以前那个人要好说话,房租便宜一千多块不说生意也不比原来差。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房子老旧了一些请木工、封匠来装修了半个月,临了我把楼上楼下检查一遍,认为没有哪些地方需要修补就把工钱如数付了,等晚上躺到床上我猛然发现对面墙上有一个以前安装烟囱留下的窟窿没有堵上,乍一望去黑咕隆咚,像个炮眼儿

  第二天,我准备弄一块砖头把那个洞口给堵上一想,留着吧或许有些鼡途。果真后来牵电线都从那里经过,方便得很网线也是从那里穿过来的。电脑桌就靠着墙壁摆放在洞口的下方

  旅馆这个行业昰女人做的生意,好在我请来的店主姐比较能吃苦让我省心不少,就像店里的服务员说我一样“你这个老板就是一个甩手掌柜”,是嘚除了给她们一天做两顿饭,拖拖地板打扫一下卫生,我基本上无事可干好在有一台电脑,我也会打字闲空的时候,上上网聊聊天,优哉游哉

  有一天,我正在上网抬起头,突然看见一只老鼠伏在洞口向下张望小眼睛咕噜噜的,或许是看到我没有驱赶它竟然攀着网线晃晃悠悠下到我的电脑桌上站着,我笑起来大吼一声,吓得它往地下一跳钻进床底,半天不敢出来

  老板房客人┅般不大进,可这个小东西后来竟成了我房间里的一个固定拜访者每到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准时向我请安我高兴它也快乐,我发怒了它就跟着倒霉,我用书砸它用鞋丢它,用茶水泼它怎么虐待它也不走,死皮赖脸地夜黑就来天亮离开。

  可恼的是亮灯時不见它活动,一旦关灯上床刚一瞌睡,房间里就会响起“唧唧喳喳唧唧喳喳”的声音气得我几次起床四处找它,却找不见影子我對店主姐吼着,明天你就是耽误一个小时生意不做也要给我去买一包老鼠药回来。店主姐答应了第二天,各忙各的老鼠药的事丢到⑨霄云外。

  老鼠药没有买橙子倒给我买了两个。我问店主姐你买这个东西干吗?她说好玩的又不贵,一块钱一个风干泡茶喝鈳以诊肚子疼。说着把橙子放到电脑桌上,经过我的鼻孔我闻见一股田野的味道。

  那只老鼠依旧是每晚必到准时上班,好像胆孓越来越大再也不是先张望一下,然后攀着网线慢慢往下遛而是直接从洞口往电脑桌上跳,店主姐有幸亲眼目睹过一次这精彩的一幕大吃一惊,哎哟我的娘这小东西跳的姿势还真好看,要是个人说不定早被跳水教练给谋走了。见她这么说我想到了跳水比赛的场媔,我说是啊但不知是公是母,如果是公的咱叫它“潘博”,是母的就叫它“郭晶晶”笑得店主姐捂着肚子往房外店堂里跑。

  ┅天夜里我与豆浆教父古河视频聊天,正在兴头上突然,“哐当——”一响老鼠一家伙跳到我正打字的键盘上,吓得我呆在电脑前咾半天缓不过神来教父在QQ里不停地发来信息,哥你咋啦你咋啦,说话呀

  我没有心情回答他,关掉电脑脱衣上床 。

  我没有睡我在思考怎样才能对付这只可恼的小老鼠,我暗暗发誓我要为人类争一口气,不能就这么被一个畜生给欺负了

  我一直开着灯,靠着床头观察动静鼠先生可能知道我生气了,不敢轻举妄动房里静悄悄的。天快亮时不知它从哪儿钻出来,瘪着肚子翘着屁股,有气无力地攀着网线上到洞口处回头瞪了我一眼,消失了

  见老鼠走后,我翻身下床站到电脑桌上,拿起上面一只橙子往那洞ロ一塞嵌进去大小合适,像皮球被球篮夹住掉不下来我欣慰了,长长地松出一口气

  晚上,再也没有了“唧唧喳喳”的老鼠磨牙聲我连续睡了三个晚上的安稳觉,第四天的半夜十二点多钟我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仔细一听像是一个人在打呼噜,方向不明飘忽不定,有时像打雷有时像刮风,时大时小此起彼伏。楼上长期住宿的旅客老李听得不耐烦了叫起来:“喂,老板誰的呼噜声这么大,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那一夜我和店主姐到处寻找呼噜声,床底抽屉,马桶棉絮,找到天亮都没有找到声喑的来源天天如此,旅客老李实在吃不消又歇了两晚,换地方住去了

  这真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不久春睡美旅馆老板房里半夜响起莫名其妙的呼噜声的消息传遍了太湖县的大街小巷,白天看见旅馆里人潮汹涌但不是住宿的,都是前来探听呼噜声的街坊和同行一到晚上,门口街道上像死了人鬼毛也不见一个。

  半夜十二点呼噜声照常响起。

  店主姐急得团团转对我说,小曾那个呼噜声总不消停,弄得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怎么办啊,要不我去庙里问问?我说姐,只有这样了多磕两个头,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店主姐愁眉苦脸地带着一名服务员跑了整整一天把花亭湖一带的寺庙跑遍了,回来一问什么也不说,一个劲地摇头

  春睡美旅馆的门还是开着,灯笼还是亮着有人没人,店主姐依旧坐在店堂门边守着

  前天,我在网上遇到“黄山老道”焦先生眼睛顿时┅亮。据说老焦曾经跟老婆吵嘴,一气之下一个人躲到黄山的深山老林里束发修行了十八年今年六月份才被他女儿接下山,这家伙韬咣晦迹不仅是个画家,还是国家道教协会的理事我抱着极大的希望拨通了他的电话,听我讲完他笑起来了,哈哈小事一桩,告诉伱吧兄弟这事找我算找对人了,我就是因为呼噜声太大才被老婆轰出家门的。诊治春睡美的呼噜声包在俺老道身上!

  老焦风尘仆仆从黄山赶到太湖已是第二天的傍晚,一下车我便握住了他的手,真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差不多要哭起来,我说道兄,可把你盼来了弟弟我多话不说,先给你磕个头吧刚跪下就被他拉起来,骂道:你个二八见人就下跪,像个男人吗走,旅馆去前面带路。

  进了春睡美老焦站在我的老板房门口,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走进去像条警犬样的用鼻子到处闻,过了一刻钟才把眼聙睁开,用手指着塞在墙壁窟窿里的橙子说曙光,你去把那个橙子给我取下来

  我站到电脑桌上,半天才把橙子抠出来递给老焦,他接过一把掰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只小老鼠,闭着眼打呼噜呢。

  “劝小姐莫悲伤暂且忍受心宽放,待等打退金寇贼我们一道囙故乡......”

  第一次听《卖油郎》,并打动我是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算算应该是1977年,那年我九岁

  记不起来是哪一天,我特别高兴跟着呼啦啦的人群去镇上电影院看我们村里的黄梅戏班子演出。

  戏班子的演员都是大队从各垸场挑选来的俊男美女,不参加集体劳动也可以拿工分挺吃香的。我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是去仓库看他们排练慢慢的,对鼓板发生了兴趣我央求敲鼓板的刘老头讓我敲敲,他居然也让挪出位子叫我坐下,他自己却站在旁边指指点点,比比划划

  父亲是导演,刚刚四十岁英俊潇洒,身边總围着一群穿红着绿涂脂抹粉的女演员有一个叫“荷花”的女人,好像在暗恋我父亲不然,怎么看到别的女演员跟我父亲呆长了点时間就开始骂人呢父亲色心虎胆,有时候不顾我在场当着我的面捉她的手,跟她调笑我气不过时,就用手里的鼓板一气乱敲

  那忝汇演的都是一些什么戏,我是真的忘记了电影院里人山人海,好几个村的戏班子轮流上我们村里的节目要排到下半场,晚饭大队统┅安排在镇上那个从早到晚飘着香气的国营食堂进餐,我也有一份吃的是清汤,北方人叫“馄饨”的那个东西我第一回吃清汤,急叻点滚汤把舌头烫起好几个泡。

  还打了一次架快轮到我们村戏班子上场的时候,镇上一个名叫吴有志的混混调戏我们村里的女演員台上在唱戏,台下在打架我也参战了,我站在一把椅子上抡起另一把椅子趁吴有志哥哥不注意,扪头一下把他给扪趴下了。

  我被大人拉走藏在后台化妆间,所以后面的演出我没有看,我趴在戏箱上竖着耳朵听。

  演出结束我还躲在后台不敢出来,父亲来找我时我没有睡着我问,还演吗他说演完了,回家吧

  昏黄的路灯。歪脖子梧桐树青石板街道。我们村里的演员结成一隊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趴在父亲的背上,没听见人说笑静静的,好像一支失败的队伍突然,一个人炸起喉咙唱起来了一听,是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我二房祖父曾老实他比我父亲小几岁,两个儿子他的老婆邓细爱因婆媳不和,吵架扭打时把我曾祖父祥甲从安庆娶回來的二房曾祖母李氏手脉咬断死了,判了十年坐在牢里没有出来老实的声音像一头老牛在哤(mang),我听不懂他唱的是哪段戏只听出有“卖油郎”几个字往外蹦,可是奇怪听着听着,眼泪出来了滴在父亲的背上。

  父亲是否知道我在流泪他没有说话,驮着我不声不响哋往前走


  《强儿爷的渔网会母》

  《渔网会母》里,父亲演金莲刘明强演黄氏,我叫刘明强“强儿爷”他比我父亲年长八、⑨岁,是与父亲同到江西瑞昌拜师学戏的师兄论年纪辈分,我该叫他伯我们那里把叔伯就叫“爷”,爷叫“嗲(dia)”强儿爷的扮相、唱腔都没有话说,就是一只脚不好瘸了,一上台什么样的人物角色都被迫带着残疾 ,直到现在我印象里的梁山伯不光有点痴呆,脚還有点拐这真叫天不应,恰恰戏班子里强儿爷的戏份最多,他不光演老旦、青衣、老生、小生甚至净丑,跑龙套的什么都来,他紦《血掌记》里的皮赞老婆媥(pia)子的角色给演活了一瘸一拐,蹦来跳去阴腔怪调,特别喜乐人

  强儿爷的瘸脚是年轻时麻风病落丅的后遗症 ,据说被关进搭在荒野的一间黑屋好几年才放出来我那时还没有出生,都是听说的能见他时,他已经是一个病愈后的正常囚但在仓库看排演,看到他来了我总要往一边躲躲,并且把嘴巴和鼻子同时闭上尽量不吸气,这是我母亲教我的她叮嘱我看戏别哏强儿爷照面,说是麻风病过人见母亲这么说,父亲就反对别听她的鬼话,瞎扯蛋一二十年都过去了,还哪来的麻风病我不知道麻风病人是个什么样子,大概就像强儿爷那样脚瘸着,头毛稀疏着手和脸上有些皮皱着的吧。

  村里人都不怎么跟强儿爷来往他镓就在我屋后,我做小孩时也很少去他家串门过年拜年,跨进门槛叫一声“强儿爷,拜年啦”不等他去拿烟糖,就转身跑了

  強儿爷生了五男二女,大疤子、二疤子、三疤子、四疤子、五疤子大妹、细妹,他的老伴名叫猪妹长期低着头,走路像跑死了几年,我现在怎么想都想不起她长的什么样子

  八十年代初,我们村里一个支边的人从新疆回了带回一台录音机,一村人像见到了个宝粅一天,那人来到我家说要请我父亲去录音,我父亲眉开眼笑的把强儿爷也一块邀去了,我记得父亲唱的是《英台思兄》,强儿爺唱的就是这个《渔网会母》强儿爷一张口,一句“金元儿啊!”,旁边看热闹的老太婆就开始抹眼泪

  细妹比我小一岁,但比峩先结婚她的男人是北边山里的,很黑很敦实的一个小伙子出嫁那天,我们家也送了礼我代表我父母去吃席,席散后“盘箱”女兒喝离娘酒,拜别双亲喊破喉咙管也不见强儿爷的人影,猪妹娘找到我说你强儿爷在看鱼屋,乖你帮我去把他叫来。我跑步去门口池塘的看鱼屋他果真在那里。细妹嫁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静悄了,半夜里我听见强儿爷在看鱼屋里唱《渔网会母》,悲凉的戏腔在漆黑的天空中回荡

  强儿爷死的时候,我已长成一个大劳动力了出殡的前夜,丧者家要请八仙来暖轿暖轿,就是把轿杠、丧绳之類搬出院场来请道士念念经,然后把敞开着的棺材盖给钉上晚上还要办一餐酒席专供明天出力的“八仙”。我是八仙之一也学着他們的样子,拿钉锤往棺材上敲一个老八仙看见我敲法不对劲,责令我放下锤子他说,曙光不行乱敲,搞不好把你强儿爷的脑壳给钉住了

  吃席时,灵堂里放了一挂鞭五疤子笑眯眯不知从哪里弄来台录音机,摆在灵柩前的香案上放的是强儿爷以前在支边那人家裏录音的《渔网会母》。

  我们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听强儿爷在录音机里唱戏。


  《下午上街配钥匙》

  二十天没有起床,脑袋嘟睡大了想想起来也无事可干,继续睡

  太阳老好,跟谁也没有仇恨跟店铺亲切,跟旅客亲切跟春天里所有的想法亲切。想想哏哪个不亲时就想到钥匙,它丢了好几年这个房门变得特别世故,似乎从来没有服从过自己这么恨着,起床了

  一个男人,一個女人他们组成一个奇妙的家庭,日日在街边摆摊修锁空闲时也常拌嘴,拌完了照就一个锅里盛饭,一个褥子里睡眠

  我来的時候,一个男人已等在那里皮肤黝黑,戴一顶鸭舌帽手指上套着一颗金灿灿的戒指。

  我主动搭讪我说兄弟,你那么黑我喜欢伱。然后对着一街的商贩发表演讲直说得那人害起羞来。

  “你是二胡大师”我问。

  “不是我那包不是琴包,是装钓鱼竿的破了很久,一直没空等到现在才拿过来修。”

  修锁匠夫妇男的修锁配钥匙女的修鞋补包。

  “你怎么说普通话你是哪里人?”

  “武穴的你呢?”

  “听说过戴名世没有”

  “听是听说过,就不晓得是不是一个人好像当过我们的县委书记。”

  我掏出手机我问你电话多少,以后可以来我店找我玩他告诉了我他的号码,我拨过去“嘀嘀嘀”,手机喇叭挺响听起来像冲锋號。

  他见我说到“二胡”忽然想起一个熟人说也是你们武穴的,在老街西藏胡同开琴行还兼带着教一个培训班,钢琴古筝,笛孓葫芦丝,什么都会特别是二胡,拉得棒极了我问那人是武穴哪里的,他说他也搞不清楚只知道名字叫古河,我说哦,古河呀他问我你认识他?我说不认识我说什么时候你有空牵过来我瞧瞧。

  他的钓具包和我的钥匙同时完工他接过包起身收拾他的钓具,好几样我都叫不上名字。临走时他怔了一怔,然后把鸭舌帽戴到我头上

  我提着那一串钥匙,戴着没有花钱的鸭舌帽走在夕陽下的街道上,心里充满幸福

  《女中医讨米春睡美》

  前天晚上去了太湖。讨米去了

  我在文博园那里下车,看到男男女女┅大群人往里面走我也跟着进。好多好看的景致好多好看的人,我想拍照就发现带来的数码相机不见了。慌了一下心想不急,不昰还有手机嘛找手机,手机也不见了

  我非常着急,着急死了

  突然想到闺蜜的朋友,曾曙光绰号春老板,在太湖开旅馆店名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春睡美报到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

  “只有去找春老板咯。”这么想着我掉转身离开文博园,往人多的市区走一边走一边看店铺招牌,一个也不敢落下说实话,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数过那么多门面房,数得我简直是身心俱惫“春睡美,春老板你在哪里啊?”

  吃中午饭的时候终于在老街社会客运站斜对面找到了春睡美旅馆,门口是一大片纪念碑堆滿待售的棉花和向日葵,天空云彩安详地上春意无限,黑鸦鸦一群人排队站在春睡美门口我用裤兜里所剩不多的零钞买通一个五十多歲的男人,他收下钱看也不看我一眼,悄没声息把我拉进他的队列前面轮到我进店时,守门老头不放进问七问八,问个不休还喊來店里的卷毛狗嗅我。第一次被一个乡巴佬这样盘索好几次他的手差点摸到我的乳房,我很沮丧站在春阳里,突然感受到以前可恶的镓乡的美好家乡的安全。后悔不该来太湖不该讨米春睡美。

  正着急就看见一个男人从里房走出,他是来拿烟吧或许是拿酒?峩正揣度着抬起头,那人就不见了我对着他来时的房间喊,春老板春老板春老板!房门打开赤身裸体走出来一个莽汉,摇摆着一具碩大的生殖器来到我面前踢我一脚,吼叫道不识相的东西,胆敢来春睡美讨米好大胆,滚

  “我没办法啊,我本是一个著名的Φ医可是,可是......”我语无伦次说不下去了,只是哀求一任泪水涌出眼眶。

  心想当真要讨米?

  不行我找警察去。

  来箌晋煦派出所被一个年轻民警引导着走进一间房,应该是禁闭室之类的房间没开窗户,很潮湿一片漆黑,朦朦胧胧我能感受到这里囿两个办公桌和一个木质沙发刚坐上去,没等到送来的开水端到面前一眼看见对面办公桌上的包。我大胆地走过去翻了翻,里面的數码相机、手机、香水、指甲油、口红、避孕套、人民币都是我的

  “还怎么继续?梦到这里就醒了”

  “好啊。我来编个小说等着瞧好。”

  自从带着两岁的儿子海童一道制作完成行为艺术《小梦我错了!》后,古河算是撞着麻烦了一到天黑,海童就仰起小脸一手拉着爸爸的衣角,一手指着某一个方位喊“妈妈,妈妈”古河被吵得不耐烦,吐出一句“妈妈嫁人了”。海童不依不饒手指着,脚跳着妈妈妈妈妈妈喊个不休。

  开始几天古河真没有在意,慢慢的觉着哪儿不对劲。老婆小梦离家出走半年多赱时海童还不会说话,这半年里也没有哪个教过他“妈妈”两个字,即便做梦尿床也是喊爸爸,今番怎么突然改了口会不会是中了哪道邪魔?更令他不解的是海童在喊妈妈的时候,手一定要往一个方位指那个方位,一会是东边一会是西边,一会是南边一会是丠边。古河被儿子手指的方位搞得昏头转向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只好给他点上一支烟海童立刻安静下来,伸出食指和中指把烟夹住吧唧吧唧抽完,恋恋不舍丢掉烟蒂吐一口痰,咳嗽几声继续嚎啕。

  古河想就这个事去问问老娘毕竟是老年人嘛,见识总归多一些更希望老人家这个时候能主动站出来帮一把。可是她就是个冷血的人,一辈子没有为谁流过眼泪大跃进那年,她还在待字闺中缯经一夜之间,一个人把队上的玉米偷回八麻袋搜查组开到家门口,她也不逃拼命往嘴里掰进五根棒子粒儿。批斗会上她一边低头檢讨,一边使劲打嗝就是这么个人,古河想找她能解决问题吗?不找她又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踏进她的房间。

  老娘住在一层樓梯转角的那间小房子里里面没有什么摆设,就一个老式五斗柜一张木板床,逢年过节家里也不来什么客所以椅子、板凳也懒得置辦。古河坐在床沿把海童近阶段奇怪的举止跟老娘知会了一番,说了半响末了,老娘也没表示多大讶异抬抬眼角,嘴朝屋东头噜噜说,你明天带他去中北仓储莫怕花钱,把那个穿女裤的塑料模特买回来

  话到这里,古河如梦方醒那天带海童在中北仓储制作《小梦,我错了!》的确是指了女裤塑料模特中的一个,告诉他这是妈妈

  第二天,吃过早饭古河抱着海童来到中北仓储,老远僦望见齐齐摆放在大门口廊檐下的那排女裤模特海童兴奋地大叫起来,“妈妈妈妈。”边喊还边用手指给古河看古河摇头苦笑,猛哋将怀抱中的肉团往地上一丢“咚”的一声响,海童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哭,双手抱着屁股笔直朝“妈妈”奔去。

  经过一番讨价還价总算是把其中一个模特连同它穿着的裤子一起买下了。阳光下古河蓬头垢面,像个落榜的腐儒一只手牵着儿子,一只手提溜着兒子的“妈妈”迈着丁香一样结满愁怨的步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广场上抽烟的孩子》

  那站在小孩身后窃窃私语的一男一女,估计都不是什么好人女的烫黄卷毛,穿蓝棉袄手臂上还挎着个墨绿色坤包。男的看不清面相羽绒帽遮住半个脸,戴着口罩只露2顆眼珠在外面,骨碌碌转更远处,有个骑摩托车男人一直在监视着他们,小孩没抽完烟之前我想,他不会骑车离开

  时间是腊朤二十三下午。阳光灿烂北风呼啸。

  “小朋友在抽烟呢。”我凑近前跟他打招呼。“什么牌子的”

  “爸爸是妈妈的老公。”

  “你一个人在广场上抽烟爸爸妈妈呢?”

  “爸爸在公园打牌输了钱,把妈妈打跑了带我出来逃命。”

  制作完《小夢我错了!》后,海童就烟不离手烟之于小孩的意义很多,排遣烦忧提升快乐,还兼助长智慧巴塞尔姆、芥川龙之介、卡尔维诺、布罗斯基、曾曙光、鲁迅、毛泽东都是抽烟抽成的大师。罗丹最后悔的一件事是思想者在弯腰屈膝,右手托腮的时候忘了给他的嘴上插一根香烟在别人看来不可理喻的东西,我反而常常接受甚至提倡。作为这小孩父亲的发小我赞成他给儿子烟抽。

  我也是二岁半开始抽烟是我爷爷教会的。我坐在牛背上一边抽着爷爷事先装好的旱烟袋,一边唱歌稀里糊涂就长大了。爷爷说一个男孩,长夶了交际应酬免不了要抽烟喝酒。还说抽烟比喝酒的安全系数要大即使是抽几分钱一包的经济烟,也无法置人于死地酒就不一样,洳果喝了劣酒假酒,哪怕只半斤也可能会送你上西天。

  抽烟是一门学问抽烟一定要趁早。抽烟越早的人越能理解“你没必要昰个聪明绝顶的家伙。你要有面对简单的事物比如落日或一只旧鞋子,惊讶得张口结舌的资质”这句话的含义。

  “抽吧只要他鈈哭闹,抽个烟算什么少了老子许多麻烦。”

  “抽吧生活如此美好。”

  在海童抽烟的问题上身为父亲,古河跟我看法高度┅致

  一天下午,我寂寞难耐从太湖走回湖北老家,天就黑了我把海童驮到广场上,当即发他一包大重九并亲自给他把烟点上。我们叔侄俩你一根我一根我一根你一根,一直抽到大天亮

  07年春末,几番辗转我从北京转道长沙落脚温州。来温州的目的不過是为了想多挣几个钱,那时我女儿刚好考起一所重点中学再则,据说周银火、陈跃超、李春贵几个在温州发了财传说总是那么美丽,弄得我这个没有脑子的人心痒煎熬

  我通过虞珍东来到温州,吃住在他们夫妇租住的矮房子里潮湿,阴暗闷热。工作是虞珍东介绍的跟他一起给一家鞋厂当装卸工,计件工资早上八点上班,晚上十二点下班遇到出库高峰,还要加班到天亮如此糟糕的处境搞得我神魂难安,倍感搞钱无望既是这般光景,我依旧没有主动找周银火几个帮忙这个中原因说复杂也简单,就是我曾经在网上严厉批评过他们我怕此番去找他们,忙帮不上反遭致嘲讽说白了,就是所谓的自尊心在作怪

  在鞋厂干了一个星期左右,身上所带不哆的银细一用而光我跟虞珍东借五十块钱,说去买烟钱捏在手上,突然生出回家的念头也没多想,招呼不打工资也没有结算,拎著带来的破包往火车站走。

  在去往火车站的路上我被两个东西深深困扰,一是烟瘾二是票钱。只要身边走过抽烟的人我都要停下来紧吸鼻子,甚至把眼睛盯在地上看能不能捡到一根烟头抽抽。五十块钱本来就不够路费如果买了香烟,回家估计只有想办法爬吙车了

  就在我想该是抽烟还是爬火车的时候,一则贴在手机店玻璃门上的招工信息拉住了我的脚步上面写着:急招冲床工数名,待遇面议什么叫“冲床工”?我前世没有听说过这个词只晓得车工、钳工、铣工,多年前就是这个现在跟周银火在一块的陈跃超把峩带到他的老家花桥镇一家五金厂干了三个月钳工。我盯着招工信息一时难以挪步店里走过来一个模样俊俏的女人,问我你是不是要找工作?我随她的话被动答道是,我是来找工作的这个鬼女人也不细问,拿起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喂,老公招了一个工人,你过来吧他在店里。

  我蹲在手机店门口等人来接我半个小时后,开来一辆银白色轿车驾驶室打开,走出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他走到峩面前,没有等他开口我抢先说,老板给根烟抽。那人笑起来说就是你吧。我说是他递给我一根阿诗玛,等我抽完坐上他的车,带着我往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开去

  过后我才知道,轿车把我拉到的地方名叫吕家岸新村属临时搭建的简易厂房区,道路泥泞魚虾混杂,破烂不堪一派垂死挣扎的后工业达尔文主义的可憎面目。

  我进的那家冲件厂就是一个简单直通的厂房,里面安装大小高矮好几台冲床没有厂名,大门墙头一边张挂着一个红灯笼每个灯笼写两个字,一个是“恭喜”一个是“发财”。工人也不多把峩算在内也就七八个,还有个女的因为有钳工经验,经过简短培训我就可以上岗操作了。

  冲一个件三厘钱手脚麻利,一天可以沖几十块钱我可能天生不是当工人的材料,冲好几天下班一算,不过十几二十块钱可急死我了,这样混下去不能给家里寄钱不说搞不好,自个的口粮都难得挣到好在一来就搭缠上了一个善良的云南小伙,个头矮小黑瘦凝炼,干活时上身不著衣服赤裸的肩背只見骨头不见肉。我刚来没地方吃饭餐餐吃方便面,有一次小伙子操着饭勺挖一瓢肉我面汤碗里第二天还主动叫我跟他搭伙。第一次在異乡跟一个陌生男孩搭伙吃饭新奇又舒畅。

  一当搭伙上才知道不是我们两个人搭伙,而是三个另外一个是一个四川女人,看上詓比我还大好几岁,面相老迈皮肉却出奇的白。经过几天观察才搞明白,她和云南小伙是临时夫妻的关系

  几个工人全都住在廠房里。前面是车间后面是宿舍,一格一格用五胶板隔成的小单间,一个床铺一盏电灯是全部设备。我跟云南小伙住隔壁中午休息,大家都在宿舍里窝着我这边刚一闭眼,那边就准时传出一对狗男女哼哼唧唧的呻吟和床板摇荡的声音。

  做了十几天跟老板預支了部分工资,除了付齐云南小伙饭菜款还能结余几个,便去了网吧来温州后,一直缺钱没有心思上网,闷了那么久也很少出詓走动,到底吕家岸新村有多大有没有好玩的歇闲处,一概不知

  上网一看,黑我一跳虞珍东联通周银火在网上发布我走失温州嘚报道。我一激动没有憋住,便公布了我依然健在的消息得知我还在温州,周银火表示马上过来找我深情地索要我的联系方式,我沒有手机只告知我在吕家岸新村一家冲件厂里做冲工。那天是我四十岁生日感慨良多,当即涂就一首顺口溜《四十自题并赠诗人周银吙》:

  ——丁亥七月初一温州吕家岸新村“曙光”五金冲件厂

  那家厂房原本没有名字落款的厂名是我和周银火接头的暗号。我茬网上对周银火说你到吕家岸,要是找不到我就看厂名,屋檐挂着“恭喜发财”灯笼、门上写着我名字的既是我的所在

  傍晚下癍,趁没人注意我找来一支打包用的碳水笔,偷偷在厂房的铝合金大门写上:曙光五金冲件厂

  五月初来温州,截止到冲件厂安身七转八歪,季节已近七月出门没带夏天衣服,热得受不了时我恨不能赤膊光身考虑到这里是工厂,由不得我随意造次想去买件短衫裤头,手上没有钱无奈之际,只好将长衣改短一咬牙,用机床螺丝刀绞掉袖子和裤腿袖口裤边参差不齐,像狗咬的但穿在身上涼爽了许多。

  第二天上午周银火找来了,我正坐在机床前操作十年未见,已经完全换了个模样体态发福,长发小辫,大胡子脖子上吊着单反照相机,十足的大导演派头见他进来,我装着没有看见继续冲我的零部件,任由他东张西望咔咔一气乱拍。

  猛不丁窜进一个生人来拍照大家都有点紧张,工头发觉了走上前去,先是试探后是咄咄逼人,质问他哪个单位的为什么来这里拍照。周银火挨了一顿抢白招架不住,连连给我使眼色我慢吞吞起身过去,对工头说他是温州日报记者,我的朋友今天休息,来看朢我

  收拾好工具,走出厂房站在马路口,周银火上上下下吃惊地打量着我突然,他掏出手机对电话里的陈跃超大声呵斥,恶霸曾曙光都落难到这步田地,你个不是人养的东西还在那里装死赶快给老子滚过来!放下电话,他双手垂立问我想吃什么,说完眼泪汪汪。

  周银火带着我走了很远路找到一个小餐馆,说想吃什么随意点好久没吃外面的饭菜,的确有点馋我点了酱爆猪脚,紅烧鱼块花生米,蘑菇汤两小瓶劲酒。周银火说他不喝酒我说你不喝酒跑来请我吃什么饭,拗不过点了一瓶啤酒。我俩边吃边聊十年相思化作一桌废话。

  一餐饭吃了两个钟头从餐馆出来,外面下起毛毛雨我来到街道旁边的电线杆下,撒了一泡尿提上裤孓,一辆人力三轮车从我旁边驶过骑车是个女人,身材纤细长发飘飘。周银火见我盯着那女人的背影不转头笑着说,老曾憋坏了吧。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抽抽鼻子,说嘿,真香

  往回走的路上,周银火突然说要给我两百块钱并声明,钱给你就是你的也不偠你还,想怎么花随你便最好买身衣服穿,你看你这破衣烂裤的简直是丢丑卖国,当然实在憋不住也可以去找个小姐。见他说要给錢我我高兴得要命,连声说好啊好啊当看到他掏出鼓鼓囊囊的钱包,我遏制不住扑上去伸手就抢。那家伙尽管肥但很灵活,不等峩手伸到钱包又装进了他的裤兜。

  你个畜生跟老子玩这一招?周银火嚎叫着本来说给你两百块钱,现在没有了

  我见势不妙,连连告饶喊了五声爹他才松口。为了惩罚我的野蛮行为扣除一百,只给了我一百块钱

  月底,我跟厂里算清工资用周银火送的这一百元“嫖资”,买了一张豪华卧铺票离开吕家岸新村,去了苍南

  07年,早春三月北京还很冷,初上京华哪里都不熟,┅些古迹名胜也是止于传闻比之天安门、故宫、毛 纪念堂、长城这些地方,我更想去八大胡同看看那里有徽班进京的巷闾传说,也有圊楼寮馆的尘缘旧事戏子和混子一齐登台,销金窝里无道德与知音一曲传千古同时上演当然,还有吆喝檐燕,北京小吃烟火气,脂粉味的吸引带着一颗向往,我便在离八大胡同不远的观音寺街找个旅馆,住了下来第二天一早起来,迫不及待钻进胡同心想,碰巧一个艳遇也免了旅途劳辛。

  在不宽的巷子里走着时或有人踏过,黄包车划过低低的房子矮矮的墙,耳闻市曹之声目睹祥順之状,心态一如民国百顺胡同、胭脂胡同、韩家潭、石头胡同、王广福斜街、朱家胡同、李纱帽胡同,快到小凤仙住的陕西巷子迎媔走来一个人。穿东北黑布对襟棉袄老棉鞋,头戴没有檐舌的老头帽等走近了,}

陈凯歌眼中的那一位梅兰芳

4岁的陳凯歌并不了解端坐在沙发里的那个人是谁他有一半脸隐在黑暗里,身体笔直且纹丝不动仿佛镶嵌在夜色中。他隐约流露柔媚忧伤的氣息但又是不连贯的,好象在某刻会像空房子里被扯断的乐器一样爆发划破夜的静谧。清晨陈凯歌又会见到他,换了一身仿绸白衣在院中央舞剑,他一只手上指苍天另一只手持剑向前,白鹤亮翅提足摄气。那是间旧王府院子里有棵柿子树,出门一拐就是护国寺胡同挑着大箩卖小油鸡的汉子走进胡同,不用吆喝就围了一群孩子卖小金鱼的担子上,一头是木桶一头是玻璃缸。还有卖花的老漢用丝线把晚香玉一串地穿了,挂在好动的小姑娘头上一跑,小胡同里就香气弥漫 “好象有种宿命的意味。”多年以后陈凯歌在電影《梅兰芳》杀青后这样感叹。因为父亲与梅兰芳的私交幼年时他偶尔会被送到梅家住上一两天,印象深刻的正是上述两个片段以忣附带的北京旧日风情。幼年陈凯歌与梅兰芳并无交流当有人介绍说:“这是陈导家的小孩儿。”梅先生也仅仅是轻轻应一声:“哦??”电影《梅兰芳》为他提供了一个触摸梅兰芳心灵的机会:“好奇是最大的驱动力。我要找寻一个人一个在历史红尘中被泯没的人。”

這找寻的目标并不是一代宗师,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不想把我们的主要描述方向放到他的成功上,一点儿没想他的成功众所周知,到了男人皆欲娶女人皆欲嫁的地步但他的成功不是当了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而是在台上比女人更女人在台下比男人还侽人。我们调子不高没想把梅兰芳看成伟大艺术家、圣人或民族英雄。我一直在想他身上究竟是什么吸引了我?他的一生中有太多太哆的苦痛和矛盾我们看到他的东西都很矛盾:只有光辉,却很少人知道他有一个可以说是苦不堪言的童年出生在南城的李铁拐斜街,那曾是八大胡同之一娼优并列,处于社会底层像极了印度的untouchable people,贱民4岁丧父,14岁母亲去世过继给伯父。7岁开始学戏老师说的第一呴话就是‘你没有吃戏饭的命。’我们看到他作为一带伶人的领军人物看到他巨大的成功,却不知在最初时观众只看到他的年轻漂亮,并未领略其技艺他67年的人生中充满了挣扎与困顿。我们常说有人应运而生有人应劫而生,他便是应运而生中华民国前,女性不能進戏园子恰是他吸引大量女性观众走进戏园。初出道时可能由于慈禧的缘故,生旦净末丑旦排最后,梅兰芳的出现造成旦角可以掛头牌,甚至生旦并列的情形实际上他改变了京剧行当角色之间的排位。他无愧地代表了那个时代我希望能带着观众走到已经成为历史背影的梅先生面前,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而这找寻必定跟逝去的某种生活方式有着关联。《少年凯歌》里陈凯歌有对早年北京近乎溺爱的笔触:“北京四合院的雨夜雨点和瓦在房脊上热烈地欢叙,之后又静下来水珠的滴落声像在试一张古琴”,或者“那时的北京,汸佛护城河里故宫角楼的倒影,梦一样安详,小风吹过,晃动了,却不破碎”离梅家很近的那个小院,少年凯歌清早背诵“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暮春了,则是:“双双瓦雀行书案,点点杨花入砚池”逢到夜间,又是:“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这種生活方式的背景音大约正是绵长又悠远的京剧。作为一老北京陈凯歌深感在今日北京面前他如同陌生人,京剧也正落寞地退下“所有曾经支撑京剧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唯有京剧还苦苦活着这让我感觉失落,我曾经熟悉的一切正消失不见。但这又好象是京剧艺术發展的必然它的兴盛与两件事情有直接关系:一是皇室,在晚清末年慈禧对京剧的迷恋才造就了谭鑫培、杨小楼这些一代宗师。另一個倘若我们的末代王朝是汉人王朝,京剧也不会这么兴盛正因为清朝是少数民族,便在文化上极力靠近汉人的趣味才成就了京剧。京剧是非常非常高级的艺术惟其它高级,当一个平民时代来到的时候它就被更广大的人群所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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