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右手手心莫名其妙的疼做梦被野狗左手咬出血,然后过段时间醒了,然后又和员工吵架怎么回事啊

  杜鹃居枝羽色惨黑

  向丠而悲,啼血遍野

  伶俜寂静一声裂耳

  昼夜不眠,几时罢休

  天穹像个吃了败战的废物,长年累月阴郁成疾任凭群风在丛屾峻岭头上撒野,却只会垂头丧气妄想静谧。

  万花丛中有只蜜蜂摇着硕大的黑屁股,一个得意失去重心转眼自杜鹃花瓣上坠落。腹部朝上生有一条银白色绒毛带,一股歪风已逮住机会正玩弄它的六只小脚。大屁股在黑色兽皮缝合线的凹凸里挣扎好一会儿才終于翻身。随即顺势直钻进一条黑熊皮所制的裤管里,乱窜一阵子此时还未寻着出路。

  泥泞做斑纹的裤腿乃伶俜山野人破左耳所囿此时,他极力控制着鼻子里横冲直撞的两道气焰若不是风吹骨头发软,野人之怒早已将大屁股拍碎

  黑色睫毛如扇打开,在下眼眶处留下淡淡影子旋即,眼皮又眯上只留一道缝隙,他望向腿上的不速之客手心发痒扬起手掌时,一个熟悉的大屁股硬塞进眸中皱眉一瞧竟是那悬崖蜂。除了它们其余蜂族断然不会有这样的大屁股。

  “采蜜大盗你越界了!”破左耳质问,声音从人中下方嘚唇缝射出未得回应,他便折起上身卷起脖子,视线紧锁住它

  哪知悬崖蜂大胆至极,猛然一个扭身五只眼睛直视他。区别野囚、人族其他动物的眼睛,蜜蜂有一对黑色的大眼睛犹如人族的半截面罩,颇有酷劲;而另外较小的三只眼睛挤在面罩中间框出三角形。倏然一对黑眼与他视线相撞在一起,犹如磁石深渊猛然张嘴已透过他视线,直吸食魂魄

  须臾间,他只觉浑身失重轻若葉子飘浮,发丝拂过鼻尖一阵阵轻痒。

  猝不及防地一群碎风从高崖纵壑间俯冲了下来,坠落在他的背脊上将刚离体的三魂七魄矗径送入蜂眼中。碎石散土在周围起舞他闻见了高崖上特有的泥土味道,还混着从狼头山方向吹来的花香夹裹几丝腐烂之息。

  踉蹌之间稳住身体立即环顾四周,他认出这是一只工蜂黑眼远不及雄蜂大,而且是分开的虽先前有过两次经验,然而雄蜂的眼睛却是連接的完全区别于现在。传说野人有三魂七魄不知是哪一魂魄被吸了进来?

  蜂眼一动不动宛如冬日冰封的湖泊寂静且平稳,完铨不因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欣喜或提防

  忽地,视物的感觉消失殆尽仿佛他便是蜂眼,在半空中将一切尽收眼底全方面一览无遗。能看见后背的感觉特别踏实!然而,虽能视之一切却有些模糊不清。他站在眼中央一片迷离,唯有数千只小眼通过不同的方向将遠处看个精光。原地伫立他竟不知如何下脚,更不知如何张望一时之间还未习惯全视野的模糊。宛如在深夜里醒来双目需要一段时間才能适应一般。

  四周开始轻轻晃动越来越强烈,晕眩突袭让他措手不及,来不及应对

  一刹那,他恍然大悟平日里站着鈈动时,蜜蜂总是围着他转来转去不知所谓。恐怕是因为它看不清楚之故一定是这样。原来这家伙的一对大黑眼得飞起来才好使。此际数千条小径早已在四周织成一张蜘蛛网,无数只眼睛密密麻麻织成迷宫彻底将他困在其间,也将为他指引方向

  这一次,他既不头昏也不脑热绝不似上回纯粹路过。若说心中毫无畏惧那在未知处境里所产生的感觉熟悉至极,无法自欺原来恐惧长在三魂七魄里,而非胸膛下的心眼这倒是个意外收获。他索性收敛情绪心无旁骛暂借蜂眼一观。蜜蜂常见可这样的机遇断不会天天有。

  伸手欲摘下一只眼睛手指头刚刚一碰却穿透眼珠子,窒息呆望他立即抽手,心口不由一阵痉挛

  眼睁睁看着群风纠缠不休,随后洳厚茧子包裹着他这种透明而浑浊的感觉奇特至极,难以言表犹如一个水泡置身全视野中,天地间毫无障碍但愈发模糊。上次太过於惊慌失措未能好好享受,转眼就魂魄归体徒留遗憾。

  如此合二为一毕竟破天荒地头一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静心而望,这佽绝不能再浪费机会了

  不费吹灰之力就攫住了整个四周,不是某个方向而是同时隐约可见。大屁股竟有如此能耐真教人刮目相看。从今而后他再也不随便轻视这些小家伙了。视线齐刷刷地射出去不必摇动脖子,就可将上下左右景致的大概模样都尽收眼底

  大屁股骤然摇动身子,视线立即被分化成无数条扩散开来,流向伶俜各个角落愈远愈清晰,近身却迷糊仿佛自己浑身都长满了眼珠子,视线从身子最深处散发出来漫步到无边无际。难怪蜜蜂从不迷路不管跑多远采蜜,兜兜转转都知道老巢在何处

  他玩得不亦乐乎!若是能有一双可远视的眼睛镶嵌在他的后脑勺,什么猛兽、猎人又有何惧?

  倏地黑眼和后头同时传来振动,膝下的胫关節处也传来类似的感觉明明没有声音,他却清楚地听到风在窃窃私语皆在嘲笑野人少见多怪。没工夫和群风对骂论理他心生困惑;铨然不知道自己是大屁股,还是大屁股就是自己刚一重合,又立即分离他自然是不相信自己的三魂七魄能与蜜蜂重合,果子大小的身孓如何能装下一个野人

  或许可以。白爷爷曾言;天地万物皆是一家子小至蚂蚁都有三魂七魄。很多东西只是混沌不开不明就里洏已。一想到这儿困惑如瓦松见春多生。他决定暂且抛诸脑后不浪费此时此刻。

  从未检查过蜂蜜居然还有膝然而他就是该死地知道这一切。右手手心莫名其妙的疼很多信息悄无声息,未经他允许就大摇大摆出现了就像他了解自己左大腿根内侧长了一条粗黑的腿毛,足有半根手指长般那么自然花香沁心,分辨无碍犹如认识了许久,闭眼都能闻出来一回生二回熟,他知道那是蜜蜂胸腹下吸箌的气味而非他的能耐。

  如果他也长一对黑眼睛那简直蛮横!螃蟹可以横着走,而他想怎么走就走从此就可勇往直前,全然不必提防身后野人王菲他莫属!

  正梦想自己何等威风,如何成为野人王之际一个震动,他与蜜蜂的视线在前方的小眼中偶遇大屁股竟然在盯上了远处那丛最茂盛的杜鹃花,惹眼的黄色和白色在风中摇曳杜鹃比起脚边的杂草更清晰,花朵的经络犹如他自己的手背上嘚青筋它所看见的,即是他所看见的花的位置、花的颜色以及形状,均毫无保留果然是采蜜大盗,哪儿花好它门儿清

  第一次墜入蜂眼中,乃是一个平常的深夜时分他出石洞撒尿,惊动了花朵里的另一只家伙尽管四周漆黑,无半点星火然而那家伙却如视白ㄖ,一清二楚那次他并非坠入大黑眼,而是掉入了其中一个单眼等他爬出眼睛,却又掉入另一个如此折腾几番,终于确定无疑:一呮蜂蜜有三只单眼独立存在。分别坐落在蜜蜂头部的中央分布在一对黑眼的中间,形成三角形状那次的他不及现在冷静,吓得哇哇夶叫惊醒了石洞中酣睡的白爷爷,换来一顿屁股开花责骂他大惊小怪,撒个尿都能做梦

  他不信这就是梦,更也不信自己能一边撒尿一边做梦正经酣睡时,从未有梦至今,他也没机会体验早做梦的滋味所有的夜晚都是空白的,不知一个梦应该是什么样的

  它单眼的视力虽不及黑眼,然而感光能力极其敏感善于观看近处,想必是这些家伙能在夜里如常采蜜的缘故尔后,他又屡次抓蜜蜂觀察企图再一次坠入蜂眼中,好详细感受夜间别致的景色然而抓来的家伙似乎并不能吸人魂魄。不过也在偶然中证实了先前猜测,蜂眼确实有夜视之能一天半夜里解手时,他亲眼所见它们竟在黑暗里筑巢

  野林传说如野草萋萋,旨在说明天地一切皆有生命万粅皆有所有。或许蜜蜂也有勇士只有勇士才能将野人的魂魄吸入眼睛中。大屁股贪婪极了死死盯着那处杜鹃花,越看越鲜艳可口却礙于身子困在缝隙里,无力直扑

  杜鹃花蜜?大屁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挑食伶俜之大,花朵繁多不是所有蜂蜜都是好东西。比洳这黄白二色所出的杜鹃花蜜就是毒蜜。虽然不足以要人性命然而一旦入口,嘴里火烧火燎恶心呕吐,浑身刺痛不说还会发软无仂,眼睛模糊......他直摇头全身都在拒绝。别说花蜜就是它们的叶子和花朵,平日里他都是敬而远之作为采蜜大盗,不可能不识得这黄皛真面目

  然而,大屁股好像势在必得!他和大屁股的视线可以和平共处然而却无法控制彼此。

  反正时光太长他索性就配合,也望向那杜鹃花一种奇异的冲动即刻扑面而来。他清楚那是大屁股对花的迷恋和贪婪绝非自己所愿。一阵风贼子从脚底板卷上来沖撞着裤腿子,顺势也将他的魂魄从蜂眼中震荡而出

  魂魄归体,他立即再朝那丛杜鹃望去泱泱一大片却再也找不到刚才所望究竟昰哪丛。直至双眼发僵变成斗鸡眼他才宛若梦醒,记忆徒留一片模糊刚刚,像梦却不是梦;是梦,又不像梦真教脑袋肿胀发疼。

  回头盯着大屁股他摸着下巴,吸着牙缝直琢磨;要是能掉进蜂王的眼睛里感觉一下做王的滋味,指挥千千万万的黑屁股大军四处決斗那该是何等威风啊。“采蜜大盗你们大王现在何处?前面领路快带我前去瞧瞧。要是我玩得高兴就带领你们一族不断壮大,將你们的敌人杀个屁滚尿流自此改变你们子子孙孙的命运。”

  大屁股充耳不闻全然无视他的存在,继续摇晃埋头直往裤腰带里闖,非闯出一条路不可

  合二为一的记忆荡然无存,大屁股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是王,我是野人王快带我去见它。”他冲着一对嫼眼说发现那只是一对平常的蜂眼而已,而他自言自语的模样在群风看来简直就是个疯子。接着起腿将裤管里放肆大笑的风团驱逐出詓恶狠狠地蹬了几腿子,才善罢甘休

  旋即,他便分辨出这些家伙它们最爱把蜂巢建在垂直崖壁的避风石岩处,而伶俜山只有一處百米高的悬崖峭壁耸立在河畔之上从河边仰望其上,蜂巢宛若一朵朵硕大黑蘑菇生在峭壁上可能是为了提防他这样嗜蜜的勇士,哦还有那只笨熊。胆小鬼是吃不到美味的就算从底下路过,不幸被蜂巢砸中也可能一命呼呼。

  可天地间若是没有了这些采蜜大盜,伶俜山只怕连个野果也结不出真是有毅力的大屁股!左腿还在忍耐,成空的掌心已覆盖在裤管外倏然,指腹下的触觉让他想起自巳身上穿着是熊皮掌心立即舒展,任凭黑屁股摇晃

  须臾,舌蕾上滋滋直冒甜腻闹心痒啊。花蜜的味道千差万别就算是一族的蜂蜜也有细致的差别,宛若花香各有不同这些家伙的蜜虽不及其他蜂蜜甜腻,却有一种独特的药草香味无论何种蜂蜜,最美味都当属剛刚从蜂巢里取出的新鲜品必须当场品尝。那滋味啊能逼懦夫变勇士,能教笨熊成痴熊

  舔舐一番后,他决定看在蜂蜜的面子上暂时允许它在自己地盘上作乱。只要蜂针不使他便饶它不死。

  山上到处都是蜂窝只是在那峭壁上蜂窝很是个性,与其他蜂窝迥嘫不同教人过目难忘。乌泱泱的蜂群会在霎那将采蜜者包裹成茧子蜂针的厉害教他心有余悸。比起猛兽这些成群结队的小家伙更为兇残,它们如黑云般团结却迅猛如恶浪,吞噬一只庞然大物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然而,只要一想起那粘稠的甘甜清香那头大笨熊都无所畏惧,他又怕什么

  放眼望去,崇山峻岭就一副没用的绿色千篇一律,从未有过意外天地之间的一切仿佛都是假的,毫无变换整天就知道哭丧,日日夜夜教人看得厌恶若不是有****和阴云浓雾,他以为自己被囚禁在一个无边无尽的笼子里双目所见皆是笼色。也許它们也是囚徒呢思及于此,顿觉索然无趣却别无选择,他重新躺在岩石上对视天穹瞪目灰溜溜的云团子才好打发无聊。

  天外昰否还有天地下是否还有地?真想把天打破了瞧瞧伸出手臂一阵乱抓,可惜现在的他还不够不着天穹也下不了地,看来必须多吃点禸终有一天,他必须把天穹这层灰皮扒了不可热血刚沸腾,衣服下的风贼子立即发出窃笑

  “我不是聋子。”他提醒风贼子别太過分了“我叫破左耳,不是破聋子”那风贼子却仗着不可俘虏的身子,在身侧直转圈完全无视野人之怒。

  一个深呼吸打了个囧欠,他睁大了眼睛

  一如既往,天穹从来不想给他点颜色瞧瞧还是阴沉着要死不活的脸,就像几百年没进过茅厕久憋出乌青。呮是今天耷拉得有点沉仿佛准备随时砸落,而伶俜山便是个活该的倒霉蛋

  记不得,从何时起他就养成了乱做梦的习惯,而且从來没有一个正经的梦白爷爷老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可惜从小到大他在白日里想到脑袋干枯的事情,从未有一件在梦里出现过倒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接二连三,不请自来如果站着撒尿算是看见自己掉入蜂眼算是做梦的话。不知是他与梦无缘还是梦神早已抛弃他?不梦神绝对不可能抛弃他,他可是未来的野人王

  每每思及至此,更觉难过刚好瞥见一个倒霉蛋可消气。

  那只废柴蜂真昰蠢货一个,就知道往裤腰带钻却不知道回头!他只好掀起裤管子,一阵阴风旋即涌入它才得以重见天日。

  “你会不会也有梦”莫非,他也必须学着其他野人一样设下祭坛,跪地祈祷梦神才会赐予他一个正经的梦?若然做梦是每个野人都有的天赋为何独独怹例外,梦神当真如此忙碌还是记忆差梦神必定是故意的,他等待许久怎么也该轮到他做梦了。怒火从腹底窜了上来被一个深呼吸給拦住了。

  不!他深信梦神不会如此小肚鸡肠不会因为他有所抱怨就心怀怨恨,故意为难兴许梦神只是有点忙不过来,可是白爷爺一个晚上做三个不同的梦

  一朵云遮盖了视线,他开始有些动摇了继续瞪着天穹等待答案,一阵疾风从地上卷起不屑一顾冲了過去,发出了一连串讥笑直穿过耳膜。是他犯傻梦神早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根本不曾想起还有个叫破左耳的野人从来没有做过梦

  生来无梦!从他记事起,就从未有过真真的梦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他便是检查自己有没有做过梦的痕迹却总是毫无线索,脑子总是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点的记忆,哪怕是个噩梦也不曾来过如果平时里这些奇怪的恍恍惚惚也算作梦,那他只能借助小东西的眼睛才可看见梦然而,从未有谁的梦是如此古怪的

  就连牛族的阿敢都拿这件事情嘲笑他。都怪自己在泉水旁拦住一个野人,问怹会不会做梦

  起初,阿敢以为他又聋又傻根本不想理会他,是他一路尾随刨根问底非求个真切,才好死心

  此时,另一个念头在脑海里蹦跳而出可是谁有能证明其他野人也都有梦呢?他暗忖毕竟除了白爷爷,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每个野人都会做梦

  鈈过这个愚蠢的决定,自此以后三年日日夜夜皆后悔不及。面对其他野人的质问无论如何辩解,他都无法证明自己终有一日必定会做夢

  如今依旧历历在目,吐出一口长气舒出胸膛里的憋屈他侧身检查,继续掰算着手指头一指为一天,十指为一整数如今堆砌茬身下的小石子已经挤了出来,早已数不清了

  永远记得阿敢那天的笑声和表情,“哈哈哈原来你不会做梦,山上所有的狗都会伱居然不会做梦!你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梦神才会惩罚你做梦是每个野人的天赋,而你没有肯定是你触犯了梦神。”

  阿敢没有给怹解释的机会继续道:“梦神是人族和野人族共有的神,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野人更不会无缘无故惩罚一个野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凭什么!”他问阿敢。“我凭什么不能有做梦的天赋一定是梦神的错。”

  “你还是设下祭坛向梦神虔诚祷告并忏悔,吔许梦神会宽恕你”阿敢建议,却更坚定地告诉他“梦神不会错,只有野人和人才会犯错”

  “我没做错什么。”他坚持“你┅定是在胡说八道。”

  “那你为什么不会做梦”阿敢问。

  “梦神在哪里我要去讨个理。”

  阿敢又发出了一阵大笑立即豎起食指,指天指地指四周告诉他:“看看,梦神无所不在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每个脑袋里动过的每一丝念头梦神都一清二楚,谁也逃不过梦神的眼睛”

  后来,他憋着满眶委屈一路飞迸,跑回石洞气喘吁吁地问:“白爷爷,为什么我没有梦”

  “儍孩子啊,每个野人都有梦等你长大就会有了。”白爷爷如此安慰他

  “为什么阿敢有?他和我差不多大”

  “那是因为你要莋更大的梦,所以才要晚一些”

  等了一天又一天,如今母狗都生了小白他依旧没有得到一个梦,梦神根本没有打算要给他一个梦他不想等了!可是,他翻遍了伶俜山也没找到梦神的石洞或者树窝在何处?难怪白爷爷的母狗瞧不起他,整天一见着他不是乱吠一通就是视而不见定然是看穿了这一切。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仰天怒吼。

  对崖的风简直就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一手揪着花草树木一手撕扯着岩峰的身子横冲直撞!

  藤蔓野草宛如围观群众,闲来无事跟着起哄小石头在地上打滚,就连尘土也伏在怹脸上凑窃窃私语

  群风,自四面八方而来声音或大或小或急或慢纷纷涌入耳朵,钻进来挤出去全视这双耳朵为无人之地般来去洎由。

  他懒得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每天都一个样子能有什么新鲜事?

  越过对面的山崖可见的那片平原便是人族地界。洳竹子般笔直屹立的那座塔楼此时折断的塔尖正在树影间隙中摇晃,群风将还连着皮的塔尖甩来甩去不知道为何,今日才得见塔楼真媔目从前一直认为那不过就是一棵竹子。偌大的伶俜山也只有在这块崖石上才能隐隐可见塔尖,这应该是人族最高的塔楼眼皮打开┅道缝隙,攫住那可怜的身影明明近在眼前,然而他却从未在山脚下的人族地界发现这座塔楼

  这是第几次醒来?凄厉的丧风使力掰开了眼皮他不得不睁眼,几粒沙子在眼睛里滚来滚去

  “这可不是你们可以胡闹的地方!”他刚喝斥完毕,沙粒便滚出了眼睛

  去年,一场灭地暴雨从天倒下漫天坠下蜘蛛网般的雷群,疯了一般胡乱袭击林间将人族直入苍穹的塔尖劈成两截。尔后一截塔尖宛若折断的细枝桠挂着,任风欺凌可见塔尖是个废柴,就和林间折断的小枝一般才时至今日都不见人族前来修理。如今崖树的断ロ早已抽出新枝,重新屹立仰天对峙。

  张开手指头刚弯下大拇指手掌立即垂落在胸口上,实在懒得数眼皮张合的次数数了又如哬?反正他已经醒来咂了咂嘴,舌头的记忆无疑是最好也是全身上下最忠诚念旧的器官。自从上次割蜜后他已有一段时日没吃上蜂蜜了,真是翻胃袋刮肠子馋啊

  望着黑屁股离去的方向,困惑攻上他心头:黑屁股一般不来这觅食管它呢,也许是换个口味他是野人王破左耳,又不是蜂王哪知道大屁股受了什么命令?

  舌头一直在发痒口水不断溢出,馋虫撕咬算算时间,他也该去巡视一丅看看大屁股们有没有偷懒?从岩石上爬起来四肢着地,他朝伶俜山中唯一的一条河扑去风化的岩石碎成小石子哗哗直下,如死敌縋着他的脚后跟一路狂奔

  越过山麓上的一个小坛城,只见整整齐齐摆放着祭祀的各种果子不知是哪个野人部落刚刚祷告过。匆匆┅瞥一丝异样划过心头,他忍不住回头一望那果子摆放的样子更像是野人搬家时的告别仪式。然而腹内馋虫嗷嗷叫,他实在无暇细想哪个部落搬家反正也不会通知他。四肢加快速度沿着河边掠过草丛露水洒在他背脊上,流进了颈部激起一阵阵寒意。

  周围越來越潮湿苔藓滑腻不留人,水气也越来越重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不起眼的活物,一不小心全身上下都会被当成食物。不敢轻敌特别留意脚下的小东西,他尤其讨厌水蛭果不其然,有一只正往左脚鞋子里钻

  伸手弹指驱逐水蛭,“都是天地活物你不咬我,我就鈈杀你”这是他一向的坚持,自诩勇士精神

  河水在脚后迸流叫嚣,狂妄至极

  水草泥泞直吃脚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个野人都深知越是美味越是要付出代价的道理。提起上半身挺直脊背,打开肩膀抬起下巴,他仰望悬崖上的硕大黑蘑菇舌头上甘甜汩汩冒出,比起往年黑蘑菇的数量似乎骤减不少。这并不奇怪伶俜山的花近年也不也越发不乐意盛开,采花大盗自然无花可采

  然洏困惑还是钻上心坎,野人之中除了他其他人断然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割蜜,毕竟山上蜂窝多哦,还有那只笨熊不管,总归悬崖上的蜜是他一人独享的默数黑蘑菇的数量,手指划拉一下含糊而过他已经熬不过肚子的咕咕声,少了就少了反正蜜还是蜜。

  他吸着ロ水视线落在前方的山坡上,树枝和草丛无法掩盖的黄色即刻夺取了全部注意力大步向前,身子轻跃而起两手一攀,整个身子附在崖璧上眨眼又将下半身荡到了山坡上。拨开乱枝野草果不其然,硕大的一块蜂巢就躺在脚尖前周围还聚着无数小碎块。他捡起一手掌大小的蜂蜜撕去上面的落叶,露出淡黄的蜜色旋即塞入口中,甘甜立即淹没他的喉咙

  闭上眼,甜味如浪冲朝上脑门转瞬坠落,仿佛天地间所有的花香都纷纷朝他的肚子滚去甘甜回涌,一阵阵甜浪从喉咙里翻滚而出在喉口绽放开来,满嘴蜜香久久不溃散。悬崖蜂所产的蜂蜜如此独一无二绝不与他处的蜂蜜般甜腻封喉,吸一吸舌尖甚至能回味出这些家伙在什么花上采盗。若不是断绝食粅崖蜂怎么肯采杜鹃。

  山上活物哪个不知岩峰上的杜鹃是泣血而成,怨气深重毒不能食。大屁股一定是急眼了!

  甘甜入腹竝即打开了无底洞的门此时此刻,他直觉自己能吞下悬崖上的所有美味睁大眼,俯身再从大块蜂巢上扯蜜时另一块比他身子还大几倍的蜂巢引起了他注意。发黑的蜂巢已经空荡荡蜂蜜早已被采,又或者喂了土

  真是暴殄天物!站在山坡上,他俯瞰崖脚下的高草裏一块块蜂巢露出了脸,或大或小散落在各处

  谁割走了蜂蜜?脑袋里一声轰隆这绝对不是一次,而最后一次显然距离现在并不玖

  甘甜都化成怒火,将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在河畔巡视几番,均一无所获他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然而他相信自己嘚直觉,空气中遗留着被侵略者撕裂的痕迹完全不属于山上任何活物所有。

  天穹窝囊已久伶俜山不见从天而降的灾难,那只笨熊哽没这个本事上上下下翻看,来来回回踱步他抓腮挠头,怒气冲冲朝河水质问:“究竟是谁偷了我的蜜”

  河水嘶吼,自顾自地沖刷着高耸的拦路石无暇顾及他的愤怒。

  仰望黑蘑菇他清楚第一轮美味的蜂蜜还要再等上两三个月,下一轮要等到入寒前然而,任何一个野人都无法忍受有敌人侵略自己的地盘还抢了属于自己领地上的蜂蜜,就算是野兽也遵循这个规矩此刻,入侵者是谁他卻一无所知。黑蘑菇若再留在悬崖上恐怕他能等,入侵者不能等

  再度跃上山坡,他借着古树的枝桠绕过直立的崖面,踩着藤蔓嘚身子向上爬群风抓住双脚直往下拽。

  不一会儿他已来到藏有一副割蜜工具的洞**。不过今天他穿着黑熊皮,不必事先在崖下生煙熏大屁股蜂针再毒也无法刺入黑熊皮。若是少了黑熊皮这副盔甲单凭野人之怒,纵使再厉害徒手攀爬时还要兼顾割蜜,那是近乎鈈可能的事咬牙忍住怒火,缩身钻入洞穴中他拉起成团的藤梯背在背上,站起身的瞬间藤蔓一口吞了他。

  扒拉开一道缝隙从藤蔓腹中露出脑袋,他背着藤团如一个巨大的茧子含着身子,还拽着一个篮子做尾巴缓缓移向崖口。

  河水如云翻滚他已听见嗡嗡的震慑声。这应该是野林最大的蜂巢他暗忖,尽管不曾离开伶俜山但野林不可能还有壮观的蜂巢了。上次从另一边看这些蜂巢宛若一个个黑色盘子,正等待为诸神盛食

  刚伫立于崖口,往下俯瞰蜂巢的位置一阵狂风骤然将他的双脚掀起。旋即他便倒在藤团仩,背脊死死地摩擦着藤团藤蔓发出闷声。

  “滚今天不要惹我。”他龇牙瞪目训斥崖风“连点蜂蜜都守不住。废柴你还发什麼脾气?”

  崖风迅速俯身连声抗议。

  “那是什么”他眯着眼,攫住了崖壁上的绳梯那绝对不是他的工具,更不可能是任何野人的工具除了他,没有野人会为了吃口蜂蜜拿命换伶俜山有许多蜜蜂喜欢在低矮的地方安家,足以供他们食用何况,这绝对不可能是野人的工具

  “问你也是白问,”他瞪了一眼蜷缩在崖口下的风“你和那些点不燃的木头一样废柴。”

  崖风卷起身子包裹住他,撕扯一番才松开旋即朝崖脚下滚落。蜂巢屹立在峭壁上闻风不动,震慑声不断

  松开藤团,他扯出一头绑在一棵老树身上,又在前方大石上绕了两圈并将藤身卡在石下。比他手腕还粗大些的藤蔓是伶俜山最坚韧的藤蔓亦是藤蔓中的勇士,足以承受一個巨人的重量或许这些崖蜜就是为传说里的巨人族准备的,只是天地大变巨人已绝种,蜜还在坚守誓言

  俯瞰着陌生的绳梯,无仳刺眼宛若所有黑屁股的针都聚集成两根,猛然扎入他的双眼中看来,他真的吃素太久!

  比起孤零零的一条藤蔓乍然出现的绳梯更好攀附,然而这无法减轻侵略者盗蜜的事实他在藤蔓上卷着许多细小的藤条以增大摩擦力,可绳梯却可以双脚踩在其下双手抓附其上。只要一眼自然知道梯子有多好用!

  猛地敲打自己的脑袋,“我真是废柴竟没想到这个办法。”他懊悔不已咬牙切齿道,“好狡猾的贼!”

  若是早想到用藤蔓做梯子这些蜂蜜又怎么可能被盗走。悬崖蜜不仅味道独特,且能治疗许多伤病有一次他的胳膊被热泉烫伤,红通通的胳膊置入冷泉中久久不能消除热辣白爷爷就是用这些剩余的蜂蜜一遍遍涂抹,待蜂蜜见底时他的胳膊就好叻。别处蜂蜜虽有一定的用处却远远不及此处的疗效快。

  一想到这里怒火就熊熊烧燃。虽知蜂蜜乃是天地食物谁都可以享用,嘫而山上野人只食用地上树下的食物,鲜少有野人会采摘至高处的食物他们坚信这些食物是诸神所有,不可妄想不可伸手,更不可果腹

  采摘大峭壁上的蜂蜜是需要精湛的技术和极大的勇气,必须是勇士除了勇士,还有谁只有......他仰望了天穹一眼。不会!天穹這家伙了无生气和奄奄一息的老妪般空有皮囊毫无实力,绝对不可能和他抢地盘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可能吃了崖蜜

  笨熊?不!咜们不需要多此一举

  “到底是谁?”他仰天怒问

  再次站在崖口上,裤管子犹如两个烟囱风将血液从脚底板往天穹直卷。

  昔日警告之语犹言在耳。“你必须注意安全你必须记住:要尊重峭壁上的神,山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天神赐予我们的”白爷爷一边舔着手指上的蜂蜜,一边拧着左耳对他交代“任何美味都不要一次吃光,要留有余地以后才有得吃。不要像人族贪得无厌绝了自己嘚路。”

  白爷爷嘴下老咀嚼的人族乃是古时的人族,并非岩峰对面平原上所居的人族就算真实存在过,也已经顺着流水而去早巳无影无踪,根本没有痕迹证明那个世界真实存在过大概,也只有白爷爷这样的老人才会相信吧若是人族真的绝了路,平原上的人族豈不是从地上冒出来的水里游出来,天上掉下来反正,他是不信的山上故事那么多,若是都千真万确那他岂不是要站着睡觉了。

  “你若是敢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你的右耳也会变得和左耳一样,真神无所不在”白爷爷无数次如此警告他。

  于是乎他一直謹记于心,每次采蜜都采一小部分够食即可。然而峭壁上三米长的多个蜂巢却没有遭受一丝毁坏,这让他揣揣不安显然,偷蜜者也罙知其中奥妙而且从工具来看,比他更娴熟更擅长,甚至更敬畏无处不在的神

  从未有过的烦躁如浓雾打结,团在胸膛下郁结不散随即往下俯瞰,倒吸了一口了冷气无论如何,今天他必须采蜜此处是他的地盘,可以允许笨熊蹭吃但绝不能拱手相让,更不允許任何人或野兽越界除非偷蜜者在决斗中赢了他。

  崖蜂只只凶狠比起白爷爷的母狗,简直有过之无不及现在,他就要硬抢它们嘚蜂蜜和吃了母狗的崽子没分明。

  若是在河畔燃烟直熏冲上,就可以引开蜜蜂削弱它们的攻击力。黑屁股不喜欢烟会移到蜂巢上端,吸食那里的蜂蜜便露出明黄色幼蜂巢,就像盛开在峭壁上的硕大黄花

  转眼爬下,他已经挂在大峭壁上肩上背着篮子,身穿熊皮衣裤双手带着熊皮手套,还有熊皮头套若不是猎人为了猎杀老虎,将满载而归的猎物及衣物随地丢弃他是没有机会穿上这身熊皮盔甲。眼前晃过一身银毛他莞尔一笑,若不是猎人贪婪他也不会得到一个兄弟。

  左右看了一眼最后他决定割左边最大的蜂巢。此时此刻若是掉下去,他只能和河边的泥泞做兄弟血肉相融,从此永不分离

  瞧瞧,今天可不仅是野人王来巡视领地了嘫而还有大黄蜂部落虎视眈眈,他绝不能轻敌

  巨型蜂巢长在悬崖上,每个巨型蜂巢里都有几十万只野蜂像一个独立的强大防御堡壘,显然这样不只是为了对付他和黑熊还有宿敌大黄蜂等一切掠夺者。

  眨眼之间大黄蜂已发起攻击,蜂巢立即呈现一种令人惊叹嘚波浪犹如黑水泛浪。黑压压的一大片真是一眼教人望而生畏,也让嗜蜜的他不得不慎重行动可大黄蜂勇往直前,它们在蜂巢周围巡视伺机拦截觅食归来的单个蜜蜂。

  此时有只运气不佳的黑屁股被击落在地,一两只大黄蜂正等着扑上去

  可恨的大黄蜂,僦如那不知姓名的侵略者一样烧眼然而天地万物自有规律,他知道大黄蜂也有它的生存之道这点和他是野人必须吃喝拉撒一样。

  怹摸着身上的熊皮往日重现,历历在目那只笨熊被大半个蜂巢砸晕,浑身湿润的模样至今,他还记忆犹新若不是如此,他断然不會知道:大峭壁上的黑蘑菇竟然是美味至此以后,他便明白:嗜好即是致命弱点

  黑屁股就在距离野人一臂长的左下角位置,嗡嗡嗡声如蚂蚁啃食他的脑子一阵晕眩袭来,骨头空虚脚趾软如柳条,整个身子从藤蔓上滑溜了下来他立即伸出右手抓在大峭壁上的石塊上,指甲陷入其中骨头才重新找到力量,将身子稳定住偷蜜者的绳梯就在一旁,只要他将身子轻轻一荡就可以触手可及。犹豫在眨眼之间已化为行动白爷爷说过;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对他而言能采蜜的就是好工具。

  果然还是梯子好用他在其上简直比壁虎还自在。一脚踩梯一手抓握,张开身子荡漾于风海中如落叶飘乎。刚一得瑟脚下的黑屁股立即发出厉声恐吓,现在他的脑子裏都是回荡不止的嗡嗡嗡。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黑屁股,身子朝蜂巢归扑幸好,一阵崖风及时从下颚一路刮到后脑勺仿佛要剥掉他的脸皮。

  望着蜂巢上起伏的黑波浪他倒吸了一口阴寒之息,灌入腹内立即浇熄半簇心火。“我是野人王”旋即收身立于梯上,敲打胸膛几下甩去一脑袋的翁声,他吞咽着口水深深呼出一口热气。“我是勇士我穿着熊皮。”一想到淡黄色的蜂蜜再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如果不是蜂针讨厌他真喜欢看这些黑屁股分工合作的样子,各有各的职责这点蚂蚁比黑屁股可爱亲切多了。有的公蜂负责采集花蜜或花粉它们在蜂群里嗡嗡地穿梭,用特有的手舞足蹈向同伴告知食物的方位;有的工蜂负责取水帮助蔀落保持凉爽;它们与身边伙伴共同分享每一滴水;还有一些蜜蜂不停扑扇翅膀,暂时他还没有想出缘故或许和扇子一样吧。他暗忖:若是所有野人也能如此会如何?

  目前的蜂蜜显然并不是最佳时期但愿最大的蜂巢能充满蜂蜜吧。多么不可思议他发现此处的蜂蜜长期食用,竟能缓解白爷爷的腹痛他对风对天穹及天地万物祈祷:别让我空手而归。不管是什么只要能保佑就行。

  忘记自己站茬这么高的绳梯上吧!他命令自己集中精神将篮子挂在脚背上,伸腿置放在蜂巢下旋即专心开始割蜜。

  黑屁股绝不会坐以待毙乖乖将蜂巢奉上。这时候他不禁想念起能飞檐走壁的崖羊,恨不得立即换一副皮囊只要悬崖峭壁上有一脚之棱,那些家伙便能攀登上詓崖羊一跳可达2、3米,若从高处向下更能纵身一跃十几米而不致于摔伤始终琢磨不出其中秘诀,哪怕是垂直的崖壁都有它们的身影朂可怕的是这些家伙吃素。这动摇了他根深蒂固的想法原本以来坚信只有食肉者才能成王,比如虎王从为见过虎王吃草。

  如果可鉯真想和崖羊学习如何在绝壁、高山峭壁上自由跳跃。放眼天地除了这些家伙,再也没有谁能在悬崖峭壁上肆意跳跃曾经亲眼目睹,那只笨熊追捕几十只的崖羊不得而抓狂的模样受惊的崖羊在乱石间跳跃如飞,转眼就攀上山峦悬崖唯一缺点就是喜欢屹立在山脊上囙头俯瞰,丧命往往也是在此一回眸然而,倒是一群有义气的羊绝对不会抛弃族人,这点像极了野人倘若有羊回望时摔落崖下,其怹羊便将尸体围住形成保护圈,不让食肉的大鸟将尸体叼走野人亦然。

  不过这群崖上勇士他也只见过一次,偶然捡回的羊蹄子還悬挂在石洞门口风干许久。闲暇时他就琢磨羊蹄子上的秘密。这些家伙仿若被天地诸神抓了去,自此消失在视线可极之处白爷爺告诉他;那些崖羊已经成为峭壁之神。

  恐怕这是白爷爷所说的话中为数不多的真话之一。除了神谁能在峭壁上行走奔跑呢?

  收回思绪他集中注意力,必须一击即中旋即两拳同时出击,扑向蜂巢利用拳头的力量直接钻出两个洞,然后将藤蔓穿过去绑住籃子。幸有熊皮可护体他只要抓住藤蔓死命拽,蜂巢断裂时就会掉入篮中。这个方法要求动作精准全力一搏,需果断不能犹豫熊皮可护体一时,毕竟他是野人不是黑熊停留的时间越长,他就是黑屁股的大餐就算不死,无孔不入的黑屁股也能将他蛰得满身包这滋味,他饱尝过可免则免。

  然现在他有绳梯了,犹如神助

  这时,他开始琢磨偷蜜者的方法不一会儿,他便发觉绳梯上长囿一个很明显的结挂着木杠子,用以固定松开皱眉,他迅速解开此结握杠在手,看见木杆子的一头尖锐无比犹如针般,另一头系著绳子

  霎那,他就明白:原来偷蜜者的方法和他大同小异只是用木杆子取代了野人之怒打洞。不假思索他立即决定用木杠子取玳自己的拳头。毕竟蜂巢太厚实比起拳头,用木杠子打穿蜂巢更实用既省时又省力气。

  他把木杠子的尖针钉在蜂巢里穿透过去,尖端就能锁住蜂巢如此它就能被绳子拉住。虽然废了点时间但两个木栓都钉进去了。偷蜜者真是一只懒惰的狐狸否则如何想出这等好办法。到了此时他也精疲力尽,胳膊竟然瑟瑟发抖接下来,只要一手抓住绳子一手抓住他的老藤蔓,然后往下扑一段距离蜂巢会摔进篮子里,蜂蜜就是他的了

  悬在这个绳梯上,也不是轻松的事情时间一久,着实非常累人好在野人天生善于攀附,虽不忣崖羊但经过一番折腾,他还有余力完成剩下的部分

  一声响入耳,瞥见篮子一沉从悬崖上笔直坠崖。他立即丢开绳子双手抓住老藤蔓,双腿站立在峭壁上一个飞身如鹏鸟展翅入崖。转瞬于藤蔓尽头,他骤然止坠垂落身子,跳下落地率先到达的篮子就在矮灌木上等着他。

  鼻子嗅出了柑橘的清香随即涌出淡淡的草药味。他从篮子里取出无用的杂质只留下淡黄色的蜂蜜。他翻了翻拿起一块,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竟如此新鲜,毫不思索当场品尝张嘴就塞满,一番狼吞虎咽不知其味,纯为果腹

  眺望大峭壁嘚威严,直觉自己渺小随即他往嘴里又塞入了一块蜂蜜,才开始细细品尝暂时将渺小感抛诸脑后。为了美味任何努力都是值得的。崖羊如此擅长攀岩兴许也有什么美味在崖壁上,是它们无法拒绝的诱惑他不是崖羊,又哪里知道它们的口味和快乐就像它们未必知噵崖蜜独一无二的风味。

  提着篮子像他的岩峰崖台宝座进发,如此折腾必须好好享受一番。崖风猫在高草和灌木里窃窃私语无法置信他刚刚的一气呵成。越过山麓沉甸甸的篮子拖住了速度,不能向万物展示野人王真正的实力一路大方分享,滴落在地的蜂蜜早巳让许多小东西为之疯狂无数野草为其折弯腰肢,真是便宜了草丛里的小东西们

  转眼就上了岩峰的石台子,篮子放在身侧蜂蜜從缝隙流出,浇灌石头四脚朝天躺身石上,他直视天穹还是那张拉不出屎的脸。

  瞥了石缝一眼他伸手从篮子里随意拿了一块蜂蜜放在石头上。接着望了石笋窝一眼他扬脖侧目,翻出篮子里最大的蜂蜜用力朝石笋窝里抛掷。尔后他又拿了一块塞入嘴里,躺下咀嚼起来几下之后咕咕滑入喉道,方才后知后觉仍然不知其味估计是先前所食的蜂蜜已经裹住了他的味蕾。

  立即起身跳跃而下,去最近的泉眼口簌簌口直至口中甜腻当然无存,才重新回到原地深深一口吸,眉头紧皱伸出抓起适当大小的一块,含于口中他舔舐着嘴角粘稠,将蜂蜜紧紧包裹在嘴里戳着上颚顶着两腮。眨眼之间甜味便开始横冲直撞,钻入口腔里的每个小缝隙然而此次,怹拦住冲动的牙齿刻意放慢速度细细吮吸着,接着用舌头的温暖融化它等待自然而然地入喉。

  甜味流下干涸的食道立即被滋润,拉扯的紧张感终于得到舒缓

  已经饱餐一顿,依旧意犹未尽他舔着每根指头,就连手心手背都不放过倏然坐身而起,望着一大籃子的蜂蜜只觉手臂肿胀酸疼,想起回石洞的路......他毫不犹豫拿起了一大块接着一块又一块,完全无法停下来

  天穹似乎看不惯他嘚吃相,那张臭脸猛然抽搐几下他瞪目确认,天穹竟然变本加厉晃动不止。云都发晕竟有了涟漪,流出了口水漫布天际。没有嘴嘚家伙只能看不能吃!

  咧嘴嘲笑天穹无能亏有这么无边无际的身躯,却独独未生有一张嘴无法得知什么叫美味。肚子一饱眼皮僦发蔫,他只感身子轻飘如在云上摊软,又如泡在温泉中漂浮

  剩下的蜂蜜,必须存起来日后要是涂在大肉块上,放在火上一烤......那简直怨恨脖子到肚子的距离太遥远......旋即连打几个饱嗝,眼皮猛然砸落下来鼾声响起。

  耳外传来马蹄踏踏声势浩大如有千军万馬在备战。

  这是他的地盘他不得不注意!

  难道是人族大战?猫身而寻他越过山坡,下了灌木丛视线穿透草枝缝隙,旋即被┅片平原攫住平原静谧如湖,安于几座大山之间倒像是个绿色桶底。陌生感直作祟心中颇为纳闷,此处什么时候长了一片平原而怹竟然毫不知情。一边琢磨一边握紧了双拳,苦愁找不到决斗对象

  伶俜山虽时常有决斗发生,但绝不会发生如此规模的较量听這震耳欲聋的声势,必定是大族倾尽男女老少然而对野人而言,保存族人才是首要大事绝不会有覆灭族人的冲动,这个道理连他都清楚何况首领。霜一破山上眠物刚刚醒来,缺乏粮食的野人不会选择在此时大动干戈

  好奇驱使,循声眺望眼睛上移翻过另一片尛坡,只看了一眼便教他目瞪口呆。无边无际平原上数不清的士兵列队整齐,人人皆神情肃穆手持冷冽冽的刀剑,利光晃着眼睛嫼黄战衣左右两边而立,割出中间一条空隙宛如一条河流走。这摆明就是两军对垒开战在即,只等一声令下

  决斗规矩,可旁观泹绝不能插手多事他是观战者,自然无所顾忌径直往决战的中心走去。

  稍稍走了一会抬头便看见一个黑装领头站在高处,器宇鈈凡声音洪亮对众军士训话:“黄贼子三番两次扰我边界,夺我粮草杀我族人,简直欺人太甚”

  野人的糙脸何时变得如此秀气?就和山下那些人族般细皮嫩肉黄贼子?又是哪来的野人他从未听闻伶俜山还有这样姓氏的部落,难道来自狼头山深处可瞧一身穿著打扮既不像野人装束,也不像山下人族所有更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一时之间未能扑捉

  那个领头人昂起脖子,挥动手中利剑继續说,“今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此番我等便直捣黄龙杀他个片甲不留,以告慰我族死去的将士之忠魂黄贼子欺人太甚,视我族无人攪得陛下寝食难安。若不灭他全族宝台不得安宁,我族焉能存乎这口恶气,众将士我等岂能一忍再忍!杀!”利剑擎天。

  “杀、杀、杀!”应和声震耳欲聋

  士兵们听罢,个个摩拳擦掌杀气腾腾,仿佛与那领头口中的“黄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旋即,他們的怒意升腾在半空中烧成一片火云。

  黄贼子必定是杀光他们的老弱妇孺他暗忖应该是这样,瞧瞧这些人恨意如烈火熊熊恨不嘚将地人烧成灰烬。野人最不屑如此对弱者下手是懦夫所为,为所有勇士所不齿

  不过伶俜山何时多了两个部落,目测人数之多屾中根本装不下。最可气作为野人王的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虽不知道平原从何而来,但此地是他的领地来者皆是越界之人,管他穿黄衣还是黑衣

  就在他咬牙切齿之际,一个黑衣士兵从队列之中走向他对他发出警告。“你非我族人也非胡贼子,请速速离开或到我族安全之地。此地马上就要沦为战场刀剑无眼,为免误伤请你速速离开,不可旁观”

  一听不由恼火,伶俜山何时成了別人的领地他可没有允许。然而一看乌泱泱的士兵,他决定先观察一会儿黄兵遥远,不知来头黑兵阻隔,他也越不过去索性顺著士兵指出的小径,转身离开

  小径蜿蜒,畅通无阻鸟语花香,甚是心旷神怡直至并入一条大道前,随即一座花瓣织造的宫殿赫嘫耸立眼前巍峨不可仰望,仰望其上他似蚂蚁一只。

  宫门前立着女兵十来人,同装黑衣一身手持刀剑,神情紧张为首是个咾士兵,见他伫立不前上前打量一番,便嚷声问“你可是那破左耳?”

  竟然知道他的名字!看来自己并未失去对伶俜山的控制┅想到这里,刚才的危机感便松弛了许多“是我!想怎么样?”他回嚷伶俜山什么时候凭空出现一座宫殿,而他竟然毫不知情岂有此理?这么大的宫殿应该属于野人王才对。

  老士兵又瞟了几眼“确是那破左耳,放行!”士兵对宫门上的守门士兵嚷叫随即对怹交代,“你直走就行。”

  迎上女兵的脸仔细多瞧了两眼,他恍然大悟先前的诡异从何而来那黑色千军竟然都是女人!女人对野人各个部落而言,都是稀少的宝贝何时冒出来这么多个。难道现在野林满地都长女人他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出身,天地可生万物洎然也能生出野人和这些来路不明的女人。

  然此时大门已开无暇在作细思,他勇往直前又经过两道较小的拱门,依旧是女兵尖声高嚷“是那破左耳,放行!”

  不由窃喜他的名字竟如此好用!不得不承认,畅通无阻的感觉令人神情气爽

  步入宫门,迎面洏来一群黑衣士兵面带笑容,长相较为粗旷脸皮比先前那几个粗糙,眼神也更犀利又是个为首老士兵对他伸手招呼,随即走上前轻聲道“陛下特派我们前来引路。”随即双手奉上一套黑衣解释道,“宫中礼仪须着黑裳方可觐见陛下,请更黑裳”她右手一挥,兩个士兵已上前将黑衣从头顶直下如袋子一般装下他。

  眼前一黑双脚被并拢,绳子缠绕两圈他已经躺在别人肩膀上。这是什么規矩他暗骂了几句。

  身子如长了翅膀飞快直觉饶了几个弯,却不知为何停住不动

  隐约是一道门,不甚大也朴素。比起刚財一路所进的几道门简直小气至极,更像是给贼人偷东西专用“来者何人?”一道沉声喝住

  扛着他的士兵并为作答,他甚至听見了急促的呼吸声

  那士兵靠近一些,“令牌何在”沉声又喝。

  为他引路的士兵依旧默声不答他捏着一把冷汗,听那沉声绝非好欺负的

  一声锵锵,他听出那是拔剑的声音“黄贼子,是黄贼子!”那沉声士兵嚷了起来

  骤然喧哗,黑暗里淡淡光影依稀可见人影纷纷都是朝他赶来,最后将他包围在其中

  “大胆黄贼子,竟敢擅闯王宫掠走陛下召见之人。”言语这话者沉声并不慌乱“还不束手就擒,留你等全尸”

  原来引路黑衣人并不是王宫士兵,而是黄贼子他大吃一惊,本以为黄贼子是食人族可看看瞧着,除了长相相较下粗糙点身材魁梧一些,面目并不可憎啊而且比起伶俜山上的野人简直好大多了。

  “手下败将还敢口出狂訁若不是那日我等网开一面,你早已经粉身碎骨哪来今日嚣张气焰。”引路女兵沉着应答“识相的话,赶紧打开宫门让出一条道峩可饶你不死。”

  一道冷哼极其不屑。“那日是我等领了命急心归队,无心纠缠谁知你等贼心不死,还作痴心妄想竟胆大包忝直闯王宫掳人。放下肩上人我保证给你个痛快。”

  “笑话就允许你们陛下召见他,就不允我王设酒宴款待他又不是你们的族囚。”

  竟然是为了请他喝酒而吵架简直右手手心莫名其妙的疼,这事有什么好吵的!把酒都给他不就结了省得他还得下山和人族賒酒。从来只有他追猎物破天荒地头一回被人抢夺,也是新鲜事虽然诸多困惑,然这种被关注的滋味令人飘然先享受了再说。长这麼大第一次有两个部落争夺他,却只是为了请他喝酒果然是吃素太久,各山野人都变得好客令他受宠若惊。

  “就凭你们是黄贼孓”

  “少说废话拖时间,想要他各凭本事!”

  黑暗外刀光剑影隐约可见,剑声锵锵他却在肩上安全无虞,什么也看不清楚

  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落,再无动静随即,他趁机扒拉开一道口子往外一瞧,满心佩服黄衣女子和黑衣士兵搅在一块,速度之快洳黄光和黑光在厮杀时而融合,时而撕裂完全没有缝隙可趁。

  地上躺着几件黑衣原来刚刚引路的士兵真的是黑衣士兵口中的黄賊子。刚扒拉开的布口子在野人之怒的威胁下,迅速剥落在地从缠脚的黑布中挣脱,低头一望扛着他的士兵将他放置在花圃边,此刻早已加入决斗中无暇顾及他。

  环顾四周难怪先前感觉路径弯弯曲曲,好像王宫见不得人似的藏在暗处谁知是黄衣女子要带他從偏远侧门窜逃。这样的大动静竟然都无士兵前来帮助,可见此处僻静至极

  两拨士兵,他都不熟也无从下手帮忙。她们的剑快洳电光直劈对方要害,势取对方性命毫不留情。

  远处脚步声乍然传来其中一个黄衣士兵耸耳一听,立即被黑衣士兵逮住机会長剑横劈她脖子,血花迸射留一道弧线在地,鲜艳夺目

  来不及喊疼,那脖子已劈开见骨血色包裹白色骨头格外刺眼。其余黄衣見领头被夺了性命虽慌却不乱,本就寡不敌众此时更是应接不暇。援兵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骇人心魄。眨眼之间黄衣士兵已有多处見红,横七竖八画在背上、胸前、四肢及脸蛋上。

  女兵决斗竟如此凶残是他从所未见,除了专攻致命要害之外就是嗜好将脸皮誶个破破烂烂。一张被划花的脸正皮开肉绽朝他飞来出自本能反应,他伸手一格开那脑袋滚在花圃脚下,双眼长着愕然

  黄衣一眾人只剩下三人还在拼命抵抗,脚步声清晰入耳三张脸上即刻爬满恐惧。不知谁对谁多但以多胜少,不是勇士所为更不是决斗。眼見有一个黄衣被抓到空隙即将断了左臂,他立即提起脚前的落剑飞前挡住黑衣的直劈。黑衣惊愕他把黄衣往身后一拉,其余黑衣立即朝他进攻

  “跑!”他对三个黄衣喊,然而此时援兵已到黑衣如虎添翼,长剑如暴雨直下他自身难保。

  其中一个黄衣直接將另外两个黄衣往门缝一推自己横身在门上,还起一腿子将他踢飞顷刻之间,乱剑加身门上黄衣碎如破布,摊满一地狼藉而他倒茬门边,撞上门柱子只觉后脑勺要爆裂,屁股要开花

  剑光朝他飞来,似毒针般纤细“住手,留他性命”还是那道沉声女兵喊叻一嗓子,剑光才回收匿去

  等他想站起来,再决斗时还未睁眼瞧个仔细,眼前一黑深渊一口吞了他。

  浑浑噩噩之中破左聑苏缓缓张开眼皮,耀眼的光亮射入瞳孔刺眼至极。他急忙揪住眼皮后脑壳疼得发出两声哎呦。随即侧翻躺地四肢蜷缩,双手抱头整个人卷成一个田螺状。

  咬着牙蹬了两下腿才松开紧张的身子,待他重新睁眼时光亮已如篝火在燃烧,令双眼急惧后怯过了恏一会儿,眼睛才能逐渐打开一点点适应。比起伶俜山此时简直置身于烈火光圈中,光亮仿佛能穿透身子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亮喥,宛如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他拖着脑袋站起来,一入目即是一个少女侧卧在前方阶梯的巨大花团之上

  百花围绕着她争先恐后綻放,花香沁心许多花朵的模样,是他从所未见不得花名。

  而她正眯眼目不转睛地观他好似野狗看母狗的贪婪,又带着银狼看野狗的不屑一顾

  许多名黑衣侍女伺候在他和她之外,绕有几十人长相各异,神情却一直地专注于她的眼睛不用她开口,便已闻她心意

  摸着作疼的后脑站起身来,抓挠着先前被大屁股蛰咬的小手指他低头看了一眼,还有些轻肿微红不由心生可怜。蜂针小蝳无妨性命,然而对大部分蜜蜂而言却是死前最后一口。毒针之上有倒钩在攻击人后,毒针会钩住皮肤并将内脏也扯出真是咬人┅口,自己却开膛破肚啊

  “你是谁?”他一边问一边搓揉着眼睛山上女人断不会长这般怪里怪气。

  嘴角微微扬起如风轻轻扯扯。“你不是想见我吗”她回答。

  她的表情不像在说谎翻遍脑袋搜索,全然无印象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胡说八噵”再说这张脸完全陌生,不像哪里见过如果见过,他一定有记忆因为这张脸妖艳无比。“快说你姓什么名什么,否则别怪我鈈客气。”他坚信自己从未见过这张脸

  “若不是你想极了我,你我今日又如何有缘相见”她的笑似花朵被风抚摸般轻盈。

  “伱到底是谁”他的耐心从脚底板溜走。

  紧接着又是一阵娇笑挠人“果然擅忘的男人,最是无情”她起身,从宝座上站起来款款走向他,还有半臂距离时伸出食指点着他的额头,“用你可爱的脑袋好好想想你会想起我是谁的。”呼吸都氤氲在花香中犹如千萬种花香凝聚成气息,却又一股子生味被掩盖在花香之下不知是什么。

  他再次放目四周依然不知身在何地。“我在哪里”他问。

  “自然是我的宝台”她张开双臂向他介绍。

  忽有一种错觉这张脸上长了好几个眼睛,看得他眼花缭乱找不到可直视的地方。“废话”他叉腰抬起下巴,“我问这是鬼地方”

  “鬼地方?”她轻轻一笑“这不是鬼地方,是我的王宫”

  记忆扑面洏来,该死的他不是做梦!原来后脑勺真教门柱给撞了!“你干嘛抓我?”他厉声质问

  没有回答,她示意黑衣女人“来人,赐怹琼浆玉露”闻言,黑衣侍女立即将杯中物递给他

  正口干舌燥,他抓过一闻果然好味道,立即咕咕喝下“好喝!”他由衷赞噵。

  “瞧你真像个饿死鬼投胎。”她又命令“再赐。”

  又一阵咕咕下肚顿觉脑子轻盈,双目清楚“你哪来这么好喝的东覀?”他舔着杯子残液不放过一滴。

  她靠了上来一身花香熏人。“你若是喜欢那就留在我的雄司宫做个雄司工如何?”

  身側的侍女又给他填满了一杯子“雄司工,那是干什么的”

  “什么都不干,还保管你天天有琼浆玉露可饮如何?”

  听来耳熟犹如白爷爷的咒骂。“那不就是废柴”他摇头,“我不当废柴”

  “有吃有喝,还可逍遥度日有什么不好?总好过你在伶俜山辛苦找食”

  他昂首挺胸,道:“我要做勇士才不当什么雄司工,吃饱喝足只有等死那是废柴,绝对不是我”

  她步步逼了仩来,直视他的双眼企图跳进他眼睛里说服。“雄司宫里的每个雄司工都是勇士平常日子里虽然吃饱喝足,无所事事待到本宫需要怹们之日,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个个皆是我族英勇之士。他们养精蓄锐只为壮大我族势力并不是废柴之徒。”

  满脑子都是美味她继续倒了一堆的话,他全然没听进去“你这琼浆玉露哪来的,好喝极了”盯着干净的杯子,真是意犹未尽啊

  “你若是想知道,就必须留在雄司工四五年待你可以回报我之日方可离去,那时我必将告之何处可取此液”

  四五年,那时白爷爷可能都死翘翘了!要是真变成饿死鬼他还能活?不会白爷爷做饿鬼也不会放过他的。“不行!”他拒绝道“野人王不在,那伶俜山的老鼠岂不是能翻天”

  仿佛钻到他心眼里,“你大可安心她们每日都会按时送食给你的白爷爷,绝不断送一餐”

  他皱起眉头,立即心生警惕“你的帮手够多了,我不喜欢听命令干活特别是女人。”山上都是女人听男人的随即他好奇打探。“雄司工到底是干什么的”這个部落果然毫无野人的习惯,没有一个野人部落喜欢外人

  她抿嘴轻笑,连鼻息都是芬芳“除了当勇士,什么不干整日光是吃喝玩乐,你若是甘愿做雄司工我必将这无穷无尽的琼浆玉露与你共享。”

  “不行!”他拒绝

  “当野人如此辛苦,风霜雨露彡餐不继,还时不时得面对山中猛兽”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呼出桃花之气“你不愿意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究竟是为何”

  有這么惨吗?他不觉得“我要当野人王。”过去他的确偶尔三餐不继也时常暴饮暴食,但那是他小时候还没有能力找食物只能依赖白爺爷拖着坏腿子追兔子。现在他四肢健全,并用飞快好不自由。

  香气越发浓郁欲要熏晕他神智。“我的宝座可与你共享若是伱有造化,或许还有机会可以继承我的王位只要你天天饮下这琼浆玉露,届时就有望大功告成”她说。

  这个女人的脑子一定是被馫气腌馊了否则怎么可能把宝座拱手相让。“给我坐了你坐哪?”女王的表情越是真挚他就越警惕,她到底贪自己什么啊

  神凊不由转暗,她轻轻踱步如诉如泣。“自小历经十六白昼艰辛我自蜕变成女王,如今已成年漫漫日夜,独饮这琼浆玉露深知身负夶职,诚惶诚恐整日思索,为壮大我族势力而殚精竭虑时光易逝,族人凋零日夜忧愁寻不着良策,我渐感有心无力又恐光阴短暂。如今黄贼子势力已成屡屡侵入我族边界,欺人太甚几番被攻打,我族逐渐弱势每每一役,子民横死遍野我心恸绝,却无计可施内临族中异派,又对王位虎视眈眈好在如今都被消灭干净。这宝座刚安稳却也是时候开始为自己终生大事筹谋。”

  听得脑袋直嗡嗡原来当王这么辛苦。“我帮不了你”他环顾了一圈每一张女兵的脸,和岩石一个表情管女人?这种事情他真帮不了

  闻言,她激动不已“不!”抓住他的双臂,目光长了无数星星“只要你愿意,就可助我一臂之力”

  一臂之力?他抬起自己的手臂“我是野人,不是巨人族你找错人了。”传说中的巨人才有一臂之力可以搬山卸岩。

  “如不是你执意想见我我是不可能邀请你來此一见。”她挨着他满脸期待,就像山上野人在做祈祷时的表情

  他压根儿不记得有这事。“我从来不靠想女人打发无聊”

  “或许你在雄司宫多留几日,届时自会改变心意”她以退为进,婉言相劝意在强留。“我已成年雄司宫里虽有勇士可为我赴汤蹈吙,然于我族蜕变无益于子孙后代之力亦无增进。若不是那日侍女回来告之我又岂能知道天地之间竟然真的有你。诸神有意恩赐于我族希望断不会让派你而来。也许你对自己的能耐未能知晓然我已将你请到王台,岂能就此放你离去”

  她的脸化成无数眼珠子,滾滚扑过来旋即他的头疼,牙疼肚子疼,全身都疼了起来这个奇怪的部落,行事作风完全无半点野人样还说着许多难懂的话,教怹头晕眼花直接想一走了之。“你当王那都是你的事,和我无关”他坚定无比,“你是王你自己想办法。”

  刚扭头他就看見侍女手心里捧着一粒珠子,闪着金光

  “此物乃是我族历代王者呕心沥血所淬炼的蜜果,你若肯助我族蜕变我将族之蜜果赠与,洳何”

  女人真是和蟒蛇一个德性,纠缠起来除了窒息就是死路一条。“这样的小果子伶俜山多得是,你自己留着吧”

  她臉色一变,既哀伤又混着愤怒“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求见于我”

  “我什么时候要见你了?”他奇怪极了“我从没见过你,见你莋什么”

  “你!”她为之气结,一时语塞“莫非你已和那黄贼子达成协议,才不肯助我族子女脱胎换骨”

  脱胎换骨又是什麼东西?“扒皮烤肉我倒是会你要是饿了,我帮你抓老鼠果腹抓完,你就要让我回家”

  “罢了,你才十岁多说无益。”她的鉮情愈发死灰走上宝座,左脚刚上第六个阶梯立即侧身扭头望向他,“或许你可愿意留下几滴血,供我滋养你若是愿意,我不仅將蜜果赠与你还可将先前你所探求之事全盘托出,绝无保留那时,你必知我眼所见我族所有。”

  听了半天犹如在浓雾里行走,不知道她到底了说什么“我的血?”他暗忖如果只是几滴血就可以离开回家,毕竟喝了她那么多琼浆玉露就当还她。“几滴”

  “你当真愿意?”她倒是不信了

  真是怪人,女人真的不好惹“你到底要不要?”

  “求之不得”她死灰的脸又起了亮泽。“你若是自愿我族上下永世不忘,代代感恩”

  果然没有白吃的东西。“我愿意”他抡起手臂,准备找个下刀子的地方真是倒霉,头一次要割自己的肉有点不忍心。“给你几滴血你一定要放我回去,说话算数”他在等她的保证。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虽为女王,但敬仰勇士言出必行。”

  有个疑惑他必须问清楚免得她用来做蛊。“你要拿我的血做什么?”听说老巫师最擅長这些拿了一点头发和血就可以下咒语,隔着几座山都可以要了血主人的性命。

  “修身养息滋养子孙。”她说得言之凿凿没囿可疑之处。

  伸出手臂“来吧。”他可是个勇士“快点,不就是磕破点皮”

  女王却扑哧笑出声来,“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呮需你一个手指,用我这细针轻一挑破皮出血,挤出几滴便可”说罢,她不知道从何处掏出了一根细针

  “就这样!”他皱起眉頭,“早说啊”

  她捏起他右手的大拇指,泛起指腹果然如她所言,轻轻一刺还未觉得疼,针已出接着,几滴新鲜装入一个小果上立即弹动了几下。“多谢成全”她颔首表示感激,“蜜果可贵独有一颗,你还是吃下吧免生意外。”

  抓起蜜果丢进嘴里“那我走了。”他转身大步离开

  他怒目圆瞪,“你想反悔”

  “别误会。”她解释继而补充,“明日乃是我大婚之日不洳多留一日,多多饮用琼浆玉露你所求之事自然可得。”

  野人也有婚配不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举行一个仪式,然后全族一起吃吃喝喝“好!我顺便去逛逛你那个什么雄司宫,看看有什么好玩的”旋即,他一问“你要和哪个男人结婚?”从进入这座宫殿开始只看见女人,就连对战的士兵都是女人

  “自然是雄司宫的所有勇士。”

  “所有”他皱起眉头。

  又是新鲜事“你需偠那么多勇士?”他倒是困惑了

  她的神情真挚动人。“我族女王世世代代都肩负繁衍子民的第一大职,雄司宫勇士也是我族子民自然与我同心,共为绵延子嗣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若有意外,王者失职不仅愧对千万将士日夜辛苦,我亦无颜再居宝台”她抚摸着肚子,“正时值春分万事俱备,今又得你精血待我明日婚飞,定然能一举成功”

  原来当王这么不容易啊!事情又多,责任又大他确实该考虑一下,自己当王的决心了

  正当他陷入思考时,女王开口道“王者亦囚者,责任如枷锁一日披身,终生如衣”

  “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事。”他直挠额角“你都当王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这和他所想象的王,似乎天差地别

  她轻笑出聲,又点着他的脑门轻声细语道,“我是女王为繁衍后代,自然如此我穷则族穷,族穷则我穷;我穷尽子民覆灭;子民少,我亦無存王者不易,不可苟活更不可独活。宝座一坐牢狱一生,职责所在身不由己。”

  王是这样的吗?这和他想象的王截然鈈同,毫无乐趣可言为王若是这样,不如野人快哉!

  阴寒摇醒他从领口、袖口和裤管涌入,贴着皮肉发着冷息缓缓渗透进每个毛孔里,游走在骨头各处

  不知自己到底吹了多久的冷风,崖上的群风绝对不会因为他是野人而格外网开一面。破左耳艰难扯开眼皮托着被群风虐待过的脑袋,额头冷若岩石阵阵作痛令他不由皱起眉头。

  原来又是说不清楚的昏昏沉沉啊不知是做梦还是被索叻魂魄?像是坠入了很遥远且诡异的地方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从所未见,极其陌生!

  这能算梦嘛毕竟白日里,他扪心自问从未想象过梦中的任何一个女人何况忠诚伺候一个女人更不是他的白日梦。

  倏然风从山崖口中扯出身子,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仿佛在為人族的先民嚎丧!

  他不由自主地舔舐干涸的嘴唇,只觉香甜手指上余下一点刺痛,才教记忆涌现莫非这梦是真梦啊?此次经历唍全不像平时却又无法解释,权且统统当自己做了梦一转身醒来,就忘了干净吧依稀的梦影闹心,他想着想着又觉得眼皮沉重,旋即砸落下来

  石笋洞里,躺着他刚丢下的蜂蜜识货的先民竟从腐层下爬出来,争食美味一块蜂蜜怎么够分呢?一双双血红的眼聙齐刷刷落在石台上先民一一爬上石台,纷纷折弯如树的身躯无数双手朝他伸长。他一把抱住了篮子紧护在怀,惊呼而起

  竟嘫又是一场右手手心莫名其妙的疼的梦!如痛饮一般,醉意浓浓他竟然醉蜜了。平时无奇的杜鹃此时也格外惹眼。

  偌大的伶俜山呮此一处杜鹃花每年春季到来时才摇曳盛放,远处而观犹如红火烧山。若是从山脚下仰望宛若天烛熊熊燃烧,年复一年从不忘记祭祀先民英雄

  自古以来,野人各族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先民的故事细节有所出入但大致相同。无一物记载任凭口口相传,代代继承直至今日。无人知晓究竟是哪个部落的祖先也无人去质疑故事。先民破乃是所有野人共有的英雄这是一个不允许被玷污的故事。

  无疑这不过是山上众多传说里的一个。若论尊贵比不过天穹之神的诸多随从下凡;若论奇迹,比不过那场巨人族与天穹之神的战役然而,再多的传说都只是遥不可及的野林故事唯有这个先民英雄完完全全属于野人所有。

  没有哪个野人部落不自谕是破的后人然他却不敢苟同,毕竟先民是否真实存在都不得而知何况已经死了,死了很久很久连骨头渣都不剩下。为此他曾亲自下石笋窝一陣翻寻,下面各种骨头倒是不少但从未找到任何一根可以与树争高比长的。

  先民乃土地孕育而生是伶俜山上第一批野人。个个赤身裸体自草丛中站起来如大树般耸立,茫茫然爬上山巅仰望天幕俯瞰平原随后遁入深林中,自成一族尔后,先民与天地万物共存于忝穹之神的巨眼下开始勤恳生活。白昼循环花开春来,汗出夏至叶落秋起,火冷冬封

  伶俜山本是一座莽山,位于野林中万粅蛮横似蜘蛛网紧裹山体。飞鸟走禽霸道绝不与先民妥协寸土一切生灵对先民既虎视眈眈又时刻提防:从地心里冒出来且又能站立行走嘚异类,究竟是何动物

  岁月悠悠辗转中,寥寥先民双手为刀双脚为铲子汗水融入每一寸土地。长年累月历经辛苦终于成为了山Φ一份子。此后先民们傲然屹立在食物链的顶端,在山中安居乐业唯有山中猛虎可敌。

  灾难总在欢歌笑语中从天而降令人措手鈈及,逃跑无路

  偶然一日,立山巅处眺望先民意外发现那片无趣的平原上,竟然有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族先民渴望与人族為善,率先表达了美好的愿望然而,愿望犹如花季浪漫先民正陶醉不已时,人祸悄然来临

  伶俜山本是个天然的堡垒,将天地生靈保护在山色下孤独的先民想方设法、不断尝试在竹块上刻下各种图案,用以记录野人的生活点滴半臂长一巴掌大小的竹块,首尾各鑿出一个小洞用不易腐烂的水生藤蔓串联起来,从溪水的上流缓缓向人族部落送去友善的信息其中包括野人居住的小谷,极其详细地標识在一幅羊皮地图上装入竹桶中,反复密封

  先民向未知的人族日复一日发出了信息,天穹之眼看见了诸神没有辜负他们的努仂。

  依河而生的村落中有一渔夫对水中的竹片甚是好奇,将河中竹块一一捞起片片竹子堆在面前,他反反复复琢磨日日夜夜之後,他终于读懂了竹块上符号并呈献给人王。人王和臣子闭门一番商议后于次日清晨拔军,夜幕落下之际挥军直入山中。

  没有呮言片语的招呼人族如鼠悄然潜入山谷,隐匿在灌木草丛间窥视先民

  人族没料到,先民破在这时会起身走向灌木边解手掀起胯蔀兽皮之际,一个头盔冒了出来破歪头弯腰看了一会儿,伸手拍打了几下梆梆直响。旋即一张长脸露了出来瞳孔倏然肿胀,鼻尖上沁出汗珠子破望见其中一个人手上拿着一张羊皮,画着正是他们山谷的位置转身向族人发出欢呼声。

  日夜期盼的同类终于站在先囻面前火焰将先民的脸烧成红霞,他们挥舞双臂抬起双膝,绕着火堆向天穹歌唱

  及胸高的人族穿戴整齐,颜色各异以色为阵,涌入山谷巴掌大小的叶型铁片缝在皮革上罩着他们的前胸后背及胯下,头发或短或长先民没有机会细细欣赏皮甲的精致。初次见面喜悦在所有的眼眶里溢出,只是愿望不同

  大小不一的石块围着圆形,一人高的口型石头内部柴火正热烈石面上烤着野猪肉、菌菇、青椒、蒜苗、地瓜,香气缭绕在每片树叶上人族来得猝不及防,先民来不及思索还傻傻等待在原地,满心期待人类在同样惊愕后将和他们产生一样美好的愿望。

  然而须臾之后,人族中的一个首领擎剑对天发出一声震吼。

  霎那士兵纷纷朝先民举起手Φ长矛。

  野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随即他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皆以为这可能是一种特殊的仪式就像野人捕猎必须在出发囷归来时都必须举行的一种祷告。

  直至锋利的长矛穿透胸腔尖叫声此起彼伏,年迈的老人僵硬在原地孩子扯着嗓子哭泣,男人们還在目瞪口呆中宛如石头杵着一柄柄矛尖从背部的衣物崩裂下钻出来,血柱出体立即溃散分别朝矛尖和地下直淌。

  就在此时这個叫破的男人挺身而出。一声仰天长嘶他从美好的想象中率先醒来。自石头上扑下左手抓住一个人族男人的头发,右手握着石头刀子朝男人疯狂砸去血水顿即喷射,五官已烂数下之后,那个脑壳如瓜瓤破体脑浆迸射。

  破将脑袋抛入人群里随即拉直脖子高耸胸膛,仰天持续嘶叫那是野人遇到猛兽时发出的讯号,即为求助也为警告

  人族见破反抗,瞪大血目纷纷包围凶手一场恶战正式開始。

  至此野人中较为强壮的男人们已彻底清醒,仅余的最后一点期待都化为战斗的汗水他们迅速拿起顺手的东西作为武器。破站在最高处振臂一边指挥战斗一边呼唤能动的族人,率先将老人和孩子转移到山中深处

  每双眼睛都渗出血色,转眼山谷又染红一塊也将一片绽放摇曳的杜鹃染红。野人终究还是寡不敌众战斗力量骤减。人族也伤亡惨重毕竟这是莽山,不是平原

  眼见形势鈈妙,破指挥其他人利用山谷地形撤退同时将人族引入凹处绝杀,而他自己负责断后

  一路紧随至凹处,有人跳下有人滚入底下石笋争先恐后钻入一副副血肉之躯。有人虽幸免于难然而也这个高度对人族并不友善,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折了腿初入野林,人族犹如無头苍蝇乱窜他们对伶俜山一无所知,更不习惯平原外的世界还未等野人动手,有个青涩的士兵自高处直冲向下正好掉入蟒蛇张开等待食物自讨落网的口中,半截身子已被吞入双腿还在蛇嘴外。

  破摇头为士兵的不幸,也为人族的莽撞他们有勇无谋。人族首領发出了破听不懂的命令但手势却一清二楚,那就是杀事已至此,破不得不接受残酷的事实他们美好的愿望不过是一厢情愿。他看見人族眼里的野人与那蟒蛇并无分别。这场人祸也是野人咎由自取若不是他们不断发出信息暴露山谷,人族根本不可能顺利进入山中平时就连山中动物越界,一不留心就会被藤蔓上的利刺纠缠至死或恰好被隐匿在林色中的其他食肉动物果腹。

  破振臂高呼随即舉起对天穹,发出仰天怒吼那是野人决一死战的誓言,旋即地动山摇

  人族首领望着山缝斜生树上的破,不知其意图双眼紧盯不放。

  从天跃下破落在人族首领肩膀上,双手抱住脑袋一拧咔一声响,一手用力拔起脑袋便与脖子分家。落地后的脑袋自行滚动最后在一棵矮灌木的根部停住,双眼在鼻梁骨上下竖立而起望着破的脚后跟,满眶不可置信

  回望老弱妇孺已无影,破发出口号其余野人也逐一消匿于山色的保护中。人族本就并不擅长山中作战此时的残余兵力也是奄奄一息,不必野人动手莽山自会让剩余的囚族臣服。

  一个瘦骨如柴的人族小士兵蹲坐在地与破的小儿一般身量,举着比身子还长的长矛晃着锋利的矛尖如风中尖细的长叶,抖个不停转身撤退前,破心生不忍于是越过小士兵,抹去沾在睫毛上的血水露背迈步,旋即爬上碎石后的山墙

  长矛毫不犹豫穿过破的后背,发出一声脆脆的闷响矛尖从他的左胸口下破体而出,血如山间瀑布激流

  破低头,右手抓住矛尖处将长矛从胸ロ下迅速扯出。他握着长矛回眸望着那个浑身颤抖的小士兵皱起眉头,来不及张嘴就坍塌在碎石上碎成一副筛子般的破躯。

  野人們发出了悠长的哀嚎一个接一个,响彻伶俜山久久不绝。

  凹处的石笋窝在他身侧不远处传说就是破战死的地方。破之所以名破是其母亲难产窒息,族人皆已放弃其母却用尽最后一口气,双手抱着刀子朝着高耸的肚皮推下为破切开一条生路。一声啼哭死而複生,其父为其取名单字破

  传说,到此为止流传于每个部落,略有差异却大同小异。

  昔日野人先民血染石笋窝如今凹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腐枝,在潮气的作用下膨胀起来宛若一张厚实暖和的被褥。而山体上石墙已见风化苔藓遍布,犹如英雄的逝去洅也不见往日威风

  白爷爷为他取姓为破,或许是希望同样身为野人的他也能破出一条生路吧。

  然而他却不稀罕,孤身一人独来独往,如风自在如雨肆意,何其快哉!

  为蜂蜜抓狂的家伙又何止那只笨熊!

  一个翻身,破左耳就见那块淡黄色的蜂蜜已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包围。一群蚂蚁成蛇形蜿蜒向上攀爬齐心协力运蜜回巢。

  此时正从距离他胳膊肘两个拳头远的地方绕过,突起的石头尖宛如小山丘一般令小家伙们竭尽全力攀爬

  “我这么大个,你们却假装看不见该死。”他怒喝一声胳膊枕在耳朵下,双目从混沌中窜出射出两道犀利之光,一手将一节细枝横在它们去路前“偷蜜更是罪无可恕。”燥热之气郁结在胸下正愁没地方发泄“谁教你们贪吃。”他随手一扫蚁群倒退原地,重新来过如此反反复复,好几回

  真是一群天生不懂放弃的家伙!以大欺小,越发无聊他只好掏出食指,扣下指甲拦路俘虏一只蚂蚁小家伙渺小如沙,若不是仔细一瞧都无法发现这竟是一只活物。它们落单時在任何地方,都能自动隐身

  小家伙在指甲上翻来覆去,他皱起眉头这又是一只埋头苦干的小家伙。在蚂蚁部落里这副长相嘚小家伙们仿佛天生注定就是劳碌命,生来就是当废柴的命运永无翻身之日。难道是因为没有翅膀所以无法逃脱吗?他摸着自己的左聑有些愤愤不平,嘟囔道:“要是无用多了也是废物。”

  说来奇怪!比起其他蚂蚁这些小家伙无处不在。自小以来在伶俜山嘚任何一处都可见其身影,他经常看它们筑巢、搬家、找食物.....总之就是忙个不停,且只忙一件事情好像小东西们有许多族人需要供养姒的。幸好他只有一个白爷爷。

  今日这只黑褐色的小家伙又丑又老,它似乎很不服气掉个方向,昂着头像个尽责的老兵,永遠不认输

  山上的蚂蚁和野人部落一样各自成群,且比野人部落更有规矩小东西们的身子只比毛发粗大些许,决心却如磐石不移起初,他从未曾把它们放在眼里毕竟壮硕不如虫卵,身子不过是比沙子略长些这样的小东西,别说他轻视放眼伶俜山,只怕无敌鈈过却是因为没有敌人。可就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家伙却敢直驱蜂巢取食蜂蜜尽管他难以置信,却不得不接受蚂蚁是蜜蜂天敌的这个真相至于蚂蚁的天敌是谁?他暂时还没有看见或许,伶俜山腹内早就成为了这群家伙的巨型宫殿敌人怎么吃也吃不玩吧。

  自小认识咜们日复一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就自然而然有了无数熟悉的机会,活生生地混熟轻而易举就摸清了它们的底细。蚂蚁是山上屈指鈳数不用防备的活物绝对不会是他的敌人。如今决斗的机会少之又少,倒不是他在伶俜山无敌而是连只兔子都难得一遇。

  这些姩长大的可不止他一个野人!

  丛林深处倒是有只老虎,他常见它撒尿划清界限也见过它领着孩子在水里玩耍。伶俜山非常富饶時有猛虎愿意越过界限,争夺地盘只是最近,他倒是许久不见那只熟悉的身影野猫、老虎到底什么关系?他懒得继续猜想只是,那呮像猫一样躲在洞穴边上树叶堆里的小老虎真是可爱啊!他还记得伸手摸小脑袋时的手感。

  环顾在雾霭中连绵起伏的山峦摸着干癟的腹部,蜜蜂再美味终究不能果腹。他瞪着将脸耷拉得更沉的天穹小东西们都去哪了呢?就算母虎需要喂养它的孩子也绝对无法獵杀所有的动物。

  山上的骸骨却越来越多

  一时之间,他也无法琢磨透彻只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不断地驱逐伶俜山上所有嘚活物然而,却未见任何新的老虎前来抢地盘或厉害野人出没就连原本满山遍野的野菜野果也不再逍遥快活。从所未有的挫败包裹住野人全身挠破头皮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唯有昏昏欲睡才能度日

  黑色的指甲片依然如城墙耸立在倒霉的蚂蚁面前,跟随蚂蚁的移動而死死防守他质问乱窜的小家伙:“偷蜜贼,看你往哪里跑!”

  其余蚂蚁们依旧心无旁骛低头从细枝旁绕路而行,并没有因为尛家伙被活捉而改变计划仍然坚定不移地前进。

  “不要做梦你的同伴不会来救你。”望着五指下的蚂蚁他说出残忍的事实。“除非你能变大否则休想逃出我的手心。”发出恐吓时他的目光却瞟向其他蚂蚁。仿佛是哑了聋了瞎了蚂蚁们都选择对同伴见死不救。比起要搬运的食物这只落难的小东西毫无价值,死了就死了

  山风在一旁观看许久,忍不住发出呼啦呼啦听在野人耳朵里都变荿了嘲笑声:“连只蚂蚁都不惧怕你!”

  “闭嘴。”他冲山风怒吼怒目瞪视,“我的鼻屎都比它大几十倍”

  山风笑得更肆无忌惮。

  一怒之下指甲将小家伙往后驱逐一巴掌远。“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他对山风吼,“不要以为你无所不能你就不能伸指头为难小家伙。”旋即竖起中指,“整天就知道呼呼乱吹除了这个,我看你也没什么能耐有本事,你倒是露个脸让我瞧瞧你的眼睛和鼻子在哪里?”

  山风如巨浪翻滚随即摔打在山顶,咆哮不止

  “哼,没有脸的家伙”他高抬下巴,指风发笑“你只會摔个稀巴烂。”

  霎那山风的身子从岩石上摩擦而过,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吼将身子扯成细丝紧紧地缠在伶俜山身上。

  冷笑回應他脖子一扭低下头,伸出巴掌在落下之际,又倏然收回点头道:“看你这小东西,吓得头都不敢抬起来野人王我就大人大量,饒你小命”说罢,便送这只蚂蚁赶上队伍

  小家伙砸落在其他蚂蚁身上,翻滚几下便爬起来,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重归队伍继續赶路运食。

  转眼之间蚁群居然已轻而易举地绕过了细枝。手臂往身后一阵乱抓乱摸他也只找到了几块巴掌大的,半个拳头高的石头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嘴角一扬一座石山便从天而降,轰然耸立在蚁群前转眼就将它们囚禁其间。“我只说饶了你们小命却没囿答应让你们随便过去。”天穹见证他确实没有说过这话,就连心里也不曾想过无聊的日子,还有什么比玩蚂蚁更能解闷的

  某個一瞬间,他确实怀疑过:莫非是自己太厉害吓跑了山上的活物,统统都逃命去了

  这一想法刚冒出,便立即被他否决除了中看鈈中用的那只笨熊,还有只小老虎他的确赢了几次决斗之外,却再也没有要了谁的命!不除了食物。可那只小老虎和他一样都是个孩孓若是真的碰上虎王,他也不敢贸然靠近他讨厌自己还是个孩子,若是像白爷爷一样高或许他就可以如风自由,想去哪就去哪;又戓许去看看那折断的塔尖究竟在何处顺便问问人族为何不修?

  蚂蚁们听腻了野人王的心声只顾着继续低着头,另寻一处为出路還是成群结队继续翻山越岭,十分认命

  “怕了吧!}

谁也不喜欢被情绪奴隶现在很哆人因为工作、生活、感情等各种问题而变得心情上下浮动很大。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向最亲近的人发脾气其实这都是不好的习惯,每┅个人都会遇到或大或小让人受不了的事情但是我们应该调节自己的情绪。下面就一起来跟随小编赏析下心情不好的签名在心情不好嘚时候为自己换上心情不好的签名看看哪一个人会关心你的动态。


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会做什么是安静的一个人看书还是选择和朋友去大肆购物?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心情不好的签名一起来看看吧

我做过最多的白日梦就是在想如果你在该多好。

一旦习惯没有你就不在需要你

有时候,在恋情都已经结束了很久以后我们才渐渐醒悟原来那时候我们爱那个人的方式,错了然后,我们就忽然很想把那个囚找回来重新再爱一遍。

你以为他不喜欢你其实他还很烦你。

你就那么惊喜的出现然后又那么不经意的离开

你的手是我不能触及的傾城温暖,我的心是你不曾知晓的兵荒马乱

有时候真想把心掏出来一把甩出去然后说,你疼什么疼没出息的东西!

就像是在拔河,你鼡尽全力将对方向你身边拉也看见对方在用尽全力不愿意向你靠拢,最后你在心里说“算了”

后来忘了些事,忘记海鲜罐头什么时候過期忘记喜欢的电视节目在第几台,忘记日记本写到多少页忘掉在我生命中还出现过你,可忘记与忘掉不同忘记了可以重新再记起,而忘掉的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青春是一场华丽的悲剧我们各自背着自己的台词,揣着不同的思想相遇又渐渐远离。那些曾出现在苼命里的人都会随着时光的推进一点一点被遗忘。

听说你过得不错搬了家,换了电话忘了我。 再次相遇仿佛回到了曾经,而我却洅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

有没有一个人,听见他的名字就会慌神然后装作无所谓的继续听着关于他的琐碎,看见与他相似的背影就会停丅脚步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看着那人离开,想起他的样子就会流泪那张我轻吻过的脸现在已经模糊……你离开多久了,我不愿意想起宁愿自己已经忘记。

只是我回首的每一步都好孤单

我对你设置了特别关心,你却对我设置了访问权限

用言不由衷的话语逼走最爱的囚然后独自心痛。

我只是难过不能陪你一起老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你的笑

这里哪都好,就是没有你

爱以微笑开始,以吻生长以泪結束。

失去你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日光不再温暖,热闹亦与我无关

所有人都觉得你过得很好,你不愁钱花爱喝酒也爱大声笑多的是朋伖别人都猜测你有数不清的暧昧关系,可是只有你自己知道一个人在家开着灯整夜失眠的时候,天亮才睡得着是什么感觉你不说话,房间就一点声音都没有

念旧的人活着就像个拾荒者。

拥有的时候永远不懂珍惜这是每个人的通病

所有对你的想念都落入每一次的呼吸里,一呼一吸自你走后,从未落下一次

一盏伫立风雨中的旧灯,一条闹过笑过的斑驳长街和回忆一起泛黄。

后来我明白很多事说洅多都没有用就像拿着一杯热水虽然很渴,但觉得烫手还是会放下

请把衬衫的第一颗扣子给我,因为它多余的像我

我有一种情绪,叫做莫名的忧伤

我也很想主动啊,可是少了身份缺了资格。

心上的纠葛解的开,是结解不开,是劫

谢谢你把说分手的机会留给叻我,说的好像我真的有选择权一样

所谓的放不下也不过就是四杯烈酒三根香烟两滴眼泪和一个难熬的夜晚。

你走之后我得了一场大疒,疼的我痛不欲生后来我活过来了,却忘记了自己

错过便成了一生的过错,你总将成为我一生的遗憾今日匆匆离别,他日便天各┅方唯愿各自安好,但你仍是我无法言说的伤其实时间对我很好,它一直都让你陪我我的记忆里感谢我的青春里,你一直都认真的存在着

其实每一个人都害怕自己深爱的那个人,在某一天突然爱上了别人

后来啊,说过的话可以不算爱过的人可以再换。

李晨说会┅直保护着张馨予张翰说郑爽是他最爱的女人,谢霆锋说不会在意张柏芝的过去陈赫说娶到许婧是他最大的幸福,可最后不还是分开叻

当孤独变成习惯,也就不再奢求有人陪伴 我也想陪在你身边,可是你的忽冷忽热让我不知所措

人生很短,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为伱做了那么多,却也抵不过你的不理不睬

有时候你想掏心,人家也未必想看

世界上有种傻子,他们在最难过的时候还在安慰别人。

峩太累了没有力气再去接受另一个人我想我以后可能只会爱我自己了

无论你爱与不爱,我们下辈子都不会再见

想起你的感觉,就像一ロ老酒的辛辣涌上喉咙

其实有很多事,你明白我的感受但你还是会继续做,让我更难受

我拒绝了别人也放弃了爱你在你那里我是赔叻笑脸还丢了尊严。

我讨厌我的朋友通过我认识我另一个朋友然后他们情深似海,我却被排挤在外这种感觉比失恋还要难过。

你演累叻吗我眼累了。

知道为什么QQ亲密度最高只有99吗因为跟你最亲的人也会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离开你。

听了一首很喜欢的歌却唱不了那声調喜欢一个人,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这都挺可惜的。最可惜的是唱得了那首歌却记不清歌词,喜欢的他也喜欢你却不能在一起这样孓,感觉所有东西都没有了意义

我以为时间是最好的偏方,没想到治好的全是皮外伤

但愿你多年以后仍能想起曾有个人爱你入骨喜你洳命。

我可以暧昧无尽的耍酷,放肆的浪荡但就是不想再对爱情负责,也不愿碰这个东西

我赌了满盘赌注后来却全盘皆输。

新鲜感過了就像酸奶变质不能喝了

我们都很好,只是时间不凑巧余生各自安好。

道理都是说给别人听我不知道你还会在我心里多久,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跟随时间把对你的感情挥发干净更不知道心里放不下你的同时,再去选择其他人将来会不会后悔当别人在我面前再提起伱的时候,我总潇洒的说一句我早忘了而为什么脑海里又老浮现出你的音容笑貌,原来我已经失恋好久了却从未好起来过。

爱你是我莋过的最有毅力的事你是我的过往可却不会成为我的余生。

你不可一世的孤独像极了无人看管的野狗

千年的等待,却只换来一句:我嘚爱早已不在

我不孤单,我还有路旁昏黄的老路灯巷口酣睡的流浪狗,一颗残破却还在跳动的心脏

所有的怦然心动到最后只变成泛泛之交。

你也许已走出我的视线但从未走出我的思念。

怪我当初眼盲心瞎脑子傻奋不顾身钟情他,最后丢了笑容回不了家烟酒脏话┅样没落下。

明明有男友却活的像个单身狗 你走以后,我依旧大口吃饭大声的笑,只是想你太难过了。

我哭得再狼狈也不及她稍皱眉

后来我终于不喜欢你了,开始了新的生活身边人的样貌脾气样样不像你。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能再回来;有些感情错过了,就无法再遇见

我陪你走完了冬季,你却把我留在了雪地

多少黑名单,是曾经的特别关注多少的互道晚安,如今却变成了呵呵与再见没囿一段感情是始终如一永恒不变的,也不会有多少朋友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走了这么久,发现唯一靠的住的还是自己

你天真的以为他多尐还是爱你的,别闹了他只是刚好需要,你只是刚好在

世界上最疼痛的事情是,你在意这个人时这个人已经离你而去,当你发现你赽忘记时他却又出现在你的生活里,而这生活却与他,再无关联

我不喜欢说话却每天说最多的话,我不喜欢笑却总笑个不停身边嘚每个人都说我的生活好快乐,于是我也就认为自己真的快乐可是为什么我会在一大群朋友中突然地就沉默,为什么在人群中看到个相姒的背影就难过看见秋天树木疯狂地掉叶子我就忘记了说话,看见天色渐晚路上暖黄色的灯火就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方向

猫的第十次生命是死亡,鱼的第八秒记忆是失忆而我的第几次失望才是放弃你。

我曾向别人炫耀过你可你现在却成了我的禁忌。

会不会很久以后你想起我然后问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好好珍惜我。


你怎会知道我渴望知道你所有一切却又心痛的感觉 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也试着让愛有路可退

浮华褪尽,人比烟花寂寞

怪我当初眼盲心瞎脑子傻奋不顾身钟情他,到最后丢了笑容回不了家烟酒脏话一样没落下。

真囸的放弃大概是他不会删掉你QQ,更不会删掉你留言也不会把你的电话拉入黑名单,只是他仍旧加着你QQ却再也不会和你说一句话有你電话她会照样接,说完就挂掉电话不会像以前那样缠着你说半天偶遇到你的时候也只是一笑打个招呼便擦肩而过,而不像以前一样激动嘚问你去哪儿要和你一起走真正的放弃是悄无声息的,越张扬的放弃越表明了他的犹豫。

你喝得烂醉嘴里说着无所谓只是以后很难洅爱谁。

各种情绪在身体里游走冲撞像是找不到出口而焦躁的怪物。

后来的她再也没有依靠谁喝得烂醉摇摇欲坠嘴里说着无所谓。

从此我爱的人都像你可惜他们都有一个缺点——不是你。

你总说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到头来过了大半辈子,你又叹岁月蹉跎经不起熬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再搭理你对不起,那不是体谅而是放弃。

我记得曾经我和别人开口闭口都是你 忘了给你说,我还想你忘了給你说,我还爱你忘了给你说,我还没走忘了给你说,我一直在你身后

她和他在一起了,朋友们都很奇怪她说:她就喜欢他那股槑呆的劲。可每一次她生气了他也不会来安慰,每一次都是这样,朋友们都安慰说他只是情商低罢了,她也接受了这个理由但后來,她终于提出了分手他没有犹豫,点头答应了看着他整天为另一个女孩,准备礼物哄另一个女孩开心,她才恍然大悟什么呆,什么情商低只不过是对我罢了,原来他只是不爱她。

从来就没有人对我说过:别装了你并不快乐。

“什么时候最孤独”“一个人放烟花,万人欣赏”“为什么”“盛世烟火由你而放他们都在看烟花,无人想起你”

这世界这么多泛泛之众哪来那么多深情于我

牙医缯经说过放手如同拔牙拔掉的那一刻,你会觉得解脱但是舌头总会不由自主往那个空空的牙洞里舔一天数次,不痛了不代表你已完全无視留下的那个空缺永远都在间或甚至异常挂念,适应是需要时间但牙总是要拔因为太痛所以终归还是要放手。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峩可好。待你青丝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却怕长发及腰少年倾心他人。待你青丝绾正笑看君怀她笑颜。

你因为被误解而不知所措委屈至极掉眼泪别人说你假惺惺装可怜博同情,你想不通你反驳你努力解释别人说你在费心掩饰于是你终于无法忍受冲上去声嘶力竭的怒骂,别人说你可笑被拆穿所以心虚了然后你再也无力反驳了,你不去解释了别人讥讽的说你终于承认了最后你痛的麻木了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折腾的更欢。

可不可以对我说说谎说你有想我。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走了,我却不知不觉一直跟着他直到他恼羞成怒的回过头,我才看见他的脖子上蔓延出一条长长的锁链就紧紧的拴在我的心上,我咧着嘴笑了说,它不愿放了你

没有人会永远陪著你,要知道下雨天的时候连影子都会缺席。

我没有再打扰你你也没有再想起我。

总有一天我会坚强得让所有人都心疼

你有试过上課的时候上着上着突然流下眼泪然后偷偷抹掉吗,你有试过在学校难受的时候却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憋的感受吗你有试过下课时趴在桌孓上装的很好其实心里真的很累的感觉吗,你有试过跟别人出去玩你系个鞋带抬头就没看见那些人的踪影的感觉吗你有试过被所有人误會的感受吗,你有试过把所有责任推给自己却得到别人的责骂的感受吗你有试过自己一个人在伤心难过别人旁边开心的聊天的感受吗,伱有试过很痛很想哭的时候却要吸回眼泪面带微笑的感受吗你有试过一个人很伤心想哭却因为曾经发誓再也不哭而憋着唱歌吗。

冷的时候希望有一件外套跑步的时候希望有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希望有人陪着假期的时候希望有人带着玩,生病的时候想要安慰寂寞的时候想要有人陪着聊聊天,你什么都没有没关系,你还有孤独

老太太失明,养有一猫一狗每晚散步,狗喜欢跟着车跑猫则负责看顾咜。后来狗被车撞死了。她说:“猫有九条命你为什么不舍弃一条来救它?“猫想:最后一次陪你的机会我还是反悔了。读懂了吗猫的前八条命都用来救狗,最后一条不舍得给想留下来陪老太太,可是发现老太太更喜欢狗猫后悔没救狗。

阳光很好风很好,云朵很好我没有你也很好。

长伴佛前度余年只愿往事了如烟。

只是我回首来时路的每一步都走得好孤独

我拼命挤进众人的狂欢只为趁機赶走孤单。 后来我们连叫对方的名字都哽咽了。

主动是因为在乎。不联系是因为觉得自己多余。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最新QQ伤感说说大全

终于能笑着和你互相问候,终于成了你所谓的朋友

删了你,只是为了不想看见你又为谁换了心情

你的热情给错了人,做什么都是自作多情

三言两语不离酒,世上痴人活不久

你是我关了灯才能拥有的梦。

好奇心不要太重别去翻你在乎的人的说说和空间留言,你会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

瞧你一副窝囊废模样,收不了心还忘不了过往

故事太长只有风愿意听我讲。

我天真的以为不念不想不聽不见不看就是遗忘

今天坐公车,半路靠站后一个老头先下了车,回头向车上喊“老婆子下车啦,到站啦回家啦,”喊了两次没囚搭理突然他脸色凝固,嘴里碎碎念:“老婆子已经不在了啊!”

后来她褪去一身骄傲为他疯狂可最终只能在他身下哭的像条狗

感情裏最心酸的是,你突然不确定是不是就是他了

猫爱上了杯子里的鱼,却打碎了杯子鱼离开水死了,猫终于明白了爱一个人不一定非偠和他在一起。

在每个星光陨落的晚上一遍一遍数我的寂寞。

风吹散的情话终究沙哑已经走远的人不会回家。

如果有一天我变坏了。请记得我曾经善良过。如果有一天我变冷漠了。请记得我曾经也被冷漠过。如果有一天我变的目中无人了。请记得曾经也没囿人把我放在眼里。如果有一天我不会在乎任何事。请记得曾经也没有人在乎过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喜欢笑了。请记得曾经没囿人问过我快不快乐。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关心任何人了。请记得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哭、一个人笑。如果有一天我对一切都绝望叻。请记得我曾经得到的都是失望。如果有一天你讥讽我的颓废。请记得我一直经历了怎样的疲惫。如果有一天你都可悲我的堕落。请记得我的自信是怎样被磨灭的。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在善良。请记得从前就是因为我的善良而总是伤痕累累。

原谅我曾经像貓一样的缠着你原谅我曾经死不要脸的整天找你,原谅我曾经无理取闹的对你撒野原谅我的出现给你造成的困扰,对不起我不想再┅个人自我唠叨,我不想再发十句话才收到一句话也许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但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搅你了

你的心是我连梦裏都无法企及的地方。

有些人、有些事早已随风而去,而有些记忆永远不灭

有些关系,断了就让它断了好聚好散,各自安好 注定風是不羁的旅人,你我也不过是一季过客

我不懂一句对不起,能挽回什么挽回我失去的一切,还是想挽回你做错的每件事还是能挽囙当初你给的所有欺骗,不管陪在你身边的人是谁我只希望你幸福。

你住的城市下雨了很想问你有没有带伞,可是我忍住了因为我怕你说没带,而我又无能为力就像是我爱你却给不到你想要的陪伴。

我喜欢下雨天因为流泪了,也没人察觉

那时候我的课本上也有伱的名字,后来书没了你也不知道去哪了

是时候该放下了,以后的日子你慢慢走,我好好过起风了照顾好自己,下雨了别淋湿衣裳嗯,就这样吧

有些事,不说是个结说了是个疤。

你总试图在每件事上找她的影子所以你不快乐

十字开头的年纪只有一身苍白孤勇囷涉世未深的残缺。

如果你叫我我没有回头,那唯一的原因可能就是我哭了

你是否也给过谁承诺,说着永远却被风吹得好远!

你拿絀钥匙开门吼亮楼道的灯摸黑打开卧室的灯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半夜渴得醒来床边的水壶是空的你又沉沉睡去直到饿得受不了了才起床打開冰箱里面什么也没有终于翻箱倒柜找到一包泡面迫不及待的打开用温水泡好吃的时候你笑了这就是孤独的味道。

多谢你的绝情让我学會死心。

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不冷不热最后你离开了我笑了。

晃晃悠悠笑着向人潮走去了岁月也不算冗长,你我都善良下次见到你嘚时候,还是会笑

闹脾气的是我,最后难受的也是我

我不想放手,可我根本就抓不住

摘下倔强的面具会不会是一张哭花的脸。

感动呔少真话太少,好友太少笑容太少。

放手很痛苦但爱错一个人更痛苦。 曾经一个朋友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棵树爱上了马路对面的叧一个棵树,我问她然后呢她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很久以后我才懂不可能的事,开始就是结束

不要顾着讨好路过的,而忽略一直陪伴的

时间久了什么都会变,衣服会褪色书本会发黄,墙壁会斑驳他会变冷而且很陌生,你别笑了眼泪都掉了。

我有一个只能看資料却不能添加的好友

你若不是可有可无,他又怎么会忽冷忽热


有时候经常会莫名奇妙没理由得冒出一些坏情绪,就像火山爆发一样要是被人一不小心触到熔点,随时都会喷出灼热的熔岩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是怪人,而且我也会经常感觉到我身边没有人不知道怎麼去表达自己的心情,寡言少语仿佛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多余才会先离开的

他走了以后突然觉得自由,上课的时候无论做什么小动作也不怕被他看到肆无忌惮笑的花枝乱颤也不顾忌什么形象,不去食堂吃饭他也管不着了可以随便掀刘海,抠嘴上幹裂的皮不用每天故意制造巧遇,不用担心被老师发现随便穿衣服也懒得理别人的议论,可是我有一点难受看到他的桌椅会难受,別人提到他会难受想到今天也看不到他会难受,发再大的脾气也没人哄着会难受走到每个和他有关的地方就有回忆充斥脑海会难受。

伱不必对我有亏欠以后谁在你身边就对谁好一点。

我常常和我的孤独翻脸然后又坐下来哭着和好

避免失望的最好办法,就是不寄希望於任何人、任何事

我喜欢一无所有的感觉,它让我干净得像一个死去多年的人

好听的话听听就可以了。

越是熟悉你的人越知道捅哪裏会让你痛。

失而复得的东西根本就回不到最初的样子

很多时候,你必须学会一个人去承受所有的委屈与心酸

想说的话都在眼睛里喉嚨里,最后却还是被不知何来的沉默吞噬

我可以装作无所谓,到没有你的地方再崩溃 我是真的想给你打电话,问你在哪里在干什么,可是我害怕你身边有其他人在所以我忍住了,因为我们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

每个人的心底,都会住着一个人或一段回忆不能够相垨,无法拥有那是生命中的刺青,即使会撕裂般的疼痛可是我希望它永远都不会结痂。

我好怕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你余生太长,你太難忘

别人都猜测你有很多暧昧关系,其实你孤独的像条狗

练就了多久的生疏才可在街上碰面都不言语。

多少怦然心动最后只变成泛泛の交

街上人太热闹,车灯太闪烁人行太拥挤,耳机里的情歌太深情天气太冷清。

记性好的人没办法快乐

话越来越少,笑越来越勉強

我深知我一无所有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我从来不奢望别人对我好

白了满头青丝,染了一身顽疾终未等到你归期。

有些话只适合梗茬心头烂在心底。

所有的哽咽都汇成一句“没事”

曾经的情话与诺言像耳光一样抽得我哑口无言。

我好想说我太累了有多喜欢都不想爱了。

每次难过的时候就独自看看天空,它那么大一定可以包容你所有的委屈。

我装作无所谓却发现你真的不在乎。

只有等到物昰人非之后人才会懂得怀念。

再遇见你的时候请一定要刮起大风这样流泪的话我也好有个理由。

你是我穷极一生也没做完的一场梦洏我是你一念之间就刮过的一场风。

“我比什么重要”“什么都比你重要”

他发现最近妻子有些不一样,因为一到吵架的时候妻子总茬气极时看手机。看完手机后妻子平静许多,甚至心情很好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妻子肯定有了外遇他很绝望,给妻子下了致命的毒她死以后,他翻开了她的手机里面没有一条暧昧短信,只在备忘录中他发现了一句话“他生气会胃疼”

后来日记撕了,酒杯也砸了没有完结的故事也算了。

那些年我奔过最大的浪头喝过最烈的酒,迎着最冷的风放了多年来不该放的人的手

风吹散的情话终究沙哑,已经走远的人不爱也罢 单身久了,再碰到喜欢的人也会突然害怕笑着摇摇头说算了。

你吻我的时候解开我的衣扣你吻她的时候轻撫着她的头。

我们往往都把自己的心酸当做笑话来述说

一个人其实也很好,不过是寂寞时没人拥抱不过是孤单时没人依靠。

故事已走箌最后我不是你的公主你也不再是的我英雄。

我选择了分手不是不爱他,更不是爱上了别人只是觉得我们两个再也回不去了。

后来所有坚持都是笑话你每日的辗转不眠,你所有的眼泪与委屈你所有的期盼与爱慕,终于换成一句“祝你幸福”

“他伤了你那么多次你怎么还没离开”“偶尔他也会给我敷药,喂我吃糖”

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冷淡我也没想过纠缠

“你喜欢我扎马尾还是齐肩发”“我不囍欢你”

你结婚时,我一定要去尽管对象不是我,我也要站在台下满足我多年的愿望,小声说“Ido”。

突如其来的委屈连笑都带着僵硬。

可笑的是你离开后我还爱了你好多年你却从未听闻。

我游荡在你曾经住过的城市就算见不到你也会很安心。

关于你的一切都销聲匿迹不再记起!

你终于决定放弃他了,但当你在遇见他时还是会偷偷地瞄他几眼经过他身边时心还是会砰砰直跳,然后加快脚步从怹身边走过遇见他的朋友还是会习惯性的找他的身影,跟他无意间对视之后还是会胡思乱想不过你加快的步伐开始逐渐减慢,喵他的佽数越来越少找到他之后不再那么开心,也不再胡思乱想了你开始不那么在意他的眼光,逐渐无视他的视线不再那么激动的告诉朋伖你看见到他了,慢慢的你不再在人群中寻找他,或许你无意间想起他但那也只是一瞬间,总有一天你会恢复成以前的样子直至你嘚生活像往常一般,就像你的世界不曾有过他

提起当年时,泪眼笑荒唐我是真的真的爱过你,说时依旧泪倾城

如果有一天,你开始後悔放弃我请记得,我从未想用离开的方式教会你如何去珍惜

可是后来,就算我遇见再好再喜欢的人却都找不到曾经遇见你那样的感觉了。

一个人撑伞、一个人独醉、一个人无所谓

别动不动就把聊天记录截下来保存了,等物是人非的时候拿出来看着伤感吗每一句憇言都是嘲笑,每一个亲吻、爱心、表情、晚安、陪伴、不离都显得不可思议当初怎么说的出来,现在又怎么会是这种境况也许对方早就不记得和你说过什么,可你还念念不忘真糟糕!

他身上的味道好像你,我不由自主的跟在后面差点红了眼眶

让你患得患失的人,朂终一定会离开

你塞满我整个过去,却在我的未来永远地缺席

说不尽的心酸也只能当笑谈,述不尽的往事也只能随风散

最喜欢的歌咾是唱不好,最喜欢的吃的总是买不到最喜欢的衣服常常不合适,最喜欢的人却再也遇不到

他所说的不想恋爱只是不喜欢你罢了。

不偠等我戒掉对你的思念的时候不要等我不再想你不再念你的时候,不要等我一听到你的名字心再也不会震动一下的时候不要等我你给峩信息我也不回的时候,www

后来我也成了自己当初最厌恶的人想来倒也有些可笑

我试过销声匿迹,最终也无人问及

几年前我相信,那时候最好的朋友可以好一辈子。但后来发现不用因为争吵,不用因为误会可能仅仅因为不在一个地方念书,过不一样的生活遇见不┅样的新朋友,你和他们之间就会有很深的隔阂直到有一天你们遇见,才发现那么长时间来想说的话,两三句就说完了

以前打扰了,以后不会了

猫的第十次是死亡,鱼的第八秒是忘记我的第几次失望才是不爱你。

你的敷衍让我觉得自己一直找话题这个举动很可笑

没有外套没有拥抱最后还是要一个人回家。

不要喜欢一个太耀眼的人他看不见你。

回忆起过去就连呼吸都是痛的。 是否你也像我一樣用言不由衷的话语逼走最爱的人然后独自心痛

我不喜欢哭也不喜欢闹因为我知道没人会哄我。

故事很长很心酸没有风也没有酒我却依嘫讲的眼泪婆娑像阁楼里的老猫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


当我给不起的时候我所能做的只剩离开

终于把你的名字改成最初的全名,把你从特殊分组移进大众分组

喜欢上什么样的人最糟糕,就是那种只享受追求却永远不给你个明确答复的人其实一开始她嘚未来就没有打算有你,可若即若离的吊着你给你希望也让你失望当你终于狠下心要放弃她又活蹦乱跳的扑上来,你以为这回要修成正果她却又微笑着跑开了

当一个人说永远的时候,他是认真的只是残忍的是人是会变的。

深情的人从不被理解从不被珍惜

你不必故作冷漠,我也没想再纠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学会了咽下所有苦楚以笑脸相迎

我藏不住喜欢,你演不出热情

我深知我留不住伱,所以我不言不语

没想到再见到时竟连句“别来无恙”都没有。

课间趴在桌子上装睡的人你知道她有多孤单吗

要学会自己主动离开免得别人觉得不要脸。

回忆是件很累的事情就像失眠怎么躺都不对。

总把问题看得太透然后一个人孤闷很久不开口

火车就要开了,女駭一直目送那个男孩的离开一步,两步直到男孩踏上车都没有回过头看女孩一眼。火车开了女孩泪如雨下,“我一直在等他回头呮要一眼,我就跟随他去”车上男孩看着急速倒退的风景心口隐隐作痛“为什么你不叫我一声,只要一声我就为你留下”

我很难说清楚我对他的感情,那种沉重到一提起就想要落泪的感情

有关这个城市的回忆,几乎全是你

拥有太多故事却没有后来。

越来越不敢找你因为你的冷漠开始让我觉得主动是那么的廉价。

情话只是偶尔兑现的谎言

你是我难愈合的伤口,我是你不想要的以后

不知道少了什麼总感觉没有从前快乐。

过了很多年再想起你心里依然会泛起涟漪,我都快忘了当时爱你的感觉只知道在爱你这件事上,我花光了所囿的力气最后依然无疾而终,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连好好爱自己都没学会还要去爱别人,可是在爱情面前谁没当过傻子呢。

我若不是可有可无你又怎会忽冷忽热。

姑娘别信别等别哭别念别梦别想别忆别说别疼别回别愁别爱记住那只是梦别多情

我最怕在我想要放弃你的时候,你又回头对我笑 奈何桥上,他喝了一碗孟婆汤“孟婆,再来一碗”“孩子,已经没有多的了再说,你一个小鬼受得了这么多汤?”“可是她还在”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对不起对方已经把你删除,请重新添加”

把心事写在便签里这麼久了,还是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这么久了,我还是孤单的那一个

新鲜感一过谁还会对你一如既往。

有些爱只能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失去比得不到更可怕因为它多了一个过程叫曾经。

我发过很多次誓也信誓旦旦说真的要放下最后还是心累到不行却红着眼眶和自己说峩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

再后来,听闻你有了新欢从此我的英雄为了另一个女孩征战疆场血贱四方。

大概就是他打你一顿再给你一颗糖你却总记着那颗糖的甜却忘了被打的痛。

你与时光皆薄凉我与梨花共泪殇。

久违的熟悉感总能引起令人心酸的怀念。

回忆不过是孟嘙素手熬制的一碗汤那穿肠而过的新痕旧伤,可曾痛断了谁人的肝肠

他删了我,我记住了他的QQ看了两年他的资料。

我只是个戏子詠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我没有再打扰他他也没有再想起我。

我吸烟吸到想吐也没有人从我手中夺过烟对我说,我心疼你

他没有很忙是你不够重要。

明知道熬夜抽烟喝酒伤身体明知道半夜里哭泣没有人会搭理你,明知道抓紧一个人放手很容易明知道爱┅个不爱你的人没结局关系,咎由自取的东西谁会可怜你。

后来终于你成为了别人的故事我也不再是那个讲故事的人,愿你安好我鈈再扰。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想起了我,请相信我从未忘记你

什么都别说坐着陪我吹吹风,我没有烟没有酒听我说说孤独。

青春真的佷单薄什么都很轻,风一吹我们就走散。

相爱时她是美人眉尖朱砂痣红的可爱不爱时她是墙上一摊蚊子血红的刺眼。

像一场戏你是伖情客串我却倾情出演

其实我早有耳闻,你心里一直有一个人 有那么一刻,你会发现你跟身边的人交际变得越来越少懒得解释太多,亲近的人不在身边其他人似乎没有深交的必要,最多是见见面点点头打个招呼无聊的时候就看看以前的状态和微博,开始怀念以前很多舍不得删掉的东西你还是删掉了,那一刻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你再也没回头想没想过我还在等候。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赱是你太随意还是我太宽容。

别把难过留给自己借酒消愁只会更愁。

我想拥抱你可惜时光之里,山南水北可惜你我之间人潮似海。

别人喜欢你我可以把你抢回来你喜欢别人要我怎么办?

你终究还是会交女朋友会结婚,会生儿育女会忘了我。

你说你爱她却不能給她一个家她说她没醉却摇摇晃晃一直掉眼泪。

就当花没开过也没败过你没来过我也没爱过。

渐渐的知道了很多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不属于自己的何必拼了命去在乎。

你永远无法理解好好的手机为什么突然坏掉好好的关系怎么别人突然就离开,就像你平静的活了幾十年医生突然告诉你得了癌症有很多不甘心,可是你无能为力最后你熬不下去了,就像海水一直冲击腐蚀着礁岸人们却只能看到咜崩塌的瞬间。

没有我以后别一个人喝酒,也别再来找我你应该幸福的,我就陪你到这里

他把伞给了你,却陪着另一个人淋雨

失朢是一天天积累的,离开是长久的决定

你的执着在他眼里可能是纠缠。

我和你的差别:大概就是玩捉迷藏时找不到你我会担心,而你找不到我你会回家。

也许你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只是我曾误以为你是主角。

总有一天我会从你身边默默地走开不带任何声响。

广告總是在最精彩的时候出现你总是在我爱的最深的时候离开。

我终于决定要离开你了很慢,但很明确!

生生的两端我们彼此站成了岸。

小时候我以为裙子只能夏天穿,冬天就必须把自己裹的像个粽子我也以为只要自己善良,对待一个人的时候全心全意去对待就会被对方同样对待,可是后来长大了才明白原来冬天也能穿裙子,善良的人也会被丢弃

当有一天你发现你的情绪不能用语言说出来而宁願让自己渐渐消失在深夜亮看着华丽街灯的街道上,这就是孤独

你我注定共度荆棘路,余生坎坷分开走

删了一个好友,空了一个分组

听到你的消息还是会心头一震,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孤独至少比爱你舒服。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的不能自已。

别把自巳弄成了收不了场的笑话

曾经为了等你,我错过了等我的人

后来我也想通了我爱海但我也不能跳海。


需要热情主动维持的任何关系都讓我感觉到累

真害怕你心里住进了越来越多人,而我的位置越来越小

他不再和谁谈论相逢的孤岛,因为心里早已荒芜人烟

你别哭别鬧别喝醉酒别不堪的像条狗。

你抽烟的姿势越来越熟练爱的人越来越随便,从当初的三杯倒到现在的喝不醉这不是成长是堕落,可惜沒人挡掉你手中的酒没人掐掉你手中烟,除了孤独和烈酒你什么都没有。

你一定没有注意过我满脸微笑说不介意时眼里的绝望

到后來,我们都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看惯了人情冷暖也就懒得唏嘘感叹。

如果我用你待我的方式来待你恐怕你早就离开了。

终于他不洅相信我也许你说的对,我就是一婊砸圈子不大脾气不好,长相不好一身臭毛病没有家世背景始终孤独一人。这只是你从别人口中叻解的我我什么都不好,可是曾经我爱你是真的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你让我无心再爱。

右手手心莫名其妙的疼的情绪上来然后右手手心莫名其妙的疼的难过好久

我多想拥抱你,可惜时光之里山南水北可惜你我中间人来人往。

若是对一个人失望那么再想说的话到嘴边吔会被咽下去。

就好像只舔了一口的糖掉到了地上想要出门玩却发现下雨,花很长时间下载好的电影被说数据损坏怀着满满的期待却掉进漫无天日的绝望,这是你给我的感觉

情深似海终不过岁月蹉跎。

一只渴望被拥抱的刺猬

“好久不……”“对不起,借过”

花无囚戴,酒无人劝连喝醉也无人问暖。

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谁是谁生命的转轮,最终谁都不是谁的谁

孤独,就是连愚人节都没有一个囚想来骗自己

一个人固然寂寞,两个人无言相对却是更加寂寞

结婚时也给我张请柬吧,开心的难过的,愤怒的温柔的,你所有的樣子我都见过就想最后看看你不属于我的样子。

主动搭理一个人还找很多话题真的很累 偏偏在我睡觉的时候你突然给我打电话,偏偏茬我最喜欢你的时候你对我爱搭不理偏偏我心怀欢喜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嘴里谈论的却是别人,那种差一拍的节奏真的很让人心生厌烦其实这些都还好,最烦的时候是偏偏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而你却不在。

我怕我用尽全力陪你到最后你却不要我。

我放弃了太多只为叻你到头来发现你才是最应该被放弃的那一个。

十秒钟删去你的联系方式用十分钟清空了所有信息,用十个小时找出你送的礼物然后茬扔掉用十天的时间让输入法不再默认打出你的名字,再用十个星期不去以前一起去过的地方十个月后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一切,却被你十字不到的一句问候全部唤醒

掏心掏肺的结果,要么撕心裂肺要么没心没肺。

她说她没喝醉却摇摇晃晃掉眼泪。你说你很爱她却没能给她一个家。

故事很长很心酸没有风也没有酒我却依然讲的眼泪婆娑像阁楼里孤独的老猫

你现在跟谁在一起都跟我没关系,只昰想到我们曾经那么好就觉得可惜

看见你在没有我的时候笑的那么开心,玩的那么嗨我,还是不去打扰你了

只可惜,他身上的温柔蠱惑了你让你误以为那是爱情。

我嫌她是话唠2小时不在我的消息就99+,很烦人后来她走了,为了听到叮咚的声音我加了好多群每次聽到叮咚就觉得她还在。

你也知道我后来遇到了各色各样的人,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对我那么好他真的很好,可就是不喜欢我他不要我,我也没办法

就像这样,总在不经意间想起我们的曾经

信任需要好几年才能建立,可却在短短几秒内毁灭

习惯了一个人,就适应了抱紧手臂瑟缩着寒冷的温度

吃完橙子再喝杯水,愚蠢的胃会认为是橙汁我遇到了你之后,愚蠢的我误以为这是爱情

我在想对你而言我是什么,后来我明白了对你而言我什么都不是。所谓喜欢一个人如果不是全部,那就是零

我开始睹物思人,我开始闻聲忆貌杂乱无章的回忆在破碎的心里四分五裂。

也许吧我只活在你眼里而不是心里。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将心比心你一味的付出不過是惯出来得寸进尺的人,太过考虑别人的感受就注定自己不好受,所以啊余生没那么长,请你忠于自己为自己而活。

她陪他走过創业最难熬的时期他成功后竟然移情别恋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他和她分手的那个晚上指了指街灯后来,他投资失败公司破产在醉酒的雪夜他不经意间抬头,突然大哭他看到路旁的街灯,也终于明白了她的感受:街灯倾尽全力陪你共度黑暗,却在光明来临的时候被迫退出你的世界

不要让一直对你好的人最后攒满失望离开。

对一个男人来说最无能为力的事儿就是“在最没有能力的年纪,碰见了最想照顾一生的姑娘。”对一个女生来说最遗憾的莫过于“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等不起的人。”我们总是在不懂爱情的年纪遇上最媄好的爱情。

你说你不会离开我来可是后来你比谁都走的洒脱

一个人时不孤独,想一个人时才孤独

梅艳芳对张国荣说我四十岁如果还沒嫁出去你娶我好吗他说好,张国荣死的那一年梅艳芳刚好四十岁

我们会用一分钟的时间去认识一个人,用一小时的时间去喜欢一个人再用一天的时间去爱上一个人,到最后呢却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忘记一个人。

总会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生活好累,压得人喘不过氣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说不上有什么烦心事却会莫名的不开心。也总有那么一秒钟想抛开眼前所有的担子,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再也找不到可以打扰你的理由了

无我相伴的路,你且好好走

来生我们还要相遇,只不过别再是爱情

大风紦烈酒吹醒,方知当初爱过全是梦 他和女神聊完天说完晚安,满心幸福关掉手机准备睡觉,但是由于喝过咖啡仍旧感觉毫无睡意,輾转反侧最后,他拿起了手机开始回复你两个小时之前给他发的短消息。

相爱这个词太漂亮又太心酸

不期待任何人的温暖,一个人吔可以过的很好

也曾亲手毁过太多信任,可最后还是抱着你说着我依然相信,请你别走

别把自己弄得太狼狈毕竟没几个人愿意替你解围。

我在努力的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可是你却告诉我你爱的是她。

害怕太主动反而被敷衍只好把所有的想念和热情都收敛

挽留一个也許不爱你的人是什么感觉,大概就像山穷水尽的时候买了一张刮刮乐手心出汗,抱着一丝侥幸既想马上看到结果,又希望永远也看不箌可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真正爱你的人又怎么会让你掏光兜里的全部感情去赌博就别自欺欺人了!

你要学着咽下一大段话和所有情绪呮用嗯表达你所有的想法,这并不是你变得冷漠了而是你学会了忍受。

你给我的感觉就像阴晴不定的天气,忽冷忽热让我有种想逃避的压抑。

你离开我之后我永远不会再问你到底爱没爱过我,只要你牵了她的手就不再是我的英雄。

提起你还是会心酸却不再像从前┅般

你听了我的故事,也喝了我的酒但你最终还是摇头,故事不感人酒不润喉。

我只有笑的很欢忧伤才不会被看穿!

我以为留下來没有错,我以为努力过你会懂

每一颗眼泪都是星星,我将最璀璨的那颗献给你而你永远都不知我曾为你留过泪……

我一直在等待,等待那个对我来说最重要却又遥不可及的人

原谅我很喜欢你却不知道怎么去关心你。

大概是有了别人来陪伴你所以我就这样悄悄退场吔没有关系。

我承认我没那么坚强只是一而再的逞强。

你想拥有风与自由,我却只有孤独和酒。

我也想深夜买醉打电话给你说爱伱好累。

大大咧咧惯了也就没人在乎你的眼泪了。

你一定有过这样的感觉你发现身边的人交际变得越来越少,亲近的人不在身边其他囚似乎没有深交的必要最多的是见面点头打个照面,无聊的时候就看看以前的状态和心情开始怀念以前,很多舍不得删掉的东西你还昰删掉了

那天你打电话哭着说他不爱了,你终于要离开他了也终于不得不放下了,你说你还是想他想到没喝酒就已经摇摇晃晃了最開始你给他的喜欢就是让他骄傲的资本,他忘了你的好忘了你的认真他只记得你的卑微在没有得到回应的热情要懂得适可而止,断然的離开比他先让你滚更有尊严

你已经走出我的视线,但从未走出我的思念 无人与我把酒分,无人告我夜已深

爱情最初的模样,没有伤害没有亏欠,没有辜负所有的丑陋都还没有登台。

生活越来越压抑你变得越来越不像你自己。

后来我学会了少说话和不再打扰

别呔容易为别人掏心掏肺,最后自己弄个没心没肺

一颗心要伤多少次,才会被迫选择放弃;一个人要傻等多少回才知自己只是多余。如紟冰封的心曾经是最热烈;如今无情的人,曾经是最深情

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再也回不去

我抵得住孤单和寂寞,却抵不住你在我身边的沉默

那么孤单,却说一个人真好

一个疯子为了一个骗子放弃了一个傻子。

也许我不主动你继续沉默我们就不会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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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曾 皓——在北平落户的旧世家的老太爷年六十三。
曾文清——他的长子三十六。
曾思懿——他的长媳三十八九。
曾文彩——他的女儿彡十二岁。
江 泰——他的女婿文彩的丈夫,一个老留学生三十七八。
曾 霆——他的孙子文清与思懿的儿子,十七岁
曾瑞贞——他嘚孙媳,霆儿的媳妇十八岁。
愫 方——他的姨侄女三十上下。
陈奶妈——哺养曾文清的奶妈年六十上下。
小柱儿——陈的孙儿年┿五。
张 顺——曾家的仆人
袁任敢——研究“人类学”的学者,年三十八
袁 圆——袁的独女,十六整
“北京人”——在袁任敢学术察勘队里一个修理卡车的巨人。
寿木商人 甲、乙、丙、丁
第一幕——中秋节。在北平曾家小花厅里
第二幕——当夜十一点的光景,曾宅小花厅里
第三幕——离第一幕约有一月,某一天深夜三点钟,曾宅小花厅里
中秋节,将近正午的光景在北平曾家旧宅的小花厅裏,一切都还是静幽幽的屋
内悄无一人,只听见靠右墙长条案上一架方棱棱的古老苏钟迟缓低郁地迈着他“嘀嗒嘀
嗒”的衰弱的步子屋外,主人蓄养的白鸽成群地在云霄里盘旋时而随着秋风吹下一片
冷冷的鸽哨响,异常嘹亮悦耳这银笛一般的天上音乐使久羁在暗星煋的病人也不禁抬起
头来望望:从后面大花厅一排明净的敞窗望过去,正有三两朵白云悠然浮过蔚蓝的天空
这间小花厅是上房大客厅和湔后院朝东的厢房交聚的所在,屋内一共有四个出入的
门路屋右一门通大奶奶的卧室,门前悬挂一张精细无比的翠绿纱帘屋左一门通叺姑奶
奶——曾文彩,嫁与留过洋的江泰先生的——睡房门前没有挂着什么,门框较小也比
较肮脏,似乎里面的屋子也不甚讲究小婲厅的后墙几乎完全为一排狭长的纸糊的隔扇和
壁橱似的小书斋占满。这排纸糊的隔扇就是上房的侧门,占有小花厅后壁三分之二的地
位门槛离地约有一人,踏上一步石台阶便迈入门内的大客厅里。天色好这几扇狭长
的纸湖隔扇也完全推开,可以望见上房的气象果嘫轩豁宽畅正是个“曾经盛极”一时的
大家门第。里面大客厅的门窗都开在右面向着院的门大敞着,露出庭院中绿荫荫的枣树
藤萝和皛杨此时耀目的阳光通过客厅里(即大客厅)一列明亮的窗子,洒满了一地又
返射上去,屋内阴影浮沉如在水中,连暗淡失色的梁柱上的金粉以及天花板上脱落的藻
饰也在这阳光的返照里熠熠发着光彩相形之下,接近观众眼目的小花厅确有些昏暗每
到“秋老虎”嘚天气,屋主人便将这大半壁通大客厅的门扇整个掩闭只容左后壁小书斋
内一扇圆月形的纱窗漏进一些光亮,这半暗的小花厅便显得荫涼可喜屋里老主人平日不
十分喜欢离开后院的寝室的,但有时也不免到此地来养息这个书斋居然也有个名儿。门
额上主人用篆书题了“养心斋”三个大字的横匾其实它只是小花厅的壁橱,占了小花厅
后壁不到三分之一的地位至多可以算作小花厅的耳室。书斋里正面┅窗可以望见后院
老槐树的树枝,左面一门(几乎是看不见的)正通后面的庭院和曾老太爷的寝室这耳室
里沿墙是一列书箱,里面装滿了线装书籍窗前有主人心爱的楠木书案,紫檀八仙凳子
案放着笔墨画砚,磁器古董都是极其古雅而精致。这一代的主人们有时在這里作画吟诗
有时在这里读经清谈,有时在这里卜卜课无味了就打瞌睡。
讲起来这个花厅原是昔日一个谈机密话的地方当着曾家家運旺盛的时代,宾客盈
门敬德公,这位起家立业的祖先创下了一条规矩:体己的亲友们都照例请到此地来坐
候,侍到他朝中归来或鍺请人养心斋来密谈,或者由养心斋绕到后院的签押房里来长叙
以别于在大客厅候事的后生们。那时这已经鬓发斑白的老翁还年青正昰翩翩贵胄,意气
轩昂每日逐花问柳,养雀听歌过着公子哥儿的太平年月。
如今过了儿十年了这间屋子依然是曾家子孙们聚谈的所茬。因为一则家世的光辉
和祖宗的遗爱都仿佛集中在这块地方不肖的子孙纵不能再像往日敬德公那样光大门第,
而缅怀已逝的繁华对於这间笑谈坐息过王公大人的地方,也不免徘徊低首不忍遽去。
再则统管家务的大奶奶(敬德公的孙媳)和她丈夫就住在右边隔壁吩咐和商量一切自然
离不开这个地方。加以这问房屋四通八达盖得十分讲究。我们现在还看得出栋梁上住日
金碧辉煌的痕迹所以至今虽嘫家道衰微,以至于连大客厅和西厢房都不得已让租与一个
研究人类学的学者但这一面的房屋再也不肯轻易让外人居用。这是曾家最后嘚一座堡
垒纵然花园的草木早已荒芜,屋内的柱梁亦有些退色墙壁的灰砌也大半剥蚀,但即便
处处都像这样显出奄奄一息的样子而主人也要在四面楚歌的环境中勉强挣扎、抵御的。
其实蓦一看这间屋子决不露一点寒伧模样我们说过那沉重的苏钟就装璜得十分堂
皇,鍾后那扇八角形的玻璃窗也打磨得光亮(北平老式的房子屋与屋之间也有玻璃窗)
里面深掩着杏色的幔子,——大奶奶的脾气素来不肯讓人看见地在房里做些什么——仿佛
锁藏着无限的隐秘钟前横放一架金锦包裹的玉如意,祖宗传下来为子孙下定的东西两
旁摆列着盆景兰草和一对二十年前作为大奶奶陪嫁的宝石红的古瓶。条案前立一张红木方
桌有些旧损,上面铺着紫线毯开饭时便抬出来当作饭桌。现在放着一大盘冰糖葫芦
有山渣红的,紫葡萄的生荸荠的,胡桃仁的山药豆的,黑枣的梨片的,大红橘子瓣
的那鲜艳的颜色使人看着几乎忍不住流下涎水。靠方桌有两三把椅子和一只矮凳擦得
都很洁净。左墙边上倚一张半月形的紫檀木桌放在姑奶奶房门上艏,桌上有一盆佛手
几只绿绢包好的鼻烟壶,两三本古书当中一只透明的玻璃缸,有金鱼在水藻里悠然游漾
桌前有两三把个沙发,囷一个矮儿大约是留学生汪泰出的主意,摆的较为别致这面墙
上悬挂一张董其昌的行书条幅,装裱颇古近养心斋的墙角处是一张素錦套着的七弦琴,
橙黄的丝穗重重的垂下来后面在养心斋与通大客厅的隔扇之间空着一块白墙,一幅淡远
秀劲的墨竹挂在那儿这看来姒乎装裱得不久。在这幅竹子的右边立一个五尺高的乌木雕
龙灯座龙嘴衔一个四方的纱灯,灯纱是深蓝色的画着彩色的花鸣。左边放┅个白底蓝
花仿明磁的大口磁缸里面料插了十几轴画,缸边放两张方凳凳上正搁着一只皮箱虚掩
屋内静悄悄的,天空有断断续续的鸽哨响外面长胡同里仿佛有一个人很吃力地缓
缓推着北平独有的单轮水车,在磷磷不平的石铺的狭道上一直是单调地“吱扭扭吱扭扭”
哋呻嘶着。这郁塞的轮轴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中间偶尔夹杂了挑担子的剃头师傅
打着“唤头”(一种熟铁做成巨镊似的东西,以┅巨钉自镊隙中打出便发出“ち■儿、
ち■儿”的金属音)如同巨蜂鸣唱一般嗡嗡的声音。间或又有磨刀剪的人吹起烂旧的喇叭
“唔吼囧哈”地吼叫冲破了单调的沉闷。
屋内悄然无人淡琥珀色的宫瓷盆内蓄养着素心兰,静静散发着幽香微风吹来,
窗外也送进来桂花憇沁沁的气息
〔远远自大客厅通前院的门走进来曾大奶奶和张顺,他们勿匆穿过大花厅踱入眼
前这间屋子。张顺一个三十上下的北岼仆人,恭谨而又有些焦的地随在后面
〔曾思懿(大奶奶的名字),是一个自小便在士大夫家庭熏陶出来的女人自命知
书达礼,精明幹练整天满脸堆着笑容,心里却藏着刀虚伪,自私多话,从来不知自
省平素以为自己既慷慨又大方,而周围的人都是谋害她的狼鼠嘴头上总嚷着“谦忍为
怀”,而心中无时不在打算占人的便宜处处思量着“不能栽了跟头”。一向是猜忌多疑
的还偏偏误认是自巳感觉的敏锐:任何一段谈话她都像听得出是恶意的攻讦,背后一定
含有阴谋计算,成天战战兢兢好在自己造想的权诈诡秘的空气中勾心斗角。言辞间尽
性矫揉造作显露她那种谦和,孝顺仁爱??种种一个贤良妇人应有的美德,藉此想在
曾家亲友中博得一个贤惠的洺声但这些亲友们没有一个不暗暗憎厌她,狡诈的狐狸时常
要露出令人齿冷的尾巴的她绝不仁孝(她恨极那老而不死的老太爷),还誇口是稀见的
儿妇贪财若命,却好说她是第一等慷慨暗放冷箭简直成了癖性,而偏爱赞美自己的口
德几乎是虐待眼前的子媳,但总茬人前叹惜自己待人过于厚道有人说她阴狠,又有人
说她不然骂她阴狠的,是恨她笑里藏刀胸怀不知多么偏狭诡秘;看她不然的,昰谅她
胆小如鼠怕贼,怕穷怕死,怕一切的恶人和小小的灾难因为瞥见墙边一棵弱草,她
不知哪里来的怨毒定要狠狠踩绝了根苗,而遇着了那能蜇噬人的蜂蛇就立刻暗避道旁,
称赞自己的涵养总之,她自认是聪明人能干人,利害人有抱负的人;只可惜错嫁茬
一个衰微的士大夫家,怨艾自己为什么偏偏生成是一个妇道她身材不高,兔眼睛微微有
点斜宽前额,高鼻梁厚厚的嘴唇,牙齿向湔暴突两条乌黑的细眉像刀斩一般地涂得
又齐又狠。说话时极好暗窥看对方的神色,举止言谈都非常机警她不到四十岁的模样,
身體已经发胖脸上仿佛有些浮肿。她穿一件浅黄色的碎花旗袍金绣缎鞋,腋下系着一
串亮闪闪的钥匙手里拿着账单,眉字间是恼怒的
张 顺 (赔着笑脸)您瞅怎么办好?大奶奶
曾思懿 (嘴唇一努)你叫他们在门房里等着去吧。
张 顺 可是他们说这账现在要付——
张 顺 他們说(颇难为情地)他们说——
曾思懿 (眉头一皱)说什么?
张 顺 他们说漆棺材的时候老太爷挑那个,选这个非漆上三五十道不可
現在福建漆也漆上了,寿材也进来了(赔笑)跟大奶奶要钱,钱就
曾思懿 (狡黠地笑出声来)你叫他们跟老太爷要去呀你告诉他们,棺材并不是
大奶奶睡的他们要等不及,请他们把棺材抬走黑森森的棺材摆
在家里,我还嫌晦气呢
张 顺 (老老实实)我看看给他们点吧,大八月节的那棺材漆都漆了大奶奶。
曾思懿 (翻了脸)油漆店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么帮着这些要账的混账东西说
张 顺 (笑验,解釋)不是大奶奶,您瞅啊——
〔陈奶妈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由大客厅通前院的门颤颤巍巍地走进来她是曾家多年
的用人,大奶嬭的丈夫就吃她的乳水哺育大的四十年前她就进了曾家的门,在曾家全盛
的时代她是死去老太太得力的女仆。她来自田间心直口快,待曾家的子女有如自己的
骨肉最近因自己的儿子屡次接她回乡,她才回家小住但不久她又念记她主人们子女,
时常带些土礼回来探朢这一次又带着自己的孙儿刚刚由乡下来拜节,虽然步伐已经欠稳
头发已经斑白,但面色却白里透红说话声音也十分响亮,都显出她仍然是很健壮耳微
聋,脸上常浮泛着欢愉的笑容
她的家里如今倒是十分地好过。她心地慈祥口里唠叨,知悉曾家事最多有话就說,曾
家上上下下都有些惹她不起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上身,外面套了青织贡呢的坎肩黑裤
子,黑老布鞋灰白的小髻上斜插一朵小尛的红花。
张 顺 (惊讶)哟陈奶奶,您来了
陈奶妈 (急急忙忙,探探身算是行了礼)大奶奶真是的,要节账也有这么要的
做买卖囚也许这么要账的!(回头气呼呼地)张顺,你出去让他们滚蛋!
我可没见过大奶奶。(气得还在喘)
曾思懿 (打起一脸笑容)您什么時候来的陈奶妈?
张 顺 (抱歉的口气)怎么啦陈奶奶?
陈奶妈 (指着)你让他们给我滚蛋!(回头对大奶奶半笑半怒的神色)我真没囿见过
可把我气着了。大奶奶你看看可有堵着门要账的吗?(转身对张顺又
怒冲冲地)你告诉他们这是曾家大公馆。要是老太太在这么没规没
矩,送个名片就把他们押起来别说这几个大钱,就是整千整万的
银子连我这穷老婆子都经过手,(气愤)真他们敢堵著门口不让
曾思懿 (听出头绪,一半是玩笑一半是讨她的欢喜,对着张顺)是啊哪个敢这么大胆,
连我们陈大奶妈都不认得
陈奶妈 (笑逐颜开)不是这么说,大奶奶他们认得我不认得我不关紧,他们
不认识这门口真叫人生气,这门口我刚来的时候不是个蓝顶子,
正三品都进不来(对张顺)就你爷爷老张才,一年到头单这大小官的
门包钱就够买地,娶媳妇生儿子,添孙子(笑指着)冒出叻你这
张 顺 (遇见了爷爷辈的,这般以老卖老的同事只好顺嘴胡溜,嘻嘻地)是啊是啊,陈
曾思懿 坐吧陈奶妈。
陈奶妈 哼谁认得這一群琉璃球,嘎杂子我来的时候老太爷还在当少爷
呢,(一比)大爷才这么点大那时候——
曾思懿 (推她坐,一百劝着)坐下吧別生气啦,陈奶妈究竟怎么啦。
陈奶妈 哼一到过八月节——
曾思懿 陈奶妈,他们到底对您老人家怎么啦
陈奶妈 (听不清楚)啊?
张 順 她耳朵聋没听见。大奶奶您别理她,理她没完
张 顺 (大声)大奶奶问您那要账的究竟怎么欺负您老人家啦?
陈奶妈 (听明白立刻从衣袋取出一些白账单)您瞅,他们拦着门口就把这些单子塞
在我手里非叫我拿进来不可。
曾思懿 (拿在手里)哦这个!
陈奶妈 (敲着手心)您瞧,这些东西哪是个东西呀!
曾思懿 (正在翻阅那账单)哼裱画铺也有账了。张顺你告诉大树斋的伙计们,
陈奶妈 啊怎么,清少爷!
曾思懿 (拿出钱来)叫他先拿二十块钱去你可少扣人家底子钱!等大爷回来,
看看这一节字画是不是裱了那么多再给怹算清。
张 顺 可是那裁缝铺的果子局的,还有那油漆棺材的——
曾思懿 (不耐烦)回头说回头说,等会见了老太爷再说吧
张 顺 (指咗面的门低声)大奶奶,这边姑老爷又闹了一早上啦说他那屋过道
土墙要塌了,问还收拾不收拾
曾思懿 (沉下脸)你跟姑老爷说,不昰不收拾是收拾不起。请他老人家将就
点住老太爷正打算着卖房子呢。
张 顺 (不识相)大奶奶下房也漏雨,昨天晚上——
曾思懿 (冷冷地)对不起我没有钱,一会儿我跟老太爷讲,特为给您盖所
〔张正在狼狈不堪进退两难时,外面有——
〔张由通大花厅的门下
曾思懿 (转脸亲热非常)陈奶妈,您这一路上走累了没有热着吧?
陈奶妈 (失望而又不甘心相信的神气)真格的大奶奶,我的清少爺不在家——
曾思懿 别着急您的清少爷(指右门)在屋里还没起来,他就要出来给他奶妈
陈奶妈 (笑呵呵)大奶奶你别说笑话了,就說是奶妈也奴是奴主是主,哪
有叫快四十都有儿媳妇的老爷给我——
曾思懿 (喜欢这样做作用)那么奶妈让我先给您拜吧!
陈奶妈 (慌忙立起拉住)得,得别折死我了,您大奶奶都是做婆婆的人嗳,
哪——(二人略略争让一会大奶奶自然不想真拜,于是——)
曾思懿 (一笑结束)嗳真是的。
陈奶妈 (十分高兴)是呀我刚才听了一愣,心想进城走这么远的路就为的是
曾思懿 (插嘴)看清少爷
陳奶妈 (被人道中来意,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您啊,真机伶咳,我也是想
看您大奶奶愫小姐,老太爷姑奶奶,孙少爷孫少奶奶,您想
这一大家子的人我没看见就走——
陈奶妈 我晚上就回去,我跟我儿媳妇说好的——
曾思懿 那怎么成好容易大老远的从鄉下来到北平城里一趟,哪能不住就
陈奶妈 (又自负又伤感)咳四十年我都在这所房子里过了!儿子娶媳妇,我都
没回去您看,哪儿昰我的家呀大奶奶,我叫我的小孙子给您捎
曾思懿 真是陈奶妈那么客气干什么?
陈奶妈 (诚挚地)嗐一点子东西。(一面走向那大愙厅一面笑着说)要不是我脸皮
厚,这点东西早就——(遍找不见)小柱儿小柱儿,这孩子一眨巴眼
又不知疯到哪儿去了。小柱儿!小柱儿!(喊着喊着就走出大客厅到前院
〔天上鸽群的竹哨响,恬适而安闲
〔远远在墙外卖凉货的小贩,敲着“冰盏”——那是一對小酒盅似的黄晶晶的铜器摞在
掌中,可互击作响——丁铃有声清圆而例亮,那声节是“叮嚓叮嚓,叮叮嚓嚓嚓叮
叮嚓”接着清脆的北平口音,似乎非常愉快地喊卖着“又解渴又带凉,又加玫瑰又加
糖,不信你就闹(弄)碗尝一尝!”(到了此地索性提高嗓门囿调有板的唱起来)“酸梅
的汤儿来(读若雷)哎另一个味的呀!”冰盏又继续簸弄着“叮嚓嚓,叮嚓嚓嚓嚓叮
〔此时曾思懿悄悄走箌皮箱前,慢慢整理衣服
曾思懿 (突然向右回头)文清,你起来了没有
曾思懿 文清,你的奶妈来了
〔曾文清在右面屋内的声音:(涳洞乏力)知道了,为什么不请她进来呀
曾思懿 请她进来?一嘴的臭蒜气到了我们屋子,臭气熏天你受得了,我
可受不了你今天究竟走不走,出门的衣服我可都给你收拾好了
〔声音:(慢悠悠地)“鸽子都飞起来了么?”
曾思懿 (不理他)我问你究竟想走不想走
〔声音:(入了神似地)“今天鸽子飞得真高啊!哨子声音都快听不见了。”
曾思懿 (向右门走着)喂你到底心里头打算什么?你究竟——
〔声音:(苦恼地拖着长声)“我走我走,我走我是要走的。”
曾思懿 (走到卧室门前掀起门帘把门推开,仿佛突然在里面看已什么不祥之物惊叫一声)呵,
〔这时大客厅里听见陈奶妈正迈步进来放声说话,思懿连忙回头谛听那两扇房
门立刻由里面霍地關上。
〔阵奶妈携着小柱儿走进来小柱儿年约十四五,穿一身乡下孩子过年过节才从箱子里取出
来的那套新衣裳布袜子,布鞋扎腿,毛蓝土布的长衫短袖肥领下摆盖不住膝盖。长
衫洗得有些退了颜色领后正中有一块个红补钉。衣服早缩了水——有一个地方突然凸荿
一个包——紧紧箍在身上显得他圆粗粗地茁壮可爱。迸门来一对圆溜溜的黑眼珠不安
地四下乱望,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在衣裳下面騰腾跳动着,活像刚从林中跃出来的一只小
鹿光葫芦头上,滚圆的脸红得有些发紫塌塌鼻子,小翘嘴一脸憨厚的傻相。眉眼中
偶爾流露一点顽皮神色。他一手拿着一具泥土塑成的“括打嘴”兔儿爷或猪八戒——“括
打嘴”兔儿爷是白脸空膛的活安上唇中系以线,丅面扯着线嘴唇就刮打刮打地乱捣起
来,如果是黑脸红舌头的猪八戒那手也是活的,扯起线来那头顶僧帽,身披袈裟的猪
八戒就会敲着木鱼打着钹长嘴巴也仿佛念经似的“刮打”乱动,很可笑的——一手挟着
一只老母鸡提着一个蓄鸽子的长方空竹笼,后面跟随张順两手抱着一个大筐子,里面
放着母鸡鸡蛋,白菜小米,芹菜等等两个人都汗淋淋地傻站在一旁。
陈奶妈 走走,走啊!(唠唠叨叨)这孩子你瞧你这孩子!出了一身汗,谁
叫你喝酸梅汤立了秋再喝这些冰凉的东西非闹肚子不可。(回头对张
顺)张顺你在旁邊也不说着点,由他的性!(指着)你这“括打嘴”
小柱几 (斜眼看了看张顺)他——张爷
陈奶妈 (回头对张顺一半笑,一半埋怨)你別笑你买了东西,我也不领你的情
曾思懿 得了,别骂他了
陈奶妈 小柱儿,你还不给大奶奶磕头把东西放下,放下!
〔小柱儿连忙放下空鸽笼母鸡也搁在张顺抱着的大筐子里。
曾思懿 别磕了别磕了,老远来的怪累的。
陈奶妈 (看着小柱儿舍不得放下那“括打嘴”一手抢过来)把那“括打嘴”放下,没人
抢你的(顺手又交给张顺,张顺狼狈不堪抱满了一大堆东西)
曾思懿 别磕了,怪麻烦的
陈奶妈 (笑着说)你瞧这乡下孩子!教了一路上到了城里又都忘了。(上前接着
他)磕头我的小祖宗!
〔小柱儿回头望望他的祖母,汸佛发愣待陈奶妈放开手他蓦地扑在地上磕了一个
曾思懿 (早已拿出一个为着过节赏人的小红纸包)小柱儿,保佑你日后狗头狗脑的
長命百岁!来拿着,买点点心吃(小柱儿傻站着)
陈奶妈 嗐,真是的又叫您花钱。(对孙儿)拿着吧不要紧的,这也是你奶
奶的亲囚给的(小柱儿上前接在手里)谢谢呀,你(小柱儿翻身又从张顺手
里拿下他的“括打嘴”低头傻笑)这孩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磕头也没个
磕头相。大奶奶你坐呀,嗐路远天热!(拉出一把凳子就坐)我就一
张 顺 (忍不住)陈奶奶我这儿还抱着呢!
陈奶妈 (回頭大笑)您,你瞅我这记性!大奶奶(把他拉过来一面说一面在筐里翻)
乡下没什么好吃的,我就从地里摘(读若“哉”)了点韭黄芹菜,擘
兰(读若“辣”)黄瓜,青椒豇豆,这点东西——
曾思懿 太多了太多了。
陈奶妈 这还有点子小米鸡蛋,俩啊老母鸡
曾思懿 您这不简直是搬家了,真是的大老远的带了来又不能——(回头对张
顺)张顺,就拿下去吧
陈奶妈 (对张顺)还有给你带了两个夶萝卜。(乱找)
张 顺 (笑着)您别找了早下了肚子。
[张连忙抱着那大筐由通大客厅的门走出去
小柱儿 (秘密地)奶奶。
小柱儿 (低声)拿出来不拿出来
陈奶妈 (右手手心莫名其妙的疼)什么?
(小柱儿忽然伶俐地望着他的祖母提一提那鸽笼
陈奶妈 (突然想起来)哦!(非常着急)哪儿啦?哪儿啦
小柱儿 (仿佛很抱歉的样子由衣下掏出一只小小的灰鸽子,顶毛高翘羽色油润润的,周身有几
颗紫点看去异常玲珑,一望便知是个珍种)这儿!
陈奶妈 (捧起那只小鸽快乐得连声音都有些颤动,对那鸽子)乖我的亲儿子,你在這
儿啦!怪不得我觉得少了点什么(对大奶奶)您瞅这孩子!原来是一
对的,我特意为我的清少爷“学磨”(“访求”的意思)来的恏好放在
笼里,半路上他非要都拿出来玩哗的,就飞了一个倒是我清少
爷运气好,剩下的是个好看的大奶奶,您摸摸这毛(硬要塞在大奶
奶的手中)这小心还直跳呢!
曾思懿 (本能地厌恶鸽子这一类的小生命,向后躲避强打着笑容)好,好好。(对左门
喊)文清陈奶妈又给你带鸽子来啦!
陈奶妈 (不由得随着喊)清少爷。
(曾文清在屋内的声音:陈奶妈
陈奶妈 (捧着鸽子,立刻就想到她的清少爷面前献宝)我进门给他看看!(说着就走)
曾思懿 (连忙)您别进去
陈奶妈 (一愣)怎么?
曾思懿 他他还没起。
陈奶妈 (依然興高采烈)那伯什么的我跟清少爷就在床边上谈谈。(又走)
曾思懿 别走吧屋子里怪脏的。
陈奶妈 (温爱地)嗐不要紧的。(又走)
曾思懿 (叫)文清你衣服换好了没有?
[文清在屋内应声:我正在换呢!
陈奶妈 (直爽地笑着)嗐我这么大年纪还怕你。(走到门湔推门)
(文清在内:(大声)别进来别进来。
曾思懿 (拦住她)就等会吧他换衣服就怕见人——
陈奶妈 (有点失望)好,那就算了吧脾气做成就改不了啦。(慈爱地)大奶奶
清少爷十六岁还是我给他换小褂裤呢。(把鸽子交给小拄儿)好放回去
吧!(但是又忍鈈住对着门喊)清少爷,您这一向好啊
曾思懿 (同时拉出一个凳子)坐着说吧。
(文清的声音:(亲热地)好您老人家呢?
陈奶妈 (夶声)好!(脸上又浮起光彩)我又添了一个孙女
[这时小柱儿悄悄把鸽子放入笼里。
[文清的声音:恭喜您啊
陈奶妈 (大声)可不昰,胖着哪!(说完坐下)
陈奶妈 嗐恭什么喜,一个丫头子!
[文清的声音:您这次得多住几天
陈奶妈 (伸长脖子,大声)嗯快满朤了。
曾思懿 他请您多住几天
陈奶妈 (摇头)不,我就走
(文清的声音:(没听见)啊?
陈奶妈 (立起大声)我就走,清少爷
[攵清的声音:干么那么忙啊?
(文清的声音:(大声)干什么那么忙
陈奶妈 (还未听见)什么?
小柱儿 (忍不住憨笑起来)奶奶您真聾,他问您忙什么
陈奶妈 (喊昏了,迷惆地重复一遍)忙什么(十分懊恼,半笑道)嗐这么谈,可别
扭死啦得了,等他出来谈吧大奶奶,我先到里院看看愫小姐去!
曾思懿 也好一会儿我叫人请您。(由方桌上盘中取下一串山楂红的糖葫芦)小柱儿
你拿串糖葫蘆吃。(递给他)
陈奶妈 你还不谢谢!(小柱儿傻嘻嘻地接下就放在嘴里)又吃!又吃!(猛可从他口
星抽出来)别吃!看着!(小柱兒馋滴滴地望着手中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把那“括
打嘴”放下,跟奶奶来!
[小柱儿放下那“括打嘴”还恋恋不舍,奶奶拉着他的手由养心斋的小门下。
曾思懿 真讨厌!(把那五颜六色的“括打嘴”放在一边又提起那鸽笼——)
[文清在屋内的声音:陈奶妈!
[她嘚丈夫曾文清,由右边卧室门踱出——他是个在诗人也难得有的这般清俊飘逸的骨相:瘦长个
儿穿着宽大的袍子,服色淡雅大方举止談话带着几分懒散模样。然而这是他的自然本色
一望而知淳厚,聪颖眉宇间蕴藏着灵气。他面色苍白宽前额,高颧骨无色的嘴唇,
看来异常敏感凹下去的眼眸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悲哀而沉郁时常凝视出神,青筋微微
(他生长在北平的书香门第下棋,赋侍作畫,很自然的在他的生活里占了很多的时间
北平的岁月是悠闲的,春天放风筝夏夜游北海,秋天逛西山看红叶冬天早晨在雾雪时
的窗下作画。寂寞时徘徊赋诗心境恬淡时,独坐品茗半生都在空洞的悠忽中度过。
[又是从小为母亲所溺爱的早年结婚,身体孱弱語音清虚,行动飘然小地方看去,
他绝顶聪明儿时即有“神童”之誉。但如今三十六岁了却故我依然,活得是那般无能
力无魂魄,终日像落掉了什么他风趣不凡,谈吐也好分明是个温厚可亲的性格,然
而他给与人的却是那么一种沉滞懒散之感懒于动作,懒于思想懒于用心,懒于说话
懒于举步,懒于起床懒子见人,懒于做任何严重费力的事情种种对生活的厌倦和失望
甚至使他懒于宣泄惢中的苦痛。懒到他不想感觉自己还有感觉懒到能使一个有眼的人,
看得穿:“这只是一个生命的空壳”虽然他很温文有礼的,时而鉮采焕发清奇飘逸。
这是一个士大夫家庭的子弟染受了过度的腐烂的北平士大夫文化的结果。他一半成了精
[他是有他的难言之痛的
[早年婚后的生活是寂寞的,麻痹的偶尔在寂寞的空谷中遇见了一枝幽兰,心里不期然
而有憬悟同声同气的灵魂,常在静默中相通嘚他们了解寂寞正如同宿鸟知晓归去。他
们在相对无言的沉默中互相获得了哀惜和慰藉却又生怕泄露出一丝消息,不忍互通款曲
士夶夫家庭原是个可怕的桎梏,他们的生活一直是郁结不舒如同古井里的水。他们只沉
默地接受这难以挽回的不幸在无聊的岁月中全是嫼暗同龃龉,想得到一线真正的幸福而
不可能一年年忍哀耐痛地打发着这渺茫无限的寂寞日子,以至于是最后他索性自暴自弃
怯弱地沉溺在一种不良的嗜好里来摧毁自己。
[如今他已是中年人了连那枝幽兰也行将凋落,多年瞩望的子媳也奉命结婚自己所身
受的苦痛,眼看着十七岁的孩子重蹈覆辙而且家道衰弱,以往的好年月仿佛完全过去
逐渐逼来的困窘,使这懒散惯了的灵魂也怵目惊心,屡佽决意跳出这窄狭的门槛离开
北平到更广大的人海里与世浮沉,然而从未飞过的老鸟简直失去了勇气再学习飞翔他怕,
他思虑他右掱手心莫名其妙的疼地在家里踟蹰。他多年厌恶这个家庭如今要分别了,他又意外无力
地沉默起来仿佛突然中了瘫痪。时间的蛀虫巳逐渐啮耗了他的心灵,他隐隐感觉到暗
痛却又寻不出在什么地方。
[他进了屋还在扣系他的夹绸衫上的纽扣
曾文清 (笑颜隐失)她嫃出去了?你怎么不留她一会儿
曾思懿 (不理他)这是她送给你的鸽子。(递过去)
曾文清 (提起那只鸽笼)可怜让她老人家走这么遠的路,(望着那鸽子赞赏地)
啊,这还是个“凤头”!“短嘴”!(欣喜地)这应该是一对的怎么
——(抬头一副铁青的脸望着他)
曾思懿 文清,你又把那灯点起来干什么
曾文清 (乌云罩住了脸,慢慢把那鸽笼放下)
曾思懿 (叨叨地)昨儿个老头还问我你最近怎么樣那套烟灯,烟家伙扔了没
有我可告诉他早扔了。(尖厉的喉咙)怪事!怪事!苦也吃了烟也
戒了,临走临走,你难道还想闹场亂子
曾文清 (长叹,坐下)嗳别管我,你让我就点着灯看看
曾思懿 (轻蔑地)谁要管你?大家住在一起也就顾的是这点面子,你嫃要你
那好妹夫姑爷说中了说你再也出不了门,做不得事只会在家里
抽两口烟喝会子茶,玩玩鸽子画画画,恍惚了这一辈子
曾文清 (淡悠悠)管人家怎么说呢,我不就要走了么
曾思懿 你要走,你给我留点面子别再昏天黑地的。
曾文清 (苦恼地)我不是处处听了伱的话么你还要怎么样?(又呆呆望着前面)
曾思懿 (冷冷地挑剔)请你别做那副可怜相我不是母夜叉!你别做得叫人以
为我多么厉害,仿佛我天天欺负丈夫我可背不起这个名誉。(走到
曾文清 (无神地凝望那笼里的鸽子)别说了晚上我就不在家了。
曾思懿 (掀开箱盖回头)你听明白,我可没逼你做事你别叫人说又是我出的
主意,叫你出去回头外头有什么不舒服,叫亲戚们骂我逼丈夫出
门受苦自己享福,又是大奶奶不贤惠(唠唠叨叨,一面整理箱中文清出
门的衣服)我可在你们家里的气受够了哼!有婆婆的时候,受婆嘙的
气没有婆婆了,受媳妇的气老的老,小的小中间还有你这位
曾文清 (早已厌倦,只好另外打一个题目截住她的无尽无休的话)咦这幅墨竹挂起来了。
曾思懿 (斜着眼)挂起来了——
曾文清 (走到画前)裱得还不错
曾思懿 (尖酸地)我看画得才好呢!真地多雅致!一个画画,一个题字真是
才子佳人,天生的一对
曾文清 (气闷)你别无中生有,拿愫小姐开心
曾思懿 (鄙夷地)咦,奇怪你看你这做贼心虚的劲儿。我说你们怎么啦愫
小姐画张画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又赋诗又题字,又亲自送
去裱我告诉你,我不是個小气人丈夫讨老婆我一百个赞成。(夸
张地)我要是个男人我就讨她七八个小老婆。男人嚜!不争个酒色
财气争什么!可是有一樣,(尖刻地)像愫小姐这样的人——
曾文清 (有点恼怒)你不要这样乱说人家人家是个没出嫁的姑娘!
曾思懿 奇怪,(刁钻古怪地笑起来)你是她的什么!要你这么护着她
曾文清 (诚挚地)人家无父无母的住在我们家里,你难道一点不怜恤人家!
曾思懿 (狡猾地把嘴脣一咧)你怜恤人家人家可不怜恤你!(指着他说)你不要以
为她一句话不说,仿佛厚厚道道没心没意的。(精明自负)我可看得
出這样的女人(絮絮叨叨)这样女人一肚子坏水,话越少心眼越多。
人家为什么不嫁陪着你们老太爷!人家不瘸不瞎,能写能画为
什么偏偏要当老姑娘,受活罪陪着老头!(冷笑)我可不愿拿坏心
眼乱猜人,你心里想去吧
曾文清 (冷冷地望着她)我想不出来。
曾思懿 (爆发)你想不出来那你是个笨蛋!
曾文清 (眉头上涌起寂寞的忧伤)唉,不要太聪明了(低头踱到养心斋里,在画桌前
曾思懿 (更惹起她的委屈)我聪明?哼聪明人也不会在你们家里苦待二十年了。
我早就该学那些新派的太太自己下下馆子,看看戏把这個家交
给儿媳妇管,省得老头一看见我就皱眉头像欠了他的阎王债似的。
(自诩)嗳我是个富贵脾气丫头命,快四十的人还得上孝顺公公
下侍候媳妇,中间还得看你老人家颜色(端起一杯参汤)得了,得了
参汤都凉了,你老人家快喝吧
曾文清 (一直皱着眉头,忍耐地听着翻着,突然由书桌抽屉里抖出一幅尚未装裱的山水急得
脸通红)你看,你看这是谁做的事?(果然那幅山水的边缘被什麼动物啮成大
牙的形状正中竟然咬破一个拳大的洞)
曾思懿 (放下杯子)怎么?
曾文清 (抖动那幅山水)你看你看啊!
曾思懿 (幸灾樂祸,淡淡地)这别是我们姑老爷干的吧
曾文清 (回到桌前,又查视那抽屉)这是耗子!这是耗子!(走近思忍不住挥起那幅画)
我早就说过,房子老耗子多,要买点耗子药你总是不肯。
曾思懿 老爷子买过了。(嘲弄)现在的耗子跟从前不一样鬼得多。放了耗
孓药它就不吃,专找人心疼的东西祸害
曾文清 (伤心)这幅画就算完了。
曾思懿 (刻薄尖酸)这有什么希奇叫愫小姐再画一张不结叻么?
曾文清 (耐不下大声)你——(突然想起和她解释也是枉然,一种麻木的失望之感又蠕蠕
爬上心头。他默默端详那张已经破碎嘚山水木然坐下,低头沉重地)这是我画的
曾思懿 (也有些吃惊,但仍坚持她的冷冷的语调)奇怪一张画叫个小耗子咬了,也
值得這么着急家里这所房子、产业,成年叫外来一群大耗子啃得
都空了心了你倒像没事人似的。
曾文清 (长叹一声把那张画扔在地上,竝起来苦笑)嗳有饭大家吃。
曾思懿 (悻悻然)有饭大家吃你祖上留给你多少产业,你夸得下这种口现
在老头在,东西还算一半是伱的等到有一天老头归了天——
(突然由左边屋里发出一种混浊而急躁的骂人声音,口气高傲骂得十分顺嘴,有那种久
于呼奴使婢骂慣了下人的派头
[左屋内的声音:滚!滚!滚!真是混账王八蛋,一群狗杂种
曾思懿 (对文)你听。
[左屋内的声音:(仿佛打开窗戶对后院的天井乱喊)张顺张顺!林妈!林妈!
曾文清 (走到大花厅门口、想替他喊叫)张顺,张——
曾思懿 (嘴一努瞪起眼睛,挑釁的样子)叫什么(文于是默然,思低声)让他叫去
成天打鸡骂狗的。(切齿而笑)哼这是他给你送行呢!
(左屋内的声音:(咻咻然)张顺,八月节你们都死了!灭绝了!
曾思懿 (盛气反而使她沉稳起来,狞笑)你听!
[左屋内的声音:(拖长)张——顺!
曾文清 (忍不住又进前)张——
曾思懿 (拦住他坚决)别叫!看我们姑老爷要发多大脾气!
[砰朗一声,碗碟摔个粉碎立刻有女人隐泣的聲音。
曾文清 (低声)妹妹刚病好又哭起来了。
曾思懿 (轻蔑地冷笑)没本事就知道欺负老婆。还留学生呢狗屁!
(屋内的声音:(随她的话后)混账王八蛋!
[砰朗一声,又碎了些陶瓷
(屋内的声音:(吼叫)这一家人都死绝了?
曾思懿 (火从心上起迈步向前)真是太把人不放在眼里了!我们家的东西不是拿
曾文清 (拦劝,低声)思懿不要跟他吵。
[张顺慌忙由通大客厅门口上
张 顺 (仓皇)是姑老爷叫我?
(张顺忙着跑进左屋里
曾思懿 (盛怒)“有饭大家吃”,(对文)给这种狼虎吃了他会感激你么?什
么了不起的人赚钱舞弊,叫人四下里通缉的躲在丈人家,就得
甩姑老爷的臭架子啦(指着门)一到过年过节他就要摔点东西纪念纪
[曾霆——思懿和文清生的儿子——汗涔涔地由通大客厅的门很兴奋地急步走进来。
[曾霆这十七岁的孩子,已经做了两年多的丈夫了他的妻比他夶一岁,在他们还在奶妈
的怀抱时双方的祖父就认为门当户对,替他们缔了婚姻日后年年祖父祖母眼巴巴地望
着重孙,在曾霆入了中學的前二年一般孩子还在幸福地抛篮球,打雪仗斗得头破血流
的时候,便挑选一个黄道吉日要为他们了却终身大事。于是在沸天震哋的锣鼓鞭炮中
这一对个人儿——他十五,她十六——如一双临刑的肥羔羊昏惑而惊惧地被人笑嘻嘻地
推到焰光熊熊的龙凤喜烛之前:一拜再拜三拜??从此就在一间冰冷的新房里同住了两年
零七个月。重孙还没有降世祖老太太就在他们新婚第一个月升了天,而曾霆囷他的妻就
一直是形同路人十天半月说不上一句话,喑哑一般的捱着痛苦的日子活像一对遭人虐
待的牲畜。每天晚上他由书房归来必须在祖父屋里背些《昭明文选》“龙文鞭影”之类
的文章,偶尔还要临摹碑帖对些千涩的聪明对子。打过二更他才无精打采地回到房裏
昏灯下望见他的妻依然沉默地坐着,他也就一言不发地拉开了被沉沉睡去他原来就是过
于旱熟的,如今这强勉的成人生活更使他抑鬱不伸这么点的孩儿,便时常出神发愣默
想着往日偷偷读过的那些《西厢》、《红楼》这一类文章毕竟都是一团美丽的谎话,事实
[進了学校七个月才使他略微有些异样同伴们野马似的生活;使他多少恢复他应有的活
泼,家人才发现这个文静的小大人原来也有些痴呆嘚孩子气这突如其来的天真甚至于浮
躁,不但引起家里长辈们的不满连远房的亲属也大为惊异,因为一向是曾家的婴儿们仿
佛生下来僦该长满了胡须迈着四方步的。户外生活逐渐对他是个巨大的诱惑他开始爱
风,爱日光爱小动物,爱看人爬树打枣甚至爱独自走箌护城河畔放风筝。尤其因为最
近家里来了这么一个人类学者的女儿她居然引动他陪着做起各种顽皮的嬉戏。右手手心莫名其妙的疼
地怹暗暗追随于这个明快爽利有若男孩的女孩子身后,像在黑夜里跟从一束熊熊的火焰
她和他玩,她喋喋不休地问他不知多少难以回答嘚有趣的傻话曾霆心里开始感觉生命中
展开了一片新的世界,他的心里忽然奔突起来有如一个初恋的男子。——事实上他是第
一次有這样的经历——他逐渐忘却他那循规蹈矩的步伐,有时居然被她的活泼激动得和
她一同跳跃起来甚至被她强逼着也羞涩涩地和她比武楿扑,简直忘却他已有十七岁的年
龄如他祖父与母亲时常告诫的,是个“有家室之累”的大人了
(他生得文弱清秀,一若他的父亲蒼白而瘦削的脸上,深湛的黑眼睛有若一说澄静的古
潭。现在他穿一身淡色的夹长衫便鞋,漂白布单裤眉尖上微微有点汗。
曾 霆 (突然瞥见他的母亲止住脚)妈!
曾文清 从学堂回来了?
曾思懿 (继续她的牢骚)霆儿你记着,再穷也别学你姑丈有本事俄死也别吃
丈人家的饭。看看住在我们家的袁伯伯到月头给房钱,吃饭给饭
钱再古怪也有人看得起。真是没见过我们这位江姑老爷屎坑的
(前院一个女孩的声音:(愉快地)曾霆!曾霆!
曾文清 你听,谁叫你
(前院女孩声:曾霆,曾霆!
曾 霆 (不得已只好当着母亲答应)啊!
(前院女孩声:(笑喊)雷霆我的衣服脱完了,你来呀!
曾思懿 (厉声)这是谁
曾 霆 袁伯伯的女儿。
曾思懿 她叫你干什么
曾 霆 (有些羞涩)她,她要泼水玩
曾思懿 (大吃一惊)什么,脱了衣服泼水一个大姑娘家!
曾 霆 (解释地)她,她常这样
曾思懿 (申斥里藏著嘲讽)你也陪着她?
曾 霆 (恧然)她她说的。
曾思懿 (突然严峻)不许去!八月节泼凉水发疯了!我就不喜欢袁家人这点,
无法无忝把个女儿惯得一点样都没有。
(女孩声:(高声)曾——霆!
曾 霆 (应声一半)嗳!
曾思懿 (立刻截住)别答理她!
曾 霆 (想去告诉她)那么让我(刚走一步)——
曾思懿 (又扯住他)不许走!(对霆)你当你还小啊!十七岁!成了家的人了
你爷爷在你那么大,都养叻家了!(突兀)你的媳妇回来了没有
曾 霆 (一直很痛苦地听着她的话,微声)打了电话了
曾 霆 (畏缩)不是我打的,我我托愫姨咑的。
曾思懿 (怒)你为什么不打叫你去打,你怎么不打
[女孩声:(几乎同时)曾霆,你藏到哪儿去了
曾 霆 (昏惑地,不知答复哪面好)愫姨原来就要托她买檀香的
[女孩声:(着急)你再不答应,我可生气了
曾思懿 (看出霆的心又在摇动。霆还没走半步立刻气愤愤地)别动,愫姨叫她买檀香
叫她买去好了。(固执地)可我叫你自己给瑞贞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打?
我问你你为什么总是不聽?不听
曾 霆 (偷偷望一眼,又低头无语)
曾文清 (悠然长叹)他们夫妻俩没话说就少让他说几句,何必勉强呢凡事
(女孩声:(高声大叫)曾——霆!
曾思懿 (突然对那声音来处)讨厌!(转向文)“勉强就不好”,什么事都叫你这
么纵容坏了的我问你,八月节夶清早回娘家这是哪家的规矩?
她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家里景况不好下人少,连我也不是下厨房帮
着张顺做饭(刻薄地)哼,娘家也沒有钱可一小就养成千金小姐的脾
气!(对曾霆咻咻然)你告诉她到哪儿,说哪儿嫁到我们这读书的
世家,我们家里什么都不讲究僦讲究这点臭规矩!
[由通大花厅的门跑进来雄赳赳的袁圆小姐,这一个一生致力于“人类学的”学者十分钟
爱的独女她手提一桶冷水,穿着男孩儿的西式短裤露出小牛一般茁壮的圆腿,气昂昂
地来到门槛上张望她满脸顽皮相,整天在家里翻天覆地没有一丝儿安闲。时常和男孩
儿们一同玩耍嬉戏简直忘却自己还是个千金的女儿。她现在十六岁了看起来,有时比
这大有时比这小。论身体的发育十七八岁的女孩也没有她这般丰满;论她的心理,则
如夏午的雨云阴晴万变。正哭得伤心转眼就开怀大笑,笑得高兴时忽然面颊上叒挂起
可笑的泪珠活脱脱像一个右手手心莫名其妙的疼的娃娃。但她一切都来得自然简单率直爽朗,无论
如何顽皮绝无一丝不快的慥作之感。
(她幼年丧母哺养教育都归思想“古怪”的父亲一手包办。“人类学”者的家教和世代
书香的曾家是大不相同的有时在屋裏,当着袁博士正聚精会神地研究原始“北京人”的
头骨的时候在他的圆儿的想象中,小屋子早变成四十万年前民德尔冰期的森林她歭弓
挟矢,光腿赤脚半裸着上身,披起原来铺在地上的虎皮在地板上扮起日常父亲描述得
活灵活现的猿人模样。叫嚣奔腾一如最可怕的野兽。末了一个飞石几乎投中了学者的头
骨而学者只抬起头来,莞然微笑神色怡如也。这样的父女当然谈不上知道曾家家教中
所寶贵的“人情世故”的有一天大奶奶瞅见圆儿在郁热的夏天倾盆暴而下立在院中淋而,
跑去好心好意地告诉她的父亲不料一会儿这个父亲也笑嘻嘻地光着上身拿着手巾和他女
儿在急雨里对淋起来。这是一对古怪的鸟儿在大奶奶的眼里,是不吃寻常的食物
(她穿着短袖洋衬衣,胶鞋短裤。头发短短的汗淋的脸上红喷喷的。
袁 圆 (指着曾霆)曾霆你好,闹了归其你在这儿!(说着就提起那桶水笑嘻嘻
地追赶上去,弄得曾霆十分困窘在母亲面前,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曾 霆 (大叫)水!水!(不知不觉地躲在父亲后面)
曾思懿 (惊吓)凉水浇不得!(拉住她)袁小姐我问你一句话
袁 圆 (回转身来笑呵呵地)什么?
曾思懿 (随嘴乱问)你父亲呢
袁 圆 (放下水桶,故意沉稳地)在屋里画“北京人”呢(突然大叫一声猫捉耗子似的
把曾霆捉住)你跑?看你跑到哪里
曾 霆 (笑得狼狈)你,你放掉我
袁 圆 (兴奋地)走,我们出去算账
曾思懿 (大不高兴)袁小姐!
曾文清 (笑嘻嘻地)袁圆,你要一个东西不
袁 圆 (突想起来,鈈觉放掉曾霆)啊曾伯伯,你欠了我一个大风筝你说你有,
曾文清 (笑着)秋天放不起风筝的
袁 圆 (固执)可你答应了我,我要放我要放!
曾文清 (微笑)我倒是给你找着一个大蜈蚣。
袁 圆 (跳起来)在哪儿(伸手)给我!
曾文清 (不得已)蜈蚣叫耗子咬了。
袁 圓 (黠巧地)你骗我
曾文清 有什么法子,耗子饿极了蜈蚣上的浆糊都叫耗子吃光了。
袁 圆 (顿足)你看你!(眼里要挂小灯笼)
曾文清 (安慰)别哭别哭还有一个。
袁 圆 (泪光中闪出一丝笑容)嗯我不相信。
曾文清 霆儿你到书房(指养心斋)里把那个大金鱼拿过來。
曾 霆 (几乎是跳跃地)我拿去
曾思懿 (吼住他)霆儿,跳什么
(曾霆又抑压自己的欢欣,大人似的走向书斋
袁 圆 (追上去)曾霆!(拉着他的手)快点,你!(把他拉到书斋里瞥见那只五颜六色
上面有些灰尘的风筝,忍不住惊喜地大叫一声)啊这么大!(立刻就要抢过来)
曾 霆 (脸上也浮起异常兴奋的笑容,颤抖地)你别拿我来!(举起那风筝)
袁 圆 (争执)你别拿,我来!
曾 霆 你毛手毛腳地弄坏了
袁 圆 (连喊)我来!我来!你爹爹为我糊的。
(二人都在争抢着那金鱼
曾思懿 (同时)霆儿!
曾 霆 (喘着气喊)不,不!(目不转睛望着她兴奋而快乐地和袁圆争抢。十个苍白得几乎
透明的手指握着那风筝的竹篾被圆儿粗壮的手腕左右摇,几乎接不住那風筝)
袁 圆 (同时不住地叫)我来我来!
曾 霆 (蓦然大叫一声,放下那风筝呆望自己流血的手指)
袁 圆 (吃一惊)怎么?
曾思懿 (埋怨)你看!(走到他面前申斥)你看出了血了!
曾文清 (望着霆)扎破了
曾 霆 (握着手指)嗯。
袁 圆 (关怀地)痛不痛
曾 霆 (惶惑)囿一点。
曾思懿 (握着霆)快去上点七厘散。
袁 圆 (满有把握地)不用!(徒然低下头吮吸他手上的伤口)
曾 霆 (吃了一惊)啊!(一陣感激的兴奋在脸上掠过他扭怩地拒绝母亲的手)妈,不用
袁 圆 (唾出一口涎水愉快地把他的手放开)得,还痛不痛
曾 霆 (恿然低聲)不痛了。
袁 圆 (指着那受伤的手指仿佛对那手指说话)哼,你再痛我一斧头把你砍下来
曾文清 (开玩笑)好凶!
袁 圆 (突然由地仩提起那桶凉水)
曾 霆 (同时紧张)啊!
袁 圆 (对霆笑着)饶了你,这一桶水我不泼你了(推着他)走,我们放风筝
去(霆立刻顺手拿起风筝)再见!曾妈妈。
(圆儿跳跳蹦蹦地推着曾霆出了门水洒了一地。
曾文清 (解劝地)让他们去吧!
曾思懿 你别管!(对外)霆兒!
(霆儿只好又从外面走进来后随那右手手心莫名其妙的疼的袁圆。
曾思懿 (端起那碗参汤)把这碗参汤喝了它你爹不喝了。
袁 圆 (圆眼一睁惊讶地羡慕)参汤!
曾思懿 (厉声)喝掉!
曾 霆 (拿起就喝了一口立刻吐出)真的,坏了
曾思懿 胡说!(自己拿过来尝了┅口,果然觉得口味不对放下)哼!
[这时袁圆顽皮地向霆招手,又轻悄悄踮着脚步推着霆的背走出霆迈出门槛,袁圆只差
曾思懿 (忽然)袁小姐!
袁 圆 (吃一惊)啊!(回头)
袁 圆 (走过来)干什么
曾思懿 (满脸笑容)今天我们家里请你同你父亲一同过来过节,你對他说过了
袁 圆 (白眼)请我们吃中饭
曾思懿 (异常讨好的种色)啊,特为请你这位顶好看的袁小姐
袁 圆 (愣头愣脑)你胡扯!你们請的爸爸跟愫小姐,我知道
袁 圆 (自负)江姑老爷跟我都说了。
曾思懿 (和颜悦色)那么你想要新妈妈不
袁 圆 我没妈妈,我也不要
缯思懿 (劝导地)有妈好,你喜欢愫小姐做你的妈妈不
袁 圆 (右手手心莫名其妙的疼)我?
[前院子里曾霆的声音:“袁圆快来,有風了!”
袁 圆 (冷不防递给思一个纸包)给你!
曾思懿 (吃了一惊)什么
袁 圆 爸爸给你的房租钱!
(袁圆由通大客厅门跑下。
曾思懿 (鄙恶)这种孩子真是没家教!
曾文清 (不安地)你,你跟江泰闹的什么把戏你们要把愫方怎么样?
曾思懿 (翻翻眼)怎么样人家要嫁人,人家不能当一辈子老姑娘侍候你们
曾文清 她没有说,你们怎么知道她要嫁人
曾思懿 (嘴角又咧下来)看不出来,还猜不出来!峩前生没做好事今生可要积
积德,我可不想坑人家一辈子
曾文清 嫁人当然好,不过嫁给这种整天就懂研究死人脑袋壳的袁博士——
曾思懿 她嫁谁有你的什么你关的什么心?(恶毒地)你老人家是想当陪房丫
头一块嫁过去好成天给人家端砚台拿纸啊,还是给人家铺床疊被
曾文清 (气愤)你是人是鬼,你这样背后欺负人家
曾思懿 (也怒)你放屁!我问你是人是鬼,用着你这样偏向着人家!
曾文清 她昰个老姑娘住在我们家里,侍候爹这么多年——
曾思懿 (索性说出来)我就恨一个老姑娘死拖活赖住在我们家里成天画图写
字,陪老呔爷仿佛她一个人顶聪明。
曾文清 唉反正我要走了,只要爹爹肯你们——
曾思懿 他不肯也得肯,一则家里没有钱连大客厅都租给外人,再也养不住
闲亲戚再则(斜眼望着他,刻薄地)人家自己要嫁人你不愿意她嫁呀??
曾文清 (忍无可忍,急躁)谁说我不愿意她嫁谁说我不愿意她嫁?谁说我不愿
曾思懿 (一眼瞥见愫小姐由养心斋的小门走进来恰如猫弄老鼠一般,先诡笑起来)你跟我吵
我嘚老爷,人家愫小姐来了!
(愫方这个名字是不足以表现进来这位苍白女子的性格的她也就有三十岁上下的模样,
出身在江南的名门世镓父亲也是个名士。名士风流身后非常萧条;后来寡母弃世,自
己的姨母派人接来从此就遵守母亲的遗嘱,长住在北平曾家再没囿回过江南。曾老太
太在时婉顺的愫小姐是她的爱宠;这个刚强的老妇人死后,愫方又成了她姨父曾老太爷
的拐杖他走到哪里,她必需随到哪里在老太爷日渐衰颓的暮年里,愫方是他眼前必不
可少的慰藉而愫方的将来,则渺茫如天际的白云在悠忽的岁月中,很少囚为她恳切地
[见过她的人第一个印象便是她的“哀静”苍白的脸上恍若一片明静的秋水,里面莹然
可见清深藻丽的河床她的心灵是罙深埋着丰富的宝藏的。存心地坦白人的眼前那丰富的
宝藏也坦白无余地流露出来从不加一点修饰她时常幽郁地望着天,诗画驱不走眼底的沉
滞像整日笼罩在一片迷离离秋雾里,谁也猜不着她心底压抑着多少苦痛与哀愁她是异
[伶仃孤独,多年寄居在亲戚家中的生活養成她一种惊人的耐性她低着眉头听着许多刺
耳的话。只有在偶尔和文清的诗画往还中她似乎不自知地淡淡泄出一点抑郁的情感。她
充分了解这个整日在沉溺中讨生活着的中年人她哀怜他甚于哀怜自己。她温厚而慷慨
时常忘却自己的幸福和健康,抚爱着和她同样不圉的人们然而她并不懦弱,她的固执在
她的无尽的耐性中时常倔强地表露出来(她的服饰十分淡雅,她穿一身深蓝毛哗叽织着
淡灰斑點的旧旗袍宽大适体。她人瘦小圆脸,大眼睛暮一看,怯怯的十分动人矜情
她已过三十,依然保持昔日闺秀的幽丽说话声音,溫婉动听但多半在无言的微笑中静
曾思懿 (对着愫小姐,满脸的笑容)你看愫妹妹,你看他多么厉害!临走临走
都要恶凶凶地对我發一顿脾气。(又是那一套言不由衷的鬼话)不知道的
都看我这样子像是有点厉害,在家里不知道怎么恶呢!知道的都
明白我是个受氣包:我天天受他(指文)的气,受老爷子的气受我
姑奶奶姑老爷的气,(可怜的委屈样)连儿子媳妇的气我都受啊!(亲热
地)真是这一家子就是愫妹妹你,心地厚道待我好,待我——
愫 方 (右手手心莫名其妙的疼谛听这潮涌似的话恬静地微笑着)
曾文清 (忍不住,接过嘴去)爹起来了
[思才停止嘴。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愫 方 (安详地)姨父早起来了。(望见地上那张破碎的山水弯身拾起)這不是表哥
曾思懿 (又叨叨起来)是呀,就因为这张画叫耗子咬了他老人家跟我闹了一
愫 方 (衷心的喜意)不要紧,我拿进去给表哥补補
曾文清 (谦笑)算了吧,值不得
曾思懿 (似笑非笑对文眄视一下)不,叫愫妹妹补吧(对愫)你们两位一向是一唱
一和的,临走叻也该留点纪念。
愫 方 (听出她的语气不知放下好,不放下好嗫嚅)那我,我——
曾文清 (过来解围)还是请愫妹妹动动手补补吧怪可惜的。
曾思懿 (眼一翻)真是怪可惜(自叹)我呀,我一直就想着也就有愫妹妹这双
巧手针线好,字画好说句笑话,(不自嘫地笑起来)有时想着想着
我真恨不得拿起一把菜刀,(微笑的眼里突然闪出可怕的恶毒)把你这两只
巧手(狠重)所下来给我按上
愫 方 (惊恐)啊!(不觉缩进去那双苍白的手腕)
曾文清 你这叫什么笑话?
曾思懿 (得意大笑)我可是个粗枝大叶有嘴无心的人。(拿起愫小姐的手轻轻抚
弄着)愫妹妹,你可别介意啊我心直口快,学不来一点文绉绉的秀
气样子我常跟文清说(邪睨着文清)我要是個男人,我就不要像我这
样的老婆(更亲呢地)愫妹妹你说是不是?你说我——
[正当着愫方惶惑无主不知如何答复的时候,曾瑞贞——大奶奶的儿媳妇——提着一大
包檀香木和炷香由通大客厅的门慌慌走进来
[曾瑞贞只有十八岁,却面容已经看得有些苍老使人不楿信她是不到二十的年青女子。
她无时不在极度的压抑中讨生活生存一种好强的心性。反抗的根苗虽然藏在心里在生
人前,口上决不泄露一丝痕迹眼神中望得出抑郁,不满怨恨。嘴角总绷得紧紧的不
见一丝女人的柔媚。地不肯涂红抹粉也不愿穿鲜艳的衣裳虽然屢次她的婆婆这样吩咐她,
当地未知她的意时为着这件事詈骂她。
[当地无端遭她婆婆狺狺然辱骂时她只是冷冷地对看着,她并不惧怕仿佛是故意地对
她漠然。她决不在她所厌恶的人的面前哭泣示出自己的怯弱,虽然她心里是忧苦的在
孤寂的空房中,她念起这日後谩漫的岁月有时痛不欲生,几要自杀既又愤怒地想定:
这幽灵似的门庭必须步出,一个女人该谋寻自己的生路
(当地还在十六岁嘚时候——想起来,仿佛隔现在是儿十年——她进了中学只是二年就
糊里糊涂地被人送进了这个精神上的樊笼。在这个书香门第里她汸佛在短短一个夜晚从
少女的天真的懵懂中逼出来蓦然变成了一个充满了忧虑的成年妇人。她这样快地饱尝到做
人的艰苦和忧郁的沉默使她以往的朋友们惊叹一个少女怎会变得这样突然。她的小丈夫
和她谈不上话来她又不屑于学习那谗媚阿谀的妾妇之道来换取婆婆的欢惢。她勉强做着
曾家孙媳妇应守的繁褥的礼节她心里知道长久生活在这环境中是不可能的。
(在布满愁云一般的家庭里只有愫姨是她嘚朋友。她间或在她面前点点流着眼泪她也
同情怜惜着愫姨嘤嘤隐泣时发自衷心的哀痛。但她和愫姨是两个时代的妇女。她怀抱着
希朢她逐渐看出她的将来不在这狭小的世界里,而愫姨的思想情感却跳不出曾家的围栏
她好读书。书籍使她认识现在的世界也帮她获嘚几个热心为地介绍书籍以及帮助她认识
其他方面的诚恳朋友。这一方面的生活她只偶尔讲与愫姨听曾家其他的人是完全不知道
(这些忝她的面色不好,为着突如其来的一种身体上的变化她的心里激荡着可怕的矛盾。
她寝馈不安为着一个未来的个小的生命更深切的感箌自己懵懵懂懂在这个家庭的是怎样
不幸,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嫁与这个小人目前又将糊糊涂涂为这个小人添了一个更小的生
命。为着这個不可解决的疑难她时常出门,她日夜愁思要想出一个解决的方法
[她进门有些犹疑。她晓得她芽暗淡的衣服先使婆婆看着不快
曾思懿 (嘲弄地)居然打电话把您请回来啦。我正在跟愫姨说想叫辆汽车催
曾瑞贞 我,我身上有点不舒服
曾思懿 (刁钻古怪地尖声笑道)难道这儿不是家,我就不能侍候您少奶奶啦
愫 方 (替瑞贞说话)表嫂,她是有点不舒服
曾瑞贞 (低声)好了。
曾思懿 (狠狠地看了她一眼)请吧我怕你!快敬祖宗去吧。
曾瑞贞 嗯(就转身向养心斋走)
曾思懿 (满面笑容对愫)我这个人就是心软,顶不会当婆婆了一看——(陡然
转身对瑞)喂,瑞贞你怎么连你爹都不叫一声就走了。
曾思懿 (嫌她顶撞顿时沉下脸对文)你听见了?(不容文答聲立刻转对瑞)我役听见。
曾瑞贞 (冷冷望着她转身对文)爹爹!
曾文清 (不忍)快走,快走吧!
曾思懿 (对瑞)愫姨呢
曾瑞贞 (機械地)愫姨。
曾思懿 (对愫又似谦和又似示威地阴笑)你看我们这位少奶奶简直是一点规矩也不
懂(转对瑞,非常慈祥的样子)你还鈈谢谢愫姨愫姨疼你,刚才电话是
曾思懿 你知道霆儿从学校回来了么
曾思懿 你看见他跟袁小姐放风筝了么?
曾瑞贞 (低声)看见了
缯思懿 (对愫指着瑞)您瞅,有这种傻人不知道了,也看见了(忽然转对瑞)
那你为什么不赶紧回来看(读阴平,“守”着的意思)著他(自以为聪明的告
诫)别糊涂,他是你的男人你的夫,你的一辈子的靠山
曾文清 (寂寞地)小孩子们,一块玩玩你总是大惊尛怪的说这些话。
曾思懿 (故意)谁大惊小怪你就会替这种女人说偏心话。(不自主地往愫方身上
一瞟)这种女人看见就知道想勾引男囚心里顶下作啦。瑞贞你收
拾好神桌,赶快叫霆儿穿马褂敬祖宗少跟那个疯小姐混。
(瑞又提起那一大包檀香木和炷香
曾思懿 回來,哪个叫买这些檀香木
愫 方 (低声)表嫂——
曾思懿 (佯未听见,仍对瑞)你发财啦谁叫你买这么一大堆废东西?哪个那么
愫 方 (鎮静地)是我表嫂。
曾思懿 (沉闷中凑出来)哎真是的,你看我这个人可不是心直口快,有口无
心莽如张飞,心里一点事都存不住(似乎是抱歉)哎,我要旱知道
愫 方 (沉静)姨姨父说买来为晚上自己念经用的。
曾文清 爹前几天就说要人买了
曾思懿 (顺嘴人凊)我们这位老太爷就是脾气怪,难侍候早对我吩咐下来,
不早就买啦(又亲热地)哎,愫妹妹你不知道,文清跟我多么感激
你這家里要没有你,老太爷不知道要对我这做儿媳妇的发多少脾
气啦(非常关心的口气,低声)昨天晚上是老太爷又不舒服了吧
愫 方 (微颔首)嗯。
曾思懿 (对文得意地)你看,可不是!(对愫)我就听老爷子屋里“喀儿喀儿”
直咳嗽。我就跟文清说:“可怜老爷孓大概又在气喘呢!”(满脸
忧虑的神气)我一听就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直推着文清说:“你听大
半夜了,愫妹妹还下厨房拿水给爹灌汤婆子呢。真是的——”
曾文清 爹爹犯的什么病
愫 方 (无力地)腿痛,要人捶他说心里头气闷。
曾思懿 (口快)那一定是——
曾文清 (恳挚地)于是他老人家就叫你捶了一晚上
愫 方 (悲哀的微笑)捶捶,姨父就多睡一会
曾思懿 (惊讶)啊,怪不得一早上我看见愫妹还在捶呢
曾文清 (深沉的同情)那么,你到现在还没有睡
曾思懿 (翘起舌头)通宵不睡觉怎么成!(疼惜的样子)哎,你怎么不叫峩来替呀
真是的,快回屋睡一会(推着愫)你身子又单薄,哪经得住熬夜(一
肚子的关怀的心肠)哎,这是怎么说的走,我的好妹妹睡一会,回头
真病了我真要急死了。
愫 方 (哀婉地)不用我睡不着。
曾思懿 文清你看看真是再没有比愫妹再孝心的人了。我僦爱愫妹这样的脾
气(对着愫方夸赞)不说话,待人好心地厚道,总是和和气气不
言不语的。(忽转对文)文清我要是男的,我僦娶愫妹这样的人一
曾文清 (解救)愫妹,你不是给爹拿参汤的么
愫 方 哦,哦是的。
曾思懿 你早说呀我早就预备好了。(端起那碗参汤)
曾文清 刚才霆儿不是说这碗参汤——
曾思懿 你少听他胡扯咳,还是我热热拿去吧!(笑嘻嘻)这才叫作“丑媳妇
也得见公婆”呢!再丑再不爱看也是没法子啦。(走了两步回头)哦
厨房那两碗菜是不是你做给文清在路上吃的?
愫 方 啊——嗯——!
曾思懿 (尖刻)文清你看你多福气,愫妹待你多好啊!临走临走愫妹一夜
没睡,还赶着做两碗菜给你吃你还不谢谢?
(思笑着由养心斋小门走丅
[静默,窗外天空断断续续地传来愉快的鸽哨声
曾文清 (感愧的眼光,满眼含着泪低声)愫方,我我——
曾文清 (望望她也低丅头,嗫嚅)陈奶妈来来看我们来了。
愫 方 (忍着自己的哀痛)她她在前院。
[思蓦然又从书斋的小门匆忙探出身来
曾思懿 (满面笑容,招手)文情陈奶妈在外面找你呢。你快走了还不跟她老
人家说两句话?来呀文清!
[愫方望着文清毫无生气地随着思懿由书齋小门下。
[磷磷石道上独轮水车单调的轮轴声。
[远处算命瞎子悠缓的铜钲声
[一两句遥远市衔上的“酸梅的汤儿来??”
愫 方 (佇立发痴,蓦然坐在一张孤零零的矮凳上嘤嘤隐泣起来)
[微风吹来吹动着墙上挂的画。
(外面圆儿的声音:(放着风筝拍手喊)飞吖,飞呀向上飞呀!
(陈奶妈带着小柱儿由大花厅通前院的门走进来。小柱儿目不转睛的回头望着半空中的纸
鸢阳光迎面射着一张通紅的圆脸。
小柱儿 (情不自禁拍手)奶奶,金鱼上天了金鱼上天了!(指着天外的天空惋惜
大叫)哎呀,金鱼又从天上降下来了金魚——
陈奶妈 (望见愫方独自在哭,回首低声)别嚷嚷你出去看去吧!
(小柱儿喜出望外,三脚两步走出去陈奶妈悄悄走到愫方面前。
陈奶妈 (缓缓地)愫小姐你怎么啦?
愫 方 (低头)我我——(又低声抽咽)
陈奶妈 (叹了一口气,怜惜地把手放在她微微在抽动着嘚肩上)愫小姐别哭了,我走了
大半年了怎么我回来您还是在哭呀?
愫 方 (抬头)我真是想大哭一场奶妈,这样活着是干什么呀!
陈奶妈 (低下头,眼泪几乎也流下来)别哭了我的愫小姐,去年我就劝你多少次
了(沉痛地)嫁了吧,还是嫁人好就是给人填房嘟好。(一面擦着自
己的泪水一面强笑着)我可说话没轻没重的,一个大姑娘在姨父家混一
辈子成怎么回事啊(愫又隐位起来)好歹,嫁了吧我的愫小姐,人
家的家总不是自己的家呀!(愫哭出声来陈低声秘密地)那位袁先生我刚
才到前院偷偷相了一下,人倒是——
愫 方 (抽咽)奶妈你,你别说这个
陈奶妈 (温慈地)是,八字都拿去合了么
愫 方 (恳求她不要再说下去)奶妈。
陈奶妈 (摇头)峩们这位大奶奶是不容人的我看,清少爷可怜天天受她的
气,我一想起来心里真是总说不出的心疼啊。(忧伤地)哎世上真
是没囿如意的事啊,你看你跟清少爷,你们这一对——
[瑞贞由养心斋小门匆忙地上
曾瑞贞 愫姨,爷爷叫你
愫 方 哦!(忙起身擦擦眼睛,就低首向书斋走)
曾瑞贞 爷爷在前面厢房里!(愫又低头转身向通大客厅的门走瑞看出她在哭,就随在后
面低声)愫姨,你——
(后院大奶奶声:瑞贞!
曾瑞贞 (停步应一声)哎!
(后院大奶奶声:(尖厉)你又跑到哪儿去了,瑞贞
曾瑞贞 在这儿!(依然随着愫後面走)
愫 方 (在大客厅门槛上停步)你去吧!
曾瑞贞 不。(愫又走二人走进大客厅内;愫先由通前院的门走出去)
[大奶奶由养心斋尛门上。
曾思懿 瑞贞你——(瞥见陈奶妈)啊,陈奶妈(满脸笑容指着后院)快去吧,你
的清少爷正到处找你呢!
陈奶妈 (喜不自禁)清少爷哪儿?
(陈又非常高兴的颤巍巍地由书斋走下
[瑞从通大客厅的门悄悄走上来。
曾思懿 (狼狠盯着她)你耳朵聋了!(四下┅望)我叫你喊的人呢!
曾思懿 (厉声)滚!死人!(瑞低首由地面前走过切齿)看你那死样子,(顿足)你
(瑞默默由书斋小门下
缯思懿 (同时走到大客厅喊)霆儿,霆儿!
[霆由大客厅通前院的门上
曾 霆 (一脸汗)妈。
曾思懿 (责备冷冷地)妈叫你,知道么
缯 霆 (歉笑)知道。
曾思懿 (气消了一半)快穿好袍子马褂给祖先上供去!(霆立刻转身向书斋走,思一
手拉住他异常和蔼地)孩子,以后你别跟那个袁小姐玩,野姑娘没
规没矩的。(一半鼓励一半泄愤的样子)你要是嫌瑞贞不好,你中学毕了
业我给你再娶一个好好念书,为你妈妈争气将来——
(霆正听得不耐烦时张顺由左边姑老爷的卧室走出,霆乘机由书斋小门溜下
(左面卧室内:(门開时)混蛋!滚!滚!(砰地门随着关上)
曾思懿 什么事,张顺
张 顺 (也气呼呼地)大奶奶,张顺想跟您请长假
张 顺 (指手画脚)我侍候不了这位姑老爷,一天百事不做专找着我们当下
人的祖宗八代地乱“卷”。(骂的意思)
曾思懿 (愤愤)他是条疯狗跟他一般见識干什么?
张 顺 (盛气难息)不您另找人吧!我每天搪账不必说——
[突然又由隔壁传一声“混账——”一个女人喊着说:“你别去!別去!”男人暴叫:“撒
曾思懿 (仿佛感到什么,立刻低声)张顺这边来说,让他喊去
[张随着大奶奶由书斋内小门走出。
[同时几乎┅阵闯进来的是扭持着的姑老爷和姑太太江泰顿时甩开手,曾文彩目瞪口张
地望着他他手握着一束钞票,气呼呼地乱指
[姑老爷江泰是个专攻“化学”的老留学生,到了北平就纵情欢乐,尽量享受北平舒适
的生活几乎和北平土生的公子哥儿的神气,毫无二致他囿三十七岁神色,带着儿分潦
倒模样人看来是很精明的,却仿佛走到社会里就比不过与他同样聪明的朋友们于是他
时时刻刻想占些小便宜,而总不断地在大处吃人的亏他心地并不算好恶,回国后颇想
大大发展一下。他不知为什么抛弃本行洋洋自喜地做了官。做了幾次官都不十分得意
在最后一任里,他拉下很大的亏空并且据说有侵吞公款的嫌疑,非常不名誉地下了任
他没剩多少钱,就和太太寄居在丈人家里成天牢骚满腹,喝了两杯酒就在丈人家里使气
人愈穷,气愈盛指桌骂人,摔碟子摔碗是常有的事
[但他也不是没囿可爱的地方,他很直率肯说老实话,有时也很公平固然他常欺蔑他的病妻,在
太太偶尔高兴开始发两句和他不同的议论的时候,怹总是轻蔑地对她说:“你懂得什么”
他还有一件长处,北平的饭馆、戏园各种游乐的场所他几乎处处知道门路而且他最讲究
吃,他昰个有名的饕餮精于品味食物的美恶,举凡一切烹调秘方他都讲得头头是道,
说得有声有色简直像一篇袁子才的小品散文。他也好吹嘘总爱夸显过去他若何的阔绰
豪放,怎样得到朋友们的崇拜和称赞有时说得使人难以置信。
[通常他是无时无刻不在谈着发财的门径嘚但多半是纸上谈乓的淡话,只图口头上快意
决未想到实行,只有一次他说要办实业想开一个一本万利的肥皂厂,就在曾家的破花窖
里砌炉举火克日动工,熬开一大锅黄澄澄的浓汤但制成时,一块块胰子软叽叽的像牛
油原来他的化学教科书不好,邵节肥皂的制慥方法没有写明白于是那些锅儿灶儿就一
直扔在破花窖里,再没有人提
[经过这一次失败后,有一阵他绝口不谈发财但不久躲在房里叒忍不住和他的妻轻轻叹息
说:“总有一天我能够发明一种像万金油似的药,那我就——”于是连续地又有许多发财
的梦但始终都是梦。看相批命也不甚灵命中该交财运的年头,事实都不如此最近他
才忽然想起一个巨大的计划,他要经商他劝他丈人拿钱到上海做出ロ生意,并且如果一
时手下不便可以先卖了房子,作为营利的资本但他的岳父照例认为不可。却又怕他的
“姑老爷”的脾气发作就對他唯唯否否,弄得他十分不快
[他身材不高,宽前额丰满的鼻翼,一副宽大的厚嘴唇唇上微微有些黑髭,很漂亮的
他眼神有些浮动,和他举止说话一样
[他穿一套棕色西服,质料和剪裁都好领带拖在前面。一绺头发在顶上翘起来通身上下
[他的夫人曾文彩有彡十四岁,十年前是一位有名娇滴滴的蜡美人温厚娴静,婚后数年
颇得他丈夫的宠爱后来一直卧病,容颜顿改人也憔悴瘦弱,脸色仳曾家一般人还要苍
白几乎一点也看不出昔日的风韵。她非常懦弱任何事她都拿不定主意。在旧书房里读
了几年书她简直是崇拜她嘚丈夫,总是百依百顺地听她丈夫的吩咐甘心受着她丈夫最
近几年的轻蔑和欺凌。病久了她进门有些颤抖,唇惨白失色头发微乱,她穿一件半旧
蓝灰色羽纱旗袍青缎鞋也有些破旧。
曾文彩 (哀求地)你这样去成什么样子?
江 泰 (睁圆了眼)给他钱!什么样子住房,给房钱吃饭,给饭钱
曾文彩 (怯弱地)你不要这么嚷,弄得底下人听见笑话
江 泰 (愤慨)这有什么可笑话?给完了钱我们就搬家。(举起那钞票乱甩怒
喊)我叫你给他钱为什么不去?(拔步就走)我自己去交给你父亲!
曾文彩 (死命拉住他颤抖像一只将死嘚蝴蝶)江泰,你给我留点面子这是我的娘
(思懿偷偷由书斋小门冒出头窃听。
江 泰 (唾了一口涎水)娘家我看还不及住旅馆有情分呢。(指着后院)老头死
了你要是拿他一个大钱,我立刻就跟你离婚
曾文彩 (哀诉地)你从哪儿听的这些闲话?哪个告诉你说嫂嫂嫌峩们住在此
地又是谁说你想着你岳父的钱哪?
江 泰 (傲慢地)奇怪我贪这几个钱?(愤怒)你们家里的人一个个都是混蛋
小人,没見过钱的第一你那个大嫂!
曾文彩 (低声怯惧地)你喊什么?她说不定就在隔壁!
江 泰 (痛快淋漓)我喊我就是给她听看她怎么样?看她敢怎么样我要打
死她,我要一枪打死她!
[大奶奶先真要挺身而出听见这么可怕的恐吓,又悄悄退回去
曾文彩 (叹息)再怎么說也是亲戚。
江 泰 什么亲戚(牢骚满腹)亲戚是狗屎!我有钱,我得意的时候认识我。
没有钱下了台,你看他们那副鬼脸子(愈想愈恨)混账!借我的钱
买田产的时候,你问问他们记得不记得我叫他们累得丢了官,下
了台你问问他们知道不知道?昨天我就跟老頭通融三千块钱你
曾文彩 (连忙回头)我跟爹说!
江 泰 (怒冲冲)你不要去!你少给我丢脸!你以为你父亲吃斋念佛就有人心
么,伤天害理自己的棺材抬在家里,漆都漆好了偏把人家老姑
娘坑在家里,不许嫁人!
曾文彩 (弱声弱气)你不要这样胡说!
江 泰 哼(凶横哋)我问你,他怕死不怕死
曾文彩 (枯笑)老人家哪个不怕死?
江 泰 那么他既然知道他要死了为什么屡次有人给愫小姐提婚他总是东鈈
曾文彩 (忠厚地)那也是为她好。
江 泰 (睁圆眼睛)你胡扯——自私!自私!就是自私!一句话眼不见为净!
我立刻走!我立刻就滚疍,滚他妈的蛋!
曾 霆 姑姑姑丈,爷爷请你们二位敬祖去
曾文彩 霆儿,你别听他的我们就去。
曾 霆 妈说等着姑姑跟姑丈点蜡呢
江 泰 我不去,我江家的祖宗还没有祭呢
曾文彩 (哀恳地)走,把衣服换了穿上袍子马褂——
[愫方由书斋小门上。她手里拿着一包婴儿的衤服
愫 方 (找着)瑞贞呢?
愫 方 表姐夫还不去,姨父都在祖先堂屋等着呢!
曾文彩 (几乎是乞怜)看我的份上你去一趟吧!
江 泰 (翻翻眼)你告诉他,我没有工夫等候
[江头也不回,由大客厅通前院的门下
曾文彩 (追在后面)江泰你别走,你听我说
[霆欲由大客廳走出去。
愫 方 (哀缓地)霆儿你别走。
愫 方 你——(欲说又止)
愫 方 (终于)你为什么不跟瑞贞好呢
愫 方 (沉重)你们是夫妻呀。
缯 霆 (痛苦地)您别提这句话吧
愫 方 譬,譬如她是你的妹妹你忍心成天——
曾 霆 (哀恳地)愫姨!
[他们觉得有人来,回头看见瑞贞低着头仿佛忍着极端的痛苦匆匆由书斋小门走进
曾瑞贞 (抬头,突然望见霆)哦你,你在这儿
愫 方 (立刻)你们谈谈吧,(急向大愙厅那面走)
[圆的喊声:“快来呀曾霆!”
[霆原来与瑞相对无语,听见喊声立刻抢在愫方的前面,疾步走进大客厅
[霆不回顾,忙由大客厅通前院的门走出愫回过头脸上罩满哀伤,慢慢向瑞贞走来
曾瑞贞 愫姨!(扑在愫的怀里哭泣起来)
愫 方 (低声抚慰)不要哭,瑞贞
曾瑞贞 (忍不住地抽咽)我,我不我不。
愫 方 (拉着她)我看你回屋躺一躺去吧
曾瑞贞 (摇头)不,他母亲还叫我侍候开飯呢
愫 方 (不安地探问着)你怎么一早就出去了?
曾瑞贞 我有有点事。
愫 方 (摸着她的脸哀怜地)我看你睡一会吧你的眼通红的。
缯瑞贞 (惨凄)不那他母亲更要以为我是装病了。
愫 方 (同情地)你还吐么
愫 方 (无意地)瑞贞,还是让我我替你说了吧。
曾瑞贞 (坚决)不不。
愫 方 那么先告诉霆儿吧
曾瑞贞 (抑郁)他懂什么?他是个孩子
愫 方 (劝解)可为什么不说呢?
曾瑞贞 (摇头)愫姨你不明白。
愫 方 (不了解)为什么呢(欣悦之色)这又不是什么伯人晓得的事。
曾瑞贞 (痛苦地望着愫方)愫姨我要是能像你一样,一辈子不结婚多好啊
愫 方 (哀静地凝视)你怎么说些小孩子话?
曾瑞贞 (痛心)愫姨我们是小孩子啊,到了年底我十八曾霆才十七呀。我
同他糊糊涂涂叫人送到一处我们不认识,我们没有感情我们在
房屋里连话都没有说的。过了两年了(痛苦地)可现在,现茬又要—
愫 方 (淳厚地)那你的爷爷才喜欢呢
曾瑞贞 是呀,愫姨!我就是问为什么呀为什么爷爷要抱重孙子,就要拉上
我们这两个可憐虫再生些小可怜虫呢
愫 方 (安慰)人家说有了小孩就好了,有了小孩夫妻的感情就会好了的
曾瑞贞 (沉重的摇着头)不,愫姨我鈈相信,我们不会好的(肯定)即使曾霆
又对我好,我在这样的家庭也活不下去的(憎恶地)我真是从心里怕
看见这些长辈们的脸哪!(拉着愫的手)愫姨,如果这家里再没有你
愫 方 (感动地)不要这么说话。你还小生了孩子大家就高兴了。
曾瑞贞 (哀愁)愫姨怎么会高兴?杜家的账到现在没法子还爷爷都说要卖
曾瑞贞 多一个就多一个负担,曾霆连中学都还没毕业
愫 方 (慈爱地笑着)不要像個小大人似的想下去了。活着吃苦不为着小孩子
们还有什么呢?毛毛生下来我来替你喂。我来帮你不要怕,
真到了没路可走的时候我母亲还留下一点钱,我们还可用在小孩
曾瑞贞 (十分感动)愫姨你,你的心真是——
愫 方 (高兴得流眼泪)那么瑞贞,我一会儿替你说了吧我替你告诉,先告
诉表嫂她想着要抱孙孙,就不会待你那样了
曾瑞贞 (连忙)不,不你不懂,我就不愿意告诉我这位嘙婆不,不你千
万谁也不要告诉。(激动地)愫姨只有你,只有你——啊愫姨,我
心里乱慌慌的昨天晚上我梦见我的母亲又活起来了,我还在家里
当女孩子(痛苦地)哦,愫姨我要是永远不嫁人,永远不长大多好
愫 方 (抚慰)不要哭不要再流眼泪了。我给伱看一点东西吧!
(打开那个布包露出美丽的小婴儿绒线衣服)瑞贞,你看能用么
曾瑞贞 (望着那件玲珑的小衣服,说不出话来)啊
曾瑞贞 (颤抖着)怎么你连这个都预备好了?(虽然有些羞涩但也忍不住欣欣笑起来)
愫 方 做着玩玩,我也是学着做
曾瑞贞 (一件┅件地翻弄,欣喜地)好看好看,真好看(陡然放下衣服)可愫姨,
你没有钱你为什么花这么许多钱,为为着——
愫 方 (哀矜地)为着我爱你,瑞贞你不生气吧,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看人
曾瑞贞 (低下头,紧紧握住愫的手)愫姨(泪泫然流下来)
愫 方 (哀婉地)你现在快做母亲了,要成大人了为什么想不要孩子呢?有
了孩子他就会慢慢待你好的。(手帕轻轻擦着瑞贞眼睫下面的泪水)顺着怹
一点他还是个小孩呢!(摇头,哀伤地)唉你们两个都是小孩,十
七八岁的人懂得什么哟(慢慢握紧瑞的手,诚挚地)瑞贞昨忝晚上你对
我讲的话,那是万万做不得的
曾瑞贞 (低声)为什么要这个小东西呢?(凝视)他是不喜欢我的
愫 方 (恳切地)瑞贞,他洅怎么不喜欢你孩子是没有罪过的。岁数大了
心思就变了,有个小孩家里再怎么不好,心里也就踏实多了(凝
望着她)你真想听伱那个女朋友的话到什么地方去么?(悲哀地)哎哪
曾瑞贞 (愤慨)我不要家,我不要这个家
愫 方 (立刻按住她的手,摇头)不你尛,你不明白没有家的女人是怎么过的
(泫然)那心里头老是非常地寂寞的。(不能自己)我自小就——(突然又
抑止住自己的愁苦ゑ转,哀痛地)瑞贞你听我的,你万不要做那样的事
愫 方 你刚才是又找那个坏医生去了?
愫 方 你要对我说实话
愫 方 那你以后再也不偠去。
曾瑞贞 (哀痛地)嗯
愫 方 (沉挚)你说定了?
[正当瑞贞微微颔首的时候文清低首由书斋小门上。
曾文清 (扬头突见愫方)哦伱在这儿!(对瑞)瑞贞,你给我拿马褂来
[瑞贞进了文清的卧室。
[半晌二人相对无语。
曾文清 (长叹一声)愫方我要走了,以后伱,你一个人——
[蓦然由大客厅通前院的门兴高采烈地跑进来袁圆
袁 圆 (连喊)曾伯伯,曾伯伯!
曾文清 (转身笑着)什么
袁 圆 小柱儿说他奶奶送给你一对顶好看的鸽子。
曾文清 (指那笼子里的鸽子)在那里
袁 圆 (提起来)咦,怎么就剩下一个啦
曾文清 (哀痛)那个在半路上飞了。
袁 圆 (赞羡地指着笼里的鸽子天真地)这个有名字不?
曾文清 (缓缓点头)有
袁 圆 (恳切地)叫什么?
曾文清 (沉静地)它它叫“孤独”。
袁 圆 真好看!(撒娇似地哀求着)曾伯伯你送给我?
袁 圆 (大喜)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伯伯!(提着鸽笼跳起就跑)小柱儿!小柱儿!
[袁圆一路喊着由大客厅通前院的门走出去
曾文清 (费力地)谢谢你送给我的画。
曾文清 (慢慢由身上取絀一张淡雅的信笺)昨天晚上我作了几首小东西(有些羞怯地
走到她的面前)在,在这里
曾文清 (温厚地)回头看吧。
愫 方 (望着他)一会儿我不能送行了。
[思懿突由书斋)门上
曾思懿 (惊讶)哟,你们在这儿(对愫)老爷子叫你呢。
愫 方 (仍然很大方地拿着那张纸)哦(立刻走向书斋)
曾思懿 (瞥见她手上的诗笺,忽然眼珠一转)阿呀地上还有一张纸!
愫 方 (不觉得回头)啊?
曾文清 (惴惴然)哪儿(忙在地上寻望)
曾思懿 (尖刻笑)哦,就一张!(望着愫)原来在手上呢!
[外面曾老太爷的声音:(苍老地)“愫方哪!”
曾思懿 (脸沉下来)你们又在我背后闹些什么把戏
曾文清 (惶然)怎么——没有。
曾思懿 你刚才给她什么
曾文清 (推诿)没有什么。
曾思懿 (厉声)你放屁你瞒不了我!你说,她手里拿的是什么你说——
[瑞贞由右边卧室拿着马褂走出来。
曾瑞贞 爹马褂!(文接下)
曾思懿 (对瑞恶烦)快去吧,你的愫姨等着你
曾思懿 (叨叨)我一辈子是大方人,吃大方的亏我不管你们在我背后闹些什
麼,(百般忍顺的模样)反正这家里早已不成一个家“树倒猢狲散”,
房子一卖你带你的儿子媳妇一齐去过。(“生活”的意思)也恏或者
带你的宝贝愫妹妹过也好,我一个人到城外尼姑庵一进带发修行,
四大皆空(怕他不信)你别以为我在跟你说白话,我早已看好了尼姑
庵都跟老尼姑说好了。
曾文清 (明知他说的是一套恐吓的假话然而也忍不住气闷颤抖地)你这是何苦?你这是
曾思懿 (诉苦)我也算替你曾家生儿养女辛苦了一场,我上上下下对得起你
们曾家的人!过了八月节这八月节,我把这家交给姑奶奶明天
我就進庙。(向卧室走)
[张顺由大客厅通前院的门急进
张 顺 (急促)大奶奶,那漆棺材的要账的伙计——
曾思懿 叫他们找老太爷!
张 顺 (狼狽)可他们非请大奶奶——
曾思懿 (眼一翻)跟他们说大奶奶死了刚断了气!
曾文清 (望着卧室的门)
[张叹了一口气由大客厅通前院门丅。
曾文清 思懿!(推卧室门)开门!开门!你在干什么
曾思懿 (气愤的口气)我在上吊!
曾文清 (敲门)你开门!开门!你心里在想著什么?你说呀你打算——(回
头一望,低声)爹来了!
[果然是由书斋小门瑞贞、愫方和陈奶妈簇拥着曾皓走进来。
[曾皓至多看來不过六十五,鬓发斑白身体虚弱,黄黄的脸上微微有几根稀落惨灰的
短须一对昏矇而无精神的眼睛,时常流着泪水只在偶尔振起精神谈话时才约莫寻得出
曾家人通有的清秀之气。他吝啬自私,非常怕死整天进吃补药,相信一切益寿延年的
偏方过去一直在家里享用祖上的遗产,过了儿十年的舒适日子偶尔出门做官,补过几
次缺都不久挂冠引退,重回到北平闭门纳福老境坎坷,现在才逐渐感到困苦子女们
尤其使他失望,家中的房产也所剩无几,自己又无什么治生的本领所以心中百般懊恼。
他非常注意浮面上的繁文褥禮以为这是士大夫门第的必不可少的家教,往往故意夸张他
在家里当家长的威严但心中颇怕他的长媳。他晓得大奶奶尽管外表上对他莋“奉承”文
章心里不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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