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和小四在一家厂里组织旅游人摆工如何让领导知道又不怀疑是我告密该用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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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级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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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越多,你会发现你不知道的也就越多。
原文载于:爱词霸英语学习网-每日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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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爱晚成》金陵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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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爱晚成》金陵雪
&搜了下,以前有个网友发过这部,但不是完整篇,好象从15章开始发的。我这个应该是完整篇。
第一章
如果相亲时遇到绝色。
“呸。”
  张寒的回答向来言简意赅,她常说薛葵空长了个聪明脑袋,眼光太低,凡是五官齐整的男人,她都认为不错。
  “醒醒,醒醒。”
  叶澜澜更是一针见血,在研究所呆了十年,久不见潘安,便觉公猪美。
  薛葵想想也是,绝色还用得着相亲?
  卓主任的原话是这样的。
  “小薛呀,我这个侄子长得不错,就是没什么文化,不瞒你说,大学没读完就出来做事了。”
  大学肆业又如何。
  如果按照许达的逻辑——男方的学位一定要高于女方——那么她薛葵就得去骗个博士后回来做老公,还得赶在她读博后之前:“没什么,只要聊得来。其实我这个人挺肤浅。”
  她二十岁之后就知道在人际交往中,适当的自嘲往往比吹捧来的有效。无论是在格陵大学的生物药理实验室,还是在格陵生物药理所,百试百灵。再加上老娘时时耳提面命“胆大心细脸皮厚,手脚勤快嘴要甜”,薛葵很快完成了从学生到老师的飞跃,一点不适应也无。
  卓红莉也确实属意她的绿色无公害,超市里的有机蔬菜一般,令人安心。她不喜欢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睥睨一切的眼神,不喜欢快五十还得担心自己世界的失衡。薛葵刚来共享设备中心报到的时候,素面朝天,架副眼镜,提着电脑包站在膜片钳实验室门口,恭恭敬敬地挨个打招呼,嗓门不震人,但中气十足,同她在半年前的饭局上见着的那个女学生一模一样。
  那时薛葵的导师孟文祥七十大寿,谢伊夫在外出差,无法分身,命她出席应酬,孟文祥也是生物药理这块的老专家,门生洋洋洒洒坐了十几桌,多数已经混得风生水起,带着徒孙来拜寿。孟文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先是挑了几个炫耀了一番,又讲起手上几个大项目,直夸许达和江东方两个是人才,既是人才,自然就要庸才做陪衬,这抱怨就源自于某人顺口带出来的一句。
  “记得江东方刚进实验室的时候,是薛葵带他。”
  “别提她,一提她我就来气。白培养了这么多年,就业志向居然是管大型仪器。”
  不过这抱怨相对前面的排场显得十分微不足道,卓红莉也没放在心里。后来气氛热络,弟子们轮番来敬酒,孟文祥也有些醉意了,指着其中一个对她说:“就这个,做了两年课题组的组长,现在告诉我想去你们所里管膜片钳,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的语气真是有些发火;手底下好几个小老板,包括刚刚留校的许达,就赔着笑来圆场。
  “女孩子嘛,没什么事业心——薛葵,还不快和孟老师喝一杯。”
  薛葵身后头还跟着一大堆女学生结伴儿来敬酒,独独她腰板儿直,又担了个大师姐的头衔,站在最前面,就成了箭靶。许达劈手夺了她的酒杯,倒得满溢,江东方看不是事儿,想要站起来替她挡一挡,被许达一巴掌打了回去:“实验能帮忙做,酒不能帮忙喝,你是师弟还是男朋友哇?”
  全场皆笑倒,江东方面红耳赤如同面前那杯红酒。薛葵接了许达手里的酒过来。
  “许达,我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你留校了,不然我拼了命也延一年再毕业呀。”
  “为啥?”
  “给你刷瓶子。”
  这是有典故的。
  江东方给薛葵做小师弟的时候,许达常常叫自己带的沈西西看文献,叫江东方一个人加班替他刷细胞瓶。因为江东方为人内向又任劳任怨,所以薛葵一直都不知道。后来被她撞到两次,知道许达是护着自己带的那个娇滴滴的小师妹,就有点生厌。后来只要许达再叫江东方刷瓶子,她就大张旗鼓地召集全课题小组的人跟江东方一起劳动。许达原本是看薛葵老实好说话,才推举她做组长,结果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得不认输。虽然沈西西的嘴噘得半天高,还是得参加劳动。薛葵倒不是偏帮自己的师弟,只是各人有各人的事情,她带江东方,又不是为了培养个刷瓶子高手。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没有错。
  全场又笑倒,孟文祥也微微笑着,薛葵趁机就把酒敬上了,言简意赅:“孟老师,我敬您。”
  一仰脖,她就干了,孟文祥象征性地喝了一点,后来薛葵同众女生又挨个敬了一圈,同许达斗了两句,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卓红莉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谢伊夫是生物药理所的名誉所长,她管着共享仪器这一摊,孟文祥当着她的面说了这样一番话,不是没有深意的。后来薛葵的简历投到了所里,她二话没说,就要了。
  其实工作了的薛葵和她在饭局上看到的也不一样,在孟文祥实验室那边,她仿佛一条活泼的鱼似的直摆尾;到了新的水域难免有点闷,但工作上她一点也不含糊,来了才一个多星期,正赶上所里一个教授的基金项目中期评估,学生玩了命地补实验,天天拖到晚上七八点还在测膜电位,她们共享中心完全可以强硬一点,六点准时关仪器,但薛葵毫无怨言,反过来安慰那个因为数据重复不出来而急得直挠墙的学生。
  “这算什么,我当年测荧光值,几百个管子加过去,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了。那比这更不稳定。”
  “薛老师,您真夸张。”
  “怎么,你挠墙不夸张,我泪流满面就夸张了?我看你这次的细胞和你一样,状态不太好啊,重复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那怎么办?张教授要我这个周末就把数据交给他。”
  “时间是紧了一点,赶快把细胞状态调一下,争取明天再做一次吧。”
  “唉,实在不行,就把第一次的数据给他算了。”
  “同学,这可不行哦,不要弄虚作假。”
  “我都博二了,再没文章咋毕业呀!”
  “同学,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发文章这事儿,有惊,无险。我都能毕业,你也一定行。”
  她总是这样温言软语地劝慰那些做实验的学生。有一次卓红莉问她,为什么读了博士却想做工程师,她的回答倒是很爽快。
  “我不适合搞科研,没多少想法。能掌握一门技术就不错了。而且我们学校的共享仪器中心可是朝九晚五——唉,果然工作不容易呀。”
  虽然这样说,她从不曾消极怠工,无论工作到多晚,早上都能准时出现在实验室,只是有时拖着她那个大电脑包,显得憔悴。
  后来这样久了,卓红莉就问她,这样工作难道不怕没时间陪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
  “是没谈过还是分手啦?”
  “没谈过。”她回答卓红莉的时候正在聚精会神地往培养皿里挑细胞,所以十分简短。
  卓红莉有点替她可惜:“抓紧哪。你年纪也不小了。”
  “没事儿,我妈常说一个萝卜一个坑。随缘吧。”
  说着,她的眼睛从显微镜上移开,咧嘴冲卓红莉一笑:“而且我这生活圈子太小了,难得认识什么人。我也不想找搞生物的,有点近亲结婚的意思。”
  卓红莉心里就这么一动:“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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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葵只知道卓主任是谢伊夫院士的夫人,并不知道她哥哥是何方神圣,否则今天的相亲她打死也不会来。  她对于相亲充满好奇,丝毫不觉得一个女人到了要相亲的地步是多么可悲。相亲不就是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吃一餐饭,吃完了,变路人,友人或恋人么,那种因为一次见面就结下滔天仇怨的,一定是双方都有问题。  到了金碧辉西餐厅,领餐员引她到窗边预定的座位,已经有个穿黑色恤的男子在那里坐定,她还不由得忐忑了一秒——以她的作息习惯,不可能迟到哇——卓正扬一抬眼,便把薛葵煞到了八九分。  其实有很多因素,一来灯光太柔和,二来她刚刚在实验里拿到了不错的数据,三来叶澜澜那个恶俗的潘安公猪之喻,促使他长了一张让薛葵心潮澎湃的脸,连卓红莉先前的铺陈都没有削弱他一分一毫的风采。  即使他没刮胡子就出来了。呃……另外恤在相亲场合是正装么?那她又何苦梳公主头穿雪纺裙配大胸花?  “对不起,我迟到了。”薛葵别的本事没有,自知自明还是有的,这一眼看上去就是留给美女的货色,知道成不了,反而落落大方起来,心想卓主任真是抬爱,侄子有如此出色的皮囊哪怕找不到女朋友。  转念一想,貌似近年都流行中性美,细长眼加厚刘海,他这种肤色和气质只怕市场有限。  卓正扬无需抬腕看时间就知道她根本就是踩着点出现的:“哪里。很准时。”  他不喜欢没有时间观念的人,无论男女,一视同仁。所谓迟到是女人的美德,在他看来就是歪理邪说。作为卓开的老板,他总有求人的时候,但作为卓红安的儿子,谁也不敢让他等。他和展开自立门户三年有余,人脉越集越广,想要提携他的,想要被他提携的,个个被虐到没有脾气,从头学起。  “是吗,看来我的表还挺准。”薛葵报以公式化微笑,嘴角上扬,露出四颗牙齿,“我争取不迟到。等人很无聊。”  幸亏没有迟到,试想如果她六点三十五分出现,满面春风地和卓正扬打招呼,卓正扬也站起来朝她迎去——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那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了。  卓正扬没接话。他不是不知道客套的说辞,但面对薛葵,他实在说不出你很漂亮。  她的胸针大红大绿,极其恶俗,而且衬得她脸愈发地阔;雪纺只适合个头娇小或者骨格灵秀的女孩子,她完全穿错;还有她的发型难免有装嫩的嫌疑;还有她的包沉甸甸地仿佛装了秤砣放在一旁——种种不胜枚举。  他只有过辛媛一个女朋友,挑剔天性是家族遗传——他老爹卓红安离婚多年,没有找过其他女人。卓红莉,他姑姑,也就是今天这场相亲的策划人,私底下是这样对他说的。  “薛葵比你小四岁,刚刚二十七,端庄,温和,最难得是一直读书读上来的,家庭背景单纯,一毕业就招进所里做工程师,她工作这半年,我一直注意她,这姑娘老实本分又不失风趣,你太闷了,找个互补正好。”  姑姑不是不知道他大学肆业,如今安排个女博士来相亲,不知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可你不能期盼一个女性长辈除了盯着你的感情问题还能盯点别的。他和辛媛恋爱十年,姑姑就问了十年的何时结婚;辛媛走了三个多月,所有人都觉得他在崩溃,好吧,那他就做出一副崩溃的样子,随即身边的人就做出一副“天可怜见,果然是崩溃了”的心痛模样。  想他姑姑也算眼光毒辣,否则当年不会力排众议下嫁鳏居的臭老九,如今风光无限的院士夫人送来这么一个滑稽的,他反而没了脾气。  薛葵见他不说话,便知这如同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不待此招变老,须得变换话题了:“你点餐了吗?”  卓正扬摇摇头,隔着桌子把菜谱推到她面前。薛葵见他腕表黑沉笨重,其貌不扬,并不知是&,只心里嘀咕了一句这表真旧,随即按了点餐铃。  “我要商务套餐。”  “对不起,商务套餐只有白天供应。”  “哦,不好意思。那就要水果沙拉和意面。你吃什么?”  “和她一样。”  她最怕点菜的时候扭扭捏捏又诸多要求。如果今天是卓正扬点餐,她也会要一份一样的,够爽快。  旁边一桌是年轻父母带着小女儿吃饭,小姑娘粉嘟嘟地一团,穿了一件白色紧身衣,罩绿色无袖纱裙,显得胳膊一截截地如同莲藕般。服务员续水时,不慎泼上去,纱衣湿了半边,年轻的妈妈赶紧要女儿把纱裙脱下来,小姑娘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尖叫着不许她剥自己的衣裳,分贝惊人。  卓正扬也被叫声给吸引过去,见薛葵望得出了神,但表情并无厌意。  年轻的父亲耐心正在被一点点耗尽,压低了声音厉声呵斥。经理拿条大毛巾赶了过来,对那小姑娘柔声道:“小朋友,叔叔带你和你妈妈去员工换衣间,那里有吹风机。没有人会看见,好不好?”  小姑娘立刻安静下来,裹着毛巾,乖乖地跟着走了,薛葵释怀——越是小姑娘,越希望被当作淑女来对待,怎可当众除衫。想起自己还在相亲,于是主动开口。  “卓先生做那行?”  她并非天生喜欢热闹喧哗,也并非天生风趣幽默,只是扎在人堆里总自觉有义务暖场。如非必要,她并不喜欢和两个以上的人一起吃饭,因为太累,其他人在品尝美味,她的大脑却在疯狂运转,要找到三两个话题来填补空白,久而久之,就成了个中高手。  “改装车。”卓正扬的回答很简单。  “改装车?是不是做翻斗,大卡,消防车,洒水车,救护车之类的特型车种?”  卓正扬觉得有些意外,他凡是和外行说到自己的行业,十个有九个以为做的是赛车改装,接着还要问他是不是赛车手,又或者大谈,无数诡异的问题都问得出来,而面前这个女工程师居然懂得一点门道,难道小瞧了她。  “不错。”他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表情——赞赏,“没想到你也懂。”  “我父亲也做这行。”薛葵心想这谬赞可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了,“所以知道一点。不过也就这一点。”  她所言非虚,薛海光开了一辈子的车,和车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生了薛葵这个女儿,凡是有轮子的东西都不会骑,包括汽车,一坐上驾驶座就觉得没法平衡。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卓正扬开始回忆这一行里面有没有薛姓长辈,如果这餐饭必须吃完,那至少谈一点对业务有帮助的话题。  “薛海光。大海的海,光芒的光。”  不认识。卓正扬想来想去也没遇到过叫这个名字的同行。  “认识才怪。只是替人打工而已。”  不知为何他有点厌烦她的笑容。姑姑说她是个亲切而风趣的人,但这笑容下面是多么明显的疏离。  “哪家公司?”这回变成他问她答了。  “姬水玉龙。”  姬水玉龙他知道,远星的重卡生产基地,沈玉龙做销售起家,国企改革时捡了个大便宜,现在也算风生水起。  他在思索沈玉龙的时候,薛葵在想,得,这个话题又老了。那接下来谈什么呢?这人长得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怎么可能主动挑起话头。  况且她虽然口口声声说不找同行谈朋友,但也实在厌烦了外行在听说她是生物专业时必问何为克隆羊,有思想的会问转基因食物到底会不会影响健康,最近比较流行黄禹锡丑闻。  不过如果他开口,她倒很愿意浅显易懂地讲讲,并赠送三两个小笑话,非常适合饭前开胃。  但卓正扬已经心不在焉。  沈玉龙上次来格陵,通过辛媛和他见面,表示想发展卓开这边的业务,因为卓开这边的底盘价格比远星低——他已经不满足于做远星的下属工厂了。  卓正扬虽然知道沈玉龙是何老一手提携,不该撬他墙角,但也不免有些心动。凭着展开的公关能力,卓开并不愁订单,只是同家里和银行借的钱就那么多,生产力跟不上。  如果和姬水玉龙合作,无疑是个双赢的格局。  但是辛媛现在已经投靠远星。沈玉龙毕竟没和他签定了合同。卓开简直就好像先天不足的婴儿,放在育儿箱里,又突然被断了电。  卓正扬不做声的时候表情是极臭的,这让薛葵更加坐立不安——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冷场。冷场能把一个人的尴尬清清楚楚地摆到台面上,有碍观瞻。幸好金碧辉上菜极快,两份海鲜起司烩意面和水果沙拉很快就送上来了,两个人互相礼让了一下,别别扭扭地开始吃饭。  薛葵一直在减肥,如非必要的应酬,晚上并不吃东西,又摊上这尴尬到死的局面,更是没有胃口。  她挫败地吃一口,停一会儿,而卓正扬似乎胃口不错,当展开来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快吃完了。  当确定铃声是来自于卓正扬的电话时,薛葵如释重负又略感失望地放下了刀叉。  “远星刚刚发布了大力神系列车型。”展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沉闷,“辛媛站在何老的身边,十分风骚。看来转正不远。”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结局。  只是冷不丁听展开说出来,眼前风景,包括那个礼貌着安静的女工程师,突然都变得冷漠而又滑稽。  “底盘型号。”  “军用重型八乘八。按六乘六的价位计算成本。哼,要踩死卓开,何必如此大手笔。”  这是要以本伤人了。卓正扬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当年将他和展开带入这行的就是何老,他们决定出来单打独斗,最支持的也是何老,若是他也不可信,这世上还可信谁。  “正扬,咱们去喝酒吧。”展开真不愧是天字号第一快活公子,瞬间已经卸下包袱,“你我挑女人的眼光虽然很糟,至少还晓得哪里有好酒可喝。”  卓正扬关上电话,对面的薛葵也突然把背挺得很直很直,如同一开始般公式化地微笑着。  “很抱歉,有点急事……”他还没说完,薛葵就十分体贴而诚恳地替他说下去了:“没关系,我已经吃好了。”  “我要立刻赶去厂里。”  “没关系。哈哈,只是我自认为长得不难看。”  她自嘲地快速说完,就按铃召服务员,唇角始终保持一个弧度。卓正扬心事重重,没注意她的语带机关。他只注意到了她面前的食物没有动过。  “要叫服务员过来打包么?”  “好的。”  与其说辛媛背叛了他,不如说辛媛背叛了卓开;与其说辛媛投靠了何老,不如说辛媛投靠了远星。而后者才是他愤怒的根源。但如果真是因此而怒,又正好应了辛媛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卓开,卓开,卓开有我的名字吗?卓开和我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卓正扬,是你欠我。大力神的设计图就算分手礼物。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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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葵提着电脑包和餐盒,在金碧辉的门口和卓正扬作别。  “谢谢你的晚餐。”  “不客气。你去哪?”  “回宿舍。”  “我送你。”  这话客套过了头,薛葵立刻谢绝:“谢谢,不用。我们两个不同路。”  于是就地分割清楚,一人转左,一人转右,均有一种解脱了的轻松。薛葵走出了几十米,回过头去看卓正扬,他在人群里,越来越远,远到看不清楚了。  他没看中她,这是情理之中。不过有些黯然,倒是意料之外。  她继续走,一面走一面掏出电话来。  “老娘。”  “哎哟我的小葵!怎么样,那个人怎么样?”  “那是相当的好呀。”  “真的呀?怎么个好法?”  “除了有点邋遢之外,整个人很沉稳,眼睛看起来很聪明。”  “那你现在在哪儿呢?你们吃完了?他没送你回家?”  “人家没看中你姑娘我呀。说了不到十句话,就来了个救命急电,如今你姑娘我正越走离研究所越远哪。”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要过街去拿车,我不想和他同一个方向,很尴尬。”  “傻姑娘呀!别灰心,大不了我和你爸上公园逮个更好的回来!”  “那我宁愿近亲结婚。”  “什么?”  “唉,算了。我去逛街,你买单。”  “行,你也工作了,穿好看点,端庄点。”  “知道啦。你和爸注意身体,叫他少喝点!拜拜。”  “你也是,少吃早睡知道吗!工作上努力!拜拜。”  薛葵挂上电话,又吐了一口气,把心中的郁结都驱走。这口气还没叹完呢,突然从身侧掠过一阵疾风,慢慢减速贴近的飞车党野蛮地伸出手,她的手机,她的电脑包,转眼就被抢走。  “喂……!”  眼看得手,飞车党立刻加大马力,一溜烟地远去。上一秒她还是穿雪纺的淑女,现在却只剩了一盒意面抓在手里,哭都哭不出来。第二章  谢伊夫对妻子乱点鸳鸯谱的做法十分不满。  “你也不想想红安他们家是什么个情况,怎么能随便给正扬介绍对象!”  卓红莉年轻的时候是很爱对这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丈夫撒娇的;但是现在人老了,做不出肉麻的事情,而且谢伊夫是地位越高脾气越大,磨尽了她与生俱来的娇骄二气:“怎么算是随便,小薛人还不错。你要找门当户对,放眼整个格陵市,有吗?”  谢伊夫冷哼了一声。卓红安虽然是他的大舅子,但他有股知识分子的清高,和政客素来两看两相厌:“一个大学没毕业,一个是博士,这能有共同语言吗?再说了,我看正扬现在的事业也挺没谱。”  “小薛为人随和,又风趣……”  “别找借口。”  “辛媛走了之后正扬总是和展开混在一起,我担心……”  “乱操心!”谢伊夫这下子怒了,他一向是个刻板的人,听不得这些违反道德伦常的话。卓红莉嫁给他三十多年,从娇妻到老伴,但二十岁的差距始终没变,他一直都是父亲的姿态更多一些。  “你要是闲得没事干,家敏就快生了,你干脆内退,回来带孩子。就这么说定了。”  卓红莉正在给他冲人参茶,听了这话,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谢家敏是谢伊夫和前妻生的女儿,神神叨叨的一个女孩子,三十多岁没结婚,一直在美国读书,年前突然回来,携个希腊老公,很明显的奉子成婚,谢伊夫还高兴得不得了,逢人就说家敏事业家庭终于都全了,她只不过是给正扬介绍了个对象——正扬还是她卓家的人呢——谢伊夫就气成这样,根本是借题发挥。  “你就是气我当初没把家敏介绍给正扬。”卓红莉把茶送进书房,谢伊夫哼了一声让她出去,她一边带上门一边愤愤地想,“也不想想家敏比正扬大几岁!一个姑娘家,读那么多年的书!越读越呆!”  她突然记起有一次在所里吃午饭,薛葵似乎也提到过有出国读书的打算——这小姑娘不会是扮猪吃老虎,就等着她介绍对象吧?  越想越不对劲,虽然她在人前人后都刻意模糊自己的家庭背景,但卓红安在格陵也是举重若轻的大人物,难保薛葵没联系在一起,话说回来,孟文祥那么多徒弟,单单这个薛葵的工作那么上心……  她不敢深想,立刻给正扬拨了个电话。    卓正扬和展开正在卓开的设计室里抽闷烟喝闷酒,他没告诉展开自己今天晚上去相亲了,只说是去应酬了一下。  商场上这种饭局太多,展开也没追问。他一直都和卓正扬同喜同悲,现在卓正扬明显的不高兴,他就感同身受,低落无比。  他们两个一起在大院里长大,那些父亲官衔高些的男孩子们玩官兵捉贼,总是强迫他和卓正扬做贼,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他们两个揍一顿。  太野蛮的生存法则,他差点就被打成了,而表面上沉默寡言的卓正扬并不打算逆来顺受,逮着个阅兵的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孩子王张鲲生打了一顿,张鹏生吓得去搬救兵,几个警卫员合一起都拉不开,还是最后卓正扬摆出高姿态,主动放手。  两个人挂着彩又被父亲毒打,所谓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但自那以后,张鲲生再也不惹他们,转而去欺负其他新来的小孩子,大院里常常鬼哭狼嚎成一片。  他不明白何以卓正扬会袖手旁观。  “他得自己想办法。”  就这句话,展开对卓正扬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这人着实有原则。  卓正扬也觉得展开够忍得。即使被揍成猪头样,展开也还能笑嘻嘻——他就没看过展开和任何人翻脸。即使现在他们已经不混那个圈子,张鲲生还时不时会打电话给展开问候一下。  他知道展开小时候曾经差点被张鲲生猥亵,所以不明白展开怎么还能对着这个人还谈笑风生。  “柳湘莲还和薛蟠拜把子呢,何况张鲲生的确是个人物。”&  所以他们两个真是从头到脚,由内而外,截然不同。性格上的互补让两个人就成了死党,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形影不离,卓正扬辍学,展开也觉得读书没啥意思,但卓正扬要做车改这一块,展开初初是不知所措的——他学的不是这一块。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长处在哪里。  本来他在远星的公关部如鱼得水,卓正扬在设计部也有远大前程,何老时时夸他们两个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离了谁都不行。  但一个人如果对公司有举重若轻的影响,那可不是什么好事。任何人都能被取代的公司才不可撼动。尤其是在他和卓正扬开始被远星的老臣子排挤的时候,何老本来是想保住所有人周全,但卓正扬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同时为了摆脱卓红安的势力范围,他们两个赤手空拳跑到格陵创业。  辛媛会跟着来是他们没想到的,她不笑的时候那一对丹凤眼也是个笑模样,不愧是远星之花。  辛媛倒追卓正扬一年多,卓正扬总是有点淡淡的,展开知道,他不是不喜欢辛媛,就是这性格要人命。辛媛倒是一直不离不弃。他们两个离开远星,本没打算带着她——女孩子哪里受得了这种艰辛,但辛媛就是有本事追到格陵去,展开和卓正扬在汽车工业园里为了土地增值税焦头烂额,辛媛像仙女似的从天而降。  “正扬,我来了。你中午想吃什么?”  那时候他以为卓正扬一定是以结婚收场,卓正扬也是这样想——如果辛媛没有带走卓开的设计图,如果辛媛只是受不了创业的艰苦,如果辛媛只是回到远星工作,就算辛媛真的曾经做过何老的情人,他依然会和辛媛结婚。  爱情对他来说远远不如卓开重要。正如现在,他想的是新开的两条生产线,怎么办。  “我想办法找沈玉龙。”展开这样说,“即使找不到他,我们还有几张订单在手上,卓开的损失不会太大。”  “只怕你找不到。”卓正扬心想,很明显沈玉龙就是个烟雾弹。卓开没有远星的实力,没赶在远星发布之前把大力神十八轮重卡生产出来,只好另辟蹊径。  “这是你的设计,难道你就这样算了?”展开实在不明白卓正扬为何如此阔绰,大力神的图纸作为分手礼物送给辛媛,“不甘心的难道只有我?”  卓正扬没接话,他的确不甘心自己的心血被打上远星的印记,但若非如此,辛媛不会罢休。他不知道如何了解女人。  就在这时,卓红莉的电话来了。  “正扬,你在哪里。”  卓正扬清了清嗓子——让姑姑知道他在抽烟可不得了:“我在厂里加班。”  “怎么又在加班?你该不会忘记去金碧辉吃饭吧?”  “事实上已经去过,不过厂里有点事情,没吃完就赶回来了。”  拿这么烂的藉口搪塞,显然是没看上,卓红莉一颗心终于放下:“没关系!正好,正扬,姑姑也是急了点,那小姑娘确实配不上你,你可别生姑姑的气。”  没关系。哈哈,只是我自认为长得不难看。  卓正扬突然想起薛葵最后说的那句话,原来她以为展开来电是救他于水火,他不由得有点歉意:“的确是有急事,您替我和她解释一下。”  “行行行,”卓红莉满口答应,“你工作去吧,别把这事儿放心上了。”  连电话都没有留,可见一点戏都没有,她心满意足,直奔谢伊夫的书房,得意洋洋地宣布。  “正扬没看上小薛。”  “意料中事。你以后少做点媒,小姑娘我见过,绝不是表面上那么单纯。”谢伊夫道,“何况她的家庭背景你又不清楚,万一……”  “行了行了,我以后防着她点还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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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葵那晓得自己一觉起来,已被打入冷宫。  卓主任决定像自己保证的那样,不再亲近薛葵,其实作为中心主任,她主管基因点阵仪,离着膜片钳三个房间,如果不是薛葵够风趣有活力,她并不会天天往膜片钳跑。  如今认定了薛葵有企图,那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似乎变成了别有用心,真是越看越厌烦。  比如今天在电梯口,薛葵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明显就是为了错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而伤心;等到了实验室,还没人来做实验,她就坐着发呆;等有人来做实验了,她又接连犯了几个错误,虽然那个学生没有说什么,但卓红莉发难了。  “小薛,我本来不想说你,但是你也太让人失望了。你到底怎么了?”  “卓主任,我……”薛葵本来想说我这是被抢了接近两万的财物,心在滴血哇,但卓红莉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  “我知道,昨天的相亲不太愉快,但那并不能成为你消极怠工藉口啊,年轻人如果因为情感上的一些挫折就用工作撒气。那是非常错误的!小薛,你也是个明白人,不要老想着投机取巧,不劳而获。”  这好像话里有话,薛葵模模糊糊地想着,不太确定卓主任到底指的是什么。反正高高在上的人总是翻手云覆手雨,和主管顶嘴是职场大忌,所以她全扛了。  “是的,主任。我以后一定注意。”    她不是没被偷过,博一的时候,钱包放在外套里,和同事们一起去买午饭,回来的路上想心事,突然觉得口袋一轻,立刻警觉回头,一个少年手里拿着折叠伞,怔得不敢动。  “不好意思。”  她反而来道歉,强行把少年的手从伞底拿出来,她的钱包还挂在一根长镊子上呢。  失而复得,她追上同事,若无其事地继续走——开玩笑,钱也就算了,那里面所有证件要办齐了至少得半年!  后来无意中聊到这个,谁也不相信有人敢偷她。那个时候的确是没人相信的,她能理解。  何时她薛葵也成了弱质女流,在大街上被人抢,抢完了至少有三分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身无分文亦无通讯工具,站在报亭前面,脑子里过了一遍,不确定可有朋友愿来雪中送炭,只好权当饭后漫步,徒步走回宿舍。  以前总有人告诉她不要把所有的证件都放在钱包里,她不听,现在悔青了肠子都没用。借室友电话打回家里,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才想起该报警,于是又跑到警察局,听说找回的机会微乎其微,她几乎是忍着泪填写完被劫财物清单。  她才工作半年,没有什么积蓄,家里寄了五千来给她周转,但是她又寄回去了——反正没有手机和电脑,她也不是不能活。  回到与世隔绝的史前状态没多久,师弟就到所里来找她。  “薛师姐。”  “江东方?你怎么来了?”她有点惊讶,上一次和江东方见面还是在谢师宴上,那次他喝多了,还是许达把他背回去的。  江东方一向面皮薄,她总觉得他后来有点躲着她,其实这根本没什么,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发酒疯,很能体谅。  “打你的电话总是转到语音信箱,所以只好过来找你。”  “我手机掉了——你为什么不打座机呢?我要么在宿舍要么在办公室呀。如果这两个地方都找不到我,就说明我不想被人找到嘛。”  江东方有些窘,在薛葵手底下三年多,他依然不知道怎样像其他人一样和这个师姐打打闹闹。大概是因为刚到实验室的时候薛葵总是对他不苟言笑的原因,他对她是又敬又怕。  “院里的膜片钳坏了一个电极。我要到这边来做一段时间的实验。”  “我们这边?我们这边收费可不便宜,物理所不也有膜片钳么?离生科院又近。”  他不得不说是因为孟教授希望在薛葵这里做可以不收钱。薛葵愣了半晌,心想这可真是祸不单行。  生物药理所的仪器只对中科院系统内的学生开放,如果格陵大学的学生想用这边的仪器,一个样三十,还得当场付清。她知道江东方的那个实验,动辄上百个样,还要做半年才会有结果,难怪孟教授想走走她的路子。  可是她才来多久,哪有这个本事说免费就免费,况且卓主任现在似乎不太待见她,以前每天早上都会过来和她拉家常,现在连面都不见——早知道还不如去管液氮系统,那个比较便宜,逼急了往液氮罐里一跳,一了百了。  她想了一会儿。  “这样,我去找卓主任,想办法给你算便宜一点。”  然后私下再少写点样品数,薛葵是这样想的。反正这种事情到处都有,卓红莉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薛葵就和江东方说定了,每个周末帮他做——这也是卓主任的意思,免得影响本所学生的实验,当然是没有加班费的。  “物理所做是一个样二十五,我给你算一个样二十二,开机费免掉,其他的到时候再说,你看行不行?”  江东方觉得有点对不住薛葵。  “薛师姐,刚才的话都是许达教我说的,他也知道不可能免费,但是这样要求你,你就会想办法给我们优惠。”  薛葵其实隐隐约约也知道一点,除了许达,谁还会费这心思算计她。  “你可真会挑时间给我说这个。算了,我不和他计较。”  “薛师姐,多谢你。”在薛葵面前,江东方总有种错觉,自己一直都是当年那个一无是处的小师弟,想要邀宠却毫无头绪,“许达说请你吃饭。”  “不用了。”薛葵摆摆手,她哪还敢赴这鸿门宴,“等你发了文章再请也不迟。”  说完,她例行公事般地露出个笑容,江东方知道那是送客的意思了,于是又客套了几句往门外走,心却云里雾里地不知飞在何处,终于下定决心站住。  “对了,薛师姐,你说你手机掉了,新号码是多少?”  “还没买呢。”  他知道薛葵不至于缺钱到买不起便携电话,这么说就肯定是心里有点不痛快。  这不痛快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招的,但他想要取悦薛葵,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  “呃,薛师姐,你看,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帮你弄一个手机行不行?你喜欢什么款式?”  薛葵想起江东方的老爹是某知名手机的格陵地区代理,江东方一直换手机比换女友还勤快。而她最不喜欢江东方的也正是这一点,记得他刚到实验室的时候,哪像个做科研的,根本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一个月换了四部手机,三个女友,还弄坏了一个低温离心机,薛葵的仇富心理大爆发,藉机对江东方咆哮了一次,她知道这样不对,事后也想弥补来着,但这小孩已经留下了心理阴影,导致后来他看见她就怕得发抖。  “有电脑不?我手提也丢了。”  江东方泄了气。早就知道,他就是变成条摇着尾巴来献媚的小狗,也会被薛葵一脚踢开:“薛师姐,别开玩笑。我走了,再见。“  也是,谁会相信她失魂落魄到把电脑都丢了?薛葵叹了一口气,走到窗前,只觉得天边一朵朵的晚霞涌过来,堵住眼睛,全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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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接下来的几个周末薛葵都在帮江东方做实验,虽然卓红莉周末并不上班,也看不见,但心里还真是一直不太舒服——她把薛葵招进来可不是为了她胳膊肘向外拐,虽然拐向的是孟文祥。换个角度,薛葵的举动不过是报答师恩,但卓红莉既然已经对薛葵生了嫌隙,所以脸上就总是挂着严霜,让她不敢再亲近。  薛葵实在太忙,没空细想为何卓主任突然一下子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人的际遇往往只在一夜之间就翻天覆地,她只是怪自己本来就应该和卓主任保持一点距离,也是她一开始太没大没小,连个人问题都和她讨论,难怪她不喜欢。  她只有把全部心思放在工作上,卓红莉看她毫无悔意,就更生气了,和其他的下属亲近的时候就免不了碎碎念了好几句。所里的人都说薛葵是靠孟文祥的关系被招进来的,但技术太差,脾气不好,在卓主任面前失了宠,只是薛葵还瞒在鼓里。  九月份的时候谢家敏生了个小男孩,谢家许久没有新生命降临,谢伊夫高兴得给小孙子起了几百个名字,就连一开始不太高兴的卓红莉都难免沾了些喜气,虽然谢家敏只喊她卓阿姨,但这个小家伙将来肯定还要喊她一声奶奶,这是他们谢家的大孙子,她得负起养育的责任,所以心甘情愿地打了提前退休的报告,准备留在家里带孙子。谢家敏是高龄产妇,生产了之后身体一直恢复的不太好,卓红莉尽心尽责地伺候她,事必躬亲,谢家敏做了母亲之后多少能够体谅当年卓红莉的心情,所以态度也就放软了。母女俩的关系是前所未有的和谐,卓红莉这辈子就没这么舒坦过,谢家敏作风海派,不喜欢繁文缛节,但卓红莉软言软语地劝了她一次,竟然也答应了给儿子摆个满月酒。  那是个星期五的下午,卓红莉一时风头无两,得意洋洋地叫卓正扬开车来所里,载大家去吃饭。卓正扬也正好没有事,就和展开一人开了一辆商务车过来,薛葵还是听所里的小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楼下来了两个大帅哥才知道卓主任要请共享中心所有人吃饭,而她显然不在邀请之列。  薛葵心想,这就有点严重了。  卓正扬和展开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卓红莉还没有下来,谢伊夫又从饭店打电话来催,于是上楼,卓红莉还在和其他人闲聊,见卓正扬出现,挺得意的对大家介绍。  “这是我侄子卓正扬。”  卓正扬有礼貌地和大家打招呼,然后告诉姑姑那边已经在催了,卓红莉一下子紧张起来,赶紧催大家都下楼,等电梯的时候突然想起她还有一点资料应该搬回去,便和卓正扬回办公室去拿。  薛葵从膜片钳室出来,就正好看见卓红莉在等电梯,旁边还站着卓正扬,抱了一大摞资料。  明显,卓正扬已经不记得和她吃过饭了。薛葵心想,虽然时机不太好,但这个时候不说,再没机会。  “卓主任,恭喜。”  “嗯。”卓红莉懒得搭理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句。  薛葵可没打算就这样混过去。有不满,请当面锣对面鼓地摊出来。  “卓主任,我是哪里做的不够好?”  卓红莉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一下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您千万不要姑息。”  她言辞恳切,笑意微微,卓正扬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个穿白大褂,剪了男仔头的技术员,就是曾经和他吃过饭的薛葵。  她比上次见面瘦了一圈,头发极短,神采奕奕,手里拎着一大筐细胞瓶,压得她的肩膀微微朝一边坠。  卓红莉其实欺软怕硬。一时有点无措,想也不想就否认。  “哪里哪里,小薛,你一直都挺努力,人又勤快……”  叮。  话还没说完,电梯到了,卓正扬按住电梯:“没事,你们继续。”  卓红莉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对你真没意见。哈哈,小姑娘太多心了,是不是有谁说闲话?”  薛葵笑微微地否定:“怎会。我过去有年轻不懂事的地方,您多包涵。”  她自觉已经尽力,十分畅快,心中郁气一扫而空;卓正扬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一套起承转合哪像是初入社会的书呆子?  他还以为她只会冰冷客气,没想到竟也有咄咄逼人的一面。  “要不一起去吃饭?”卓红莉只好发出邀请,“在金穗,一起走。”  “真不好意思,去不了,实验还没做完。谢谢主任。”这是真话,梁教授的学生还在挠墙呢。  卓红莉如释重负:“那算了。小薛再见啦,以后有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给我。”  “一定。主任再见。”  电梯门一关,卓红莉就崩溃了。她一向在所里八面玲珑,哪被人欺到身前这样逼问过?好在薛葵说话还算巧妙,又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她晕头转向地挺不是滋味,竟然觉得有点亏欠了薛葵。  “唉,这个小姑娘人是挺好的,就是不懂事。”  对,就是不懂事。卓红莉不喜欢倚老卖老,也不喜欢倚小卖小,借着薛葵的自我批评原谅了她。毕竟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她怎么气您了?”  “早过去了,不提,不提。”  卓正扬就明白了。  两人下了楼,展开已经和其他人打成一片,鹤立鸡群,谈笑风生,专等他们两个。一群人热热闹闹地上了车,突然有个人不识趣,说好像把薛老师给忘了,卓红莉刚要解释,卓正扬先开口了。  “刚才电梯口碰到,她在做实验。”  “要不然再给她打个电话。这人不齐也不好呀。”卓红莉心想这是表现大度的机会,拿出手机却想起没有薛葵的电话号码,“谁有小薛的电话号码,报一下。我亲自给她打。”  “那是那是,主任的面子她岂敢不给。”  后座的人纷纷掏手机,报出一串数字,卓红莉打过去,响了三声,转到语音信箱。  “这小姑娘就是认真,做实验从来不开机——小薛啊,我们在金穗,你做完实验还是来吧,我们等你。”    薛葵自然是收不到这条讯息。平时鲜少有人打电话找她,所以竟无人知道她手机被劫。  酒席吃到一半,卓正扬觉得有点胸闷,就躲了出去,站在风地里点燃了一支烟,没抽两口,展开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边:“卓总,借个火。”  “你怎么也出来了?”  “再喝就挂了。”展开笑嘻嘻地也点上一支,“我看至少有一个排的小姑娘对你有意思。考虑一下吧。”  他可不认为辛媛的离开对卓正扬个人而言有任何影响力,也知道卓正扬开得起这个玩笑。  “没兴趣。”  “你对什么有兴趣。”  刚才在酒席上,卓正扬本来只是块靓猪腩,人见人爱;卓红安又特意派人送了份大礼,随便探望儿子——得,这猪肉涨了价,人人都爱,又自觉买不起,躲躲闪闪,暧暧昧昧。展开看在眼里只觉可笑又可惜。  霓虹照得一地光怪陆离,卓正扬突然想起那个在苍白的顶灯下提着一筐子细胞瓶走过去的背影。  “等一下,我打个电话。”他记性极好,尤其对数字敏感,刚刚报了一遍的电话他能记得清清楚楚。  依然转到语音信箱,  “薛老师,我是卓正扬。请回电话。”  “哪个薛老师?”展开好奇地问。  “药理所的技术员。”  展开喝多了,有点钝,就没继续问下去。  “我明天上午去姬水。”  “没必要求沈玉龙。”卓正扬凝视着街对面的一张电影海报,“我们的汽车模型一向交给哪家公司制作?”  卓开每组装一种汽车,就会推出对应的汽车模型,一方面是给买方做参考,一方面也是留作纪念。  “格陵海澄模型公司。”  卓正扬指指对面的海报:“是不是那一家。”  展开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是一张刚刚上档的《变形金刚》海报,以及变形金刚发烧友见面会的号召,赞助名单里赫然有格陵海澄。  在展开的印象中海澄的大老板赵剑群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形金刚狂热分子,不然也不会做这一行,自以为是擎天柱,娶了个老婆跟威震天似的。  “海澄在这一行是老大。赵剑群为了这个见面会,还想从美国引进一辆,可惜海关没通过。”  卓正扬计上心来。  “展开,我有个想法。”  展开愕然,待卓正扬讲完,他立刻反对。  “正扬,这不可能让卓开赚钱,不对,应该是赔钱。”  “置于死地而后生。”  “所有的设计图都要重新改过,要拿到美方授权,要开新生产线……你看看日期,十月八日。来不及。”  “来得及。”  展开张了半天嘴。  “唉,正扬,如果我是个女人,一定死心塌地跟着你,打我踢我都不走。”  卓正扬一笑:“甜言蜜语留给赵剑群。这事没他不成。”  “你放心,他要是知道了,哭着喊着都得和我们合作。”    卓红莉离开了生物药理所,原先的魏副主任转了正,刚一上任就不许薛葵再帮江东方做实验。  “这机器的消耗谁来负责?啊?”在例会上,魏主任捧着茶杯,慢条斯理,“本来膜片钳就是个精密的仪器,要是坏了,还得从国外订零件,一拖就是小半年!我这是防微杜渐。所以不要再让外面的学生来做实验了,给钱也不做。小薛,你明白吗?”  薛葵心想谢天谢地,不用加班了:“明白。”  私下魏主任又把她单独叫到办公室去。  “我不是故意针对你,你想想看,如果这个也在我们这里做,那个也在我们这里做,我们哪里忙的过来嘛,我也是为你们考虑。对了,江东方在你这里做的实验数据拿来给我看看。”  薛葵不敢不从,乖乖地拿来给魏主任。魏主任看了几页,有些恼火。  “怎么统统都是字母代号?这谁看得懂。”  薛葵十分无辜:“我不知道。江东方也没和我说过。”  “他不是你师弟么。”  “早人走茶凉了。”  每次江东方来做实验,总像以前那样对她汇报实验进展,薛葵心想这真是学问长了心眼没长,那些小姑娘到底爱他什么?  搪塞了几次后,她明明白白地告诉江东方。  “江东方,你以后不要再和我讨论实验,我不看文献好多年,听不懂。还有,你每次拿来的样品,不要乖乖地写上细胞种类和剂量,用字母和数字代表知道吗。天哪,难道我以前没有教过你么!”  江东方当然是知道的。许达告诫过他很多次,他们在做的这种药用肽即将进入临床一期研究,国内好几家单位都虎视眈眈,想要分羹而食,数据绝不能外泄,即使对薛葵也不能讲。  但是薛葵是他的师姐,这种药用肽也是她最先合成出来,为了保密,很多做出来的数据根本没有发表,也没有放进毕业论文里。薛葵都牺牲成这样了,如果瞒着她,他江东方算人吗。  “我以为你会想知道。毕竟你也做了三年。”  “我不感兴趣。”薛葵断然道,“要是我有兴趣,就推迟一年毕业,和你一起发这篇文章了。明白吗?你是不是还和那个白蠢的小姑娘在一起呢?真是,你也越来越蠢了。”  “没有,没在一起了。”江东方刚说完就后悔得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他和白纯不过是互相看的顺眼就处了一阵子,分分合合的,不知演戏给谁看。他条件不错,身边从来不乏女孩子围绕,做科研常常会陷入焦躁的情绪中,他渴望被安慰被依赖,但是羞于在薛葵面前承认,“其实我和她就是玩玩……”  江东方绝望地想,这话岂不是更蠢。  薛葵懒得理他——她早知道一个男人的才干和情感世界并无必然联系。江东方在生物方面有天赋,在追女仔方面也很有天赋,幸好他还有基本道德,从不在实验室内发展,否则她早就把江东方给踹一边去了。  “你下次来的时候带上沈西西,就不会乱说话了。”  不过现在江东方再也没机会对她说。她不得不充满歉意地告诉江东方,以后这里不能做膜片钳,但魏主任要数据这件事情她绝口不提。  江东方的失望在她意料之中,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也是打份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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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开目前生产的几种车型,完全不如远星有竞争力,除了大力神。何祺华要得到大力神的生产权,就是为了给自立门户的卓正扬一点教训。但卓正扬竟然能想到从模型授权入手,改装大力神,将卓开这个牌子炒开去,他何祺华不得不佩服这个年轻人的市场洞察力。  当然,如果他没有设计天赋,也干不成。在远星的时候,设计部最晚下班的总是卓正扬,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是活力四射,他居然一点消遣都没有,不眠不休,仿佛只为汽车而生。  何祺华喜欢卓正扬的聪明和干劲,但卓正扬有时候就是正直的过了头,不懂变通。锦衣玉食长大的孩子,不懂什么叫白手起家,看人眼色,教导起来实在费力。  远星的老臣子在他耳边吹的风,有些是挑拨,有些也不无道理。  辛媛一开始并不是他的女人,但他对女人一向很有手段。他从来不要求辛媛能够像对待卓正扬那样对待自己,自然也不会像卓正扬对待辛媛那样对待她。他有过的女人,哪个是因为爱情跟着他?他清楚得很。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这女人会舍弃爱情退而求物质,男人要负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卓开还有两三笔贷款没清,偏偏有人看在卓红安的面子上,恨不得送他印钞厂。”  “他既姓卓,就受得起。”何老示意辛媛去拿墙角的高尔夫球具,辛媛踩着高跟鞋,一溜小跑地过去扛起整套装备。  生意场上,不变不通。他卓正扬再不张扬浮夸,也得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我是不是该说你够本事,把他逼到这种地步?”何祺华捏了捏辛媛的脸蛋。  卓正扬不得不借助父亲的力量,不得不炒作卓开全是拜自己所赐,他身不由己,顺应大流的时候一定在恨着她。这种折磨让辛媛有种隐隐的快感。  她从未爱人到这种境地,纯粹,又不纯粹,爱恨交织。爱的时候哭着喊着要做他脚底下的泥,恨的时候又挖空心思想和他同归于尽。她当着卓正扬的面拿走大力神的图纸,就是希望他生气,发怒,动用一切力量羞辱她,折磨她,甚至毁灭她,那么她就会立刻抛弃何老许诺的一切,扑到他脚下去,痛改前非,死心塌地,跟着他吃糠咽菜也毫无怨言。  她一直明白卓正扬和她是同一类人,爱到极致就恨到极致,摧枯拉朽,毁灭一切。  但是卓正扬没有生气。他只是有些苦恼,苦恼卓开会受到打击,而不是他卓正扬失去了恋人。  试探卓正扬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否则他们定可风平浪静共度一生——全中国十三亿人口,卓正扬想要找到那个令他意乱情迷的女人,几率能有多大?  但再给她一个机会,她还要继续挑衅。她不能让卓正扬占尽上风,否则生不如死。  他们出了俱乐部,坐上球车出发,何祺华看来心情极好。  “今天和老杨打球,若有双鹰算你的。”  辛媛露出迷人微笑,何祺华看待钱财十分淡泊,汽车别墅全入她名下,双鹰只是逗她开心的小礼物。  他同杨双全打一杆五十,双鹰十三番,还不够远星一张基本订单。  她自然也要做足这个价位的善解人意。  “看来您还是希望他回远星。”  何祺华哈哈大笑。  “你明日启程,去格陵汽车工业园考察。我会通知沈玉龙接待你。”    自从薛葵毕业后,交由江东方和沈西西负责药用肽的研究。  沈西西是个漂亮的江南女子,娇小玲珑,天真烂漫,在父母呵护下长大,颇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江东方一直对她有点意思,碍于薛葵的冷眼旁观,不好下手。现在薛葵走了,两个人又是负责同一个项目,便有些革命情谊,暧昧渐生。白纯几次见到,又不止沈西西这一桩烂事,早对江东方失去信心;江东方书读得越多越清高,只觉和学舞蹈出身的女朋友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初初最心仪的纯真活泼变作愚蠢聒噪,感叹薛葵果然眼光毒辣。  所以两个人近乎是翻脸的状态,只是还没分割清楚。  既然没说清楚,白纯要去晶颐看电影,江东方就得陪着她过海逛商业区,白纯喜欢热闹,看见晶颐广场门口的擎天柱大模型,尖叫连连,拉着江东方拍了几十张照片。周末本来人流量就大,再加上这全城盛事,摩肩接踵,两人不得不手拉着手以防走散,一时间仿佛又回到热恋状态,十指紧扣,羡煞旁人。  广场上新闻采访车停了好几辆,和那辆十八轮重卡比起来气势实在矮了一大截,白纯又狂拍一通,她面容姣好,身姿优美,往人群中一站,艳光四射,一下子就被电视台盯上。  “下面我们来采访这对情侣。小姐,请问您对变形金刚感兴趣吗?”  “以前不,现在超迷!这卡车太棒啦!哪里来的?我没见过这么酷的卡车!”  “那先生您呢?”  “和她一样。”  两人站在卡车边上十分渺小,白纯跳着想看看观后镜中的自己,手长脚长的江东方一把将她抱高,白纯又箍着他的头笑如银铃,一时间两个人都觉得怎会分手,真是笑话。  等看了电影出来,江东方想起自己还有一批数据放在药理所,于是提议和白纯一起过去拿,白纯说这是吃饭时间,薛葵师姐未必有空,江东方置若罔闻。薛葵正在关机准备下班,见江东方和白纯一起过来,想起自己曾经骂白纯是白蠢,十分不好意思,尴尬非常,而江东方则是立刻甩开了白纯的手,朝薛葵走过去,又不敢走太近,站在斜后方唤她名字。  “薛师姐。我过来拿数据。”  “好。白纯,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啦。”  白纯冷冷地点了点头。  “江东方,我到外面等你。”  “不用不用,进来。”薛葵招手示意白纯也进来,“快下班了,这边也没什么人,不要紧。”  江东方一眼看见她换了手机:“薛师姐,你可算回到信息时代了,号码多少?”  薛葵便把号码告诉他,一面又和白纯没话找话。  “你们到这边来玩?”  “来看电影。”白纯又高兴起来,把数码里面的照片秀出来给薛葵看,“晶颐那边有个这么大的擎天柱模型!超有感觉。”  “确实。”薛葵瞟了几眼照片,“咦,这个被采访的人我好像见过。”  是展开展部长,作为卓开之花,他当然也要出席,同电视台合作采访,扩大影响面。  “哦,这人叫展开,还是什么卓开公司的公关部长,那辆十八轮重卡就是他们公司提供的,他还想叫我去做车模呢,多可笑啊,我听说卡车的车模都是胖子哪!薛葵姐,你这么漂亮,这名片你要不要?”  她把展开的名片一晃一晃地往薛葵面前递,薛葵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空白光碟。  “白纯,你能不能别挡着薛师姐做事?”  江东方有点恼火,薛葵一边说不碍事一边把光碟放进光驱,烧录数据。  “他们也不是只做卡车,各种特种车型都做,比如消防车,救护车,洒水车,垃圾车,翻斗之类。”  “薛葵姐,你懂得真多。”  “就这么一点而已。”很快数据拷好了,薛葵把光碟交给江东方,“行了,你再没数据存这儿了,我明天就全部删掉。希望你实验顺利,早发文章。”  “薛师姐,要不一起去吃饭。”  “心领啦,你和白纯再老夫老妻,我也不好意思做电灯泡呀!”  “那一起走。”  “药理所的楼梯间没灯吗?非得拽上我?我还得收拾一下,你们先走吧。”  江东方便很窘,看薛葵穿上白大褂继续做实验去了,只好和白纯下了楼,一走出药理所,白纯就把江东方的手甩开,一个人急急地走在前面。  “怎么了?”  白纯恨的要死,不说话。  “去哪吃饭?”  “江东方,我们分手吧。”  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本来这次出来,江东方也设想了无数的可能性,他是准备要白纯开口,这样显得是她甩了他。白纯是个好姑娘,不做作又大方,但是一想到沈西西,他又觉得和白纯的确貌合神离太久。  但场面话还是要说说。  “白纯,别耍小孩子脾气……”  “得了吧江东方,我还不了解你啊?心里乐开花了吧?我和你分分合合也有好几次啦,哪一次你真拦着我了?哪一次不是我自己又巴巴儿地跑回来?我都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这次是真的了,分吧分吧,你累,我也累。”  “白纯!”  “我知道你和那个沈西西不清不楚很久了,别辜负了我的期望,你们两个可一定得成了。反正薛葵也不会喜欢你。”  仿佛一道惊雷劈过,将江东方心底最不为人知的角落照得雪亮,他恼羞成怒。  “白纯,她是我师姐!”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被我说中了吧?要不是今天到这里来,我还一直以为是沈西西呢!原来一直都不是!江东方,你真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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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东方回到实验室的时候,沈西西还在。她很少会留到这么晚,她知道江东方今天和白纯出去了,多半会玩到深更半夜,但是无论多晚,江东方一定会回到实验室来看看细胞。  她就这样有些失落又有点期待地等着江东方出现,给自己找了一点整理资料的活来做。  她确实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刚进实验室的时候她觉得许达大师兄很不错,而且许达也很照顾她,无微不至,照顾到她都有点误会了,后来才知许达早有女朋友,还是生物制药大公司的千金,许达刚毕业,两人就订婚了。  沈西西家教甚严,做不出第三者插足的事情。许达喜欢招蜂引蝶,方圆三百里内凡是长得齐整点儿的女性都要调戏一下,但是沈西西自觉和他暧昧很掉价——许达再能干,将来还不是要入赘到女方家里去?  薛葵每每在实验室和许达针锋相对,互相讥讽,都让沈西西觉得这个师姐真可悲——那时她已经看不上许达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觉着实验室里的人都面目可憎,献殷勤的只会让她恶心,和她同期的江东方她也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不就是个公子哥儿么,在薛葵手底下畏畏缩缩,可怜;走马灯般轮换女友,可恨。  但是突然江东方就出了头,接着薛葵的实验做的风生水起,孟教授向来是不爱夸人,但次次例会上都把江东方当作榜样大加赞赏。也难怪,全实验室的人加一起都不如江东方看的文献多,他脑袋里装女人,心里装文献,互不干扰。  有一次沈西西做实验的时候酒精灯突然爆了,江东方正好在旁边,二话不说把她推到一边去,自己拿湿毛巾把火扑熄;又有一次她弄坏了薛葵的样品,吓得直哭,江东方替她扛;后来她接着许达的课题做不下去,江东方把自己实验的一部分划出来给她做,一步步想好,计划好,就差手把手地教,孟教授对这种相亲相爱十分满意,鼓励他们两个合作做一篇大文章出来。  江东方是因为同窗情谊才帮她么?她不这么认为。但她和江东方,绝无可能。她等江东方,只因为两人是。  九点半,江东方出现了,这让沈西西有点小惊喜。  “江东方?今天回来的早啊。”  她发现江东方面色很差,就知趣地没有问下去。江东方穿上白大褂窜到细胞房去做实验,沈西西停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看见江东方完全失魂落魄,移液管几次戳到手,赶紧拍拍他的肩头提醒他注意。  “怎么?和白纯吵架了?”  江东方哪敢让沈西西知道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  “她说分手。”  沈西西顿了一下,默默地走出去。  他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是做不成实验了。额头抵着细胞台上的玻璃屏休息了一会儿,依然心乱如麻。突然又悲从中来,觉着实验啊,数据啊,文章啊,都是空的,没意思。  痛彻心骨地恨当年那个冷嘲热讽,叫他回去读三百篇文献再来卖弄的胖女人。  他定了定神,穿上外套准备回家去,在电梯口看见沈西西,她还没走,等他。顶上一盏昏黄的灯,照着她细碎的头发,有点江南烟雨的感觉。  她看他出来,微微一笑,十分令人宽慰。  “我看白纯只是说气话,你哄哄她。”  江东方抖擞精神,想要再世为人。  “算了,老拖着她也不好。”  “得了吧,你们男生根本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我看白纯喜欢你。喜欢的要命呢。”  “不提她行不行。”  “行行行,你是老大行不行。”  “我本来就比你大。”  这样一来,似乎又有意思了。第五章  秋高气爽,最是一年中通体舒泰的季节。魏主任大约是荷尔蒙分泌渐趋正常,头发不掉了,心情不郁闷了,薛葵的麻烦也不找了,她便如同一尾鲜鱼般活蹦乱跳,开始熟悉水域。  薛葵和同事们不是关系不好,只是人到了她这个年纪实难再结交密友。本来觉得一同吃饭,一处工作已是底线,再要发展其他,恕难配合;但卓主任一事给她警示不小,吃饭工作固然重要,印象分却不仅仅来自于此。  她自信能够扭转劣势。你做多少事,用几分心,总要对得住自己的实力,并非做给旁人看,旁人心底还是有数——年青人难得是不浮夸不张扬,态度端正,节制有礼,如今更是待人热忱,谦恭得体,同事虽然觉得薛葵有些变化,但又说不出这小姑娘特别之处。  想来想去,不过就是初入社会,身上带着些天真灵动罢了,奇的是,这薛葵的身上,看不出年岁痕迹,仿佛时光定格,十年后怕还是这副模样,永远的笑如微风,淡雅如斯。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卓红莉是随风往事,流言渐歇,如今的薛葵已成“亲切温柔,风趣幽默”的技术骨干,三不五时还和女同事约着一起逛街,若有心事倾吐,乃是绝佳听众,难得并不搬弄是非;或有男同事示好,一概先谢抬爱,再表立场,绝不拖泥带水。  如此相处两三个月后,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印象深植人心,若非大事,难以撼动分毫。  今日中午共享中心一群人在食堂吃饭,薛葵细细讲起格陵大学附近有家米粉馆,粉条糯滑,牛腩香软,更难得是汤汁稠厚,加入牛筋来小火慢熬,价格平,十年不变,是她学生时期常去光顾的老字号。  她并非老饕,但深知饮食男女,吃是本能欲望,果然一干同事个个垂涎欲滴,起哄叫她请客。  “没问题。附赠每人一只外焦内嫩的虎皮蛋。”  魏主任听得众人欢呼,便端着餐盘转过来体察民情。  “什么事这么高兴?”  “薛葵要请大家吃米粉。”  工薪阶层,哪有大吃大喝的道理。小聚一下,图个热闹。薛葵心想既然有人嘴快讲了出来,那怎能不邀请魏主任。  “魏主任,同去?”  魏国栋笑里藏刀。  “小薛啊,你父亲做汽车生意,怎能只请大家吃牛腩粉。”  薛葵就算不知兵临城下,也绝不会妄言:“魏主任您真幽默。只是给人打份工……”  “哪有,姬水玉龙的沈总是你舅舅,你父亲负责运输配送,兄弟两个打天下,了不起呀。”  薛葵戳着米饭,朝众人无奈一笑——心想这是从何说起?乱弹琴。  生物同汽车差十万八千里,所以并无人知道姬水玉龙是什么企业,但隐隐感觉来头不小,便噤声听薛葵如何接话。  薛葵能怎么说?十年前她浮夸无比,在学校里到处炫耀自己的父亲是姬水二汽的副厂长,那个时候有公务车十分罕见,更何况还管着几十辆东风大卡。炫耀的太多次,自己都当了真,真当薛海光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皇帝女模样。  班主任知道了,就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大大地夸赞了一番,激励她成为姬水镇第一个女状元,她得意忘形,就替父亲答应了帮班主任搬家。  结果和薛海光交涉未果,直接骂得狗血淋头,薛海光逼着她回学校去告诉班主任,别说没有能力,就是有能力,也不会调度车子来帮忙。老师该一门心思教好书,怎能想着从学生身上拿好处,学生该一门心思读好书,怎能想着拍老师马屁。面对义正词严的父亲,薛葵虚构的世界分崩离析,宛如青天霹雳,不知如何自处。  当时还在游手好闲的沈玉龙听说了之后只觉得外甥女傻。  “嗨!你直接来找大舅多好,大舅想办法帮你办成了。”  她还真相信。时间日期都订好,结果沈玉龙突然消失,怎么都找不到。  面对班主任铁青的脸孔,她只好哭着打给父亲——哦,那时有便携电话也颇值得炫耀。  毕竟救女心切,薛海光亲自开了一辆大卡来,总算是圆了场。自那以后,她就常常做梦赤身裸体站在公告栏前看成绩,一年一年地往下掉,往下掉,势不可挡。  “魏主任您真太抬举我爸了,这都哪跟哪呀。我爸他就是退了休闲着没事,在厂里帮帮忙而已。”  魏主任哪里肯信,薛葵这话就说的太假。谁不知道姬水玉龙的前身就是姬水二汽?薛海光沈玉龙合伙在破产申报中捞了一大笔,他自认为有义务替天行道——这种靠侵吞国有资产起家的暴发户,不能占尽便宜。  他直入正题。  “小薛,现在所里要搬家,你嘛就想个办法帮帮忙。两辆卡车,足够了。”  建设节约型社会,首要一条就是动用所有的关系省钱么?薛葵哭笑不得。这搬家费所里肯定可以报,魏主任替谁节约呢?  “我做不到。”  魏国栋哪里想到薛葵会断然拒绝,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魏主任,您这是难为我。要不我帮您打听打听物流公司哪家收费比较便宜?”  无需权衡利弊,她知道真的解决了这件事情,魏主任自然对她另眼相看。但食髓知味,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今天借卡车,明天就可能是悍马——那是不是整个药理所的婚丧嫁娶都得她包?  她自觉没有这个能力无限提供车辆。她姓薛,不姓沈。姬水玉龙是沈玉龙打下来的江山,和她薛家一点关系也无。  魏主任脸上便有些不好看——这技术员资历不高,脾性挺大。他说了句你们慢吃,拔腿就走。  同事都知道魏主任明显是为难薛葵,但你说这小女子看着有个楼梯都不紧着往上爬,岂不是傻的可以。  “薛葵,要不你还是想办法求求你大舅,免得魏主任面子上不好看。”  薛葵拨弄着饭菜,并没有失去胃口。  “不谈那个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吃牛腩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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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正扬连喷嚏都没打一个,哪里知道展开恶作剧。他在办公室里听见外面警笛长鸣,觉得很吵想关窗户,就看见四辆警车护送卓开的大卡呼啸而过,十分招摇。  他立刻打给展开。  “你搞什么鬼。”  展开嘴硬。  “你可知过海隧道这个时间多堵?我这是服务周到。顺便替卓开打广告。”  “警笛关掉!”  卓正扬挂了电话。  展开心想,卓开之神发怒了,后果很严重啊。转头骂张鲲生。后者已经十分顺从地关了警笛。  “你没事吧?从这条路上走!”  “这是必经之路,展部长。”  “你不会绕个圈子?从,从……”  “从哪里都走不过去好不好?汽车工业园和生物科技园在一条主干道上。其他小路我的车能过,大卡能吗?”  展开气呼呼地不说话。张鲲生只好劝他——有人要抢走死党,展开当然很无措,他完全理解。  “哪一天你恋爱了,卓正扬可不会做这种无谓的事情。但是你今天这样做,卓正扬将来可能打击报复。”  展开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何止不对,简直就是胡闹。但不能半途而废。  “我要为卓开洒尽青春和热血。我要为祖国重卡事业的腾飞贡献所有的力量。我绝不恋爱。恋爱让人变傻变蠢还变老。我不能变老。我是卓开之花。”  难道你现在就不蠢不傻?快三十岁的男人了,再怎么唇红齿白,面如皎月,也别指望青春永驻。  “……容我吐一下。”  “总之,你一定得按计划进行。”  张鲲生心想,这小子,真是油盐不进。  “海葵这种生物你可知道?昆士兰的东海岸有种巨型海葵,阳光明媚的时候,映得海葵艳丽无比,她永远懒洋洋地随波逐流,自得其乐,绝不主动攻击人类。但你若有意冒犯,一定被蛰得生不如死。”  这叫什么来着?哦,先撩者贱。  展开想了想。  “……海葵不是植物吗?”  张鲲生的手微微发抖。  “展开,我说过很多次,你要多看书。”  “嘁!”    不鸣警笛的警车,威慑力顿减。魏主任看见卓开如此赏脸,还警车开道,笑得合不拢嘴,得意之极,立刻发出邀请。  “展部长,您帮了这么大的忙,请一定赏脸吃顿便饭。”  展开心里笑得死去活来——就怕你不请,请就吃死你。  “这可真是盛情难却。我知道有一家馆子不错,不如大家一起上车,同去同去。”  “那当然那当然。卓总若能大驾光临就更好啦。”  展开脸色微变——你想看我和卓正扬翻脸?恶毒啊恶毒。订在大富贵,就是为了阻止卓正扬前去。  “行行行,我打给他。但他不一定来。他不爱应酬。”  薛葵和一干同事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为即将到来的美味大餐而欢呼雀跃,薛葵暗呼不妙啊不妙。什么叫客随主便?展开现在反客为主,大有深意。  “薛老师,请上车。”  张鲲生开车门做个请的手势,薛葵刚上车,想招呼其他同事来坐,张鲲生已经迅速回到驾驶座上,关车门,呼啸而去。  他单刀直入。  “薛老师,展开叫我追你。而且务必得手,然后飞掉。”  薛葵这一惊非同小可,条件反射地朝旁边一缩,紧紧靠住车窗。  表情已变得厌恶至极。  呵,原来她也会惊慌失措。  “不必害怕。我能说出来,就是因为觉得困难重重,倒不如弃暗投明。”他冲薛葵咧嘴一笑,“你不是想反诈欺么?我愿协助。”  薛葵立刻冷静下来。张鲲生是公众的正面形象,能对她怎样。  “张警司,我到底哪里得罪卓正扬?就是因为要了两部大卡?”  “你怎么会认为是得罪了他?”张鲲生啼笑皆非,“哦,今天这事儿,完全是展开的恶作剧。”  “那我到底哪里得罪了展开?”  “哈,这个不该我来说。你自己观察吧。展开只是闹情绪,并非真心要你难堪。”  观察?她怎么观察。  一个电话打到薛葵手机上。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哪位?……啊。……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跟着去?展开花钱的手段可是一等一地高明——卓正扬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出来。  亏她灵气逼人,不知这叫引君入瓮么?  张鲲生专心开车,又听见她嗯了一声,手机仍通着,扭头来问他。  “卓总问在哪里吃饭。”  张鲲生明白了。这展开,压根儿没准备叫上卓正扬。卓正扬怎么可能去大富贵吃饭。  他要在大富贵对这帮书呆子下毒手了。  “大富贵。”  “大富贵?!”大富贵就是展开口中的“不错馆子”?  张鲲生听出她的怒火在唰唰上涨,呵,果然是海葵女子,要反击了。  “展开早已订了位。薛老师何不静下心来享受美食——若卓正扬肯来,定然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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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当车子停在大富贵门口,服务生来开车门时,魏主任怔住了——他只是想在小馆子吃一顿而已。专吃海鲜的大富贵?如何报销!  展开订了二楼的珊瑚厅,酒红色布局,当中一棵两尺来高的珊瑚富贵逼人,薛葵很自然地坐下,张鲲生奉旨沟女,自然坐在薛葵旁边,魏主任嗅到危险气息,不敢坐。  展开过来搀扶。  “魏主任怎么了?晕车?服务员,把灯光调暗一点,太刺眼。”  薛葵心想,你就是把灯关了,大家也知道这是个销金窟。  魏主任一脸苦相,又不敢说实话,就开个玩笑缓解气氛。  “我在想刚才经过虎鲨厅——不会真有只虎鲨在里面吧。”  “那里有一副虎鲨骨架吊顶。”薛葵看着菜单,顺口答道。展开一扬眉。  “薛老师来过?看不出来。”  薛葵心想,你看不出来的事儿多了。  “来过几次而已。”  经理认得展开,亲自来下单。大富贵的菜单上仅有图片,标时价二字,一堆人你推我让,哪敢下手,魏主任哆嗦着说展部长见多识广,来点来点,展开就不客气了。  “现在螃蟹很好,一人一客白烩皇帝蟹如何?配花雕。对,就是我放在这儿的那一坛。”  经理忙不迭点头:“展部长正是有眼光,我们的皇帝蟹今早刚刚从阿拉斯加空运过来,诸位一定要尝尝。”  薛葵最不爱听这种场面话。  “是啊是啊,你们家螃蟹总是刚刚运来的。飞机停你家楼顶上呢?时差都不倒。”  经理这才惊觉薛葵也是个熟面孔,一时又想不起。  “这位小姐真是会讲笑话。”  “承让。”  展开实在好奇。  “薛老师,您这是和谁生气呢?”  “展部长,我哪有生气。我只不过遇人说鬼话,遇鬼说人话。”  简直是自取其辱。展开悻悻然。若他知道卓正扬正飞车赶来,只怕要晕倒。  “薛小姐可有钟意的菜式?”  薛葵笑吟吟接过菜单。  “我哪里会点菜……在座的女士有多少?一,二,三,四,五,六,嗯,六盅冰糖官燕炖乳鸽,红枣换成雪梨。你们看行不行?”  她不是不知道吃。沈玉龙发家后喜欢带着她到处去吃,高中辍学的他能让身为大学生的外甥女惊诧莫名,觉得很惬意。他的儿子早已送往澳洲留学,他自认当薛葵是女儿般疼爱,予取予求。但薛葵木心木面,吃到什么都波澜不惊——那时候姬水二汽正为破产焦头烂额,薛海光作为留守人员,一个月仅有一千多的工资,偏偏沈玉龙一顿饭吃掉父亲三年的薪水只是小意思——落差太大,她反而麻木。  挥霍如斯,哪里开心的起来。官燕,她想着就难受——但今天太郁闷,癫狂一下又如何。  所有女孩子开始拼命回忆刚才看到的菜单,但只能记起养颜滋肤,美容圣品,润肺补气,秋季大补十六个字——那还管价钱干嘛。反正轮不到她们付账。  薛葵趁热打铁。  “男士一人一盅冬虫夏草炖团鱼怎样?不要拿冬虫草唬我,我会掀桌子。”  啊,沈玉龙的外甥女。怎么脱胎换骨,如此动人。  经理头一次见人拎着现钞来吃双色黄唇肚,就是沈玉龙。白色唐装,外套格纹西服。沈玉龙的老婆冯慧珍,穿得如同孔雀开屏。这小姑娘最朴素,穿运动服,背双肩包,一副大学生模样。  那餐饭后来没吃完。因为沈夫人把桌子掀了。他听当时在旁边服务的人说,事先并无半点预兆,沈玉龙只是在吹嘘自己如何聪明,如何把握时机,陪远星的机要秘书去泰国旅游一番,签回来一单大合同——薛葵立刻连人带椅子朝后闪——沈夫人一声怒吼,掀了饭桌。滚烫的汤水四处飞溅,所有人都不能幸免,只有她没事。  那一次沈玉龙要多没面子就多没面子。而沈夫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大学生好像知道自己舅妈要发病似的。”  薛葵当然知道。泰国色情业发达,谁知道沈玉龙有没有去鬼混。冯慧珍是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发病。掀桌子她遇到过不下数次,练出来了。  “展部长的桂圆多放一些,越多越好。”她指指展开。  展开不知道吃多了桂圆会流鼻血:“咦,我不爱吃桂圆,我爱吃龙眼。”  你就丢人吧。那有什么区别?  “啊,那就放龙眼好了。多放一点。”  服务员进来服务,卓正扬挟着一阵寒气,站在门口。他穿一件休闲夹克,里面是黑色套头毛衣,衬得人愈发英挺。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一双军用长靴蹬得地面咚咚作响,经理赶快亲自加座位。  “卓总,稀客稀客。”  “坐这里就很好。”卓正扬手一指,在薛葵和张鲲生中间。张鲲生洞若明烛,立刻让开。  他已经坐在她身边了。一股莫名的压力让薛葵有乌云盖顶的感觉。  “卓总。”  “叫我卓正扬就可以。”  薛葵心想,你我何时到了可以直呼对方名字的地步,于是把菜单递到他面前。  卓正扬凝视着她的面孔,微微一笑。  “你们点。我无所谓。”  不点拉倒。  遂下放菜单,叫其他人点。谁还敢点?这只怕就去了大几千。魏主任随便点了几样时蔬。然后张鲲生又点了几样平价海鲜,卓正扬接过菜单,直接递给一直站在他身侧的经理。  经理在他耳边低声道:“给您单独蒸条小苏眉?”  “多谢。”  薛葵听见了,微微地皱下眉头。  眉开眼笑,大富贵的名菜。苏眉是越小越好吃,连牙齿都是蓝色,仿佛吸足大海精华。  唉,果然空有一副好皮囊。一大桌子人吃饭,就给你一个人蒸苏眉,好意思么。  魏主任心想这不想办法不行,一个劲儿地使眼色给刘建军,两人出去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回来的时候哭丧着脸,又发短信到薛葵手机上,薛葵一看,这样。  “小薛,此地可否记账?我同小刘现金不够。”  薛葵算是知道为何魏国栋这么多年都只是个副主任,根本原因哪是卓红莉。  记账,记谁的帐?竟如附骨之蛆。她是沈玉龙的外甥女,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沈玉龙的外甥女。哈,当然有钱。  突然觉得很厌倦。真要在魏国栋这种人手下打一辈子的工?太无趣。  她迅速回了两个字:放心。  她敲敲面前的酒杯。  “诸位,安静一下。我有件事要说在前头。我同展部长吃过饭,展部长这人很有意思,吃一半就溜去买单。今天可千万不能,大家把展部长盯紧,决不能让他离开半步。”  魏主任收到短信,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早知道这薛葵有背景,怎会不出手。  “展部长,你今天就别想站起来。”刘建军坐在展开旁边,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微微使力。  张鲲生心想,这读书人横起来那是毫无章法,十个展开也不是对手。充满怜悯地看着展开。  “起来就罚三杯。”  卓正扬想的又不同——这活脱脱一个小薛海光煽动众人对展开穷追猛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她语带机锋,又比薛海光多一分温柔刀的本事。  等苏眉端上来,就放在卓正扬面前,谁敢和他抢,他只吃苏眉同时蔬,大家都在说话,讨论菜式,张鲲生见多识广,每一样海鲜都能讲的头头是道。  卓正扬一声不吭,置身事外。  薛葵心想,只要有卓正扬这部强力冷气,如何不冷场。尚好,此桌上还有几架暖风机,你要格格不入,谁理你。  卓正扬这边爱意渐升,她却开始冷却。于细微处见真著——我相亲至今挂念的那人,原来不是你。  展开重整旗鼓,开始出击。  “薛老师。”  “展部长真客气,叫我小薛或者薛葵就行。”  展开坏坏一笑。  “薛葵,刚才鲲生说你是海葵。你能不能从生物学的角度讲讲这海葵有什么特色?”  薛葵心想,嘿,这种比喻是头一次听说。这种问题是第一次听见。  其他人已经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都是学生物的,这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  “海葵?六放珊瑚亚纲……”  “……热带海区……”  薛葵隔着卓正扬冲张鲲生笑:“难道您想看我打筋斗走路?”  
蔚藍星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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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开这个文盲哪里知道,就听见一桌子人嘻嘻哈哈地笑,张鲲生也笑。  “展开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薛老师如同海葵一般明媚,亏得又叫这个名字。”  “薛老师真是风趣。”  张鲲生对薛葵调情,卓正扬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他鲜少见女孩子放低身段自开玩笑,都形象至上——呵,她一直都很放得开。  “哪里哪里。”若不是你太闷,何必我在这里耍猴戏?  展开决定回去查查海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顿饭,吃得跌宕起伏。众人拼命敬酒给展开,展开吃到一半,内急,起身,话还未出口,就被挡了回来。  “展部长,您这可就不对了。”  “罚罚罚,罚三杯。”  “好好好,我喝。但我真是要去方便……”  “您就坐下吧,这一招可不管用啦。”薛葵一只手搭上展开的胳膊,硬把他拉回座位。展开彷徨不知所措,四处张望求援,张鲲生和卓正扬都不预备帮忙,他只得乖乖坐下。  忍。  卓正扬笑着摇头——呵,展开这次是遇到鬼灵精。薛葵可不是遇到难事只会背地哭泣的小女子。  张鲲生便同薛葵一直说话,以安慰展开。  “薛老师,我有句冒昧的话要问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卓正扬觉得胸闷,拿出香烟,十分绅士地垂询薛葵。  “你是否介意我抽支烟。”  薛葵只摇摇头,仿佛这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她对张鲲生的问题“更感兴趣”。  “没有。”  “呵,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没有男朋友。是否眼光太高?薛老师喜欢那种类型?公安系统内好男儿大把。”  “是么?那先海选。到了决赛我们再谈。”  笑声差点掀顶,展开开心得忘记想撒尿这事儿了。  “鲲生,你应当可以免于,直接晋级。”  薛葵心想,小屁孩,就你爱捣乱。俗话说女性的心理年龄领先男性十年,在展开的身上果然得到印证——微微一笑,也不搭话。  盘雪工程师面相凶恶,给人感觉十分拘谨,见气氛貌似融洽,意面拌带子烩鱼翅上来时,便讲起自己惟一一次同男朋友吃饭的伤心往事。  事先节食三周,勒上淑女套装,作温柔状;男方也是平头整脸,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逗美人开心,笑话确实讲得好,小姑娘高兴过了头,一根意面从鼻孔喷出来。那小子嘴角抽搐两下,从此避而不见。  也是在金碧辉。可见金碧辉的海鲜焗芝士意面全城有名。  她这话说出来,自然是全场大笑;笑过了,有个平静声音响起。  “这是你的福气。那人不懂得你只会越来越好。只怕他将来娶了老婆,蜜月期时,吃意面从鼻子喷出来。那还怎么后悔。”  大家想想也是。不过这话说在此时太严肃。  “薛老师果然见地独特。”  薛葵还有一半没有说完。那是今晚才悟到。  若那男子第一印象太好,将来只会越来越失望。现成样板放这里——他的问题不是沉闷,而是自我。  卓正扬大悟。怪不得那次相亲,她穿得虽然正式,却怪模怪样。原来是想叫他知道,只会越来越好。  “薛老师如果和人相亲,会不会梳公主头穿雪纺配大胸花,带着手提,一副随时要走的模样?”  薛葵心想,你在这堵我呢?  “您猜对了。我穿雪纺非常难看。”  一群人哈哈笑,不知怎么的就扯到相亲这一社会风气,在座都是快三十的单身汉,多多少少都有相亲的经历,十分羡慕卓正扬和展开这样的佼佼者,不用相亲,自有美女投怀送抱。  薛葵心想,若是同卓正扬相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同人相亲,只有一次。也在金碧辉。”卓正扬难得在众人面前发表意见,全体噤声,听他讲下去,岂料就这一句,没下文。  接着薛葵手中汤匙不小心滑落,燕窝汤溅在衣服上,连声道歉,服务员赶紧上前收拾。  盘雪对卓正扬的相亲对象十分羡慕。  “能和卓总相亲的女孩子,自然秀外慧中,百里挑一。”  “不错。”  “那后来呢?”  “当时远星发布大力神系列车型,我没吃完就离开。若再坐足十分钟,只怕她要走霉运。”  展开喝高了兴奋,举起手来。  “我可以作证。那天是我打电话。啊哟正扬,你若说你在相亲,我死也不扰你。”  服务员递上湿毛巾让薛葵擦拭衣服上的污渍。盘雪极为好奇卓正扬的叙述方式。  “为什么倒霉?”  “不是说看不上才有福气么。”  薛葵霍然站起。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落荒而逃。展开内急如焚,瞅准空子想跟着去,刘建军格守职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展部长,你我同岁,喝一杯。”  “同岁也要喝一杯?”  “你我都属虎,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于是又嘻嘻哈哈起来。    薛葵在洗手间里决定了两件事情。  第一,她得结帐。沈玉龙很爱给她钱,名目众多,花样翻新,她做家教,他也给她一笔置装费,实在却之不恭。这些钱她都存在一张卡上,几年下来,是笔不小数目。手机电脑丢掉的那一次,她没想到要用,但今天是形势逼人,以后有了钱,再填上去。  第二,她要辞职。再怎么随波逐流,也不能留在发臭的海域。辞职之后何去何从,她尚未想好,但她四肢健全,饿不死。  在镜子前面,她看看自己的模样,并无不妥,应当见得人。  她同自己说——抖擞十二分精神,将这场秀做完,便大功告成,可以谢幕回家。死也不要安可。  今日吃饭的这些人,应当敬而远之,尤其卓正扬。  有高挑女子进来,浑身酒气,对住镜子整理头发。  她惊人美丽,足有一百七十公分,穿鹅黄色针织小衫,纤秾合度。头发浓密蓬松,眼神不可一世。  呵,她薛葵何时才能变成这种任性妄为的女子?  辛媛见一个发型极糟的小姑娘对她笑了一笑,并不理睬。小姑娘也不尴尬,施施然出去。  这顿饭吃得她有些腻,偏偏沈玉龙就爱大富贵。现在哪还有人吃鱼翅捞饭,辛媛深嫌他老派兼恶俗。  但他能力确实强,从投机分子到企业家,转换极快,并无不适。  她电话响了。是何祺华。  “在哪里?路上可顺利?”  “正同沈玉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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