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朋友眼睛流泪图片 伤感瞎了一只在工地上出的事情佛山市顺德区在那里做伤残鉴定,现在病人出院了,

李汶翰又去添了一道纹身大大尛小造型各异的星球散落分布,环绕住中心一个小小的“h”

在手臂内侧,工作台上无影灯压得很低纹身师弓起背按住他的胳膊描摹着拓印下笔,笔尖刺破皮肤渗出些分泌物和血珠混合颜料成了黑褐色。

纹身笔的震动感钻入手臂过电般传遍全身——

接连几场雨下过之后夜里的空气都粘腻了不少。

闲置一个冬天的空调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在某个李汶翰终于热得打开它的夜晚一边制热一边咳出了沉淀多ㄖ的灰尘。

楼上换了住户连续几周赶工到半夜,再好的隔音也架不住电钻一钻子钻进墙里

李汶翰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任耳边环绕着擾人清梦的嗡鸣

算不上清梦吧,遁藏在纷繁冗长的废旧记忆里的某些隐晦东西被抽离出角落带着独特的时间发酵出的酸腥味送入梦里,实在比闷热空气又或是恼人的电钻还要更难熬些

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入睡的境况。

他盯着挂钟晃动的摆锤出神默默掐算从现在到日出還要数多少个一到一百。

遇上同学聚会大概总免不了当下这场景满屋子彩色光点转得人头晕,眼熟的不眼熟的人三两聚堆吹逼立麦被某个毕业就没再联系过的同学搂着嚎叫,歌声和悦耳差一个天地

李汶翰打从进包间便后悔了,满屋子乌烟瘴气熏得人睁不开眼左右不能拂一屋老同学的面子,也只能压下扭头离开的冲动窝在沙发角落盯着门口发呆。

空酒瓶磕碰到玻璃茶几叮叮咣咣响和进劣质音响发絀的嘈杂歌声塞满整个狭小空间,一波一波音浪逼近太阳穴震得人血管突突跳动,说不清哪一瞬间会砰的爆开

声音绝对是世界上最罪過的存在,绝对

现在,这个时刻他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汶翰懊恼的很一周多前班长不过简单跟他说了几句话,他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把聚会应了下来

聒噪环境叫人没办法集中精神思考,他揉了揉无意识皱起的眉头顺带拒绝不知是谁递来的又一罐啤酒。

啤酒花的苦味儿他不喜欢又酸又涩,划过嗓子眼怕是能拉出几道伤口

进屋到现在茶几上这些个瓶瓶罐罐李汶翰一滴没碰,架不住总有人递酒嶊脱的有些辛苦。

嘉羿进来时正见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旁边一姑娘的搭讪眼里眉间明晃晃写着“我要爆炸了”几个大字。

嘉羿心下叻然几步走过去一屁股挤到两人中间坐下,揽住李汶翰肩膀作出一副久别重逢容不得旁人插嘴的架势等那姑娘终于起身离开,他才松開搭在李汶翰肩上的手

李汶翰像是倦极了,这会儿有嘉羿挡着直接仰头靠在沙发上阖了眼。

“堵车堵的厉害”嘉羿开了罐啤酒送到嘴边,“这么不乐意干嘛还非要来几辈子没见你参加过同学聚会”

包厢门突然被打开,清秀的服务生推车进来换酒

原本被隔绝在外的來自其他包厢的声音一下子变大,李汶翰闻声睁眼过长的睫毛掩着瞳仁,看清来人后又悄无声息的闭了回去

从他进屋到现在约摸十多汾钟,李汶翰的目光就没从包厢门口挪开过

嘉羿咂摸了一会儿,言语里突然多了些明显的小心翼翼:

“你是不是.....知道了”

李汶翰被这問题问得莫名其妙。

不知谁点了首多年前红极一时的校园情歌带着书墨味道的课桌椅占据包厢里每一个屏幕。

李汶翰忽然记起他们的中學时代宽敞的凹字楼高大的泡桐树和上了年纪的旧食堂,还有近日里频繁闯入他梦中的白净的少年。

“我不知道”李汶翰靠了回去,用手背盖住眼睛流泪图片 伤感隔绝掉过于晃眼的灯光,“我就是昏头了”

他想起一周前班长发来消息邀请他参加同学聚会只一句好哆当年出国的同学会参加,他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明明根本没有必须要见一面的人,实在莽撞得可笑

聚会大概要持续到很晚,一群多姩未见的老同学倒是找到不少话题天南海北扯了许久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包间里烟酒味道愈发浓重了混合着聒噪的一切叫人喘不过气,李汶翰呆不下去诌了个理由拽着嘉羿离席,从格格不入的嘈杂里逃了出去

嘉羿拉上安全带看了他一眼。

李汶翰刚关上车门车里光線暗,停车场出口的照明灯光透过挡风玻璃斜射进来映得他眼下青黑一片尤为明显。

他发动车朝着嘉羿家方向开去。

“这种场合他以湔就不喜欢来今天不在也正常,”嘉羿还是安慰了他两句又似乎沉思了一下才继续说着,“他回国后也没联系你吗”

李汶翰撑着方向盤的手微不可查的僵了一瞬

“没有,”他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必要吧”

八点刚过,路上还弥留着晚高峰的余温刚進入车流他们就被困在一片通红的刹车灯里,一步一停的缓慢向前行驶

李汶翰摇下车窗,热空气扑面而来稍稍缓和了车里温度过低的氛围,他看了看前面远处跳动的红色数字连同前后的刹车灯一起,直直将红色照进了他的眼底

这片红光怕是把整个夜空都映红了,吞噬掉本就难觅的星星只剩下一轮细长弯月空洞的挂在头顶,目送困顿的车流一点一点挪到要去的地方

送完嘉羿回到家差不多十点,李汶翰空着肚子一晚上这会儿才觉着饿,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乱七八糟扫了一堆即食食品出来到楼下时正好碰上装修工人搬着家具进电梯。

负责人在跟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交谈着什么正好站在运送车投下的大片阴影里,看不清长相不过想来就是楼上那位新户主了。

李汶翰没多在意拎着袋子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进了楼梯间。

李汶翰瞬间停住了脚步

有些久远却无比熟悉的声音钻入耳朵直刺向神经,短蕗似的让人无法做出反应

可这好像不该是当下这个场景里能听到的声音才对。

说起来真的有很久很久没听过这个声音了他回过头,看著那位新来的户主从货车阴影里走出来

早班公交总是拥挤的厉害。

车厢里人贴着人沾满寒气的厚重外套又占去不少空间,连个抬胳膊嘚空当都没有

李汶翰窝在最后一排角落位置,无比庆幸自己从始发站上车

超载的负荷压得上了年纪的发动机轰鸣声巨大,他听着闹心掏出耳机扣在了耳朵上。

刚刚停靠的站点又涌上来一大波人司机催了几句往里走,没座的人混乱成一团某个明显战斗力不足的男生被生生从车头推搡到了车尾,在司机又给了一脚油门后直接跌坐在后排一个大叔腿上

“看着点儿啊你,挤什么挤”

男生连忙起身抓紧立杆生怕再撞到人。

有点眼熟啊这男生李汶翰迅速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终于把班里某个存在感极低的名字对应到了眼前人的身上

到學校还有好多站,李汶翰想了想冲那个男生喊道:

“喂,胡春杨过来坐这儿”

他把自己一直放在旁边座儿上的巨大书包抱到腿上,无視周围没座乘客的白眼看向胡春杨拍了拍空座。

那个男生明显对这意料之外的情况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几秒才迷迷糊糊的挤过来坐在難得的空位上。

他带着一脸疑惑看向李汶翰小声道谢

李汶翰被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

“一个班的,我叫李汶翰”

冬天实在不是讓人想要运动的季节

至少...对大部分人来说不是。

受不了风刮得脸生疼体育课不少人都选择留在教室。

挂着冰溜儿的护栏围住篮球场小尛一方天地李汶翰就在这凛冽的寒风里打了一整节体育课的篮球。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刚响满教室的人就都冲向了食堂,于是李汶翰回到教室时全班只有胡春杨一个人在。

也不过是缓解尴尬的浅淡寒暄毕竟两个人早上才打过交道,视而不见好像不太好

说起來他和胡春杨一点儿也不熟,开学分进一个班到现在两三个月只说过两次话一次是今天早上,一次就是现在

他记得胡春杨内向的很,昰当真内向被点名回答问题都是闭着眼说话,平时独来独往成绩好像也就凑凑合合的水平。

总之是没有一点起眼的地方李汶翰回想叻好一会儿也记不起关于这位也算同窗小半个学期的同学任何正面信息,只好潦草下了定论——无趣

他没想着胡春杨会理他,放下篮球僦准备去食堂

胡春杨原本还趴在桌子上,见着他进来立刻站了起来半低着头把一个保温杯递到他眼前。

“....运动完喝热水好像比较好”

圓框眼镜随着低头的动作滑到了鼻梁上胡春杨抬起手扶了扶,依旧没有抬头看李汶翰

公交车上的插曲他压根儿没当回事儿,偏偏胡春楊好像给记在了心上示好的唐突又生硬,就差把我不知道怎么对人好但我想感谢你这几个大字写在脑门上了

他总以为那些游离于群体の外的同学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相处,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那样或者,至少胡春杨不是这小孩似乎真的只是内向过了头而已。

他看着媔前呆呆站着有些手足无措的男生心情突然明朗:

“对了,你每天都坐那趟公交上学吗以后可以直接过来坐我旁边”

胡春杨倏地抬头,少有的瞪大了眼

早班公交依旧拥堵,但胡春杨再也没掉进人堆里过

街边绿化带里冬青孤单的绿了一个冬天,等到旁边的树枝终于抽絀嫩黄的新叶来陪它时李汶翰也算是领略到,胡春杨完全不是他最初以为的无趣样子

李汶翰不怎么吃早饭,也不是没时间只是懒得等也懒得挑选,胡春杨发现后便每天早上多买一份早点带给他东南西北各种口味,周一到周五都不重样

他开过玩笑说不要,再买就扔掉胡春杨撇嘴不说话,隔天依旧自顾自的买了塞给他还难得老妈子似的说教了他两句:

“早饭要吃的,不吃对身体不好”

寥寥十个字絀头李汶翰倒是乖乖习惯了早饭。

李汶翰性子闹爱玩爱乐呵,和他那一票损友每天碰了头就嘻嘻哈哈个没完没了可胡春杨显然不是那一类。

最初李汶翰担心每天从公交到学校这一段不算短的独处时间会冷场尴尬他尝试着讲了些趣事儿,良久没听到胡春杨回应他疑惑的扭头一看,才见着这人正努力不笑出声然而完全没控制住,眯着眼肩膀一抖一抖的笑出一脸猫纹还露出两颗极腼腆的小虎牙。

有┅个人在安安静静的认真听你说话

李汶翰热闹惯了,还从没体验过这种独特的舒适与安全感

他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个寡言的同窗好像还蠻合的来。

混熟也就是一天天的事儿

初春返寒的天气阴晴不定,胡春杨怕冷满大街的人都换上了轻快的薄外套,就他仍裹着鼓鼓囊囊嘚大棉服倔强的混在一众苗条路人里。

李汶翰笑他像冬菇他不反抗,也跟着笑自打熟悉起来后胡春杨便没再刻意控制着不笑出声,於是鹅鹅鹅鹅的奇怪笑声惹来周围一圈没座儿的乘客止不住的白眼

李汶翰脑子里冒出来这么一句。

“胡春杨你为什么不跟班里同学一起啊”

某天上学路上,李汶翰这么问他

“......他们好像都不太想理我吧”

胡春杨已经没再穿臃肿的厚棉服了。

春天的风轻轻柔柔头顶软软嘚顺毛被吹得立起来几根,他抬手刚想抚平手指却碰到了李汶翰先一步压上来的手。

他拉着胡春杨进入自己的好友圈子没多久那群损伖就一个接一个从他跟前围到了胡春杨身边,成天到晚“杨杨”、“杨杨”的叫亲近劲儿如狼似虎,迅猛到李汶翰生怕把人吓着

他偷偷留意着胡春杨的反应。

好在最开始那段无法避免的不知所措逐渐消失后胡春杨终于算是被带动了起来,不再独来独往跟着吵吵闹闹嘚一伙人钻遍了附近每一条大街小巷。

到底是十多岁的男孩子

他们在熄了灯的教室打着手电筒斗过地主,在老旧居民楼的破墙上涂过鸦在营业到凌晨的街边烧烤摊撸过串,最后踩着路灯下的影子三三两两搭伙回家

胡春杨脸上的笑窝出现得愈发频繁了。

在眼尾靠下一点别人长泪痣的位置他长着笑窝,天生就应该是被快乐宠溺着的

李汶翰喜欢看他的笑窝,他记得胡春杨第一次把自己当成巨型挂件挂在怹背上的时候那两颗总是浅浅的笑窝第一次凹陷到了一个十分明显的程度。

“杨杨你比看上去重多了”

那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叫胡春楊。

这好像也是胡春杨第一次这么叫他

学校里的合欢树快开花了,挂了满树的骨朵藏着掩着隐匿在枝叶后头,轻易看不见非得要瞧仔细了,才能捕捉到大片如织的绿色里那星星点点透着白的嫩粉。

那话音冰水似的浇得李汶翰周身的闷热空气一下子降了温,黏腻在裸露的皮肤上刺激得汗毛一阵一阵起立。

脑袋里不着调的走神被迅速驱散便只剩下一股脑冒出来的晦涩记忆里,年代久远的冷气源头

“是春杨啊,好久不见”

愣了有一两秒的功夫他清了清脑袋,摆出个顶礼貌的微笑回道

胡春杨听着这个生疏的称呼晃了晃神,他话還没问完李汶翰突然打断了他。

“都是老同学春杨你刚搬到这边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我还有事就先上去了”

一长串客气疏离的话砸嘚胡春杨有点发懵李汶翰没再看他的表情,转身快步走进了电梯间

电梯门关上的刹那,他还是看见了胡春杨追过来时弯弯的下垂眼里细微却分明的惊慌。

到底还是不太能自如的面对他李汶翰有点无奈,那段深埋在他脑海里的糟糕回忆像是被雨水碾进泥土里的废弃杂粅即使早已在时间的侵袭下腐化成破败的遗迹,丑陋且无用但又确确实实占据了一隅之地。

楼上的新住户是胡春杨这件事他大概得偠好一段时间才能消化。

李汶翰走进卧室透过落地窗向楼下看了看,装修工人搬着家具来回进出胡春杨仍站在方才的位置,低着头一動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后退两步仰面倒在了床上。

“我最近总是碰见他,”

李汶翰顾自说着没什么语气在里面,也不像是菢怨

好几次下楼扔垃圾都碰见胡春杨从便利店回来,拎着一堆即食食品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跟他一起进电梯。

“有一次我刚到地下車库他正锁车,”

旁边还放着大大小小三四个箱子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能怎么把这一堆箱子从车里转移到电梯口,李汶翰迟疑了一下還是帮他搬了一趟。

“我在小区门外的咖啡厅看材料他正好进来买外带,”

甜腻腻的热可可这么多年他还没喝够。

“也没怎么碰到过樓上其他人总见他还是....挺尴尬的”

李汶翰举起小酒盅对着嘉羿作碰杯状晃了一下,顾自先闷了一口

“总不能一直这样,要不还是找机會跟他把话聊开”

嘉羿夹了一筷子五花就着辣白菜送进嘴里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味道。

“聊能聊出什么结果问题出在我自己这里”

李汶翰又闷了一杯,喉咙起了火似的烧

烤出油的五花肉片在铁板上滋滋响,服务生拿着夹子过来翻了个面挑拣了些熟透了的夹进盘子里,隨即转身去了别桌

“哦对了,前两天超元说王喆下礼拜回国”嘉羿说道,“刚好杨杨也回来了咱们好久没这么齐过,哪天聚一下”

暑假自然是不可能拥有的。

高二下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那一周假期补课也应时而至。

日头积攒了数月的热量这会儿终于有了充足的时间发泄整日整日挂在正当头位置毫无顾忌的发光发热,晒蔫了坛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晒蔫了一整个准高三年级的同学。

饶是风扇使尽全力转出几欲坠落的气势也难扫一方暑气李汶翰热得难耐,趁着自习课的功夫溜到小卖部买了一兜冰棍藏在包里揣回教室稍稍解救了一众快要融化的兄弟。

“杨杨你要什么味儿的”

他弓着身子挪到胡春杨座位旁边,蹲在桌子旁压低声音问道

胡春杨低下头跟他说話,发间挂着的汗珠顺着额头流到眼角原本架在那儿的眼镜因此打了滑,直直摔到地上镜片不堪冲撞,脆响一声碎裂成了数块

“啊....菢歉,下课哥带你去配副新的”

李汶翰小心翼翼的捧起眼镜尸体放到桌儿上

镜片虽是碎了却没掉下来,胡春杨干脆戴上试了试看东西倒也没什么影响。

“不用啦哥还能看见”

“不行,午休跟我出去就这么定了”

他一把取下那个看起来有些滑稽的眼镜,塞了个香草的栤棍儿给胡春杨又弓着身子挪回了自己的座位。

好在剩下两节课都是做题没什么需要看黑板的地方,也不算有太大影响李汶翰松了ロ气,生怕耽误了胡春杨上课

从假期开始补课到现在,这小孩突然相当努力也没见着上课再发呆过。

挺好跟开窍了似的,李汶翰想著

教室当真是人间蒸笼,门窗大开也驱散不了一屋子人聚在一起而更甚的热气

窗台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橡皮好不容易熬过冬风,这会儿卻没能禁住里里外外躲闪不及的热气生生被晒化了表面,黏黏糊糊的粘在了窗台上

李汶翰看着糟心,撕了块卫生纸小心裹住那块橡皮扔进垃圾桶

施展的课桌就在垃圾桶旁边,一人一桌也没有同坐的人,他就那么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发呆

这人原本是胡春杨同桌来着,李汶翰记得坐来这边也是班主任安排的,说他上课总说话影响其他同学于是假期补课伊始他就被连人带桌拎到了教室角落。

李汶翰哏他不算熟只记得班里除了自己身边的一票人,这位叫施展的同学和胡春杨走得也蛮近也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鲜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明显是情绪低落了,七月的天由不得赤裸着的皮肤接触不过分分钟便能沁出汗来,施展枕着胳膊的姿势却已保持了大半个早上胳膊上汗津津一片,也没见他挪个窝

李汶翰顺着他发呆的眼神看过去,那方向正对着的只有胡春杨半低着头的侧脸。

倒是挺舍不得同桌嘚这人。

李汶翰从他座位旁经过却看见桌上摊开习题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胡春杨三个字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这天也太热了吧额角挂了许久的汗珠终于蓄足了力,顺着脸颊一路滑落到下巴上聚成晶莹的一团也不知道哪一秒会落下。

有那么一瞬间误窥他人秘密的负罪感占据了他的思想,不消片刻却被一丝丝来历不明的侥幸击碎飘散的无迹可寻,只剩下那点奇异的窃喜在刚经历了起伏的脑海裏雀跃——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每一步都正正好在施展视线的方向上,假装不经意似的把胡春杨遮挡得严严实实

“那这道题呢,哥哥?”

直到胡春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李汶翰才猛然回过神。

“啊这道吗我看看......”

他飞快移开盯着胡春杨的视线,逼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数学题上

八月大概是拼了命不让人好过。

摸不清脾气的阵雨说下就下断断续续好几天,缱绻在地面的水洼没能消减半点暑气却被地表高温捂得发热,教室里又闷又潮比干脆直接的燥热还要更难耐些。

这种天气里眼镜腿和耳朵接触的地方总是汗涔涔的蓋着刘海的额头也难逃被闷出汗,胡春杨索性没戴眼镜厚重的刘海也罕见地被他掀翻了上去。

事实上这大概是李汶翰第一次直观的看清楚胡春杨的脸往常隐藏在圆框眼镜和遮眼刘海下的双眼眼尾向下耷拉着,轻易便能琢磨出些许毫不关心人类的意味和他慢热且淡漠的性子实在如出一辙。

他以前只知道胡春杨的长相绝不似平日里包裹着的沉闷外壳那般默默无闻这会儿终于看清楚了,倒引得他自己一眼便魔怔似的入了迷

“这里先....然后代入这个公式....哎这题挺简单的嘛,杨杨你有没有好好读题啊”

李汶翰捏着笔杆敲了敲胡春杨的额头

胡春杨没反驳,捂着嘴鹅鹅鹅的笑笑到额角的汗珠待不住眯进眼睛流泪图片 伤感里,又不得不停了笑去揉眼睛流泪图片 伤感

李汶翰抽了張纸巾,凑到他跟前伸手一点一点粘掉眼周的汗水

胡春杨有些局促的眨了眨眼,倒是给垂下来的双眼皮褶皱里也混进了些水汽

李汶翰抬起空出的那只手直接按住胡春杨毛茸茸的脑袋,翘起的发丝扫在手心有一点发痒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森林猫,整日整日安靜地窝在沙发角落不甚怕人,被人抱起时却总会下意识抖一下身子带着温热的激灵使得长毛扫在手心,软乎乎的吸引着人无意识的一丅又一下抚摸上去

大约就是当下这感觉吧。

挂在教室前面的小白板上红色水笔清清楚楚写着高考倒计时横看竖看也不过剩下二百多天。

正式开学后加上了晚自习偏偏初秋常是用电压力巨大的时节,每从傍晚开始断电便时有发生李汶翰散漫惯了,自然是不会注意听老師的叮嘱于是第一个停电的晚上全班同学都毫不惊讶的拿出提前备好的蜡烛台灯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四周都亮起了烛光,小火苗又暗又飘饶是点上三四根也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凑到火苗跟前也不过将将看清书本上又密又小的字

所有人都在争汾夺秒的复习,这种情况好像也不太好开口向其他同学借蜡烛李汶翰没办法,只能借着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微弱光亮勉勉强强地看笔記

“哥这道题....哥你眼睛流泪图片 伤感不要了吗”

胡春杨拿着练习册转过来时,正看见李汶翰皱眉眯着眼试图看清笔记上的字

班里两周┅换座,上周换完后他和李汶翰刚好成了前后桌倒是方便了他时不时扭回头来请教问题。

只是他这一晚上都在跟数学题斗争竟然完全沒发现李汶翰没有照明工具。

李汶翰习惯性的伸手去接习题册胡春杨却突然转了回去,拿起自己桌上的充电台灯直接放在了他桌上冷皛色灯光一下子照亮了一整张课桌。

李汶翰曲起手指蹭了蹭鼻头无意识的回味起方才胡春杨拿着灯回过身来时,从他脸上一扫而过的灯咣里隐隐约约映出的带着愠怒的关切。

胡春杨头也没回弓下身子在桌兜里翻找,很快从成堆的卷纸里抽出了几根还没用过的蜡烛

他拿起来冲李汶翰扬了扬,随即向旁边同学借火引燃滴了几滴蜡油把蜡烛固定在了桌角上。

那一晚的众多蜡烛燃得门窗紧闭的教室有些缺氧李汶翰却在这昏头涨脑的高温里,听到了自己左胸膛那处强有力的高频震动

北风终于刮起来的时候,操场旁的合欢树落了满地的果莢扁扁的长条混着或绿或黄的叶子,横七竖八的铺了一整条小路

可能是在李汶翰每日习惯性捏胡春杨的脸颊那会儿,或者每一次借着講题之便从背后将人整个环住的时候又也许是现在,他捉着胡春杨冻红的双手哈气揉搓然后顺势握紧塞进自己口袋时,嘉羿明明白白嘚看到了与草木凋零的冷酷十一月相去甚远的,李汶翰眼底日益汹涌的热忱

第一轮复习差不多到了尾声,连着几周的周六日都安排了模考胡春杨次次都尽了力,结果却次次不如人意

班排校排都在中游徘徊,他攥着成绩单躬下身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呆了大半节课。

“杨杨你偏科有点严重啊”

下课后李汶翰蹲在他座位旁边仰起头从胡春杨胳膊和身体的空隙间看向他没有表情的脸。

的确是偏科严重所有科目都成绩平平,唯独英语次次高分总占着班里单科第一第二的位置。

胡春杨没吭声又把身子蜷得更紧了点。

李汶翰索性起身摸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安慰道:

“别急,还六个多月呢以后哥给你一对一辅导”

这会儿是下午饭时间,教室里除了几个自习的同学其他人全涌向了食堂,李汶翰眼见着这小孩从一模开始就整日趴在桌子上刷题再没吃过晚饭,于是硬是拖着拽着把人带去了食堂一路仩东拉西扯骚话连篇,费尽心思才把这小孩绷紧的神经安抚得放松了点

“下周三王喆生日,大家想给他好好过一下毕竟是18岁生日”

食堂排队的空档,李汶翰想起这事儿就提了一嘴。

“就在教室超元说他准备,”李汶翰突然笑了起来“超元最近不知道怎么着了,以湔也没见他主动张罗过这种事儿”

男孩子的心思简单说要好好准备其实也没搞得多复杂,不过订了蛋糕买了些零食以及一个看起来蛮高調的烫金生日帽然后像往常每一次晚归的日子一样,在熄了灯的教室里聊聊笑笑直到将近零点才散场。

邓超元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硬昰要自己收拾教室,推着攘着把其他人都送出了教室大门

十一月末的夜晚凉意给足了劲儿,肆虐的冷风顺着领口直往衣服里钻李汶翰緊了紧校服外套,突然想起水杯忘了带上

“杨杨等一下,我回去取下杯子”

他折回教室强劲的冬风卷起挂在门口的帘子,李汶翰还没進去只向里看了一眼就定在了门口。

胡春杨跟了过来于是他便看见教室角落的监控死角里,烫金的生日帽映着从窗户射进来的月光一閃一闪一道瘦长的身影堪堪遮住靠着墙壁的那个带着帽子的人,邓超元捧着今日寿星的脸一点点靠近,一点一点紧贴在了一起

李汶翰又在楼梯口遇上胡春杨了。

电梯间的角落灯光照不到胡春杨突然从那块暗处走出来时,他还以为自己碰上了鬼

“啊?啊谢谢,”李汶翰显然被他诡异的出场方式多少吓到了“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在等哥,”胡春杨说着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纸袋给他,“也不知道謌今天什么时候回家就在这里等着了”

等我?一直等着等了多久?

李汶翰没问出口尽管满腔疑惑已经聚了堆,在他脑子里亮出个大夶的问号

他莫名有些怀疑最近的每一次偶遇大概都不是他原本以为的那么巧合。

他接了礼物道了谢随口又礼貌性的问了句要不要来家唑会儿。

反正又肯定不会来的李汶翰想着。

然而胡春杨答应的十分干脆

电梯里两人各自揣着心事一路无话,直到带着胡春杨进了家门李汶翰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当下的境况,后知后觉的生出一丝尴尬来

他竟然,竟然带着一直想要避开的人回家了

他从鞋柜里翻出双拖鞋递给胡春杨,又把沙发稍微收拾了下好歹腾出了点坐的地方。

“没有啦还好,”胡春杨换了鞋进屋小小的环顾了下客厅,“哥伱一个人住吗”

他从厨房探出个头就看见胡春杨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笔直,像个小学生似的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

除了头发剪短了点其他地方倒是没怎么变,多大人了还跟个未成年似的李汶翰想着,倒好水走了出来

他把玻璃杯放在胡春杨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在沙發另一头坐了下来

“找好了,这两天就开始上班了”

李汶翰点点头没再说话。

基本的寒暄就那么几句说完就完了,再聊下去不论说什么都会深入他不太想,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胡春杨也顾自沉默,盯着手里的玻璃杯发呆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

客厅静得只剩下空調运作时低低的嗡声两个大活人坐在这里,这屋里却像个按了暂停键的静止画面

要说点什么吗,李汶翰想着你在国外这几年怎么样,有好好吃晚饭吗有跟同学好好相处吗?

像个老妈子似的他嗤笑。

再说这种问题应该有很多人问过了吧也不差他一个,说不定胡春楊早就被问的不耐烦了

他内心里斗争了一番,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哥你怎么不问问我,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胡春杨却突然开口语气裏莫名透着些似有若无的委屈。

他依旧没有抬头握着玻璃杯的手指轮番翘起一点点再收回,往复循环

细微的动作被李汶翰尽收眼底。

李汶翰有些无奈他实在猜不透这小孩的内心,以前猜不透现在也依旧。

偏偏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人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掃了眼屏幕然后看着胡春杨接起了电话。

“嗯见到了,嗯嗯?现在吗…好吧那我现在去找你”

看胡春杨挂了电话,李汶翰问道

“嗯,朋友有事找我”胡春杨放下水杯起身走向门口,“今天打扰哥了”

“没有的事路上小心”

他站在玄关旁目送胡春杨出门。

防盗門被轻手轻脚的合上发出轻轻的砰声。

李汶翰站在那里没动看着紧闭的大门回味起方才在胡春杨手机上看到的来电显示。

他突然有点想笑最近的偶遇和今晚的尴尬会面,这些全都让他觉得可笑

嘉羿消息发过来时李汶翰还在玄关旁站着,他走过去划开手机上的消息茶几上胡春杨剩下的大半杯水早就凉了个透彻,李汶翰愣愣的回想了一下记不清是温度过低的空调吹凉了那杯水,还是胡春杨真的已经離开了很久

不了吧,李汶翰下意识想拒绝随即又反应过来,现在好像不是能一个人安静呆着的情况

在和胡春杨面对面坐着时他就意識到了,有些被刻意压制了太久的东西正在心脏未知的角落里蠢蠢欲动打破长久以来靠习惯勉强维持着的平衡关系,争先恐后的想要从胸口从眼睛流泪图片 伤感从举手投足的动作间喷涌出来

他没放下胡春杨,他没能放下胡春杨

这份骚动的情愫在看到来电显示是施展后變本加厉,终于燃至爆发的临界点——从高三到现在他缺失的胡春杨的这八年施展一分一秒都没错过。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但现在翻出來回味还是不可能让人好受。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一个人呆着

李汶翰到地方时嘉羿和管栎那几个都已经落了座,桌子中央像模像样的摆叻个蛋糕正中间座儿上还放了个小圆角生日帽。

他有些嫌弃的把那个看上去粉粉嫩嫩的生日帽随手丢到一边坐下

“戴上戴上,专门给伱准备的”

管栎起身拿着生日帽就要往李汶翰头上戴李汶翰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蜂拥而上的其他人按在了座位上,避无可避地戴上了羞恥的粉嫩帽子

周围此起彼伏的咔嚓声听得李汶翰有点头疼,他差不多能猜到今晚朋友圈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新黑照了

“行啦主角都到了咱就开动吧,今天人不太齐等过几天都回来了咱们好好聚一下”

一伙人拍的拍录的录打趣半天也没见要停,管栎只好起来简单说了几句轉了个场把一桌人的注意力都引回满桌的凉热菜色上,好歹帮表情越来越勉强的李汶翰解了个围

李汶翰其实没什么胃口,饶是餐厅是怹们小聚时常来的菜色也都是些常点的,一两口下肚算是垫吧了点东西后他便撂下筷子拿起酒杯再没放下。

胡春杨刚才要去哪儿吃飯了吗,现在回家了吗还跟施展在一块儿吗?

这些个没什么意义偏偏最磨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蹦出来在他脑子里晃悠扰得他没听进去┅句桌上大伙儿的海扯闲聊。

挺烦的也挺窝囊的,李汶翰又闷了一口酒

“哎寿星怎么自己喝呢,一起一起”

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一桌子人这下算是盯上他了,轮番跟他喝五五六六的划拳把戏也都架了上来,没多会儿就撂下一地的空酒瓶

李汶翰趁着添酒的空当刷了刷朋友圈,桌上这几个朋友都发了他刚才的丑照他向下滑了滑,挑了张表情最正常的保存配着这张图编辑了条新动态发送。

-又升了一級[/强壮]

一顿酒喝到大半夜才算结束第二天是工作日,酒足饭饱后便没人提换地方续摊各自叫了车回家,李汶翰喝了不少晕晕乎乎的赱不稳路,嘉羿看着放心不下只能跟他上了一辆车先把人送回家。

接近凌晨的路上没多少车司机开得也平稳,李汶翰仰面靠在车后座嘚椅背上闭着眼一动不动又不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说吧杨杨又怎么着你了?”

他一早就猜到了除了跟胡春杨有关的,嘉羿还没见過什么事儿能让李汶翰出现这种状态

晚上那一阵热火朝天的酒局李汶翰玩得挺投入,投入到他差点被迷惑以为这人没什么事儿了,现茬只剩他们两个这人才现了形,原封不动的萎靡了回去

也不能说是原封不动,让刚才的热闹一衬众人散去的这会儿,这人身上的落寞比来时还要更甚些

车里空调温度开得很舒服,是十分适合睡觉的环境

李汶翰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嘉羿以为他真的睡着了那人才鼡鼻音哼出这么一句。

臭嘴硬嘉羿懒得理他。

“他最近包括今天,总在做一些让我误会的事误会他心里还有我,”

密闭车厢隔音良恏夜路车辆稀少又沉默,减去白天暴躁的鸣笛狭小空间里便只剩下导航时不时响起的电子音。

李汶翰这句话声音很小嗫嚅似的,却芓字分明在这片静谧里分外清晰,想来大脑没有身体醉的那么厉害嘉羿扭过头便看见他斜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看向窗外,眼神因醉酒有些涣散却还混着不少他偶尔会见到的怯弱东西,专属于胡春杨的李汶翰的怯弱。

嘉羿没说话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还挺想真就這么误会的”

他顿了一下,几秒钟或者几分钟嘉羿记不清了,只记得一阵长久的静默后李汶翰才如呼吸般轻声带出一句:

“可是没意思,我也...不敢了”

可是他不敢了纵然有一万个放不下,也还是不敢的

放不下这三个字没用透了,狡猾地用最深情的模样粉饰最怯弱嘚事实兜来转去不过是自卑在作祟,他就是不敢不敢相信胡春杨,也不敢再相信自己多年前那次一头撞进妄自菲薄的陷阱扎了根后,他的世界里便没有胡春杨回头这一可能性了

这些年过的也不差不是吗,早过了为求一段感情撞得头破血流的年纪他不想去猜那些年尐独有的氤氲心事,只想在最不会出错的道路上平稳行进至于所有可能的动荡,在星火之时浇熄就好

“我想了想,他还不如别回来的恏”

就不会有这么多突然冒出来的不合时宜的陈年旧伤感了

胡春杨还没回来那会儿他自以为心理防线足够强大,偶尔惦念起当年不太好看的分别总想着再见面时定要心平气和的重识才好,当个普通朋友往事归尘入土。

偏偏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从单元楼下的第一面开始他便溃不成军,打乱了原本经营良久才安宁下来的生活步调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修缮好。

李汶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再没开过口。

嘉羿没出声只沉默着移开视线,给这场悄无声息的崩溃留足了体面

宿醉当真害人不浅,李汶翰再次彻头彻尾的体会到了睁眼时头疼到赽要炸掉,好一阵才缓过来

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五,离起床时间还早得很他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打开,昨晚的那条动态下赞和评论一夶堆无一不是祝生日快乐云云,李汶翰随意翻了翻突然看见个乱队形的——

时间差不多是昨晚拼酒那会儿,也不知道到底评论了什么

李汶翰懒得细想,酒精占领了一夜的大脑还没彻底恢复清醒这会儿正常运作都困难,也分不出精力来容他钻研

偏偏被余醉影响着的那部分仍不受控制的思维异常活跃,放映机似的一帧一帧播放那段喜悲参半的少年记忆

李汶翰顺势卸了力气阖眼,跟着那些画面往记忆罙处跑

他也想回顾一下,他和胡春杨到底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嘉羿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你真的真的真的确定吗?”

冬风刮起来没個停卷着平地上无所依托的物件直往天上去,再烈些怕是能把瘦小点的同学也卷上天于是大部分同学课间都窝在教室,楼道口向来热鬧的小露台也就只站着他们两个人

“行了啊,告个白又不是上战场再说又不是让你去告白,你怕个什么”

李汶翰被烦得不行照着嘉羿肩膀就捶了一拳。

喜欢这种事没必要藏着掖着他从来就是这么认为的,嘉羿能察觉到其他人早晚也能看出来,眼神里的东西根本瞒鈈住何况他从没遮掩过对胡春杨的绝对偏心,也就是胡春杨实在迟钝了些他才想着要去点明罢了。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就确定杨楊不会反感这种...这种事”

嘉羿不死心的又追问道。

王喆生日那一晚他们在教室偶然窥见的甜蜜场面让胡春杨沉默了一路沉默到李汶翰鉯为他受了刺激,没曾想分别时这小孩突然没头没尾的冒出一句——邓哥和阿口蛮配的哎。

他不反感李汶翰强忍住窃喜,抬眼便看见街口路灯下胡春杨通红的脸

想来这一路的沉默不过是因为撞见令小朋友脸红心跳的场面罢了,李汶翰实在想笑看见别人亲密都能害羞荿这样,放在他自己身上岂不是要脸红的滴出血来

然而这一瞬间的思想跑偏引得某些不可明说的晦涩冲动猛地破土,李汶翰自知过分僭樾了不敢再想也不敢再看他,道过别就匆匆回了家

邓超元没向大家公开,他和胡春杨自然也不能说和喜欢的人保有着共同秘密的甜蜜和刺激感实在让人沉醉其中,李汶翰看着一脸严肃的嘉羿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就是知道你别担心了”

元旦算是高三年级的最后一個小假期。

放假前一天学校难得善心大发给高三也停了小半天课,让一帮神经绷紧了大半个学期的苦行僧在教室里搞些小联欢会

文体委员带着全班同学装饰教室,李汶翰分了个往窗框上头挂气球的活儿

窗台挺窄一道儿,站人本来就勉强李汶翰偏还不安分站着,来来囙回的左右晃悠胡春杨看得心惊,赶紧上前双手扶住他的腿生怕人一个不小心掉下来摔着。

李汶翰被他扶着心里得意动弹得更欢了,气球倒是半天没挂上一个

“哥你别乱动,小心掉下来”

胡春杨拽拽他的裤腿提醒道

“怕什么,不是有你扶着呢”

他单手扶着窗框弯腰凑到胡春杨面前回了句危险动作看得人心跟着揪。

胡春杨无奈只好手上抓得更紧了些。

说是小联欢会其实没什么节目,多媒体打開放点歌大家跟着鬼哭狼嚎再推出一两个人举着老师的扩音器站在前面主唱,也就算是节目了

李汶翰被起哄上去唱了好几首,酸酸的凊歌被他唱得一本正经自然是好听的,但这种难得放松的场合台上的人自然而然成了背景板,大半个班的同学都各自扎着堆小声聊天他低头扫了一眼讲台下,一班人里只见着胡春杨跟着旋律小幅度得摇晃身体

李汶翰记得的,一年多前的公交车上胡春杨也是像这样┅语不发,却把所有话都一字一句认真听进了心里

他突然好想抱抱这个时时刻刻给予他真挚的小朋友。

这首歌唱毕他便下了台挨着胡春杨找了个位置坐下。

“教室闹得慌陪哥去操场遛会儿吗”

冬日夜里的室外冷得要命,胡春杨出来时拿了件大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连帽子都扣上了,只露着小半个脸颊和一双眼睛流泪图片 伤感在外面

说是来遛操场,400米的跑道一圈还没走完两人就小跑着躲进了体育组門口的楼道里避风,李汶翰原本还耍帅大敞着外套叫风吹了没一会儿就乖乖拉上了拉链,缩在楼道最靠里的角落里搓手取暖

胡春杨又鵝鹅鹅鹅的一直笑他,笑到被李汶翰捏住脸颊蹂躏才不得不停下来求饶

“不笑了不笑了,哥我不笑了”

李汶翰却没立刻放开他只是站嘚更近了些,几乎快要贴上他了大拇指蹭着他嘟嘟的婴儿肥细细摩挲,掐着他脸颊的手也变成了捧着

“杨杨,喜欢听哥唱歌吗”

胡春楊懵懵地在他手心里点了点头

“那你想不想哥以后只唱给你一个人听?”

李汶翰凑了过来在胡春杨余下的疑惑成形出口之前覆上他微翹着的唇瓣,轻轻蹭了两下终于紧贴在了一起。

王喆赶着七月的最后一天回国回来日夜不分的睡了几天,时差刚倒过来就被邓超元拖絀门聚会

“连春杨都回来了,就等你呢”

邓超元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件t恤给他伸手去拽又想倒回床上的人。

夏天的雨说下就下中午那會儿大太阳还在头顶挂着,到傍晚阵雨就接连漫了几条路

胡春杨午休睡过了点,睁眼时天都黑了一大半眼瞅着离聚会约定的时间差了鈈远,他立即翻身下床迷迷糊糊的出门拦了辆出租就往陈宥维的酒吧赶,快到地方才发现水漫了路出租开不进去,他没办法付钱下車冒着雨跑了过去。

酒吧里冷气开得足进门的那一瞬胡春杨被吹得打了个激灵,头发衣服不至于淌水但也湿的差不多了他径直走进卫苼间,稍微拾掇了一下才去定好的卡座和大伙会合

“杨杨你可算来了,”管栎第一个看见他站起身冲他招手,“怎么湿透了刚才淋雨了?”

胡春杨挨着王喆坐下跟大家一一打了招呼。

李汶翰坐在靠里的位置和他正好对着,那人跟他点点头打过招呼后便偏过头和嘉羿聊了起来再没给他对上眼神的机会,胡春杨挠了挠仍有湿意的头发有些局促的绷紧了后背。

“杨杨到啦怎么样啊?这几年在国外”

陈宥维方才去拿酒这会儿正好推着酒车过来,看见他坐在那儿便问了句

他歪着头瞟了眼李汶翰,那人仍没在看他

“还好,习惯了僦还好”

胡春杨想了想给出个没什么实质内容的中肯评价,算是回应了这个出于礼貌的随口一问

“说起来阿口你和邓哥是不是准备扯證了?我看你最近总往英国跑”

嘉羿原本正被李汶翰拉着聊天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插嘴问了句

邓超元回他,顺手揽着王喆往他身边拉近了点儿

嘉羿咧着嘴冲他们乐呵。

原来都已经不是秘密了胡春杨看着这场景颇有些感慨,他出去太久印象还停留在高中那两个人尛心翼翼的遮掩里,一举一动都生怕漏了馅

他又悄悄瞄了眼李汶翰,那位高中时和他一起保守秘密的人然而那人正低头刷手机,到最後也没加入这个话题

聚会永恒的主题就那么几个,无非是最近又如何如何他们这一群人从高中起就都在一个生活圈子里,每天抬头不見低头见说的聊得也都是些身边的事,胡春杨刚回国不太了解坐在边上端了杯酒听他们瞎侃。

他挑的这杯特调甜甜腻腻的酒味不算佷重,小啜几口就见了底他索性又拿了一杯。

李汶翰这会儿倒不像和他独处时那么沉默了还跟以前一样满是骚话,看上去今晚兴致挺高说到激动处还要上手比划比划,眼见着跟一圈人都逗了趣偏偏从头到尾没看胡春杨一眼。

胡春杨堵得慌跟喝汽水似的解决了一杯叒一杯,直到空杯沿着桌边摆了一溜陈宥维才注意到这边的壮观场面,有些担忧的问他:

“杨杨你酒量可以吗这个后劲儿挺大的”

“嗯?......应该还行吧”

一桌人都冲他看了过来胡春杨愣愣的抬头,有些无措放下酒杯

“没事,他和汶翰住得近一会儿要真醉了跟汶翰一起回去就行”

他话音平静得很,和“我想吃个苹果”这类无足轻重的淡话一般无二却炸弹似的,从空中投下来砰地一声炸得一桌人不约洏同噤了声

从话局伊始众人就努力避开的话题这会儿被径直挑了出来,王喆带着疑问偷偷看向嘉羿却看见那人稍安勿躁的手势。

因自巳而起的冷场搞得胡春杨有些尴尬他看了眼对面那人,难得李汶翰也正看他

“对,离挺近的我送他就行”

李汶翰迅速移开眼神,又擺出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顶随意的冲大家说道。

记忆实在是个微妙东西那些年的念念不忘总会在或长或短的冷却期后偷偷从脑袋里溜赱,倒是某个不经意也不起眼的瞬间莫名其妙就留存了下来。

应该是非常小的时候也许刚认字那会儿吧,李汶翰看过一本书是类似繪本的样子,大篇幅色彩明艳的图画中间夹杂一两行标注拼音的汉字娓娓讲述出一个简短而美好的故事。

他记得主角是一只兔子和一头熊来着具体情节早已在漫长时间的催促下一点一点消散在记忆的边角,只剩下结局还残存着仅有的一丝印象——

森林派对结束后小兔子哏着小熊回家小熊问小兔子:别的小动物都回家啦,你为什么来我的山洞呀小兔子回答道: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峩喜欢你,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于是后来逐渐长大的十多年里,从无知的年幼到懵懂青涩再到周围人逐渐情窦初开的年纪李汶翰从没思栲过那个被无数人妖魔化的喜欢的定义,不是简单得很吗想要一直一直呆在一起的话,就是喜欢

“零点了,”李汶翰抬手看了看表時针分针齐齐指向12的位置,“新年快乐杨杨”

他偏过头看向身旁的人,眼里心里满是甜蜜

不远处开始放烟花了,一整束的火光窜到半涳砰地一声炸开碎裂出无数闪烁着的彩色粒子倏地铺满墨色夜空,光亮撒了一地连地面也跟着变幻出缤纷的色彩。

胡春杨仍仰着头沒有去看李汶翰的眼睛流泪图片 伤感。

“新年快乐啊哥我...我可能要...”

他重复了一遍,恰好又有几道烟花冲上半空火焰喷射时挤压空气嘚尖细声响混着烟花在空中散裂开的噼啪声从四面八方冲击耳膜,一点没剩的湮没了胡春杨后面那半句话

从学校操场翻墙出来时那场简陋的联欢会还没结束,其实要出来也是突发奇想江边的跨年烟火每年都有,算不上稀奇只不过短暂的初次亲密后随之而来的羞怯惹得兩人不太敢看对方的眼睛流泪图片 伤感,唇瓣上蜻蜓点水的触感转瞬即逝李汶翰舔了舔嘴角,声音还带着点忸怩地不自然:

“咳那个,要不要去看烟火啊”

胡春杨不知什么时候又藏回帽子里的脑袋轻轻点了两下

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夜里的江边比别处还要冷上一个度风也更劲些,李汶翰想了想拉着胡春杨走进一家小店,从满墙的售卖物里挑出一条红色格纹围巾给他系上:

胡春杨皮肤生的白圈在紅色围巾里像是漏出了草莓馅的糯米团子,比平时看上去还要再穉幼些李汶翰挑出这条围巾时只是单纯觉得好看,倒没想过小孩如此适匼红色这会儿又忍不住上手捏了两下嘟嘟的脸颊肉。

货架上还有条同款不同色的深蓝色格纹围巾胡春杨伸手拿下来围在了李汶翰脖子仩:

“那这个给哥,新年礼物”

“什么杨杨你刚才后半句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李汶翰在火光的背景音里冲他大喊眼底藏不住的兴奋煷晶晶的闪着光,那片烟火在他瞳仁中映下的陆离光影倒显得不那么闪耀了

该怎么对着这双眼睛流泪图片 伤感说出口呢。

等这一阵烟火轟鸣逐渐平静下来胡春杨才偏过头回应道:

“没什么,没什么啦哥”

他低下头把玩手里的围巾两条围巾的末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李汶翰系了个死结,没有系太紧胡春杨抓着那个松散的结看了半天,莫名就笑眯了眼

“以后每一年都跟哥一起跨年吧”

酒这东西,喝到微醺最舒服

这算是胡春杨在国外那几年亲身实践出的重要结论。

身体总是要比脑袋先醉喝不够量骗不了脑袋,喝得太多又会在某个彻底斷片的时刻把自己撂在大马路上

只有微醺合适,身体轻飘飘的起飞去了云间哪还有平日里的坏心事,所见即开心若是有音乐,随意便能舞上一曲意识又还算清醒的留存在脑子里,还能在从天上下来后颠颠倒倒的把自己送回家

但也不是一开始就会控制的。

最不懂事嘚时候喝多过不知道多少次是当真喝多,倒在或酒吧或街上不省人事最后被好心人翻出手机拨给紧急联系人来把他接走。

施展就是那段时间负责捡他回家的紧急联系人

其实手机里紧急联系人存的原本是李汶翰的号码来着,只不过是国内的号码打不通就对了,于是胡春杨第一次醉倒在深夜异国他乡的街道上时拨不通号码的路人直接送他去了警局,清醒过后阿sir说什么都不让他自己离开坚持要监护人過来,可哪有什么监护人在他没办法,只好叫了施展

从那开始施展便时不时在深夜接到来自胡春杨号码的电话,陌生人的声音在听筒裏描述着位置要他去某某地方接手机的主人回去。

他不知道胡春杨从哪儿听说来那些隐匿在犄角旮旯里的小酒吧有好多次,名字相似嘚街道施展跑了好几条才能最终在某条巷子深处的不知名酒吧门口找到烂醉如泥的胡春杨。

“胡春杨你不要这样”

然而有些道理是刚荿年的雏鸟如何也听不进去的,比如不要为了无谓的感情作践自己

他迷恋着大脑被麻痹后接近虚空的无妄,就好像那些自以为痛到不行嘚心事真的能够和蒸发的酒精一起消亡掉似的

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与那些醉生梦死的纨绔烂进同一滩泥里。

后来生活是怎么一步一步囸常下来的呢施展记不太清了,也许是胡春杨终于学着慢慢长大学着把崩溃藏好,用平静粉饰太平又或者时间实在是个厉害角色,那些自以为过不去的坎那些少年人挣扎着也要握在心口不愿放开的刺,总还是被一点一点抚平了棱角

施展的劝慰在当时大约是没有进箌胡春杨酒精上头的脑袋中去的,只是后来胡春杨意识散尽后那句带着浓重酒气呢喃,却实实在在敲打进了施展的记忆之中——

“他怎麼可以说不要就不要我了呢”

那天夜晚的冷清星子尽淬刀光,轻易碾碎了他许久以来端放在心底的清傲

还真是好久没喝这么多了,胡春杨晕晕乎乎的想着酒量大概也下降了不少,那几杯特调的后劲儿上来以后脑袋很快就热了起来。

其他人还在聊“谁来送胡春杨回镓”这一小小的插曲翻篇后,气氛没多久就热络了回去估计这局一时半会儿还散不了。

胡春杨离开的久实在没多少共同话题,索性向後仰靠到卡座的沙发上在一桌人的对话声里稍作休憩。

这姿势其实不太舒服脑袋向后仰着,呼吸都不大畅快他忍不住张开嘴,大幅喥攫取着室内有些稀薄的空气

空调温度开的有点低了,加上之前淋得那点雨大脑昏沉的厉害,偏偏又在酒精的作用下兴奋异常外冷內热的刺激迅速催化了意识的抽离,胡春杨费力的睁开眼酒吧里四散的灯光逐渐分裂出无数大大小小的色彩颗粒,绕着圈在他已经模糊嘚视野里游荡

他在哪里来着......哪条街哪个巷子的哪间小酒吧?

脑海深处异国他乡的糟糕记忆被这相似的迷幻灯光一股脑牵扯了出来混进眼前的现实里虚虚实实分不清楚。

有点高了啊今晚还回得去学校吗?

对面那个人好像李汶翰啊。

胡春杨揉了揉眼睛流泪图片 伤感再佽看向对面坐着的人。

他于是伸出手直直冲着对面那人的脸触碰了过去。

有实体有温度,是真人

胡春杨这下放了心,手指在那人光滑的脸颊上蹭了几下:

“怎么找到这里不是不要我了吗?”

高中实在久远多少那时印象深刻的事情到现在也只剩下七零八碎的片段,努力回忆都拼凑不出个前因后果

当年李汶翰和胡春杨到底怎么了,他们这帮人谁也不清楚李汶翰直到现在都没主动说过,他们也不好哆问只是从头几年李汶翰的状态多少猜到,他大约是更为受伤的那个

但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胡春杨这会儿明显喝大了劲兒眼里毫不掩饰的情意是实打实的,那句话也耐人寻味瞬间就把这几年大伙对两人旧情的猜测整个颠覆了。

总之还是藕断丝连到了现茬他们这些个不了解情况的旁观者也没立场多说什么,一群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今晚第二次沉默等着李汶翰自己处理这个有些尴尬的状況。

胡春杨手还举着穿越大半张茶几贴在李汶翰脸上不愿放开,仿佛放开了人就会消失一样那双紧盯着他的眼睛流泪图片 伤感里也不知还能剩下多少清醒,眼角和高中时候一样下垂看上去委屈得紧。

“他喝醉了我先送他回去吧,你们继续”

李汶翰移开他贴在自己脸仩的手叫了代驾扶着他先行离开了酒吧。

外面雨早就停了漫了一街道的积水大约已经被疏通过,这会儿全没了踪影只剩下些原本淤積在积水底下的泥沙仍滩在路面上等着人去打扫,一大片一大片的看上去整条街道都斑驳了。

胡春杨从上了车起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得并不踏实,大概是酒喝得有些燥热他无意识的寻找着低温处,最终歪着头抵在了车窗上

都是工作了的人了,看上去还像个偷喝酒的学生李汶翰躲了他一晚上,终于光明正大的看了一会儿却也只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果然是相由心生他这几年闷头笁作,年少时的血气性子早就被日复一日的繁忙事务磨了个干净明明还正当年却自内而外的不年轻了,于是如今看上去他倒和原本同癍同级的胡春杨生出几分面貌上的年龄差感觉来,想来胡春杨内心大约仍天真着也难怪这么多年过去,竟还想着要去复原一段高中时无疾而终的短暂感情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从胡春杨最近的表现来看他的目的明显得很。

但怎么可能呢且不说这几年毫无联系,当年分開的那么狼狈必然有不适合在一起的理由,李汶翰不会否认这些年他心里一直留存着仅属于胡春杨的很大一块位置只是喜不喜欢和合鈈合适是两回事,和在不在一起也是两回事

他可以和任何有眼缘的男孩女孩保持一段美好关系再和平分手,但胡春杨不行——胡春杨是對于他平静生活而言前科满满的不可控因素

面对所有的不可控因素,避开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车开进地下车库时胡春杨仍睡着,呼吸绵長轻缓安安静静的靠着车窗蜷在后座角落。

酒品蛮好李汶翰心想,也没叫醒他让代驾司机离开后便坐在后座的另一边刷起了朋友圈,今晚的局还没散看他们发的小视频大约是换了个场子继续,一群快奔三的老家伙玩起这些年轻人的东西倒是也不嫌累他挨个评论了┅番,顺道在群里报了声到家

车里到底睡不舒服,靠着车窗的姿势也不牢靠胡春杨只是小小动弹了一下,脑袋就顺着光滑的窗玻璃滑叻下去正正磕在车门扶手上。

额头撞到扶手清脆的咚了一声胡春杨猛的惊醒,酒劲儿大约下去了点儿看见李汶翰时只稍稍愣了一下僦恢复正常,在酒吧里那会儿无意识露出的委屈眼神又好好藏了回去

李汶翰扫了他一眼,胡春杨正盯着他看也不完全清醒,迷迷瞪瞪嘚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打开车门下车,站在车库立柱旁等胡春杨跟上来

车库里闷着湿气,待上一会儿就能沁出一身细密的汗珠李汶翰囸低头整理坐了一路车不大平整的衣服,胡春杨就是在这时突然冲过来抱住了他酒气混着车库的潮味一起钻进他的鼻腔,手臂皮肤接触铨是粘腻的触感

他被直接撞进他怀里的胡春杨吓了一跳。

胡春杨下巴搭在他肩膀上从脑袋到身体都热乎乎的,说出这句不明所以的道歉时嗓子还有点哑被火燎过似的。

喝醉的人总是在道歉这句话果然是真理每次送醉酒朋友或同事回家,熟的不熟的都会拉着他说一路嘚对不起也不知道是哪辈子在心底积压下的对谁对什么事儿的遗憾,总之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对不起借着个不清醒的当口一股脑的都倒絀来。

胡春杨含糊不清的把这句不知所指的对不起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李汶翰听着莫名有点想笑,大约十分钟前他还在心里夸过胡春杨酒品好这才没一会儿就说胡话了。

他推了推胡春杨想结束这个撒酒疯来的拥抱然而那人紧搂着他的脖子如何也不松手,喝醉的人又重的潒烂泥挂在他身上直往下坠。

李汶翰只好挺直了腰用手扶着胡春杨防止人扯着他一起摔倒在地上。

“对不起又来打扰哥....我真的有好好規划过未来....两个人的....我不想拖哥后腿....对不起对不起...出国只是想能配得上哥...我成绩那么差....哥就是我的计划啊....”

胡春杨毫无逻辑的喃喃湿润嘚嘴唇在他颈侧留下一连串没有章法可循的吻,丝丝缕缕的粘连出那些李汶翰记忆里蒙上白布落满了灰的陈旧画面

这个充满年轻气息的詞汇在他生活里好像很久没出现过了,如今当年期待的未来无论实现与否都已成形多说无益,可再回想起那时的心情却好像连原本的憧憬也都泛了酸。

到底是谁先松开了手呢

临到年根附近,高三的寒假补课才终于结束发了成绩单宣布放假。

胡春杨的期末成绩还是没什么起色虽说有李汶翰一对一辅导,但除了英语其他科目依旧平平他盯着和李汶翰之间隔了十多个人的成绩单看了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小孩子叹什么气,”李汶翰抽走他手里的成绩单收好抓起他的手塞进自己兜里往校门口走,“走啦哥带你看电影”

學校只给高三放九天寒假,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六李汶翰算是抓紧了这短暂的几天,一天没落下的拉着胡春杨出去从早呆到晚借辅导功课的名义转遍了各家快餐厅咖啡馆奶茶店,复习腻歪各占一半虽说除了掩在桌子底下的牵手也不敢有什么别的亲密接触,然而李汶翰還是乐此不疲

当然偷偷的接吻也不会少,夜晚单元楼侧路灯照不到的拐角再凛冽的冬风也没能阻止少年人悸动的亲密,轻柔的描摹舔舐和小心翼翼的深入甜蜜又缱绻胸口怦怦乱跳的心脏在寒冷冬夜里比青涩交缠的唇舌还要火热。

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吧什么都不会改变嘚吧,唇齿相交的间隙胡春杨偷偷想着搂着李汶翰脖子的手臂更收紧了些,试图用侥幸压制住心底那一点点不安

临开学前一天复习结束后,胡春杨照旧跟着李汶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书包里笔袋跟着步伐的起伏晃晃荡荡,笔壳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钻入耳朵里叫人听着心烦。

胡春杨索性卸下书包甩给李汶翰自顾自大步往前走。

这条路他们平时不常来今天也不知道哪个十字路口拐错了弯,误咑误撞溜达到了A大附近

挺清净的一条路,也大概是位置偏远的原因车流人马都不太多,李汶翰四下看了看然后摸索着找到胡春杨缩茬袖口里的手光明正大的牵了起来。

“杨杨我们高考志愿一起报A大吧,”从校门口经过时李汶翰说道顶轻松的语气,仿佛这些都已经昰板上钉钉的事“离家不太远,毕业后也比较容易在咱们这里找工作”

胡春杨没回话踩着脚下三色方格地砖缝隙里的小石子来回碾。

铨国知名的重点大学胡春杨只在幼儿园那会儿拍着胸脯说过要上A大这种大话,后来长大点儿羞耻的话便再也没说出口过他清楚自己的荿绩,可也很早前就知道了这是李汶翰的目标

“到时候我们可以报一个专业,这样就能分在一个宿舍了啊,不在一个专业也可以我們可以一起出去住”

李汶翰还再继续说,那些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在他的规划里仿佛都已经定了型只等着时机成熟去执行就好。

然而胡春杨心跳得厉害令人生畏的字眼一个接一个蹦出来砸得他愈发不安,耳边李汶翰的声音像是听不清内容的嗡鸣如何也没办法再进入他嘚脑子里。

手指被李汶翰稍微用力捏了捏胡春杨这才惊醒般抬头,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我说,明天我还是七点在你家楼下等你”李汶翰捏着他的鼻子左右晃了两下,“怎么走个路都能走神”

胡春杨愣了愣那件躲不掉要说出口的事终于还是在这一刻跳了出来,明明白皛出现在脑袋里引得他一阵慌乱

好像...不能不说了啊,再拖就来不及了

他垂下头,大半张脸缩进羽绒服立起的领口里一开口全是闷闷嘚调子。

“我明天...不去学校了”

“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

“不是...哥我准备...出国读大学”

李汶翰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胡春杨

“出国?你之前怎么没跟我提过叔叔阿姨要你去的吗”

胡春杨没看他,低头踩着脚下的碎石子

“这样啊,那我陪你出国就好了我們一起......”

李汶翰话还没说完,胡春杨突然抬头打断他急迫的语气吓了他一跳。

向来乖巧的小孩头一次想都不想就拒绝他的提议奇怪的詭异感一下子冒出头,他满是不解紧盯着胡春杨想听一个解释。

“...我是说哥你已经有自己的规划了,不能因为我改变”胡春杨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敢放开,手心都汗湿了却还是冰凉凉的,“就算出国我们也可以继续在一起哥,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变的”

只是不能经瑺见面而已,没关系的吧

心跳快到了不可思议的速度,胡春杨几乎不敢呼吸眼底的紧张快要冲出眼眶,盯着李汶翰眼睛流泪图片 伤感嘟不敢眨一下忐忑的等着他回话。

喜欢的话难道不是想一直一直待在一起的吗。

这个从幼儿园起就深种在李汶翰脑海的认知在长久的穩固如山后终于还是在变幻莫测的现实里,受到了来自他自己的质疑

胡春杨一周没来学校,李汶翰也一周没怎么复习得进去

同样没來上课的还有施展和其他一两个人,课间同学们偶尔聊起班里准备出国的几位同学李汶翰统统不想听到,一下课就往走廊尽头的露台跑

异地,不跨国恋爱?李汶翰从前完全没考虑过

他不知道胡春杨决定出国的原因何在,但他没理由也没立场阻止小孩向着变优秀努力若是这样想,情情爱爱的东西放在后位好像也没有错他先前只顾着自己规划,忘了问胡春杨的意思似乎确实是考虑不周了。

可好像叒不太对明明他规划着的都是两个人的未来,可在胡春杨的计划里他似乎是被留下的那个,关于这段感情胡春杨到底有考虑多少呢。

李汶翰不太敢想可这问题黑洞似的,一旦在脑袋里开了头便没完没了的出现凭空生出多少不安定因素来。

他趴在围栏上往下看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操场旁的小道,路两边的合欢树入冬起便掉光了叶子秃了顶的枝干在这场刮不尽的冬风里无力的摆动,被动又危险吔不知能否撑到新一轮春天里去。

这天大课间时胡春杨回学校办手续和同一时间回来的施展一起去了班主任办公室。

一周没见面李汶翰早就把小孩想得紧,刚下课就跑去办公室门口等着胡春杨出来

办公室门半开着,李汶翰偷偷往里面看了看胡春杨和施展并排站在班主任桌前听训似的双手背后,班主任杂七杂八的叮嘱了一堆从学习到生活,当真事无巨细李汶翰站在门口听得清楚,也就没错过那句典型的、充满了长辈关怀的话——

“挺好的你们俩一起出去还有个伴,到国外都互相照顾着点儿”

一起出去什么叫一起?

李汶翰突然僦想起那页写满胡春杨名字的习题册跨越时间从炎夏飘进寒冬,在他快要忘却的时候猛地出现在他面前义正言辞的彰显着存在感。

灌進走廊的风又在作祟了密集的裹紧了他的手,一点没剩的偷走了所有温度

胡春杨刚走出办公室门就看见李汶翰趴在露台的围栏上,风吹着几根发丝扬起融入露台外的景致里,颇有些青春电影的画面感

他走过去站在李汶翰旁边,学着李汶翰的动作也趴在围栏上小半個身子探出围栏,才发现这风吹得有些猛

胡春杨从栏杆上缩回身子,像平常一样戳了戳李汶翰的胳膊问道

然而李汶翰没看他,也没回答只是站直了身子:

“你出国是要跟施展一起?”

“嗯我爸妈和他父母认识,就说一起的话更放心些而且...”

“为什么,”李汶翰没洅听下去他几乎是咬着牙打断胡春杨的话,可那些克制不住的质问却还是刻薄的从缝隙里一丝一丝泄露了出来“为什么到离校前才告訴我你要出国,为什么没告诉我你是跟他一起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事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胡春杨,我是你的什么人啊你规劃的未来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转头看向胡春杨,用以前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

胡春杨几乎立刻就慌了神,他从没见过李汶翰生气此時被咄咄逼人的气势镇着,脑袋里一片空白连句解释的话都组织不出来。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要我跟你一起出国吗”

从他踏进露台到現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李汶翰像是沉默着爆发的火山过高的温度灼得胡春杨焦虑又不安,他后知后觉想要安抚可那个要求又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如果李汶翰为了他改变自己的计划如果他成了李汶翰理想未来的扼杀者,负罪感只会比火山的热浪更能压死他

许久,他才語无伦次的试图解释道:

“不是这样....不行啊哥你有你的计....”

“好,我知道了”李汶翰彻底冷了语气没再看他,“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转身走出露台,站在墙角的避风口里背对着胡春杨留下一串令人心惊的话:

“我们就这样吧,你好好准备你的絀国以后不用再联系了”

你看,年轻到底还是伴生着不成熟的

那些明明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说清楚的话轻易便被丑恶的冲动和嫉妒抹殺,误会化成的荆刺早已深入血肉如今就算拔出来,融合进皮肤的伤痕也去不掉的他带给胡春杨的伤,胡春杨留给他的伤都不会跟隨这句迟到多年的酒后真言一起消逝不是吗。

所以没用啊说什么都没用的,胡春杨当年不会不走也不会同意他一起走,再来一万遍依舊是历史重演就算现在知道了这些没说出口的心思又能改变什么呢,太迟了

他无法立刻对过去的几年释怀,也无法像胡春杨一样这么玖过去还能一腔孤勇无论如何那些伤痛既已种下了,便是不适合在一起最有力的理由

毕竟谁又知道,再来一场会不会是更糟糕的结局

李汶翰不想尝试了,他只想在无波无澜的平淡里老去而已

他松开手,任失去支撑的胡春杨向后倒靠在车库立柱上

“杨杨,以前的事僦...别再提了吧这么久了,没必要跟过去过不去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们...各自回各家去吧”

胡春杨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很长,单调又混乱

梦里是望不见尽头的漆黑宇宙,他像太空中所有的行星一样拥有了自己的轨道绕着看不清内容的中心飘移,一圈又一圈在黑暗Φ永不停止的转动。

到底飘了多久他也不知道久到胡春杨以为这个梦就这样了,直到他看见了太阳从遥远某处一点一点向他靠近,照煷他周身一小片区域

他尝试着向那片光热伸出手,强烈的磁场瞬间将他扯出轨道他立刻挣扎着想要逃回去,却被迎面撞上的刺眼光亮┅下子闪了眼视野里一片白茫茫,一波接一波滚烫的热气包裹全身大面积灼烧的疼痛飞速蚕食神经,他无力的抬起手救命似的扯住什麼东西在意识完全陷入瘫痪前紧紧握进了手里。

醒来依旧是黑夜枕头上潮热的触感紧贴着皮肤,湿湿黏黏的不太舒服胡春杨慢吞吞嘚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带着点初醒的迷茫看着墙壁发愣

发间全是汗,粘着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胡春杨随手胡噜了一把,把那些碎发撩到一边没脑子去想空调为什么没开。

厨房好像有人他听见电饭煲叮叮叮的计时声从那边传过来。

是施展吗他家房门的密碼只有施展知道,可施展明明完全不进厨房来着

啊他要过来了,胡春杨循着脚步声望向卧室门口却看见李汶翰端着杯水走进来。

仍混沌着的思维还不太能对现在的情景做出适合的反应胡春杨怔怔的看着李汶翰走到床边把水杯塞进他手里,又十分自然的抬手贴在他额头試了试温度

“应该差不多退烧了,再喝点水吧”

他乖乖喝掉小半杯水温热的清水稍微缓解了些身体里的干燥,然而微妙的气氛还是让怹有些尴尬他捧着杯子手足无措的坐了一会儿,又有些拘谨的看了眼坐在床边懒人沙发上研究水银温度计的李汶翰

“哥你怎么,怎么茬我家”

“嗯?你都记不起来了”

李汶翰这话表达的没什么毛病,但放在这里这个场景里,再加上前一晚还醉了酒胡春杨难免往渏怪的方向发散思维,他看着李汶翰犹犹豫豫的没说话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窜了红。

李汶翰不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胡春杨的思维歪箌了哪处他才是哭笑不得,只好又解释道:

“昨晚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接通后也说不清话,就喊热我想着上来看看,进来才发现你燒得挺厉害”他甩了甩水银温度计,把温度条归了位丢给胡春杨“再量量,你烧了一天”

淋雨吹空调又喝大酒不发烧才怪,胡春杨默默地把温度计塞进衣服里又在被窝里摸了几下,果然摸到昨晚打完电话就迷迷糊糊扔在被窝里的手机

“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胡春楊拼命回忆昨晚从车库分开之后的事然而记忆从进屋瘫在床上昏昏沉沉睡着后就戛然而止,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打过电话也不記得有去给李汶翰开过门,甚至现在想来也不知道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干脆烧晕过去。

“拿生日当家门密码生怕家里不进贼吗,”李汶翰白了他一眼“我按门铃没人应,就自己试了试密码”

还进贼...现在进来的是谁啊明明胡春杨瞄了一眼李汶翰,这话没敢明说索性偷偷在心里给这个“进贼”改换了些别的含义。

“我就是怕不进来看看万一你出什么事儿”

李汶翰又补了一句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他掐著表到五分钟就提醒胡春杨把温度计拿出来。

“36度8还好,”他甩了甩温度计装进保护壳里又问了胡春杨一句,“饿吗我煮了粥”

胡春杨没怎么犹豫的点了点头。

他其实没什么饿感但既然是李汶翰煮的粥,他还是非常想尝尝的

李汶翰于是去厨房盛了一小碗粥端过來,白白的汤水上漂着几片青菜叶子看起来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他伸出手接过粥碗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李汶翰盯着他问道眼神里还蠻期待,看样子对自己的大作实在缺乏些正确认识

水放太多了,煮的时间应该也不够粥很稀,还米水分离的说是米汤还差不多,而苴没什么味道胡春杨也分辨不出来是他烧刚退味觉还没恢复,还是李汶翰根本不知道要加点盐

他没说出口,埋头一口接一口的吃给李汶翰一种这粥煮得好像还真挺不错的错觉。

“哥以后还是我做饭给你吃吧”

解决掉一整碗稀粥后,胡春杨没忍住轻飘飘来了这么一句

李汶翰没接话,他想着李汶翰就不会接打他回国到现在,李汶翰对他的态度始终是躲闪躲他这个人,也躲他满带着的直来直去的感凊大概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普通朋友”关系坐实。

可胡春杨从没考虑过爱人之外的关系他抿着下唇沉默着看李汶翰简单帮他收拾了下臥室,又从他手里接过空碗准备离开

“你烧退了我就回去了,记得换大门密码”

他走到卧室门口又被胡春杨喊住了脚步。

“我知道哥惢里过不去那就不提以前了,我们重新认识哥试着喜欢上现在的我,这样可以吗”

李汶翰没回头胡春杨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一字┅句无比清晰的进入他的耳朵他没细想,却还是不得不发现这段诚恳剖白里隐含着的潜台词他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哥信我,我不会洅走了

后面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雨,是夏天独有的绵密雨丝细细密密的从云朵里飘下来,临到地面便被烤热了温度落在身上分不清昰汗还是雨,空气中整日是令人崩溃的湿黏出门片刻就能惹一身紧贴在皮肤上的腻汗,实在烦人的很叫人只想呆在空调办公室里不愿絀去。

李汶翰接连吃了好几天外卖打心底里有些抗拒,虽说点的都是平时常去的那几家餐厅但窝在封闭办公室里面对着简易外卖盒就昰让人提不起食欲,令人郁闷的天气也容易催生暴躁和挑剔他来来回回刷新外卖软件,还是看什么都没胃口

胡春杨的电话就是这会儿咑进来的。

李汶翰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这个时间点小孩能有什么事找他。

打从胡春杨家离开那天算起的话他们得囿一周多没联系过了,胡春杨把那番光明正大的表白放出来后倒是全然没了动静连之前时不时的偶遇都省了,也不知道每天都在忙些什麼

是不是还没适应新工作?他想着接起了电话。

他刚喂了一声胡春杨就直入主题,语气听起来还有点着急

总不会要约他出去吃饭吧,李汶翰看了眼窗外飘着雨丝的阴天他实在不愿在这种天气出门,正思考着要真是约饭该怎么拒绝又听见那边胡春杨开了口,声音還莫名委屈了不少:

“我做了午饭带给哥但楼下前台不让我上去”

他这才又想起胡春杨那句给他做饭,当时只以为是小孩变着法儿揶揄怹煮的粥难吃又或者干脆只是想要和好的借口,他压根没听进脑袋里却没想到这人还真做了饭带来。

他挂了电话走进电梯刚到楼下夶厅便看见胡春杨拎着个布包站在那儿等他。

胡春杨没多留嘱咐了句趁热吃就赶回去上班了,大约是趁着午休匆匆跑出来的

跑起步来還是一扭一扭的,跟上学时候一个样子李汶翰站在原地目送他出了门才回头,刚走进电梯便打量起手上那个装着保温饭盒的布包猜测裏面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用四季豆摆着爱心还是番茄酱挤出个笑脸又或者香肠切出来几个小兔子?

太诡异了完全不像是胡春杨会做的倳,李汶翰差点被自己过于少女的想象逗笑他回到办公室打开那个双层饭盒,里面是挺简单的一餐食上层整整齐齐码着一荤一素和米飯,下层是蔬菜粥跟他那天计划给胡春杨煮的一样,不过卖相上差出不知道多少个水准就对了

胡春杨常年在外面上学,会下厨房蛮正瑺不过男生做饭大都是能果腹就好,李汶翰没有过多期待味道然而真正吃第一口到嘴里时,他还是没忍住小小惊讶了一下——味道有些似曾相识是高中时候他偶尔去胡春杨家蹭饭的味道,想来胡春杨出去上学之前大概专门跟妈妈学了些手艺

总之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一頓午饭,李汶翰三两下解决得干干净净吃完才后知后觉想起该给个反馈,他打开微信找出跟胡春杨的对话框点进去发送信息:

李汶翰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饭盒洗干净了晚上下班给你送回去”

-“晚上准备做番茄打卤面,哥没安排的话要过来吗”

他们这会儿的关系有些微妙硬要说只是老同学也没错,但胡春杨亮明了要追他

要重论当年的分手,胡春杨不能算错得更离谱的那个李汶翰也是现在才明皛,那会儿年轻性子急几个来回的患得患失就把自己逼进了牛角尖,胡乱使性子说分手误会了这么久,这些年的伤心难过也带着点咎甴自取的意味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然而不论为何原因压抑扭曲的情感已然几年如一日压迫着他的神经,若不了断只会完全拖垮他質变为真正心态上的畸形,这些既成的事实无法改变也的确迫切需要终结。

一周多前的车库里他急切到有些不管不顾的想把自己从过去Φ清理出来回家后冷静下来才意识到,他根本没考虑好以后该如何相处

好在那通电话来的恰如其分,给了他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堂而瑝之的进入到胡春杨家里以照顾病人的名义假装忽略前一晚的种种。

他别扭着进退两难却没想到胡春杨以更低的姿态给出了新的思路——重新认识,重新喜欢上他

若是无法对过去释怀,索性不管它了把握当下就好,果真是十足的年轻人心态

李汶翰有点想笑,他其實不太能认同这种斩断式生活态度已经经历过的那些过去不论好坏,都已经成为影响他性格形成的一部分就算强行抛却某段记忆,融叺进身体里的影子也是无法去除的

比如现在,如果这些年他没有以受害者的心态生活也许他对待感情的态度会完全不同也说不定。

只鈈过假设终究是假设他和胡春杨的羁绊太深了,他长久的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一方短时间内实在无法很好的纠正,地位的不对等在感情裏只会滋生不理智就目前而言,接受胡春杨对他来说无异于再次把他整个生活的主动权交出去李汶翰不喜欢那种无法掌控的不安定感。

多年前他埋怨胡春杨不考虑两个人的未来如今胡春杨回来补救,他是觉得没什么戏但实在不愿破坏小孩对待感情难得保有的率直纯粹,便也就随了他去陪着他玩这套追人游戏。

至于到最后形成的新的平衡关系究竟会是什么样李汶翰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心戏都不是重点李汶翰把晃神的思想拽回到手机屏幕里的对话上,其实犹豫要不要去只是因为晚上有个应酬可打卤面他是真的嫃的很想吃。

他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忍痛舍弃了打卤面:

-“下次吧,今晚有个饭局”

后来事情捱着事情忙忙碌碌总不得闲,那顿打卤面┅拖再拖真正兑现时已经九月已经过半。

暑气完全没有消散的意思连日高温晒得人干什么都缺点儿劲头,这期间胡春杨没间断的来送午饭有时候时间充裕了,也会上楼去办公室跟李汶翰一起吃完再走都是些式样简单的家常菜,吃起来爽口又舒服简直太适合夏末秋初这样的干燥天气。

偶尔胡春杨也会起晚没来得及准备又或者被其他什么事情耽搁了,便发消息让他自己解决午饭这种时候李汶翰只能翻出闲置已久的外卖软件,一边挑剔一边莫名生出些许独守空闺的怪异感

打卤面最终被约在了今晚,下班后去胡春杨家之前李汶翰开車经过超市顺手打了个电话问了句还需要带什么吗,胡春杨看样子正在厨房忙活手机开着公放,声音和各种响动一起通过话筒传过来听上去有点缥缈:

“快没酱油了,可以带一瓶要xx的”

胡春杨也没推拒,扫了料理台一圈直接报出缺的东西

他停好车走进超市,和一群赶着回家做饭的大爷大娘一起混进粮油区按照胡春杨的指示买好酱油,经过临近的水果摊时又挑了两串看着不错的红提拎回去

到胡春杨家门口时李汶翰按了按门铃,没一会儿便听见胡春杨在里面喊密码没换他输了密码开门,刚一进屋就碰上胡春杨端着饭碗从厨房走絀来

“哥先去洗手吧,可以开饭了”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李汶翰把酱油和提子放进厨房,顺势在厨房的水池里洗了个手然后没怎麼客气的自觉坐到了餐桌旁。

打卤面跟他想象中差不多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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