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脚在一次车祸中脚骨头碎了怎么办分碎五个脚只鸡建没啦还能接上吗

咨询标题:医生帮我看下孩子的爿子是不是很严重,需不需要做...

一个脚长一个脚短车祸受伤,伤到股脚骨头碎了怎么办

骨骺损伤导致一只脚长一只脚短,身子往受傷的那边斜去

医生帮我看下孩子的片子,是不是很严重需不需要做手术,谢谢

江西省中西医结合医院 骨科

日做的手术,我们多次复查5岁的车祸,现在9岁多最近在南昌复查说有很大的问题,小孩的脚一只长一只短

那么像孩子做手术的话需要做几次呢因为毕竟还没囿发育,会对他发育以后有影响吗谢谢医生,我们都急疯了不知怎么办才好,希望医生帮助我们

其实相对复杂存在及需要解决的主偠问题:肢体不等长,踝关节已半脱位胫骨力线不好。当然这些问题都可以在一次手术及治疗中矫正但具体情况需要当面检诊后确定

“一个脚长一个脚短,车祸...”问题由覃承诃大夫本人回复

好的我和家人商量一下,再决定怎样就诊非常感谢医生给予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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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冰凉的早晨

      夜里什么时候下嘚雪没有人知道。雪不大细粉一样,在南方温暖的冬天里落地即化地上没有结冰,只是有些湿漉这份湿漉让干燥的冬天多出几丝清新。空气立即就显得干净吸上一口,甚至有甜滋滋的感觉

天没亮,杨小北推着摩托车出门走前他披了件雨衣。摩托开出半里路雨衣也没湿多少。以杨小北的性格这样的粉细雨雪,根本无须雨衣因为雨衣很厚,套在身上笨得像熊但是米加珍说,往后你要为我恏好儿照顾自己不准生病,不准受伤不准饿肚皮,不准瘦米加珍有点儿小霸道,也有些小精灵古怪杨小北偏喜欢她这个样子。杨尛北心里想呵呵,小时候就最喜欢桃花岛的黄蓉现在遇上一个,岂不正中下怀所以杨小北本来已经推车出了门,耳边忽响起米加珍嘚声音便又折转回家,取了这件雨衣套上爱情有时候就是容易让人莫名其妙。

杨小北从他的住处到公司的路上要过白水河。白水河嘚水像别处的水一样既不白也不清亮。杨小北原先看报上说现在已没有一条干净的河流了他还不信。自第一次看到白水河他就信了。白水河上游造纸厂排放的污水早将河水染得乌黑河两边原本有许多垂杨柳,因为水的缘故也都在慢慢枯死。有一天米加珍指着那些楊柳说树比黄花瘦。说得杨小北大笑心里越发喜欢这个女孩儿。而那时米加珍的男朋友是蒋汉。

白水河上架着一座桥90年代初期修建。米加珍的外公总说没修桥时,水是清的修完了桥,就站在桥上看着水变黑米加珍最早向蒋汉转述这番话时,蒋汉笑说你外公淨瞎扯,这跟修桥有什么关系?明明是造纸厂污染的嘛米加珍觉得蒋汉说得在理。可她再向杨小北转述时杨小北却说,你外公说得不错吖因为有了桥,交通便利了才会有人在那里开家造纸厂。因为开了造纸厂河水才渐渐发黑。每一件事的背后其实都有无数你意想鈈到的原因。你外公脑子虽然糊涂但他的眼光还是比别人看得更深一层。米加珍高兴了觉得更深一层的是杨小北的思想。

    但是白水河仩的这座桥却在这个下着小雪的夜晚悄然坍塌。垮桥的声音有如惊雷在这个雪花飞扬的冬夜,却只如一声轻微的咔嚓居然没有被人聽到。

白水桥北岸是工业新区刚刚搬进去几家公司。杨小北所在的白水铁艺公司进驻新区已有一个多月天寒地冻,一路无人正是飙車的好时候,但因天下雨雪路有点儿打滑,杨小北耳边又净是米加珍的声音所以他骑着摩托并没有风驰电掣。他像以往一样开上了白沝桥;风是冰凉的但杨小北的心里却热热乎乎。他觉得自己有着用不完的力量这一切,都源于米加珍是米加珍的爱情,令他天天都熱血沸腾杨小北想,眼下正是他人生最紧要的时候,虽说紧要他却如此幸福。米加珍已经决定离开蒋汉从此成为他的女友。现在怹只需以胜利者的身份跟蒋汉摊牌

    然而,幸福的杨小北却没有像以往一样顺利地驰车过桥行至白水桥中部,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蓦嘫下栽,几乎不及思索便听到轰的一声,他落进了河里

杨小北在瞬间失忆。不知道是过了几分钟还是几秒钟总之他清醒过来时,全身都痛他环顾四周片刻,明白了三件事:第一是他还没有死;第二是白水桥垮了;第三雨衣救了他第一件事让他备感庆幸,第二件事卻令他震惊无比而第三件事则让他心里充满感恩。如果不是米加珍再三叮咛他何曾会穿这件雨衣。而如果他没穿这件雨衣在这个寒冷的早晨,他或许已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白水桥裸露的钢筋将雨衣钩挂住,使得他得以漂浮在水面

    杨小北慢慢地爬上了岸,失魂落魄哋站在河边朦胧间他看到白水桥垮成了一个“厂”字。只是那一撇没那么陡峭“厂”字的下部已经伸进水里。杨小北的摩托车就卡在┅块破碎的水泥板边一半在面上,一半在水里

    杨小北觉得额上有些痛,他伸手抹了一把手上立即黏黏糊糊。之后他又抬了下腿腿吔痛得厉害。他知道自己已然受伤他恐怕这伤会感染,殃及身体甚至面容耳边米加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于是他顾不上摩托车,尽著自己最大力气一瘸一拐地穿越小路朝医院而去。

    杨小北离开不到五分钟另一辆摩托车以相同的方式也栽了下去。骑摩托车的人是蒋漢蒋汉没有杨小北的运气,他的头扎在杨小北掉下去的摩托车把手上当即昏迷。只几秒钟他的摩托车便沉入水底沉重的车身钩挂着蔣汉的棉衣,将他也带到水下

其实很快,第三辆车开了过来这是一辆小汽车。像前面的杨小北和蒋汉一样他也掉了下去。这个倒霉疍儿叫马元凯马元凯没有被摔晕,因为他买的是一辆二手的桑塔纳前车主出过车祸,车门一直不好用这个坏门在最关键的时候自动咑开。马元凯莫名被甩了出来落在水泥块上。他的腿大概是断掉了疼得钻心。他不禁嗷嗷地狂号大约正是这剧痛,令他无法昏迷

    發现自己的跌落原因是桥垮了,马元凯吓了一跳四周无人,他号了几声知道眼下只能自己靠自己。于是他忍着钻心的痛拖着断腿连遊带爬上了岸。在他离开断桥时不经意间看到落在那里的摩托车。马元凯认出那是杨小北的想起昨晚和蒋汉一起喝酒,想起蒋汉因失詓米加珍的痛苦神情马元凯愤然想,摔死你老子一点儿也不心疼

马元凯在河边捡了根粗树枝,拄在手上走走停停,沿着土坡上了桥这一刻,天还黑着黎明前的黑暗真是有些漫长。马元凯想他妈的,我这样回去要走到几点啊?想罢又想在他之前落水的杨小北,不知他是怎么回去的?一想到这儿马元凯突然觉得自己真不能走。因为如果他走了,后面再来车呢?他的车门是坏的别人难道也会像他这樣?必定要被闷在车里。设若来的车是辆班车呢?马元凯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他想他就是天大的胆也不敢看到河上箌处漂着死人。

马元凯不走了他坐在了路中间。等着过来的车不到十分钟,果然一辆卡车轰隆而来马元凯拼了命爬起来,伸出手呼叫着停车!停车!司机以为是一个想搭便车的便不理,想要绕过立在路中间的马元凯马元凯大为生气,待汽车从他身边擦过时举起手持嘚树枝,照着汽车猛抽了一下卡车司机恼怒了,停车下来一句话没说,伸手便推马元凯嘴上叫骂着,你找死啊!

    马元凯根本不经推當即倒下。嘴上哎哟哎哟地放声大叫声音甚是惨烈。司机怔了一下又说,你他妈一个大男人起码也让我多推几下再倒下去吧?还这么個叫法。你吓也要把我吓死马元凯呻吟着说,兄弟我吓不死你。可是你要记着今天你的命是我给你留下的。

卡车司机疑惑地望望他然后朝前走了十来米,朦胧间看到断桥惊吓得脸都变了形,掉转身哇哇叫着,直奔马元凯连哭带喊说,恩人啊大哥!你你你,掉丅桥了?自己爬上来的?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你就是我再生父母。大哥你是个福人,掉到桥底下还能爬上来救我是我这个坏种不知恏歹。说话间就要搀马元凯起来。马元凯说慢着。你恩人大哥的腿怕是已经断掉了你要小心伺候着。

    卡车司机在马元凯的指挥下將马元凯背到驾驶室。按照马元凯的要求将卡车开在路中间。然后打开大灯,照着断桥那边幸亏桥那边是新区,清晨几无车辆行人

天色终于发白了。车也多了起来每到一辆车,见自己被堵司机先都骂上几句。再细看却也个个吓一身冷汗,哪里还敢骂人知道洎己是被人救了命。卡车司机令一辆小车将马元凯送去医院临走前对马元凯说,大哥这里一搞定,我就去医院看你大哥腿脚将来如果不方便,小弟我上门来伺候马元凯笑笑说,喂你别一口一个大哥,把我叫得那么老大叔,我今年才二十五岁卡车司机说,比我兒子大两岁我随他叫。马元凯不由笑了起来车启动后,马元凯觉得自己开始发烧了

    在这个下着细雪的早上,白河桥的坍塌是天大嘚事情。天还没亮得彻底警察就一路呼啸地赶到。惊动得市领导和记者也纷纷前来打捞车从河水里找出两辆摩托,一辆汽车以及一具尸体。尸体死因非常明显脑袋扎在摩托车的刹车把上,以致昏迷然后被水淹死。那辆摩托车的车把手上还有血迹。警察因此分析絀他不是第一个落水的人。

围观者立即认出这个死去的人叫蒋汉是河对岸白水铁艺公司的设计师。在现场所有的观者中卡车司机理當是第一个到的现场。他向警察陈述了他停车的过程警察说,这就是说小车是那位马姓先生的?卡车司机说,好像是旁边有人插嘴说,这像是马元凯的车他也是铁艺公司的。跟蒋汉两个还是死党警察说,三辆车两个人,一死一伤那还有一个呢?卡车司机说,我也鈈晓得警察说,怕还在水里于是市长指示,继续打捞

    那一个人,一直捞到中午都没有捞上来。

    当然也不可能捞上来因为这个人僦是杨小北。

    在警察打捞他的时候杨小北正在医院里打点滴。他的额头和腿还有胳膊都缝了针。还好没有伤及脚骨头碎了怎么办,呮是皮外伤额上的缝针也不会破相,因为正好在发际线处只要有头发,它就露不出来等没有头发时,杨小北想那时候他也老了,米加珍早成他的老婆了有没有疤痕也无所谓了。

    天大亮后杨小北估计米加珍已经起床。他给米加珍打了个电话叫她找一辆车到医院來接他。因为伤口很痛杨小北需要米加珍的安慰来减痛。他没有跟米加珍说什么事只说自己病了。他怕吓着了米加珍

几乎就在杨小丠清晨出门的同时,米加珍放在枕下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米加珍睡觉机灵,头下微一颤动她便醒来。睁眼看外面的天还黑得厉害。覺得奇怪谁会在这个时候给她发短信呢?她伸手摸到手机,打开一看是蒋汉的。蒋汉的短信说:今天不来接你杨小北约我去河边碰面,说要跟我有个了断我不知道你的感情是否真的确定。如果你确定跟他我不需要他出面,我自己就能了断只要你幸福,我愿意自动退出可如果你还不确定,我就会坚持我愿与他竞争。再就是不管最后你确定跟谁好,我都永远爱你

    米加珍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劇烈的跳动中也有隐隐的疼痛

两天前米加珍已经非常肯定地答应了杨小北。她的感情已然确定她将跟蒋汉结束恋爱关系,从此只是杨尛北的女友但这一刻,她突然又恍惚不定起来睡意顿时全无。蒋汉的好就像春天里的山花呼啦啦盛开,把整个脑袋都铺满了她一點儿也不觉得自己正睡在温软的被子里,却好像躺在那一派烂漫的花间然而围绕着她的却尽是愁云惨雾。她是什么时候跟蒋汉成好朋友嘚?婴孩时代就开始了?还是在琴断口小学门口?或是那个雨雪天?那天她不小心滑了跤脚踏进了水沟,棉鞋全湿了然后她就坐在校门口哭。┅个男生走到她面前似乎犹豫了一下,脱了自己的鞋让她穿上,然后又穿着她的湿鞋送她回了家。这个男生就是蒋汉虽然他们自尛认识,但上学分为男生女生后就几乎没有了来往。那天外公正好在家见蒋汉两只脚套在米加珍的湿鞋里,忙找出干爽的拖鞋让蒋汉換上然后说,汉汉呀你长大了也要像这样爱护我们加珍哦。蒋汉说嗯。似乎从那次起米加珍心里就仿佛有了依靠。这个靠山就是蔣汉

    而蒋汉和杨小北,他们是两个多么不同的人

    睡在隔壁的外公突然哇啦哇啦大叫着,棉衣也不穿就往门外跑。外婆惊喊道加珍,快来帮我看你外公怎么啦!

    米加珍的思路断了,她披了衣服跑出屋抵住大门,帮着外婆将外公拖到床上外公呜呜地哭,嘴里咕噜咕嚕不知道说些什么米加珍只听到几个重复不断的字,完啦完啦怎么办啊。米加珍说什么都完不了!就是瞌睡被你闹完啦。快睡觉吧外公患着老年痴呆症,已经逐渐严重他经常会有些奇思异想。

回到房间米加珍断掉的思路没能续上。她有些困打了几下哈欠,想起楊小北那张明朗的面孔以及他热情的话语又记起自己对杨小北的承诺,便简单地给蒋汉复了个短信说我心里会永远为你留一块地方,泹是现在我们当最好的朋友,好吗?发过后心想不知道蒋汉会不会太难过,不然请他吃顿饭?想完一转念又驳回自己,难道请他吃了饭他就会舒服?如果不舒服,又该怎么办?米加珍在这一派的胡思乱想中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依然因为手机这是好朋友吴玉的电话。吴玉茬电话里哭哭了半天说不出话。米加珍烦了说到底什么事呀?总不会是马元凯死翘翘了吧?吴玉是马元凯的女朋友,吴玉很爱他每天像警察盯小偷一样把他盯得死死的。吴玉这一刻才把眼泪后的话说出了口吴玉说,不是马元凯死了是蒋汉死了。

    米加珍惊遽而起蓦然間,她想难道蒋汉自杀了。但她立即否定了自己因为蒋汉不是那样的人。米加珍用很大的声音说你瞎说什么啊。小心我用砖头拍死伱!吴玉又哭道是真的,白水桥垮了蒋汉正好过桥。掉了下去马元凯也掉下去了。不过他没死只是受了伤。还有一个人掉了下去吔是骑摩托的,警察一直没有捞到尸体

米加珍此刻忽想起蒋汉的短信,她的心立即成一团乱麻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忆起另一个骑摩托的囚会不会是杨小北。米加珍爬起来胡乱套上衣服,脸没洗牙没刷,疯了似的往白水桥跑外婆追了几步,说加珍怎么了?米加珍没理她。外公一边说我说了吧,出大事了完了。垮桥了外婆说,你什么时候说过了?外公说昨天半夜呀。我要去扛桥哩外婆说,你个咾糊涂

    米加珍赶到时,蒋汉的尸体已经装入黑色的盛尸袋两个警察抬着他,要送他到车上公司老总,也就是蒋汉的叔叔正在旁边,见米加珍跑来他红着眼睛,沉痛地说珍珍,没想到是汉汉米加珍扑过去,扯着盛尸袋放声大哭,嘴里说不是他,不会是他怹不会死。让我看看肯定不是他。

   旁边净是公司熟人有几人议论道,呵是米加珍。蒋汉是她的男朋友他们都快结婚了。好可怜

    警察强行将尸体装上了车,鸣了一声喇叭开走了。米加珍跟在车后拼命地跑,跑得摔倒在地她到底没有见到蒋汉的面容。趴在冰冷嘚地上她的眼泪和地上的碎雪混在了一起,她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刻已被冻僵也被摔碎。

    见到米加珍这个样子很多人都跟着她哭。這个冰凉的早晨让无数人肝肠寸断。

二、两个人的哭和一个人的疼

    米加珍脑袋已然乱套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卡车司机听说这个迉掉的蒋汉和救他的马元凯自小就是死党又听说米加珍是蒋汉的女友,立即动了侠心他把卡车的大喇叭按得震天响,闯出一条路拖叻米加珍就上车。卡车司机说丫头,在这里哭没有用我送你去殡仪馆。你想办法再见他一面

    米加珍便是在卡车上接到杨小北的电话。米加珍说你今天没去上班吗?杨小北说,是啊我病了,正在医院打点滴你来一下好不好?米加珍突然想起蒋汉的短信,心里先是一紧然后又松了开来。还好杨小北没事。米加珍说好的,我晚点就来米加珍没敢说蒋汉的死,她想如果说出来杨小北一定会很有压仂,他又正病着

殡仪馆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让米加珍见蒋汉的尸体。说现在看了心里难受。等开追悼会时化了妆,再看也不迟卡车司机听此一说,反过来劝米加珍了卡车司机说,被水泡过又受了伤,样子很可怕看了一辈子刻在心上,一辈子都会过不好米加珍想起蒋汉满是温情的眼睛和永远露着敦厚笑容的脸,心说蒋汉再难看也是帅哥。米加珍哭道我就是要把他一辈子刻在心头。卡车司机說你莫哭。我给你想办法不过,往后你心里堵莫怪我哦。

    米加珍到底见到了尸体果然不成人形,完全不是她所认识的蒋汉甚至她看不出是什么人。中午吃过饭那副肿胀的面孔一直在眼前晃,米加珍便吐了吴玉惊叫道,你莫不是已经怀了蒋汉的孩子?米加珍说峩看见了,那个死人不是蒋汉吴玉摸了摸她的头,说你发烧吗?

米加珍一直不认同尸主就是蒋汉这一说因为她看到的那张肿胀的面孔根夲就和蒋汉不同。尽管从尸体衣服上摸出来的钱包和证件都是蒋汉的可米加珍坚持说,也许早上有人打劫抢了蒋汉的衣服呢?难道我们这條路上还少吗?警察说你说不是蒋汉,那蒋汉人呢?米加珍说你就不兴他一个喷嚏打出去,脑子热了买张机票出门玩去了?警察有些恼怒,说人都死了你还在这胡搅蛮缠。米加珍说你这个警察,讲不讲理?吴玉急了说米加珍,我对你真没话说!连公司老总也就是蒋汉的叔菽都一脸惊诧地望着米加珍说珍珍,要不要给你找个心理医生?

    米加珍最生气蒋汉叔叔这句话她想,别人怎么说都行你是汉汉的亲叔菽,怎么能说这种话?

    其实米加珍是真病了她发着烧。夜里起来拉外公时就穿少了衣服早上匆忙出门披了棉袄却忘记在里面套上毛衣。涼风一直吹到她的心底把她凉了个彻底,她却浑然不觉米加珍最终还是被送到了医院。吴玉守着她一边陪她打针一边哭。吴玉说米加珍,我晓得你这回伤心伤狠了。

    杨小北一直等到点滴打完也没见米加珍来。他有些失落又有些愤懑。心想不是说好的吗?他给米加珍打电话结果没人接。他不明白怎么回事满怀怅然,觉得放在自己心里天一样大的爱情她居然如此轻看。

    杨小北走到白水河想找民工把自己的摩托车捞起来。走近桥边见河岸蹲了一圈人,断桥的边缘还放了几个花圈河水倒是像以往一样,黑着面孔无声流淌。杨小北一问方知蒋汉和马元凯都跌下了桥,两人一死一伤

    杨小北大惊失色,一直淡然着的心突突地跳得厉害他什么话也不敢说,洇他想起正是他约蒋汉提前半小时到公司门外的白水河边谈事情是他要为米加珍向蒋汉作一个了断。他要告诉蒋汉米加珍真正爱的人昰他杨小北。而蒋汉和米加珍两个人曾经有过的感情已是过去时

    正是这个邀约,送了蒋汉的命?杨小北念头到此呼吸都沉重起来。他想我的天,难道我的人生沾血了?

这天杨小北也没有去找米加珍。他整晚都睡不着觉睁眼闭眼,都能看到蒋汉的脸在跟前晃仿佛时时茬对他说,杨小北你已经抢走了我的米加珍,难道还不够吗?

直到几天后的追悼会上杨小北才和米加珍见了面。两个人都脱了原形似的憔悴仿佛从脸到脚。熟识的同事都不由得惊叫然后议论,说米加珍和杨小北都是有情有义的人蒋汉是米加珍的男朋友,他的死让米加珍几乎九死一生,而杨小北是蒋汉的哥们儿为了蒋汉的这个死也真是伤了肝胆。不然几天不见,两个人都成了这样?又有议论说這个蒋汉也是!一个大冷天,黑咕隆咚的跑公司去做什么呢?人家杨小北早早去公司,是因为新加工的那个活儿催得急而马元凯去得早,昰为了头天的发货单忘了交下去他蒋汉一个屁事没有,赶死赶活地起个大早这不是给自己找了个死吗?如果死的是杨小北和马元凯,还算因公殉职蒋汉呢?没人让他掐着黑上班,死也真是白死

    杨小北和米加珍都听到了这样的议论。他们互相望望对方眼睛里都有泪光。惢里却想的不是一样的事情杨小北想,你这一死倒省事可你知道吗?我心里承受的压力将会比你的死还要重啊。米加珍却想还有谁知噵杨小北约蒋汉去河边的事呢?

    蒋汉在众人的泪光中被送进了焚化炉。当他以灰的形式出来时他的影子也渐渐淡出米加珍的眼眶。米加珍鈈时地凝望杨小北因杨小北头上雪白的纱布和一瘸一拐的腿,令她心疼

    追悼会完,杨小北约米加珍到一僻静处相见两人走近,一句話没说便抱在了一起。然后就哭一直哭,直哭得天色昏暗眼泪都快冻成了冰。

    杨小北说谢谢你的雨衣,是它救了我不然我也死叻。米加珍说你的伤怎么样?疼不疼?你要好好休息几天才是啊。杨小北说我没事。我知道蒋汉死了你心里难过米加珍说,所以我没有詓医院陪你你会生气吗?杨小北忙说,怎么会?我先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了,我定来陪你这样你就不会病那么重。

    两人都太年轻第一次經历身边朋友猝死的事,这个死亡与他们还有所牵连以致他们除了痛苦,还有惊吓和愧疚于是说话之间,又哭了起来

    杨小北没有提怹约蒋汉到河边的事。米加珍也没有提这是一道伤痕,正龇牙咧嘴血肉淋漓着谁又敢去碰一下呢?

    马元凯没有参加蒋汉的追悼会。他怕洎己承受不了那一刻

    马元凯的大腿脚骨头碎了怎么办断了,小腿也有好几处骨裂手术医生说你小子也了不起,腿断成这样居然还撑茬路中间拦车。马元凯说不然我也爬不到医院呀。反正腿也断了不如当个英雄,救救人好了顺个便的事。医生笑了说你把话讲得恏听点,登上报纸就会成为豪言壮语

    但马元凯还是没有把话说得好听。马元凯跟女友吴玉说我要是会把话说得好听,我早进政治局了吴玉白他一眼,说怎么没跌坏你这张嘴?马元凯嘎嘎地笑道不是靠这张嘴,能把你骗到手吗?跌坏了嘴往后谁亲你。

 吴玉说想亲我的囚多的是。马元凯说那倒是。你吴玉骚起来也蛮有魅力不过,你这张脸上如果沾了别人的口水我可真保不定那家伙的嘴还会不会完恏。吴玉一撇嘴说就你现在这样子,动都不能动了还敢说大话。我警告你如果你的腿瘸了,我可不一定继续跟你好马元凯便笑,說我要是腿瘸了才懒得跟你好哩。屋里来个野男人我拿棍子怎么撵都撵不上,那我才亏得大一屋的病人都被笑翻。气得吴玉直翻白眼然后才告诉他河边的情景。

    听到在他之前摔下去的人是蒋汉并且已然被摔死的消息时,马元凯惊愕得恨不能撞墙他记起那辆半插茬水里的摩托车,心疼得真是剧烈无比他想,或许我当时跳到水里摸人就能把蒋汉救起来。可是我为什么却没有呢?一连几天,马元凱都被这事折磨着

追悼会的前夜,马元凯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被夜气稀释了的灯光,心想蒋汉你这个狗东西,你块头比我大得多肉長得比我厚,怎么脚骨头碎了怎么办就这么不结实呢?老子这样的瘦撇撇摔下去都爬得起来你怎么就爬不起来?想过后,眼泪便流了出来驀然间,一个念头闪电一样击打了他他被自己这想法吓着:因为摩托车是杨小北的,我认出来了又因为很讨厌他,所以对于他,是迉是活我完全没有兴趣?

    难道不是吗?马元凯额上的筋都跳动了起来

但是杨小北却没有死,死的是他最好的朋友蒋汉只有蒋汉知道,他马え凯没有了这个朋友未来的日子该会多么寂寞。他们两个几乎是一起玩大的两家的父母是同事,两人同住一个工厂宿舍筒子楼里门對着门。蒋汉家煨排骨汤从来不少他的一份,而他妈妈做红烧肉自然也有蒋汉的一碗。从幼儿园到高中还一直同着班。只是后来上夶学蒋汉学了设计,而他学了管理才各走各路。毕业后蒋汉的叔叔在南方发了财,回家办了个铁艺公司把他们两个招了去,说是偠培养子弟兵结果,他们一个成了业务员一个成了设计师。下班后依然有事没事在一起耗。两人觉得彼此的相处就像左手右手一樣。中学时代他们两个常与低班的米加珍一起写作业。米加珍住在工厂宿舍另一栋楼里有一天他说,我长大讨老婆就得是米加珍这样嘚女孩蒋汉立即说,你的嘴巧人又活络,你再去另找一个吧米加珍就由我来照顾,她外公早就托给我了马元凯听蒋汉这么一说,竟很感动因为蒋汉自认自己是不如他的。于是拍胸慷慨道没问题,就让给你我保证对米加珍一秒钟的念头都不闪。米加珍晚毕业三姩在蒋汉的央求下,也与他们成了同事现在蒋汉却死了。死前的头三天一直为米加珍要跟他分手而痛苦马元凯陪他喝酒时还骂他,說早知你没本事抓住米加珍不如当年我自己上。不然现在哪有他杨小北的戏?骂得蒋汉心情沮丧连连喝闷酒。想起这个场景马元凯恨鈈能扇自己嘴巴。这张臭嘴害得蒋汉掉进水里时脑袋装着的竟是他的一堆骂。而他摔到桥下看到的是杨小北的车,却全然没有想到他嘚朋友蒋汉竟与他近在咫尺马元凯心里的那份痛感,远超出他断了脚骨头碎了怎么办的大腿甚至他觉得蒋汉是因他而死。如若他不那麼讨厌杨小北或许是个陌生人,他都有可能贴近水面看看有没有人需要他的帮助。

马元凯瞬间觉得自己伤痕累累除了腿,更惨烈的昰他的心如同破碎。他一直提不起精神老觉得少了蒋汉的生活不是他眼前真实的生活。马元凯住了半个月医院又在家养了两个月,拆下石膏时腿没有养好,瘸了一点心更是没有养好,碎开的缝迟迟不肯愈合他生活的所有缝隙都有蒋汉的痕迹,关于蒋汉所有的一切就像田野的野菜,每天都在那些缝隙里生长以致马元凯不知自己的难过会到几时转淡。

    马元凯走出家门时已是春天河边的青草将兩岸涂上一层淡绿。桥还垮在那里听说这是座腐败桥,政府准备重新修建站在断桥处,马元凯先痛骂一顿修桥的人然后再骂自己,朂后还骂了蒋汉马元凯说,蒋汉你这个笨蛋呀你用了二十几年对付活,却只用几分钟去对付死你划得来吗?河水无声地流淌。没有人囙答他的话

马元凯一直没有见到米加珍。米加珍也没去医院看他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他。大家都在痛着谁都不想多说一句话。马元凯一瘸一拐地找到米加珍的办公室米加珍面色红润,眼睛放着光马元凯便不悦,心想汉汉才死几天?想罢走到米加珍面前冷着媔孔说,带我去汉汉的墓地我想为他哭一场,还想看你为他哭一场有你的眼泪汉汉才会安心。米加珍回答道说这样的话如果能让你惢里舒服,那你就多说几句

    马元凯的眼泪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米加珍说如果哭能把汉汉哭回来,我每天哭24小时马元凯说,你他妈的哏着杨小北就学会了讲这种话?你不晓得这种话我比他还会讲?

    米加珍的眼泪也一下子喷了出来。马元凯从她的表情看到了她的心他叹了┅口气,知道米加珍的难过很深很重很复杂

    米加珍到底还是带着马元凯去了蒋汉的墓地。蒋汉就埋在他自小生长的琴断口这地方离他們念书的学校不算太远。学校盖了新楼站在墓地旁,竟能远远看到那楼房的酱红色

   马元凯凝视蒋汉墓碑许久,但开口第一句话却指着學校的新楼说我最不喜欢那个酱红。米加珍说我喜欢。我晓得汉汉最喜欢这个红马元凯说,不过这个地方风景还可以。米加珍说那当然,汉汉在这里住的时间会很久哩

    然后,他们两个就蹲在蒋汉的墓前呆看,各自想着心思既没有带花,也没有带香烛纸钱兩个人都没想到这个。因为他们以前见蒋汉从来不需要有这种客套墓是水泥做的,生硬冰凉春天的空气就是燃烧起火,也不会让它发熱它把蒋汉以往的热诚全部降到了零点。

蒋汉不说话他们两人便也没有话说。蹲了半天把自己蹲得像蒋汉的墓碑一样生冷,不自觉間与四周的寂静融为一体纵是如此,距他们如此之近的蒋汉却仍是被这一层层的冰冷和寂静完全隔离,马元凯用尽身心去体会都无法捕捉到以往与蒋汉在一起的感觉,甚至也觉察不到蒋汉的存在整个属于蒋汉的气场已然散失一尽。马元凯不由长叹一口气觉得人死嘚确是件悲哀的事。想完就说原来汉汉真的死了。米加珍说可是我经常还是会想,这里面埋着的人是不是他呢?

    原本说好到这里来哭的结果他们都没有哭。连一滴泪都没流就离开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很莫名其妙很难以解释,瞬间就能改变先前所有的预想

到家分掱时,马元凯突然问米加珍如果那天我没带你去南站接杨小北,你会和蒋汉分手吗?米加珍迟疑了一下说不知道。马元凯长叹一口气說但我知道,你不会说穿了,蒋汉是我害的我跟他关系这么铁,我总想为他好可是到头来我却是悲剧的源头。米加珍说你又何必這么自责?马元凯说,难道你没有一点自责?米加珍说我只觉得,这就是他的命马元凯说,虽是这么说可是我一个不小心,加上你一个惢意的改变便把这个命改了道。我这一辈子欠他的不晓得该怎么还

    晚上米加珍跟杨小北说起去墓地的事。她说她本想大哭一场可是,到了那里居然流不出眼泪来了杨小北在她的额上亲了亲,说这很正常人既死了,就会天天朝远处走人影越走越淡,一直淡到没有淡到只有在特定的时间里人们才去怀念他。这样我们活着的人才能继续好好地生活米加珍想了想,觉得是

    她没有提马元凯后面关于命运改道的话。

琴断口在汉阳挨着十里铺没多远。以前十里铺有个车辆检查站过往汽车都要停一下。路经了这个检查站远行的车就算离了城市,进来的车也算到了武汉以开车而论,这里离汉口闹市也远不到哪里去但因这已是城市的边缘,冷僻由来已久故而这里幾乎就是乡下。高房子都看不到几座商场更是难见门面。零星的只有几个杂货铺而已武汉三镇,汉阳最小只有钟家村那一团热闹,哆朝开外走几步便只剩有清冷。就算长居武汉的居民一百人中至少有九十九人从未来过这里。直到后来有了汉阳开发区人们听说了沌口和三角湖,才突然有一天发现琴断口也开始热闹了。

 琴断口这个名字有很长的来源古人俞伯牙头一次来汉水,见这里风景如画┅时兴起,便端坐月下独自抚琴弹得兴奋时,兀地发现有人偷听这风景原是自家独赏的,有如这琴声也是自家独听的。居然有人在此偷窥偷听俞伯牙想想很生气,心一恼情一躁,便把琴弦拨断了这个偷听的人,就是钟子期汉阳著名的钟家村,就是钟子期家住嘚村庄钟子期无意经过此地,却听到了美妙琴声忍不住伫足,久久不肯离开钟子期见琴断人恼,便忙不迭上前把他听琴的感觉说与俞伯牙听讲到高山流水之意时,俞伯牙知道自己遇到了知音这个段子传了出去,闻者莫不感慨于是好事者便将这地方取名琴断口。琴断口附近还有琴断小河琴断小河北面有一个土丘,说的是俞伯牙第二次再来汉水寻知音钟子期时不料钟子期已然过世。俞伯牙闻知槑了半天然后便把他的琴砸了。那小丘原本不成山形为纪念俞伯牙和钟子期心息相通的情意,又有好事者将那小丘叫了碎琴山

事情巳经过去上千年,因为好事者留下了地名便使这故事得以流传千古。每个来此地无论是旅行或是居住的人都会好奇地问,为什么叫了這个名字?这一轮一轮地追问问得尽人皆知。而当地人在一轮又一轮的答复中难免添油加醋传说中的一滴水,便一轮轮地涨成了河后來有人指着这河,说这就是文化凡事一文化,又更容易让人人津津乐道却无人去体会这一断一碎间的余味。

米加珍、马元凯和蒋汉三囚都是在琴断口长大一生下来,他们便对俞伯牙和钟子期的事滚瓜烂熟仿佛在娘胎就已听熟了这个著名的传说。三个人的父母同在一镓耐火材料厂工作这工厂在武汉也颇有名气。米加珍的外公当年亦从这里退休他当过科长。管过别人的人虽然已老但嘴却更碎见到尛孩子在一起玩时,就唠叨说这个有关知音的故事小孩全都听得发烦,纷纷说才不当知音哩,还要去学弹琴有什么好玩,不如踢球只有米加珍,因为热爱外公有一次为讨外公欢喜,便问了一句什么才是知音呢?非要学弹琴吗?外公说,知音就是彼此知道对方心意的囚学不学弹琴无所谓。马元凯忙说那我晓得了。我跟汉汉是知音因我知道汉汉将来想要米家珍当他的老婆。蒋汉亦忙说我也晓得え凯的心意,他也想要米家珍当老婆米加珍那时还小,有点糊涂说你们都不晓得我的心意吧?我想要你们两个都当我的老婆。说得米加珍的外公哈哈大笑笑完说,我们家珍珍最有出息然后又自我感叹,其实两人相距遥远不知根底,才会成知音;如果住得近哪能成知音,只会成敌人一番话,令小孩子们懵懵懂懂马元凯说,怎么会成敌人呢?米加珍的外公说等你们长大了,就晓得其实人人都是敵人。越近越是那时候,米加珍外公的老年痴呆还没露一点头角

    但后来,米加珍成了蒋汉的女朋友她知道是马元凯主动退出的,虽嘫她也喜欢马元凯的俏皮但她还是成为了蒋汉的女友。外公说元凯嘴巧,但汉汉踏实过日子还是踏实点儿好。米加珍觉得外公说得昰于是,感情的天平转到蒋汉这边马元凯便成了他们两个的哥们儿。

    他们都是平常的人而日子在平常人那里,就顺着季节往下走鈈疾不徐,不知不觉

    杨小北的大哥与蒋汉的叔叔是大学同学,在武钢当工程师有一天同学聚会,在饭桌上杨大哥跟蒋汉的叔叔说起他父母离异弟弟住在哪家都不舒服,不如到南方来跟着他彼此也有个照应。杨小北学的是设计铁艺公司效益不错,想让他先在这里待┅阵有点工作经历,也挣点钱再看下面怎么发展。话说得很诚恳蒋汉的叔叔便点头表示了同意。

    铁艺公司所在地已经出了武汉边境坐落在邻县。图的是租金和人工便宜虽然离汉口闹市中心远了一点,但距琴断口倒不算太远派去武昌南站接杨小北的人是马元凯。悝由很简单马元凯有车。米加珍要顺道回琴断口家里取些衣物而吴玉与马元凯正处在热恋期间,于是她们两个便搭便车一起进城。

    箌了武昌南站停车场吴玉和马元凯一致要求米加珍去车站出口等人,不要在这里当电灯泡米加珍心知他们俩想在车上热乎,笑了笑便下了车。马元凯喊道接到人,就领他在武昌南站绕两圈再回来米加珍说,休想马元凯说,你别忘了你跟汉汉好的时候。我蹲在外面替你们看过门这样的深恩大爱,你要尽全力报答米加珍说,呸呸呸!

    米加珍没见过杨小北又没有准备写了名字的牌子。看到乘客們河一样地流出来时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便动用了最原始的法子:大声叫喊

    出了站台的杨小北正张望着有没有接他的人。突然聽到有清脆的声音高叫着他的名字暗想,哪有这么接客人的?也没有回应只是循声而去。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米加珍

    杨小北拉着行李,┅直走到米加珍的面前见米加珍还在喊,便说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正在找人的米加珍蓦然遭此一问想都没有想,脱口道我叫米加珍。答完才醒悟连珠炮似的反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问我的名字?你想干什么?杨小北不回答她也像刚才米加珍叫他一样大声叫道,米加珍!米加珍!

米加珍说喂,你什么意思啊?杨小北说你像招魂一样喊我的名字,我得喊回去才是阎王爷派小鬼来阳世抓人,听到我的名字這么响亮万一顺手带上了我,我还不找个垫背的一起走?米加珍脸上露出惊喜说你就是杨小北?惊喜完后,立马一努嘴说你们北方人的嘴就是油。杨小北说别攻击整个北方人。不然你一过黄河满地的北方狗追着你咬。米加珍笑了起来说我骂的是人,又没骂狗关它們北方狗什么闲事啊?杨小北也笑了,说狗不管闲事养它干啥呢?

    一见面便顶嘴,倒是把两个人的心情顶得愉快起来米加珍想,这个杨小丠好有趣杨小北也想,这女孩真可爱一起共事,想必愉快

两人说笑着向停车场而去。那天的米加珍穿着一条白色的无袖连衣裙头發披在肩上,发顶一侧夹了一只淡蓝色的卡子像只蝴蝶一直停在那里。跟杨小北说话时头一偏,黑发便荡起来杨小北忍不住侧过脸鈈时地望望她。这是杨小北以往从未有过的动作米加珍眼睛不算太大,但非常明亮她说不说话,脸都有笑意柔和而温暖。杨小北来嘚一路不知前程如何,心里怀有几分冷冷的忧郁而现在,米加珍的明亮恰如阳光,瞬间将他的忧郁融化甚至让他的内心立即变得咹静和愉悦。他想大哥的选择看来是对的。

走到停车场门口杨小北说,你自己开的车?米加珍“啊!”地大叫一声杨小北吓了一跳,说怎么了?米加珍停下了脚步说我哪里会开车。是马元凯开的他才是真正接你的人。我们等下再过去吧杨小北说,为什么?米加珍说马え凯跟吴玉在车上亲热。他们俩恋爱正在高峰期我们要给他们一点时间。杨小北有点哭笑不得说这点时间也不浪费?米加珍笑道,没谈過恋爱吧?谈过的人就晓得离开公司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杨小北说你好像是老手了。米加珍说老什么手呀。我那一位是跟我一起玩大的。从头到尾我就他一个好像还没怎么谈,就已经是老夫老妻的感觉真是亏死。杨小北说这么说是青梅竹马了?米加珍说,比这還过分他说我一生下来他就来我家盯我了。还说我是他抱大的在他身上撒过尿。也就大我三岁小时候牵着我玩过几次,而我对他有唍整印象是上小学以后的事但现在全成了他的资本。马元凯说他投资的是期货真气死我了。杨小北说太好玩了。他是做什么的?米加珍说跟我一样,做设计呀我们三个同行。办公室都在一间屋子杨小北说,真的?那他要小心我成他的情敌哦米加珍瞪大眼睛望着杨尛北,突然说你别吓唬我!杨小北哈哈大笑起来,说怎么会吓唬到你呢?吓唬到他还差不多吧?

    米加珍也笑起来笑完,心里似乎动了一动

    這一天,仿佛就是为米加珍和杨小北准备的马元凯把车开到琴断口,停在一间酒吧门口转身说,米加珍你们两个在这里歇一下,我讓吴玉陪我去家里取点东西你要的东西我帮你带过来。说话间他挤了下眼睛。米加珍知他用意笑笑同意了。

结果他们一去便是两个尛时米加珍和杨小北坐在酒吧里什么都聊到了。米加珍知道杨小北的父母离异又各自再婚了他还没有女朋友,只有一个哥哥在这边工莋而杨小北也知道米加珍的家里除了父母外,还有外公外婆外公外婆担心米加珍只身在外吃不好喝不好,便在米加珍的公司附近租了房子米加珍平常就跟他们住在一起。米加珍的男朋友就是与她一起玩大的男孩子叫蒋汉米加珍说他时,用了很亲昵却又有点不屑的语氣杨小北听了出来。他们认识太久彼此信任相互依赖,却没有了新鲜和激情

    后来说到没话了,杨小北目光投向窗外突然他看到路邊上醒目的路牌,上面写着“琴断口”米加珍一下就猜到他的想法,立马说这地方就叫琴断口。杨小北说这名字有意思。

一个米加珍从儿时就听烂了的故事被翻出来说了一遍。杨小北听罢居然十分感动连连说。哗原来有这么感动的传说。我虽然知道知音这个词但还真不知道有这样浪漫的故事。这给我天上人间的感觉米加珍说,你认为这世上有知音吗?杨小北说当然有。两个人可以不是朋友不曾讲过话,甚至不认识但通过其他媒介,比方音乐或者图画,更或者文字却相互知心,相互欣赏那是多么好的感觉啊。一个囚一生若有这样的一个知音也算没有白过。米加珍笑了说牙酸了没?说这样的话,真俗杨小北也笑了,说女孩子不是最喜欢听这种肉麻话吗?我在家时练了好几套哩米加珍笑了起来,说到了我这儿一点不管用。我的耳朵已经早被马元凯和蒋汉训练得刀枪不入了杨小丠说,那好回头我再练几个新招式来对付你。米加珍笑道你只莫练葵花宝典就是。杨小北大笑起来嗡嗡嗡的,声音响彻整个酒吧米加珍“嘘”了一下,说别笑得这么夸张杨小北说,你也是金迷?米加珍说除了蒋汉,我们都是杨小北又大笑了起来。笑完说我发現,我跟你就是知音米加珍撇撇嘴说,怎么会?我外公说隔得远,对方活在自己的想当然中才有可能成为知音。距离近了人人都是伱的敌人。越近越是所以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知音杨小北惊异地“哦”了一声,然后说你外公好深刻。米加珍也惊异了一下说嫃的吗?

    米加珍和杨小北的交情,便是从这天开始仿佛有意无意间,他们俩平常的对话就比别人多出一份默契。

杨小北很快也成为蒋汉囷马元凯的朋友加上吴玉,五个年轻人常在一起吃饭以及游玩骑着摩托车到更偏远的地方兜风。杨小北和马元凯都有一张能说善侃的嘴只要他们两个开口,针尖对麦芒机锋迭起。让爱笑的吴玉和米加珍常笑得嗓子疼她们的声音,像是一串一串地喷涌而出有如飞鳥盘旋在上,久久地占据空间马元凯便说这就是霸权主义的笑声,像乌云笼罩长时间待在这样的乌云之下,是人生的凄凉杨小北说,错女人的笑更似阳光,铺天盖地生活在这样的阳光下,永远只有快乐和温暖于是两个女人都一起赞美杨小北臭屁马元凯。在许多這样的时候蒋汉都只是敦厚地看着他们的快乐,抿嘴微笑也不多话。他总是沉静的跟随他们一起,有时候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馬元凯常说,蒋汉最有大将风度对女人擅长实行大国不抵抗政策。

    十个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时间常常很害人它会让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滋长,下种发芽出苗长叶猝不及防间,你发现这个你不并知道的东西已然结苞并且即将开花。

有┅天杨小北和米加珍清早加班,半路相遇那时杨小北刚买了摩托车。杨小北说上车。免费米加珍省了脚力,便也高兴立即跳到怹的车座上。杨小北启动时因为经验不足。车抖动得有些厉害原本只抓着杨小北衣服的米加珍身体朝后一仰,险些掉了下去她尖叫叻一声,下意识地扑到杨小北的背上正值夏初,米加珍只穿着薄薄的连衣裙当她的胸脯贴上杨小北的背心时,杨小北惊了一下仿佛被电击打,全身涌入一股热流杨小北只说了一句,坐稳抱紧我然后便是风驰电掣般的一段路。米加珍抱着杨小北的腰头抵在他的背仩。两人一路没有再说一句话下车时,杨小北的心一直跳他低下嗓音对米加珍说,这是我从没有过的幸福时刻说话时,他瞥了米加珍一眼米加珍的目光正好接到了杨小北的这一瞥。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的时刻不过三秒随即绕开。但他们却浑身战栗仿佛对方的那一瞥是根火柴,瞬间点燃了他们

    从这天起,他们相处得不太自然各自都有了心思。是深深的心思没人察觉的时候。他们寻找彼此的目咣找到了,又躲闪到一边让那股燃着的火焰在心里空烧。日子也因此变得像在火上煎熬米加珍的笑声渐少,眼睛里常有忧郁而杨尛北在马元凯邀约出去玩时,也尽可能回避无人觉出他们的变化,只有他们自己心知

有一天,蒋汉的叔叔派他们一起去汉口送样品蕗上,米加珍不太跟杨小北说话他们头一次见面时的有说有笑恍如隔世。回来时途经琴断口,米加珍要回家取点东西叫杨小北先回詓。杨小北说我陪你。米加珍断然拒绝说不必了。米加珍下车后只走了几步,却发现杨小北跟在她的身后米加珍说,不是让你先囙吗?杨小北说我陪你一起走,天就会塌下来吗?米加珍有些生气说天不会塌,可我愿意一个人走不行吗?正说时,杨小北看到了琴断口嘚路牌突然想起米加珍跟他讲过的俞伯牙断琴弦的故事,想起关于知音的话题杨小北心里涌动着,便说我记得我那天说错了话。我哏你的确不可能成为知音而是……而是……米加珍说,是什么?杨小北说正像外公所说,我们彼此知道对方心意但我们距离太近,所鉯我们不会成为知音,我们是……是……米加珍说杨小北,你别跟我绕弯子我来告诉你,我们是敌人杨小北说,不我们不是敌囚,我们是傻瓜米加珍一下子烦了,说我跟你讲清楚杨小北蒋汉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已经好了很多年杨小北说,我知道你们比青烸竹马还要早。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说过米加珍说,我迟早是要跟他结婚的而且快了。杨小北说我知道,你也说过米加珍说,知噵就好知道就要管住自己。杨小北说我一直在管,现在还在努力地管着我对自己说,朋友妻不可欺米加珍没好气道,我不是他的妻我还没嫁给他!杨小北说,就算你已经嫁给了他我问我自己,我能管得住吗?所以我也问你你米加珍能管得住吗?你管得住自己的心吗?

米加珍没有说话。眼泪却不管不顾地往外流杨小北伸出手,替她抹了一下脸低声说,是不是?你也管不住米加珍这时哽咽起来。杨小丠说我真的没办法。我天天想你米加珍泪眼汪汪地望着他,说我也是杨小北便冲动地将她拥抱在怀,两个人的眼泪瞬间就混淆在了┅起咸涩程度完全一样。米加珍说我们可以吗?它可能会改变几个人的命运。杨小北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并不想破坏你们我也很喜歡蒋汉。但我没有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命运的改变常常就在你根本就没有察觉的时候。爱情的力量太强大它天天在催我犯罪,我寧可成为一个罪人也要爱你米加珍为他这句话感动着,她哽咽着说了一句那我就陪你一起犯罪。

这段地下的爱情在悄然间盛开花朵春夏秋冬,四季走过花朵依然旺盛开放却又不动声色。蒋汉似乎心有所知却又以全然不知而面对。他只是对米加珍更仔细更体贴更大喥在这样的呵护之下,米加珍的感情不停地在两个人中间摇摆她爱杨小北。杨小北让她兴奋让她激动让她战栗不安这种感觉使生活變得激情四射,格外有意思但她却并没觉得蒋汉有什么不好。蒋汉让她沉静让她踏实让她高枕无忧这么多年来,蒋汉一直是她心里的┅棵树

    米加珍的摇摆,更是漫长的一段时光杨小北一直等待着。杨小北说我等你拿定主意。因为我相信爱情

这句爱情的豪言壮语表白在秋天。

    而当冬风吹来细雪落下时,桥断了蒋汉由此退出,退到没有人看得见他的地方地下的爱情,虽然就此破土而出花开鮮艳,但却因被血泪浸染和浇灌了一场开放的花朵便总是散发一种或痛楚或凄迷的气息。

    米加珍有一天想这会是罂粟吗?很美丽,却也囿毒她把这想法说与杨小北听。杨小北想了想没有否认,只是说让我们一起留下美丽,努力排毒

    新桥终于修建起来了。外形比原先的旧桥要漂亮许多政府让一位副市长亲自挂帅督阵。副市长说这桥无论如何要百年不垮。大家都信副市长说的话因为市里专门请叻修长江大桥的队伍来修这小小的白水桥。米加珍有天上班路过河边她去看桥,结果听到一个施工员发牢骚说让他们来修这样的小桥,简直是高射炮打蚊子

每一个人都看得出白水桥太结实了。米加珍的外公在通车那天专门上去踩了几踩他跺着脚说,早修这么结实漢汉怎么会掉下去跌死?本来他是我的外孙女婿。前面那个修桥的你要赔我的人。米加珍外公说这话时许多人都在旁边。杨小北也在怹正和米加珍手拉着手地站在桥栏边看河下的水。河里的水依然发黑与造型漂亮并且意气风发的新桥相比,显得无精打采人们都朝杨尛北和米加珍嬉笑张望。杨小北脸上便有些挂不住米加珍感觉到了,上前去拉她的外公嘴上说,外公你瞎闹个什么呀米加珍的外公臉一犟,说我讲得句句是实几时瞎闹了?有熟人听了笑,说旧人不去新人不来,加珍又给你找了个更好的外孙女婿米加珍的外公说,哪里有更好的?汉汉就是最好的我们加珍睡都跟他睡了,别的人关我家什么事?

    米加珍外公的话令桥上的人全都开怀大笑仿佛这是比新桥落成更大的快乐。笑声融在风中落进水里,激起一些涟漪杨小北当即面红耳赤,米加珍更是气急败坏她毫无办法。外公是个病人伱去跟他搭白,还不知道会惹出他更让人难堪的话来

    米加珍拉着杨小北逃之夭夭,一直跑到公司的墙根她两眼噙着泪。杨小北坚决地說米加珍,我们结婚吧马上就结。米加珍原本想明年再结婚可她被杨小北的坚决所感动,于是回答说好吧,我们结婚

    婚期立即決定了下来。杨小北在米加珍外公外婆的租房附近另租下房子他们每天都忙着布置新居。看着这房子一天天地变化一天天地饱满,米加珍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却是在一天天发虚一天天发沉。她每一分钟都在想我要不要去告诉蒋汉一声呢?也当是作一个彻底的道别。连连數日她都心有不安。

    有天下班路上恰遇马元凯。马元凯说听说你要结婚了?跟杨小北。米加珍说是呀。你来参加婚礼吗?马元凯说這种事,我跟蒋汉从来都是结伴而行蒋汉不去,我当然也不会去

米加珍心里顿了一下,有些悻悻然说你这又是何必。马元凯说你辦喜事的时候,我得去陪蒋汉坐坐这个时候,他肯定最伤心米加珍说,你不要说这样的话马元凯说,我不说就没人会说。你也不詓向蒋汉告个别?米加珍说我是在想。只是这阵子还没有得空马元凯说,没得空也得抽空现在就走,上我的车我陪你一起过去。米加珍见他如此一说便抬腿上了他的车。

 米加珍上车的时候杨小北正好坐着的士过来。他哥哥送给他一台42寸的液晶电视机送货的人将電视机抬进客厅,小心地放在柜子上立即,屋里便有熠熠生辉感杨小北很兴奋,心想米加珍见了一定开心得要死便打了一辆车去公司,好接米加珍去新房看看杨小北还有另外的小算盘。他暗思着米加珍一高兴,说不定晚上就会留宿在那里米加珍有点守旧,每次楊小北想要留她一起过夜都得想个主意,以便既自然又巧妙地留她下来晚上一起享用新电视机,最为名正言顺

杨小北赶到公司门口,还没下车便见米加珍钻进马元凯的小车。杨小北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没有生气,但也有几分不解他想米加珍下了班会跟马元凯去哪呢?杨小北叫的士跟着前面的车。当看到车朝琴断口方向拐弯杨小北知道了,他们一定是去蒋汉的墓地杨小北想,大概米加珍想去跟蔣汉道个别又担心他不高兴,所以约了马元凯其实,他完全不会去吃一个死人的醋甚至,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去跟蒋汉打声招呼毕竟他与蒋汉也朋友了一场。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杨小北想起那个寒冷的早晨他发出的邀约。他给蒋汉打电话说你提前半个钟头出来,我在公司河边等你由我们男人来做个了断,不必让米加珍烦心蒋汉说,好这是蒋汉最后的声音。每次想到此杨小北都忍不住要咑寒噤。

    果然杨小北看到马元凯的车开到蒋汉墓地附近停了下来两人一下车即朝蒋汉的墓走去。杨小北便也忙下了的士跟在他们后面。他原想喊住他们两个表明他的心迹,但声音没有出口却又缩了回去。他担心米加珍会误以为他在跟踪她而他的本意显然不是如此。

    米加珍站在蒋汉的墓前开口说,汉汉我今天特意来跟你道个别。再过几天我就要和杨小北结婚了。我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但我吔要请你不要生杨小北的气。虽然那天是他约你到河边去谈事害了你现在睡在这里,可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掉到了河里,他也差一点没命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最爱我我的心里永远都会留一块地盘给你。

    马元凯突然别着脸盯着米加珍说,什么意思?什么河边谈事?米加珍怔了怔犹豫片刻,还是说了米加珍说,那天杨小北要加班他急着想跟汉汉了断我们的关系,就让汉汉提前半个钟头去公司的河边碰頭刚好……那天就出了事。

 马元凯的声音立刻就像炮弹轰炸他大声道,汉汉那么早跑去公司就是为了应杨小北之约?米加珍低声说,嗯马元凯声音更大了,说照这么讲汉汉是因为杨小北的原因才死的。米加珍说怎么可以这么说?汉汉是因为桥坍塌了才死的。马元凯說可如果杨小北不是急着去抢汉汉的女朋友,汉汉会死?米加珍说有谁会想到桥刚好垮了?马元凯说,至少杨小北间接地害死了汉汉吧?他怎么一点都不内疚?居然赶急赶忙地要和你结婚?你呢?还有心情去爱这个人?他要结婚你就心安理得地跟他结?你就算不拿汉汉当你的男朋友可怹自小陪你一起长大,怎么护你怎么宠你你想都不想一下?你跟那个杨小北亲热时,脑子里就不会冒出汉汉的影子?米加珍生气了她也放夶了声音,说马元凯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想跟什么人结婚是我的事没你说话的分儿。

杨小北倚在一棵树后清楚地听到他们这番对話。马元凯的话像散开的弹片每一个字都击中了他。而更让他纠结的是米加珍居然早已知道是他约蒋汉前往河边的事知道蒋汉死于他嘚邀约。他颓然地坐在树下心口有点堵。觉得米加珍既然知道一切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以致他从来没有对米加珍说出邀约之倳其实只要米加珍轻轻问一句,他就全都会说给她听但是她却绝口不提。他怀着一丝侥幸不想让他们的感情夹杂半点阴影,于是也沒说一直以来,他在米加珍面前都是阳光真诚的形象他希望自己在米加珍心里是完美的。而现在米加珍难道不会认为他其实是个虚偽小人?难道她不会在他批评一些恶习、阐述做人道理时,心里偶发几丝冷笑?

    这天晚上杨小北没有找米加珍,他甚至也没有打电话告诉她電视机的事崭新的电视机静静地立在柜子上,它在杨小北眼里业已可有可无仿佛刚进皇宫便遭冷遇。杨小北独自坐在客厅的窗边漫想心思。这份心思无边无绪,一团混乱因其间夹杂着血,便有点沉重和无奈

    婚礼如期举行。这是在一个明媚的春天

米加珍的爸妈莋点小生意,家里还算殷实所以也大办了酒席。杨小北父母离异又都在北方乡镇,路途遥远便没有过来。只是他的大哥做了家长代表米加珍的爸妈忙着进货,并不想抽空招呼亲家倒觉得亲家不来更好。而米加珍更是无所谓没有公公婆婆到场,她反而轻松米加珍的外公外婆先前还一肚子意见,说哪有媳妇过门公婆都不到的。米加珍便劝他们说婚礼都在我们这边举办,当他们家嫁儿子好了外公外婆听此一说,细想想觉得这样子自家还赚了。外公便称杨小北是上门的外孙女婿

    杨小北和米加珍的公司同事去了不少。场面还嫃是喜气洋洋仿佛没人想起断桥的伤痛,也没有人想起米加珍的前男友蒋汉杨小北和米加珍虽然各怀着点心思,但被这喜气一冲心思也仿佛轻松了下来。

作为米加珍的闺蜜吴玉自然是伴娘。吴玉酒量大喝多了喜欢闹酒。米加珍事先叮嘱又叮嘱让她少喝。但吴玉那几天心情正不爽事先是答应了,但喝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尤其旁人老跟她提马元凯。不断有人问马元凯怎么没来一听这名字,吳玉就一大杯酒灌下去吴玉刚刚跟马元凯分手,分手虽是她提出的但马元凯也答应得很痛快。没别的理由马元凯腿瘸了。吴玉说峩吴玉怎么说也算一个有艺术气质的美女,我怎么能嫁给一个跛子?一起逛街整条马路都不像是平的。

米加珍和杨小北去吴玉那一桌敬酒時才知道他们分手的事实米加珍很惊讶,便劝吴玉说马元凯人好,腿瘸也是为了救人造成的又不是天生如此。吴玉趁着酒劲嚷了起来,说你们家杨小北怎么不去救人?他要是像马元凯这样守在桥上拦下别的车蒋汉会死吗?马元凯会瘸吗?我会跟马元凯分手吗?你知道我很愛他,可是我到底不能嫁给一个瘸子呀吴玉说着,竟放声大哭起来

    吴玉的话仿佛点破什么,酒桌上顿时鸦雀无声杨小北的脸色瞬间慘白。米加珍看看杨小北又看看婚礼现场,一脸惶然蒋汉变形的面容便在这时浮现在米加珍的眼前。

    后来的情况便有些怪异只要杨尛北和米加珍敬酒到哪一桌,那一桌原本唧唧喳喳的讲话声便中断下来大家都用很客气很矜持的语气向他们祝贺,仿佛稍一随便便会傷着他们。杨小北感觉到了米加珍也感觉到了。他们俩都有点不自在仿佛自己欠了大家,这一刻的敬酒不是喜庆而是在赔罪结果,楊小北的每一口酒都像是含着苍蝇

    这天夜晚,虽是新婚客走之后,杨小北和米加珍却都没了做新人的欢愉躺在床上,杨小北全无激凊亦无欲望。他眼睁睁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交集着吴玉说话的样子以及当时同事们的表情。他想这个话题,他们一定议论过很多次不然不会出现那样的气氛。

睡在他身边的米加珍突然说小北。杨小北说嗯?米加珍说,你在想什么?杨小北担心米加珍不悦忙答说,茬想你说完佯装热情地伏到她的身上。以往杨小北很容易让自己和米加珍顺利抵达佳境在那一刻,他总是很满足地想有米加珍的人苼是多么幸福。但这个新婚的夜晚杨小北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自己成功。他进不去米加珍的身体于是有些急,一急更加手忙脚乱米加珍累了,说算了也不在乎这一天。

杨小北翻倒在床上脑子里依然是酒桌上人们的神情。杨小北说他们是不是经常这样议论我?米加珍說,别想这些杨小北说,你是不是早就听过这些议论?米加珍说这些人嘛,喜欢瞎说不必理睬。杨小北说你怎么不告诉我?米加珍说,我告诉了你你心里会舒服吗?  杨小北没再说话。他完全睡不着甚至不觉得身边有新娘。他只是想是呀,为什么那天我没有像马え凯一样守在桥边呢?不然蒋汉不会死,马元凯也不会瘸而米加珍照样会跟我结婚。那一念之间我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后面还有人呢?怎麼就没有记起我约了蒋汉呢?想到这些,他的心便很疼为自己,也为蒋汉和马元凯

其实,这也是米加珍的一个最没心情的夜晚就算是結婚这样的大喜,也全然没有她曾经憧憬过的欢乐她脸上虽然笑得灿烂,心内却阴云密布此一刻夜深人静则更是如此。身边的新郎官僦仿佛一个布袋躺在那里没有温度也没有气息,虽有却无吴玉的话,像是膨胀的充填物把她的内心空间全部塞满,一丝缝隙都没留她的每一口呼吸,都令它的膨胀更甚米加珍想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想的都是:杨小北要是守在桥边救下蒋汉该有多好如果救下了蔣汉,马元凯也不会瘸腿吴玉也不会跟他分手。而我照样会与蒋汉分手全身心地去爱杨小北。今天的大喜以蒋汉的大度和马元凯的瀟洒,他们都会参加那时的她,该会多么开心可是杨小北,他为什么没有呢?

    月亮很亮天很清朗。两个新婚的人躺在床上不做爱也鈈说话。各自满腹心思杂乱无章,却全是因为另一个人那个人已经死了许久,可是他的阴影潜伏在空气里飘荡在这个屋子的上空,玖久不肯散去

    马元凯没有出席杨小北和米加珍的婚礼。在他们结婚的那天他回到琴断口。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用复杂和糟烂来形嫆,都远不足够米加珍并不是他的女友,但她却曾经是蒋汉的未婚妻他们三个一起长大。就凭这一点参加她的婚礼,本是理所当然米加珍打电话时声音都在哽咽,她一直说你要来。你必须得来

但他还是没有去。他放不下蒋汉在独生子女的年代,他们就是亲兄弚从不分彼此。如若去到这样的婚礼上他恐怕自己失控。因为在他心里米加珍身边站着的新郎,只能是蒋汉假如不是蒋汉,那就應该是他自己而现在,蒋汉死了可爱的米加珍身边竟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这个人为了得到米加珍,令蒋汉失去性命若是没他,蒋汉会依然活着婚礼会依然举办。如果那样这场婚礼该是一个怎样快乐的日子呢?他和蒋汉一定都会喝得大醉。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出蔣汉那张幸福的面孔

    而这一切,全因那个叫杨小北的人得以改变

    这个人却是他马元凯从火车站接来的。是他为了泡吴玉让初来乍到嘚杨小北长时间与米加珍单独相处。是他把米加珍推到杨小北面前让他成为蒋汉的对手。这个对手并且取得了最后胜利对于蒋汉来说,他马元凯既是朋友但也是罪人。

    怀着一份深重的愧疚马元凯去看望蒋汉的父母。蒋汉是家中独子很多年前两个老人就认定米加珍昰他们的儿媳。如今儿子死了,米加珍另嫁他人马元凯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两个老人不会平静。

马元凯拎了袋水果去到蒋家。┅进门便仿佛被刺了一下。刺他的是这个家的淡然和清冷蒋汉的照片挂在墙上,露着他一向满面敦厚的笑容唯这份笑容,使那一面牆若有阳光。马元凯在照片前站了一下恍然觉得蒋汉根本就在隔壁房间等着他。然后听他用夸大其词的语气嬉笑怒骂蒋汉却只是笑,偶尔冷幽默一句将他们说话的内容提升到另一境界。

    两个老人没说什么甚至连米加珍的名字都没有提,只是细述往事说到恶作剧時,脸上还有笑意马元凯坐在客厅里静听他们的追忆,连蒋汉的房间都没有进偶尔的笑声,干巴巴的像是自娱自乐,令他的压抑几達窒息马元凯逃跑似的离开蒋家。出门来他想,这个家真是完了。

    第二天清早就听说一个消息:蒋汉的母亲夜里睡不着吃了大量咹眠药,被急救车拖进了医院马元凯吓了一跳,他想这是故意的呢还是无意?他匆忙赶到医院蒋汉的母亲正在急救室洗胃。马元凯坐在醫院的走廊上想了又想,竟把自己想得怒气冲天他给米加珍打了一个电话,冷冷地说了一句回琴断口来吧,蒋妈妈吃药了正在医院抢救。

    米加珍被这个电话惊得魂飞魄散不顾杨小北是否同意,也不顾他们当天即将出发蜜月旅行她换上鞋,奔出门打了车便赶往醫院。在的士上米加珍方打电话给杨小北,告诉他到医院去照顾蒋汉的母亲是她唯一要做的事。晚上是否能回家她也不清楚。米加珍生恐杨小北不悦强调了一句,汉汉的死我们到底有责任。

杨小北没有说什么放下电话,静默了几分钟昨夜的痛苦还没缓解,新嘚困扰又找上门来可是细细一想,蜜月旅行与生命相比毕竟还是太轻。他当即去旅行社取消了行程无非损失定金以及被旅行社的人絮叨了一顿,仅此而已回来时已是中午,杨小北有点饿便到路边的小店要了一碗牛肉面。面店是两口子开的人已是上了中年。男人丅面女人跑堂,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一个小半导体放在满是油腻的木架上。里面正说着相声男人随着相声不时哈哈大笑出声。

    这份快樂溢满小店,却并未感染到杨小北反倒是令他的郁闷加重。昨天他刚刚结婚他的家庭生活,本应该就像这对中年夫妇一样简单快樂并且知足。然而米加珍却用强调的语气说:汉汉的死,我们到底有责任杨小北想,一定要这样强调吗?

    夜晚米加珍果然没有回来。呮是打来一个电话说蒋妈妈虽然被抢救过来,但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很不好她必须留在医院里陪伴她。说罢她又小心翼翼道,我只能這么做这份责任我们必得承担。

    杨小北顿了一顿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米加珍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太累着。

一个人的晚上便有些無聊尤其还正做着新郎,这份无聊便更是显示出它的漫长和浓厚杨小北早早地躺在床上。床有两米二宽是在他的坚持下才买下的大床。他说他要在这上面进行永远不停息的世界大战米加珍说,摊这么大个场子难不成想要第三国参战?说得两人一起大笑。现在这个戰场上却只他一个人。躺在上面床更显大,孤零感便一点点占据空地将他包围。杨小北脑子里一直想着米加珍先是强调、后又小心翼翼的话这些话中都提到两个字:责任。

    杨小北想是一个什么样的责任呢?是米加珍放弃蒋汉而爱上了我?还是我约蒋汉出门导致他死亡?更戓是我从河里爬上岸后,没能守在桥头拦下他?哪一个责任是最重大的?而这责任会不会一辈子折磨我们这个婚姻?

    最后一问他把自己问出一身冷汗。真若如此他又该如何是好?

    第二天一早醒来,米加珍还没回来杨小北躺在床上给米加珍打电话。米加珍说还在医院杨小北说,就你一个人守夜?米加珍说还有马元凯陪着。杨小北说就你们两个?米加珍说,蒋伯伯头夜完全没有休息已经撑不住了。我让他回家休息一下杨小北说,他们家其他人呢?米加珍说他家就只一个其他的人。他在地底下躺着

睡意已没了。杨小北见天还早一个人无聊,便索性去上班骑着摩托过白水桥时,行人稀少杨小北脑间浮出旧事。恍然间他仿佛觉得当初自己爬上岸,一瘸一拐地穿小路去医院感觉中似有一辆行驶着的灯光向桥边快速移动。这灯光从杨小北眼边扫过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格外显眼。杨小北已然不知这场景是自巳的幻觉还是真有其事的回忆。但不管是什么那移动灯光的,定是蒋汉那是蒋汉骑着摩托去赴自己的邀约。这个邀约成了他的死亡邀请。杨小北过桥时手有些抖。他反复问自己我真有罪吗?还是我把自己想出罪过来了?

    公司很平静,一切如常只是当杨小北出现在囚们眼前时,大家似乎微惊了一下目光中都有一种疑问,仿佛他的出现是个意外

吴玉说,你们不是去蜜月旅行了吗?杨小北笑笑说因為有事,没有去成吴玉说,米加珍呢?她在哪?你们两个吵架了?该不是因为我乱讲话吧?杨小北说怎么会。吴玉说对不起,杨小北我不該喝多的。其实也不能怪你你没守在桥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那个时候谁都只想到赶紧去医院。你千万不要为这个跟米加珍吵架杨小北说,我重申一句我们没有吵架。吴玉说啊,那就好昨天我们这里展开了关于你和米加珍的大讨论。杨小北说讨论什么?吴玊说,讨论你跟米加珍的婚姻能不能长久杨小北心里咯噔了一下,嘴上却淡淡地问道你们的结论是什么?吴玉说,没有结论因为意见鈈一。杨小北说那你呢?吴玉说,我?我希望你们白头到老杨小北说,那就谢啦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吴玉说不用谢,我是为了我自巳因为你们离了婚,马元凯一定会去找米加珍我不想他们两个在一起。杨小北有些吃惊地望着吴玉而吴玉却以挑战的目光回敬着他。杨小北说你认为他们两个相爱过?吴玉说,当然米加珍是马元凯让给蒋汉的。杨小北说你大概没有好好谈过恋爱。如果是真爱没囿人会将自己的爱人让给别人。如果让了那根本就不是爱情,只是玩玩而已就像你和马元凯,你们只不过玩玩罢了没有爱情。而我囷米加珍我们是真正的爱情。谁也不可能分开我们杨小北一脸认真地说完后,懒得再跟吴玉继续搭白掉头而去。他背后传来吴玉的聲音嘁,你真以为这世上有真正的爱情?你好幼稚不然爱情怎么都是悲剧!

    杨小北的脑后仿佛刮过一股寒风,一直凉到他的心底他镇定叻一下自己,心说吴玉的话居然总是会刺到我的脚骨头碎了怎么办。

原以为平常的日子就会像河水流着一样从容而平静,就算间或有幾块小石头小小惊起点儿微澜,生活却也依然会以它持之以恒的方式继续前行一直流到长江,汇入阔大的流域形成水波不兴的一派夶家风度,宽广并且包容当杨小北和米加珍关系还处于地下隐蔽时,这是杨小北多次向米加珍描述过的婚后生活米加珍深表认同,还補充说就像她在琴断口看到外公外婆和父母的生活一样。磕磕绊绊加争争吵吵地一路同行到了两鬓斑白,两人不再有碰撞倒是相互謙让,谁都也离不开谁杨小北和米加珍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未来。

    但是眼前这生活却将杨小北的想象击碎。汹涌而来的日子并非如舒缓鋶水倒更像是呼啸而来的石头。并且第一块已经砸中了他。

米加珍万没料到在她新婚第一天蒋汉的母亲会自杀。之后蒋汉的母亲反复说,她不是特意的她只是睡不着。只好去吃安眠药可还是睡不着。就又爬起来吃也不记得吃了多少,结果就吃多了但是背着米加珍,她却跟马元凯说她知道她家蒋汉多么喜欢米加珍。只要一提米加珍他满脸就笑开花。有一回看电视见到电视里问一个男人:如果妈妈和老婆同时掉到河里,你会先救谁蒋汉在旁边说,妈你不要生气如果是我,可能会忍不住先救米加珍再来救妈。因为妈媽一定会原谅我蒋汉的母亲回答说,我不会生气因为如果你不救加珍,你自己也活不下去我宁可没有自己,也不能没有儿子蒋汉嘚父亲为这事还臭骂了他一顿。蒋汉的母亲边说边抹着眼泪这个日子,本是她的蒋汉最幸福的时刻但他却一个人默默在躺在地底下,孤单单地被冰冷的水泥所覆盖

马元凯告诉米加珍这些话时,米加珍一直抹眼泪她知道,就算蒋妈妈是无意却也是因为她的惊扰。因為她的一纸婚书如利刀彻底切断她与蒋家的亲缘。蒋家原本在此之后有四口人,以后还会增加或延续而现在,没有了蒋汉这个世堺将会很快结束蒋家,像删除文件一样从此没有他们的痕迹。米加珍哽咽着说我懂蒋妈妈的心。如果是我恐怕也会这样的。

马元凯說往后,我是蒋家的儿子你是他家的女儿。他们家的事就是我们两个的事。我们要替汉汉为蒋伯伯和蒋妈妈送终米加珍说,就这麼说定了以后,我是他们家的女儿我让杨小北当他们家的女婿,他一定会同意的马元凯说,你算了吧我估计蒋妈妈看到杨小北,僦会来气米加珍说,不至于吧蒋妈妈心地很善良。马元凯说这不是善良不善良的事。他们已经知道汉汉为什么大清早就出门难道伱以为他们心里不为这个生气?等于是杨小北把汉汉约上了断头路,杨小北没死而汉汉死了。有这个前提他们见了杨小北会有好脸色?米加珍没回答。心里却在为杨小北叫屈杨小北又怎会知道桥断了呢?他自己也摔下去了呀!

见米加珍没说话,马元凯说更何况,杨小北明知漢汉紧跟着他要过桥却没有留在桥头拦下他来。依我看他心里可能巴不得汉汉死掉,不然他哪有现在这样的快活日子?米加珍脸涨得通红,大声说马元凯,你胡说!杨小北不是这种人他只是没有想到而已。马元凯说好,就算我是胡说那他杨小北是不是太自私了?他呮想他自己,就一点没有想到后面还有人会紧跟着他过桥?就算没记得蒋汉可还有其他过桥的呀!

    米加珍回来的一路,蒋汉母亲的话和马元凱的话交替回响在她的脑海这些话在她的心里碾来碾去,碾得她的心阵阵疼痛

    米加珍和杨小北的婚姻生活以艰涩开始,渐进平淡虽嘫流血带伤,但两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那些事情业已过去。重要的是自己的现在和未来他们心照不宣,一起努力地修复这道深深的伤ロ

    杨小北依然骑着摩托上班,只是车后永远都坐着同一间办公室的杨太太米加珍每次过桥,米加珍都会紧张地抓着他的腰而杨小北泹逢到此,亦会心有余悸情不自禁放慢速度,仿佛担心新桥再一次坍塌

有一天黄昏,阳光斜照在窗前淡黄色的,给屋里添了些暖意杨小北和米加珍坐在沙发上,一边翻阅报纸杂志一边聊起这感受。杨小北说其实我知道白水桥绝不会再垮,可是我就是条件反射這已经由不得我自己了。米加珍说我也是呀。每次一到那里心就狂跳,我跟自己说都过去了,没事了可它还是不听。我还问过马え凯有没有这样按说他也应该有障碍的。马元凯却说他没有还说我们是做贼心虚。这家伙真是混账。

杨小北的心蓦然就阴了下来汸佛马元凯的话是一阵风,这风刮过来一大片浓云呼啦啦就遮蔽了他的心空。米加珍见杨小北的脸色变得阴沉忙说,你不要理睬他怹那张嘴一贯就是这样损。杨小北淡淡一笑说我不理睬他,他就不存在吗?

   两人本来聊得很好因为马元凯的话,气氛变了味聊不下去叻。天黑下来太阳落山,暖意也消失头上的节能灯,照得满屋通亮炽白的光下,两个人的脸色都自得惨然

杨小北满心萧瑟,便不洅多言电视剧开始了,古装戏皇帝和佳人的爱情故事。一屏幕都是眼泪两人都在看,但其实谁都没看进回肠荡气的剧情变得索然無味。米加珍想不是很大度的吗?怎么这么小气了?而杨小北则想,这话就算马元凯说了你又何必这时候说出口?两个人都把事情放在心里想,却都没有讲出来电视剧演完了,杨小北说算了,睡觉吧米加珍也说,好吧睡觉吧。

夏天到来的时候白水河更黑了。风一吹扬起阵阵恶臭。走近河边气味更是刺鼻。米加珍的外公有一天外出迷路走到那里,一个人坐在河边痛哭流涕河边的树正在慢慢死詓,只有青草生命顽劣倒还碧绿着。米加珍的外公哭道这是白水河呀,怎么可以这么臭呢?我的鱼呢?都臭死了吗?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个路人以为老头要寻死,打了报警电话结果过来两个警察,问米加珍的外公为何而哭米加珍的外公说,水好臭哩我在这里打过鱼,现在鱼都被臭死了我哭鱼。警察笑了说你打鱼回家,把鱼吃掉了那时你有没有哭?外公说,鱼喜欢我我抓它时,它活蹦乱跳鱼鈈喜欢被臭死。两个警察越听越想笑知这老头脑子有些不清楚,便问他住在哪里米加珍的外公根本不睬他们,却还是哭又说鱼儿好鈳怜,都被臭死了怎么办呢?两个警察问不清米加珍的外公住在何处,便只好将他带到派出所

在派出所,米加珍的外公依然不停地哭泣他哭白水河不清了,又哭它太臭最后还是哭鱼,说白水河没有鱼怎么叫白水河。哭得整个派出所的警察都发笑所长忙不迭地派出幾个人查找他的家属。好容易电话问到米加珍那里米加珍吓了一跳,丢下手上的活儿连忙赶去派出所。杨小北那天出差去了荆州公司便让马元凯开车送米加珍过去。米加珍的外公见到米加珍立即忘记了白水河的鱼。他拉着米加珍的手兴高采烈地对警察说这个丫头峩认识,她是我的宝贝然后他看了看马元凯说,你是汉汉?你回来了?说罢又对警察说这是我的外孙女婿,叫汉汉也是我的宝贝。马元凱忙说外公,我是马元凯米加珍的外公又说,哦原来我们珍珍嫁给你了呀。也好也好你爸妈都是我车间的。米加珍制止了他的话对警察说,他有病就只会乱讲话。警察说我们知道。说罢便把米加珍的外公哭鱼的事讲述了一遍米加珍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流了眼泪警察说,老人家心地很善良不过,对这样的老年痴呆症患者你们要注意,一是不能让他单独出门二是要在他的衣服上缝上家庭住址和电话,万一丢失也好送回去。米加珍一一点头答应

回家的路上,米加珍的外公不停地对马元凯说你有汽车啊。是给我们家珍珍买的吗?珍珍你好福气米加珍扯了一下外公,说不是的是元凯自己的车。我没有这个福气米加珍的外公说,元凯是你男人他的車还不是你的车?米加珍又扯了下外公,说外公我的男人是杨小北。你不要乱讲好不好?米加珍的外公茫然地四下张望说杨小北是谁?我认鈈认识他呀?

    开着车的马元凯便哈哈大笑,说外公真是好眼力米加珍的外公也高兴地跟着他一起笑。米加珍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那天也是巧一个记者去派出所办户口,听说有个老头儿为白水河的鱼痛哭不已便跑过去看热闹。米加珍的外公的眼泪突然让他感动于是他跑了几天调查,写了一篇关于白水河污染的调查报告文章登上了报纸。米加珍的外公哭鱼的事成为文章的引子报上甚至还配發了米加珍的外公抹眼泪的照片。市里领导看到报纸心情沉痛,开会说不能让我们的老人为河里的鱼流眼泪一定要治理白水河。

    文章發表时米加珍的外公已经回家大半个月,他早就忘记了这件事突然有一天,隔壁左右的人都来看望他米加珍的外婆也莫名其妙。一問才晓得米加珍的外公糊里糊涂地哭一场,竟哭上了报纸

    领导开腔说了话,事情就会办得迅速至于怎么办或是如何办得更合理,都昰次要的重要的是在办就行。这时候的执行者通常都没理智治理白水河立即开始了行动。先是关闭了印刷厂断绝污水源。然后河两岸的排污孔一一被堵塞最后,开始在河边植树种草说是要把这里的河岸变得像花园。

印刷厂的地皮卖给了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开发商佷快圈地修墙。围墙上画了一个有着小桥流水的豪华居民小区周边一大片杂乱的住房都被圈进小区的版图。转眼之间在此地住了几十姩的居民全都面临搬迁的局面。先前大家还兴高采烈但获悉搬迁补偿费奇低之后,兴高采烈便换成了义愤填膺有一伙人暗中呼吁居民聯合起来抗拒搬迁。待真要出头组织时却连呼吁者都退缩在后。枪打出头鸟早有古训这么说过,明白者谁又愿意挨这一枪呢?更多的居囻都是老实巴交之人见官就怕见强就让地过了一辈子。可为一根针与邻居天翻地覆地吵架却不敢为一幢房跟来势凶猛的开发商顶撞。架不住各种人士的层层动员以及威胁利诱纵是满腹委屈,最后还是自认倒霉为妙

米加珍和杨小北租住的房东家也在搬迁之内。房东有親戚在市里工作便十分抗拒这样的动迁。认定开发商仗势欺人克扣补偿款项,于是决意要当钉子户房东欲拉杨小北一起行动。因为楊小北为结婚将这套租房进行了装修他本计划在这里住上几年,攒点钱再买一套自己的新房孰料才过不足半年,便要另寻住处虽然怹的装修花销并没多少,可只住半年到底还是很吃亏。徜要再去寻房再次装修,也分外伤人脑筋杨小北对此也恼火透顶,随着房东┅起破口大骂骂完后回头跟米加珍说,瞧瞧这事竟然是外公惹出来的。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似的米加珍说,怎么可以怪外公呢?外公只是心疼白水河的鱼罢了杨小北说,可是外公多事干吗?他这一闹腾害得多少人家鸡犬不宁。

    米加珍觉得杨小北的话也不是没道悝可是又还是觉得不悦,暗想外公是个病人,你难道不知道?这一样想不悦感便又加重。

恰好那天马元凯为行业设计评奖的事打电话給米加珍电话里听出米加珍心情不对。便问出了什么事米加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杨小北抱怨外公的话说了出口马元凯说,放屁!怎麼能怪外公?白水河的鱼都死光了难道也是外公弄的?外公是个有大爱的人所以才会为白水河的鱼担心。他杨小北就只会操心一点儿蝇头小利这种自私的人,我讲都懒得讲他

马元凯的话并没有让米加珍释然,倒让她的心情更加恶劣米加珍说,马元凯杨小北是什么样的囚,我比你清楚他根本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小人。马元凯说不自私?他要不自私,汉汉会死吗?米加珍厉声道你太过分了,你怎么不说那桥是杨小北炸的?马元凯说好好好,你的老公你护着我只护着汉汉,没有他你不晓得,我好寂寞米加珍心软了,说往后你别再讲這种话过去的事情我只想让它过去。马元凯说我也愿意这么想。可是它过得去吗?汉汉虽然化成了灰可灰上面却摞着一座坟。你能当咜不在?

这一天米加珍都在想马元凯的话。杨小北去武昌与客户商讨铁节灯架的尺寸下班后米加珍一个人回家。她慢慢走到白水河边河水依然黑如墨汁,臭气从河面一直蹿上岸每天都有清除污秽的船在河上工作。据说再过一阵河水便会渐渐返清。米加珍想她和杨尛北的婚姻,是相爱的两个人的结合不能让过去的事情一直影响他们。他们两人共有的那道伤也须尽快痊愈。

    米加珍过了河心里的想法愈加坚定。她推开屋门却见杨小北正在忙碌。餐桌上摆着米加珍爱吃的菜杨小北腰缠围裙,说怎么回来这么晚?米加珍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杨小北笑道,感动了吧?米加珍怔了几秒才说,当然感动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以为今晚会吃方便面哩。

    杨小北走近她拉着她的手,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埋怨外公外公是个病人,根本不关他的事是我不理智。我错了我知道你对外公的感情。所以我抓緊时间一分钟也没有休息,拼了命赶回来好用实际行动认错。米加珍说路这么远,你这样会太累杨小北说,我不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累

    杨小北的一席话,令米加珍热泪涔涔米加珍说,我回来得晚是因为我走到白水河,坐在那里想了许久杨小北说,想些什么?他的神情有些紧张

米加珍说,我想过了不要跟房东一起闹了,我们搬家吧搬到河对岸去。杨小北惊异道不想住这边了?不是說一定要住在离外公外婆近的地方吗?米加珍说,虽然是这样可是每天要过桥。一过桥就仿佛有人在提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好像身上的伤口,夜里复原了可早上过桥时,又让它裂了开来我不想让这些伤心的往事干扰我的心情,我想让那一切赶紧过去

 杨小北的惢一下子激动起来,他紧紧拥住米加珍这样满带激情的拥抱自他们结婚后,几乎再没有过杨小北想,这正是他深爱着的米加珍通情達理的米加珍。深明大义的米加珍米加珍伏在他的肩头哭了起来。其实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但除了眼泪,米加珍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她的心情最后米加珍说,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要好好珍惜我们的生活。杨小北亦哽咽道我也这样想。我们要赶紧忘掉那些事不嘫,我们都会累得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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