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离不开眼睛的眼镜娘镜怎么丁人

《人间至味是清欢》正在热播中,林鹏所饰演的林月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最新的剧情中,林月和唐小刚之间的矛盾再次升级,她终于看透了唐小刚的居心。然而,就在此时,林月病情加重。据悉,在人间至味是清欢结局中,林月恳求丁人间复婚,结果是怎样呢?丁人间向安清欢求婚了吗? 第几集安清欢答应丁人间求婚?一起来看看吧!》》》推荐阅读:

由陈铭章执导,佟大为、陈乔恩、王一博、林鹏领衔主演的全景式都市爱情剧《人间至味是清欢》在湖南卫视金鹰独播剧场热播。播出时间为周一至周四19:40两集连播,周五至周日19:30播出一集。

《人间至味是清欢》丁人间向安清欢求婚了吗?

林月在家焦急地等着丁满意,唐小刚的前女友宋妍突然来家里,她要故地重游,并且要取回自己的东西,因为她下周就要去澳大利亚了,宋妍不停地介绍家里的一切细节来激怒林月。

宋妍把自己事先藏在家里的U盘取出来,那里保存的是唐氏企业所有不光彩的发家史,她要以此要挟唐小刚,宋妍想向林月说明唐小刚娶她的真正原因,可是林月不想听,并且要撵她走,林月想起唐小刚种种丑陋的行径,她不寒而栗。

丁人间送丁满意回到家,他发现林月的不安与忧虑,他很担心,林月大声训斥丁满意,丁满意顶撞林月,林月举手要打丁满意,丁人间立刻拦住她。正在这时候,唐小刚回到家,他质问林月,丁人间为什么会在自己家里。

丁人间警告唐小刚不许拿丁满意撒气,林月刚想拉住丁满意,唐小刚气急败坏地制止她,林月要和唐小刚好好聊聊。林月就再也忍受不了身体的疼痛,她痛苦不堪地蹲下来。

林月的病情严重了,她想在余下的时日里,给丁满意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所以跟唐小刚提出了离婚,想要带着丁满意回到丁人间身边。

唐小刚不肯跟林月离婚,认为林月背叛了丁人间,根本就不可能被丁人间原谅,可林月却自信地表示,丁人间不是唐小刚,他一定会原谅自己。

丁人间为了让丁满意接受安清欢,不得不把自己要跟安清欢结婚的想法告诉林月,好让林月跟丁满意说清楚,可没想到林月却表示她也不接受。

林月为了丁满意,不得不厚着脸皮求丁人间,让丁人间为了丁满意着想,原谅她犯的错,跟她重新在一起。在这个时候丁人间已经和安清欢在一起了,所以对于林月提出了复婚丁人间是不可能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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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这个称谓是旧社会的产物,被唾弃了许多年后又恢复了它受人羡慕的地位。一般说来,这个称谓是那些开店、搞企业、办公司、做生意的人使用的专利,多少年来,这个身份仅限于商界,没想到这个令人羡慕却多多少少散发着一点铜臭味的称呼,使用范围在迅速扩大:有学生叫老师做老板的、有学手艺的徒弟改称师傅为老板的、有儿子叫父亲老板的……最后,这个称呼堂而皇之落户到了政界。司机给领导开车叫做给老板开车、秘书私下里都会称自己跟的首长为老板、下级称自己的直接领导大都也为老板,比如刘铁就称某省领导为老板,心宜也称他老板。如果你是懂政治的,倘若有人称一位重要的官员为老板,那么就意味着此公与首长的关系非同小可了,你就不要再打听他(她)的职务、职业、出身、学历等等,他们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他们的意见,一般就是老板的意见,他们的观点,便是老板的观点,你给了他们面子,就是给了老板面子,你不把他们交办的事办好就是不给老板面子,你得罪了他,便是得罪了老板。

  刘铁没有当过哪位首长的秘书,他还没有资格像其他秘书那样,自豪地称他所跟的人叫老板。刘铁毕竟是一位共和国将军的后裔,他不可能谦卑地称某一个够不上他心中级别的部门头头为老板,被他称作老板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陪同去阳山寺烧头炷香的首长。

  刘铁从不言及他和老板的关系。他出入老板家里时也总是尽量避人眼目,多是选择天黑的时候。更不公开打着老板的牌子去办什么事。但机关里的同事们心照不宣,都晓得他有一个后台坚实的老板,且私下的感情非同一般、多年来往来密切。刘铁也明白,他与老板的关系是公开化了的,甚至一些很久以前发生在乡下的故事,也不晓得是怎么传到同事们的耳朵里去的。但不管人家怎么传,他装作没听见。有一些好奇之人曾向他打听那些故事,他总是守口如瓶,一笑了之。你就是矢口否认那些传说,也不会有人相信。若在这样的问题上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则更糟糕,除了有浅薄之嫌,还会有炫耀之嫌。一笑了之是最好的策略,这样就只能停留于传说的层面了。

  刘铁称老板,没有丝毫赶时髦的意思,更不是附庸风雅,老板于他是有知遇之恩的──

  那一年,刘铁作为副乡长,国庆期间在乡政府值班,他父亲骑着一辆单车匆匆赶来找他,问他有不有空,能不能回家一趟。

  他问父亲:有什么急事吗?

  父亲刘五山道:今天是你大伯的生日。

  他说:大伯生前不是交代过,不祭拜、不扫墓、不修坟的吗?

  可是我们不拜,有人来拜。

  谁呀,以前也没见有人来祭扫过啊。

  来的好像是个领导,开着小汽车来的,结果车子陷在田里了。

  不要紧,正在找人,抬上来就行了。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我在值班,怎么能走。有人来祭扫大伯也是好事,你们安排一下吧。

  我告诉你啊,坳背的王瞎子正好在我们大屋场里算命,听到其中一个坐车来的人讲话,便问这个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我说是外面来的陌生人。他问这个人什么年纪了,我说四五十岁的样子吧。他问这个人来干什么,我说是来给刘大山扫墓的。王瞎子说,一起来了几辆车?我说就一辆汽车。他说不对,按他那来头,少也该来十辆八辆车,这可不是个一般的人。他问县里来人陪同没有,我说没有,车子里加上司机就三个人。他说这就更不对头了,不应该只来三个人……我一听王瞎子讲得神乎其神,想想要真是来了个大领导,不就得罪人了吗?你们乡政府也该出个面才行吧……

  刘铁听罢,忙抄起一辆单车,和父亲一道直奔老家。路不远,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刘铁作为一个最基层的干部,如果不是乡里的路况差,刘铁也就无缘与他日后的老板见面了。

  刘铁不懂相术,但一见此公炯炯有神的目光、沉稳庄重的言行举止和不可言说的气度,不由得就有了许多景仰。尽管随行人员无意介绍他的身份,刘铁已有些相信那王瞎子的判断了。

  来人祭拜刘大山的方式很简单,没有放鞭炮,没有烧香,他们带来两瓶洋酒,洒在墓前,然后三鞠躬,便算礼毕。刘铁听说过他的大伯喝酒是海量,看来祭扫者是深知将军生前爱好的。

  待把车子抬出来洗擦停当,已经是中饭时候了,刘铁给来人安排了一顿乡村风味的饭菜,到镇上去斫肉买鱼已经来不及了,好在山里一年四季都存着过年时熏制的腊肉,这也是山里人以备远客来了应急用的,刘铁坚信这道菜能征服外地人,果不其然,来人吃得很开心。他开玩笑说,要不是车子陷了,这个季节哪里还能吃到这么好的腊肉。刘铁是个灵泛人,见他喜欢腊肉,忙让家人把最后几块送给他带回去。

  刘铁陪他到墓地周围的山上看了看,闲聊的时候他问了问刘铁和这个偏远山乡的情况。

  刘铁和何半音一样记忆好,加上在这个地方呆了十年,对乡里的所有情况都了如指掌:全乡有多少人口、男人多少、女人多少、劳动力多少、学生多少、山林面积多少、田土多少、塘坝水渠多少以及近几年来的田土山林收入、农民收入、牲猪出栏、计划生育等等情况张口就来,有些数字可以说到小数点。任何一个问题他都能做到不假思索、对答如流。也许是刘铁这点自己不以为意的小小本事,成为了他以后到省里谋得一席之地的资本。

  刘铁送走了这位陌生的甚至连电话号码都不曾留一个的客人后,不到一个月,县委组织部便来考察他,两个月后他被任命为乡党委副书记,半年后全县乡政府换届,他被选为另一个乡的乡长,干了不到一年,便任命为乡党委书记,书记只干三个月便调到了省里。那时候于长松当县长,还来不及认识刘铁他就荣调了。此后一帆风顺,刘铁到省里的第四年,已是正处级干部了。

  一直到了省里,他才晓得当年来祭拜他大伯的是省政府某委的大主任,他是受一个香港朋友的委托来祭扫刘大山将军的。许多年来没有外面的人来看过他大伯的墓,这个香港人为什么要委托老板这样的高官来微服私拜,还让大伯喝洋酒?老板不说,就一直是一个谜。

  到了省里刘铁才明白:他的顺利提拔全得助于老板的举荐。这些过程,县里一直对他守口如瓶。一直到他调走后很久,知情人才悄悄地告诉他,而且还叮嘱他不要对外言说。

  直到这时,他才记起老家坳背那个王瞎子,听声音便可辨别人之贵贱高下,真是察人如神。当他怀着好奇心打算再去寻找此人时,父亲说王瞎子在那领导走后不到一年就死了。刘铁曾把这个故事说给老板听,老板也连声称奇。

  刘铁后来也和何氏父子谈起这个王瞎子。老何说他早就知道此公的本领了得。他先后去找过他五次,想拜他为师学听功,但就是见不着,断无师徒缘分。看那瞎子的作派,算得上是名师风范了,真正的大师可是深藏不露的。

  在刘铁看来,老板对他好是骨子缝里的好。老板每个月叫他去陪下一两次象棋,一边下棋一边东拉西扯说一些生活中的琐事。他当了省领导,这个习惯还是没有改变。据他的家人讲,在这个城市里老板只有他这个棋友,刘铁一直没有弄明白:老板为什么只叫他去陪他下象棋。

  因欠着一份知遇之恩,刘铁是一直想着要回报的,只是他还没有回报的本钱。老板似是看透了他的心事,说你老家的腊肉熏得好,你每年给我弄一块来。老板一家人都讲究饮食科学,其他人都不吃腊肉,只老板一个人吃。刘铁心里明白:老板是不求他回报,只要他有这份心就够了。为了这一块腊肉,刘铁让家人专门喂了一头吃糠咽菜、不吃任何工厂饲料的土猪,一年就养一头,快过年时杀了,用大粒盐腌一个月,选用油茶籽壳、谷糠、花生壳、松树蔸作燃料,取其烟将其肉慢烟细火熏烤半个月,待脱去油脂、皮肉被熏烤至金黄色时,方送到老板的家中。这时老板必亲自掌勺操刀,煎上一碗腊肉。因家人是不来捧场的,他便让刘铁陪他过一回腊肉瘾。这可是刘铁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他的一点不值钱的孝敬能让一个高官如此食欲大开,也算是回报了他的知遇之恩了。

  老板并没有把刘铁安排在他属下的部门工作。刚到省里时,刘铁特意去请教过老板:来省城工作,都应该怎样。老板说:你都算得是一个老干部了,又不是才开始干这一行的,省里和乡里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共产党的天下。老板说的是大白话,根本没有语重心长那一套。刘铁不甘心,执意要请教。老板被缠不过,才说:你有基层工作经验,记忆力又好,还扩大点知识面、加强点口才,就会好混得很。刘铁算是大开了眼界:大领导原来是这么做政治思想工作的。

  刘铁当然会珍惜上进的机会,按照老板的意见开始恶补政治、文化课。以前乡政府只订一份省报,送来时一般已经过期七八天了,有时候办公室没人,报纸便被拿到厕所里边看边擦了屁股。那时又没有互联网。用乡干部自己的话说,搞学习是个卵弹琴的事。老板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早就看出来他的弱处。此后刘铁每天坚持看十几种报纸杂志,一有空便跑图书馆或去大学听各种讲座。在很短的时间里,由于他学习用功、博闻强记,国际国内要闻、名人名言哲语及一些学科专业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随时拿来丰富口语,他的口才大有长进,要是普通话标准一些,登上省府的讲台也不逊色。就凭这一点,在同级干部中他很快便脱颖而出。不管他是不是学进去了,人家不得不承认他“知识面宽”,他分管这一块的政策法规,从中央国务院到省里近七八年出台的所有文件,根本不必翻原文,张口就可以背出来,让基层那些来请示汇报工作、咨询政策法规的同志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点本领人们不服也不行。他的进步,总算没有丢老板的脸。工作能力和业绩摆在那里,谁也不能说他沾了谁的光,当然刘铁绝不会混到叫人指背的那一步。他有一些才能,从不炫耀,总是为人低调,能做到这个样子,正如老板说的,他在单位上就很好混了。

  刘铁来了丁县找何了凡和本寂和尚看相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升迁的机会。但合适这个岗位的同志在部门内就有四五个之多,有人比他资格老,有人比他学历高,他有老板作靠山,人家也不是吃白饭的,看样子这就好有一拼了。他不想为这事去找老板,但又没有获胜的把握,在此关键时刻,在个人命运无法把握之际,人就禁不住会想入非非,试图求助于一些人所不及的东西,他联想到数年前王瞎子的预言,可惜那异人已故。又想起于长松县长曾在他办公室绘声绘色讲述过当年何了凡在生死关头拉他一把的神奇故事,他不敢小看这些民间术士,便想去请教何了凡和本寂这些江湖奇人,给打打气,又或者他们告诉他没有奔头,好知难而退,也给能进步的同志一个人情,官场上最怕的是费尽心机而又“竹篮打水”,到时候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是最难堪的。

  结果是何了凡讲得含糊其辞,本寂判得阳光灿烂。刘铁不知听谁的好。好在部门搞机构调整,提干的事缓下来了,悬着的心也就可以放一放了。

  人说无官一身轻,这个本没有着落的官却让刘铁牵肠挂肚,看来为官求官是怎样的累。这些体验,刘铁以前在乡政府是不曾有过的。



  自从刘铁和心宜尊称的老板来阳山寺烧过头炷香后,关于头炷香的名额分配,于长松和本寂反倒少了一些麻烦。碰到实在难以应付的时候,他们就放出一句话来:难啰,连大领导都对付不过来呢。

  这领导有多大呢?连一个县长和见过大人物的本寂都言大,就一定是不小了。这话是既严肃又含混的,可以作这样的理解:你的身份能与大领导相提并论吗?也可以作这样的暗示:从此以后头炷香不再是钱的问题,县里和寺里也没有最后的决定权了。如此一来,一般身份的人就不敢来凑这个热闹了。

  但不可因头炷香而造成高层的矛盾,更不能冷了那些大腕香客的心,为此于长松想和本寂和尚坐下来好好地研究一下这方面的工作。

  照说在本寂的心念堂研究这样的问题是最合适的,但于长松不去,他觉得一县之长坐在那样的地方研究革命工作是极不严肃的事情。而本寂也不会到世俗气十足的会议室去开会,这就成了一个难题。为了选址,县政府的工作人员跑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在离城两里的地方选了一个靠山的农家院子,把主妇使出去,把鸡也关了。让他们坐在屋后一棵大樟树下,在树叶缝里洒下来的碎碎的阳光下讨论工作。

  这个安排使政佛双方都很满意。

  本寂说:城郊还有这么清净的地方啊。

  于长松说:这里空气蛮好嘛。

  以前于县长和本寂谈事,也不过是三言两语,他从骨子里是看不起本寂的。通过这次阳山寺成功打造头炷香,他觉得发展了丁县的旅游事业,推动地方经济,不依靠本寂是不行了,至少暂时要依靠他,他很有必要与本寂认真地沟通沟通。在这个双方都坐得住的地方,于长松真心实意地表扬了本寂一番,然后坦率地说了丁县的原生态旅游方兴未艾,而阳山寺是领头羊,要以阳山寺为依托向纵深发展,要让游人像看好阳山寺一样,走进大青山,走进大红山,走进历史悠久的阳山寺的姊妹阴山寺。县长还强调要尽快想出个办法来留住那些想烧头炷香而又难以排上队的人。

  县里负责宗教事务的同志和阳山寺负责日常事务的妙云师傅为这件事经过几轮磋商,拿出了一个新菜单:给寺里的菩萨做生日。

  如今寺里供着的几个菩萨知名度都很高,每个菩萨的群众基础都很好,都有着差不多上下的追神族和香火率。借助头炷香的成功经验和品牌效应,今后打算每年替几位菩萨设置一场生日庆典活动。生日这天,大摆斋宴,按传统的方法吃素,精心设计既符合本地香客要求、又充分考虑省市乃至外省香客口味的斋菜。这个大筵估计一开吃便是三五天,几天里可开出几百桌,不靠席面上赚钱,事实上靠吃素食也是赚不到多少钱的,主要是稳定人气,扩大影响。寺里打算设计出一个主祭仪式,其规格隆重不亚于头炷香,这个主祭嘉宾便留给那些想烧头炷香而又排不上队的大腕们,这样就可以缓解一下供不应求的局面,满足海内外高尚人士的渴求。

  于长松听了这个方案很高兴,让立即着手策划、宣传、实施。

  于长松如此迫切地想在“旅游兴县”上做出比较大的动作是因为现任县委书记即日要上调,已经明确由他来全面主持县委县政府的工作。因那不同凡俗的头炷香烧过之后,给了丁县烧开了一个如火如荼的大好局面:几所没有扫尾的希望小学都落实了配套经费;几座经费缺口很大的乡村桥梁也都列入了省里相关职能部门的计划;了丁县还有五个乡没有铺柏油路,报告打了百把个,码头拜了五六年,现在总算盼来了省里的测绘人员,省里一动,“八”字便有了一撇;刘铁操持的头炷香烧过后,于长松在刘铁的张罗下很快便跑下来了两万亩高山反季蔬菜基地和二十万亩油菜基地的扶贫项目批文。真是好事连连,一通百通。于长松一身兼着党政两个要职,责任重大,忙得团团转,一天到晚马不停蹄地跑省里、市里、乡下。一上车就睡觉,养精蓄锐,下车好干活。他想放开手脚做出点政绩来,以前有人罩着放不开手脚,现在可以做主了。

  刘铁是省里的联络人,很多部门都要他去协调落实老板的指示,于长松必须抓住他才行。隔不了三五天,政委便要敲响他的门。县长的车里总是塞满了山乡特产:蜂蜜、笋干、菌子干、豆腐干、各类蔬菜干、山溪里的小鱼干等等上十个品种。了丁县是贫困县,到省里办事拿不出红包省里的同志也不会有意见,但出门办事一毛不拔又不符合山里人热情好客的习俗,便精心准备了这么一些虽不值钱、却散发着浓浓的山野气息和人情世故的小礼物。不管进哪张门,于长松必送上一份礼物,送这等不值钱的东西不用躲躲闪闪,接受的人也不必回避。但是于县长的记性不好,每次去刘铁家少不了要带上一份,就是刘铁说免了,他还是记不住,照送不误,不久刘铁家那才90平米的房子就没地方塞这些东西了,于是只得让司机再搬回车上去。

  了丁县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大家都希望于政委能尽快干出一点业绩来,力争在主持全面工作期间再上一个小小的台阶,过一过当“一把手”的瘾,他过一两年就到退的年龄了,到时也算是功成业就了。他对二十几年前何了凡对他下的“到此止步”的结论一直耿耿于怀,如此

作者: 回复日期: 14:26:11 

  拼命地干活,也是不甘心被“到此止步”的命运之索拴住。

  三个月后上面还没有派书记来,而于长松把一个县的工作调理得有声有色、井井有条,看来于长松举手就可以摸到他的理想了,有一些人找到何了凡,对他说:老何啊,看政委这势头,八成你当年是低估了他的前途。

  老何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何尝又不愿他长进呵,大河涨水,我们这小河也会跟着满呢。

  你再给看看,他会进步还是到此为止?

  老何说:已经看过的,再看也就多此一举了。

  从老何的态度来看,要么他对于政委升迁的事不感兴趣,要么便是不改当年的判决。

  这时有官方消息传来:市里的关书记即将荣调省里出任要职。关书记从省里下来任市委书记只两三年就荣获提拔,懂官场套路的人说,这样的情况是不多的,全省18个地市的主要领导能到省里再干一届厅长就不错了,大多就在原地退了下来,能获提拔的是不多的。这么快就获提拔更是凤毛麟角了。

  关书记其貌不扬,才一米六的个头,精瘦,黑脸,额头下巴朝外鼓突,眼睛很好使却又总是爱眯着眼睛看东西。他刚下来当市长时,人们都还不认得他,到基层视察工作,每到一处,地方干部一般都是跑上去和他的司机、秘书握手。他一点也不生气,在一旁乐哈哈地看着他的司机和秘书脸红耳赤,看那些习惯以貌取人的基层干部出丑。关市长又是一个善解人意的领导,为了让大家不至于太尴尬,他便开玩笑说:要是我娘把我生得一表人才,我也就当不到这个市长了,有失才有得啊。这个玩笑在省府很多部门流传,据说有领导批评过他:你这么说,会不会伤害长得好的人呢?他又答得好:就是伤害了,他们也会原谅我,因为他们一看我这样子,就会觉得他们比我幸福。关书记不打官腔,随和风趣,干部百姓一和他接触,便没有了距离感。

  和于长松走得近的老部下提醒他:好多人都去送关书记,你也该去走走啊,你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就差领导一句话了。

  于长松说:平时不拜佛,临时才烧香,这种时候去见书记,目的太明显了,不大好。

  于长松确实是观念落后了。

  于长松不去看关书记,关书记却要来看于长松。关书记临行前要到各个县乡去走一遍,第一站选在革命老区了丁县。阳山寺是了丁县的名片,肯定是要邀请关书记去指导工作的,为此县里通知阳山寺做好准备。

  阳山寺的一切都在正常运转中,无需做什么特别的准备,它是全县最干净的地方,许多居士兢兢业业地在为阳山寺做着义务劳动,劳动中最主要的又是打扫卫生,加上管内务的妙云师傅有洁癖,那阳山寺整天是窗明几净,放过的爆竹屑子不一会就被扫走,餐具桌椅绝无半点尘垢,卫生间可与五星级酒店媲美。何半音对阳山寺的惟一赞美便是这里的干净,每次来写字,都要把肠子里的东西留着,在这里狠狠地蹲一回厕所,在男人中他也算是有洁癖的。

  那天何半音应本寂之约在心念堂写字。县上来的同志便心生一念,想请何半音看一看那相貌体态实在不敢恭维的关书记究竟有什么出众的地方?

  老何家没有电视机,他们不会通过荧屏认识关书记,他们是真正的一介平民,也不会有机会听到关于关书记的传说。

  那个一直给老何父子供应食品的神秘人物曾想给老何添一台电视机,但被老何坚决制止了,不是给人家省钱,而是他们父子俩对电视过敏,他们不喜欢电视里的声音,他们只能接受真实的“看得见”的声音。在芸芸众生的习性中,声音的辨别是属于耳朵的范畴,而何氏父子感受声音,还需通过眼睛看。何半音能够在了丁县驻省办事处墙外火车高亢的叫声中香甜入梦,却无法忍受电视的噪音。鸟叫的声音、流水的声音、磨刀的声音、打铁的声音、汽车火车的声音,甚至吵架的声音……这都是看得见、能够找到发音源的声音,而电视里的声音就找不到源头了。从一根电线中传过来的声音在人们看来是逼真的,而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就不真实了。何半音对于电视的评价是:那是一张纸,不能看的。

  何了凡跟他师傅学艺时,学到关键处,也是最后的冲刺阶段,便是师傅要求他花大量的时间去辨别和判断人的发音。看那声音是如何从一个人的嘴巴里吐出来的。人的声音,在外行听来除了有粗、重、缓、急、高、低、尖、细、秀、浑、润、嘶等差别外,再也听不出什么了。可就是这大同小异的发音,大体相同的音调,差异其实巨大,一个可能是乞丐,一个会是名满天下的贵人,一个可能时来运转,苦去甘来,一个难免平白遭殃,飞来横祸。当年大青山的王瞎子,光听声音便知刘铁的老板具有非同凡俗的身价。

  寅斋公曾告诫过何了凡,此业学到精深处,听,才算得是无底洞。看有形,听无形,有形的可看,无形的全靠自己体悟,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己,听功的磨练不是三年五载的工夫。了凡当然会把师傅留下的遗训告诉儿子,有些他达不到的高度也许儿子能去攀登。在这个攀登的过程中,有一些习惯是必须养成的,比如说,要给自己创造一个比较好的辨音环境,所以他们拒绝电视,那从一根电线甚至连一根线都不要就传过来了的声音,对他们来说是令人惶恐的。

  因怕关书记要参观本寂的心念堂,工作人员告诉何半音有大领导要来,请他暂时停下写字,出来在一边候着。

  何半音问:好大的官呵?

  好事之徒卖关子:不晓得,到时候你给看看。

  半音摇头不语。他可是不容易被人指使的人。

  远远的见一群衣冠楚楚的领导同志来了,那衣着从来不整的于长松甚至也专门吹了个头发,就像戴了个假头套。

  县上有干部问:半音你看那群人中间,哪个的官最大?

  半音道:人家官大官小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说跟于长松有关系,何半音就要琢磨一下这个事情了。

  眼看来人越走越近,有人就催半音:快看看,就看一眼嘛,那都是些头面人物,你也长长见识,看了又不瞎眼睛的,再不看就来不及了。这些人当中,有一个人可以帮上于政委,快看看,谁可以帮他?看看帮得到,还是帮不到?

  来不及多想什么了,为了政委,何半音开始注意这一行十来个人。也就五六分钟的工夫,在本寂和尚的带领下这一行人去了本寂的心念堂。

  于长松进门时犹豫了一下,他发过誓,管阳间事的人民政府县长不进管阴间事的“县长”办公室。但此刻是公务行为,最终一咬牙还是进去了。这是他第二次进心念堂。

  有人问半音:看好了没有?

  见半音不肯就范,他们便使了个眼色,抛开半音,故意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依我看,走在中间的那个高大点的领导,级别应该最高。

  没道理。再说他也不是走在最中央。

  关键是他天庭饱满,地廓方圆,耳坠丰厚,两手平膝,声音洪亮,红光满面。

  这么一说还有点令人信服。

  两手平膝可是《三国演义》里的刘备……

  半音就在一旁发笑。

  何半音你是在嘲笑我们这些外行吧?

  半音终是没能守住底线:告诉你们啊,这里面真正有职又有权的是那个又矮又瘦的。

  你没看花眼吧老弟,他那模样能当大官?三岁孩子都不会信。

  半音你对这个其貌不扬的人有什么评价?

  何半音说出八个字来:位高权重,心深如海。

  那你看看,他能帮到我们于县长吗?

  半音摇摇头:帮不到。别看他身材矮小,却是暗藏虎威。于政委体貌堂堂,顶多是个猪胆羊心。幸好此公是一只流浪虎,在一个地方呆不久就要离开的。要是一只坐山虎,此猪还有被吃掉的危险。

  半音这么一说,这些对县长有感情的人,心就沉重起来。

  当初,县里的议论不小,都说于长松胆子大,居然把顶头上司的头炷香拿掉,拱手送给他人。所谓不怕官,只怕管,这可是官场一大忌呵。后来见那关书记并没有给他小鞋穿,还让他全面主持县里的工作,这事总算是过去了。今天听何半音这一番话,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地了结,他没被“流浪虎”吃掉,就算不错了。



  慧觉大师开始拒绝进食的消息,本寂是第一个知晓的。

  本寂感觉到他师傅要离开人世了,便马不停蹄带着妙云师傅走了。

  慧觉大师圆寂的过程俨如是按照上苍预定的程序进行的,一共花了七七四十九天。在这四十九天里,慧觉只喝一种自制的草药熬的汤汁,不再进任何食物。这种草药的秘方很多年来仅在一些有望成为高僧的僧侣间流传。是谁来保存传递这个方子,又是由什么人来确定这个方子的享用者?这大致也算得是一个千古之谜。

  凡喝过这种药汁的,死亡后的躯体不会腐烂,然后成为木乃伊,千年不化。一旦成为了木乃伊,便理所当然会被人们当作神明来供奉。据十八里铺的老人们说,大红山的阴山寺很多年来就供奉着一个叫做程大仙的木乃伊,说这大仙生前并非佛道之人,不过是一个木匠,他和阳山寺的钟大仙一样,因其孝心感天动地而被世人传颂,经权威人士认可并授以秘方,圆寂后享受着金刚不烂之身的待遇,被后人世世代代以香火伺候。他的优秀事迹不外乎古典孝义故事中“割肉饲母”一类,是世人想做也做不到的那些事,就如现在说的“平凡出伟大”。文革期间,造反派试图毁坏这一个人间楷模,结果木乃伊被老百姓好好的保存了下来。后来阴山寺被烧掉了,程大仙的仙体却安然无恙。

  看来慧觉大师要成仙得道已无疑虑,能够享用那个神秘的药方就算是拿到了进入神仙殿堂的金钥匙。本寂当然不会错过这百年难遇的神迹,要用先进的科技手段来记录这一旷世奇观。

  慧觉禁食的第二天天黑前,本寂和妙云就赶到了师傅身边。从了丁县到慧觉栖身养老的那个无名小庙有三百里,其中有三十几里的机耕路和十里的山间小路。曾有东南亚的佛教信徒要出资给慧觉修这一截路,慧觉坚辞不受。因这几十里土路的周边无人居住,仅供他出入方便而花费这笔对于农村来说算得上巨资的款子,浪费太大。慧觉建议那些好心人把这笔打算用于他身上的钱帮附近的村民做点善事,这个建议得到了响应,后来给修了一座石拱桥和一个小学校。慧觉说给老百姓修的这桥,就是给他修了“桥”,通过这座“桥”,可以渡他步入天堂。一下雨,机耕路便成了一口烂泥塘,周围受益的老百姓常自发来维修通往慧觉居处的进山之路。本寂这次进山,就走在这还来不及修的烂路上,尽管吉普车东倒西歪,有时还打滑,但车上人都不害怕,因为有大师保佑是绝对不会出车祸的。多年来这条盘旋在山峦和壑谷间的土路从来没有出过车祸。

  在本寂眼中,即将告别人世的师傅依如往常那样清朗精明,没有半点倦容和病态。

  待服药到三十六天,慧觉的肠道已被汤药涮洗干净,不再排泄,那没有了丝毫俗物的身体,皮肤渐渐地变得通明透亮,可见里面青青的血管纵横交错,骨架子也隐隐可见。很快他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异香,这种香气弥漫在小小木屋和方圆数十丈的林子里不肯消散,周边的鸟雀、獐子、野兔、鸡、狗、猫等等小兽都集中在这个异香扑鼻的圈子里,尽情吸吮,尽情嬉戏,不再离开。

  慧觉就在百兽的簇拥中,快乐无忧地慢慢步入了天堂。

  当慧觉只能吞下最后一口汤水时,他叫弟子把他抬到一只深酱色的大瓦缸里,这只叫做“坐化缸”的瓦缸有半人高,是他的一个弟子在一家有着几百年历史的瓷厂为他定做的,能接到这样的订单是这个瓷厂的荣幸,这口缸是那个荣幸的瓷厂老板亲自护送来的。

  慧觉一俟坐进缸里,就平静而安详地合上了他智慧的双目,微笑着像睡过去了一样。这时,他的灵魂就升到了天堂。

  本寂专门添置了一台日本进口的高性能小摄像机,为了瞒过为人素来低调的师傅,他将机器装在一只皮包里,精心伪装了一番,让妙云师傅拍摄下了大师七七四十九天的整个圆寂过程,妙云师傅懂日语,心灵手巧,会伺弄机器,片子拍得非常好。

  慧觉大师膝下有五个得意门生,大师圆寂时,仅让这五个弟子来身边给他送终。他将他的遗物分成五份,让每个弟子都拿了一份。本寂爱字画,他要了师傅的笔砚印章。本寂是大师最小的弟子,本寂的大师兄比他大了四十多岁。本寂比他们都多一根脑筋,他除和师兄们一样得到了师傅的一份馈赠外,还独自拥有比什么物质都宝贵的录像资料。

  慧觉是在满96岁之后的第9天开始拒食的。老人一满96岁即可称为百岁老人,因为在漫长的岁月里,把若干年积累的闰年闰月加起来,就足有一百岁了。几个得意门生本来是要给师傅做百岁生日的,但被慧觉拒绝了。慧觉一生节俭、不喜张扬,从来没有做过生日,百岁生日照样不做。收拾遗物时,见师傅的内衣、袜子、毛巾无一不是补丁叠补丁,几个弟子禁不住都哭倒在地。在大师整个圆寂的过程中,他不曾对任何一个弟子说过一句勉励之类的话。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他给弟子们留下的,或许比说出来的更多更丰富。这些体现一代高僧高尚品格的遗物被妙云悉数收入镜头中,这都是极为宝贵的资料。

  慧觉的五个弟子分布在省内外的重要佛教胜地,分别出任各个寺庙的当家和尚,无不想得到师傅的肉身木乃伊,作为日后的镇寺之宝。慧觉当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想好了谁也不跟。他早已设计了真身的永久去处──按照大师自己算定的下葬时刻,他的贴身哑巴僧人将坐化缸放进一只竹篾篓子里,然后盖上一个特制的木盖子,用蜡封好,待各位弟子三天守孝期满,哑巴和尚抱着瓦缸,走到小庙旁不远的一处百丈悬崖边,用麻绳吊着坐化缸,慢慢放下去三十余米,然后一刀斩断绳子,只听得轻轻的“咣当”一声响,坐化缸便稳稳地落在一个岩洞里了。哑巴和尚把这一整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像演练过一样,无需任何人帮忙。

  事后妙云费了很大力气爬到附近的一个山头,试图把那安放师傅遗体的岩洞拍下来,但怎么也找不到洞口了。本寂想请哑巴和尚提供线索,但遭到严厉拒绝。

  最后哑巴和尚一把火烧掉了这只小庙,抱着庙里惟一的一个一尺余高的木菩萨,和本寂一行下了山。他不想跟随任何一个同门师兄弟,而是戴着师傅送给他的一串檀木佛珠,一个人去云游天下。

  妙云师傅在省城花了半个月时间将她拍摄的资料精心剪辑,配上宗教音乐,刻成光盘,片名为《佛光万丈》。

  有了这张光盘,本寂的身价又提升了一个层次,同时又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本寂在心念堂收拾出一块地方来,装上隔音玻璃和厚窗帘,购置了很好的设备,专门用来播放《佛光万丈》。除了播放,仅有的几张光盘被锁进本寂的保险柜里,绝不外传。一般的人是看不到这个片子的,要有很深的佛缘的人或是对佛教事业有很大支持的人才能有幸看到。在了丁县和阳山寺,只有本寂和妙云才有权决定让谁看,也只有他们两人才具备陪看的资格。像何半音这等既无佛缘又不能拿出钱来支持佛教事业的人,是没有资格去观看一个成仙者的圆寂之谜的。

  本寂此举弥补了头炷香和为菩萨设置生日祭祀仍不能满足市场需求的缺憾。特别有身份的人,如不能在短期内轮到以上两项殊荣,便由本寂安排到他的密室里,观看那一个佛间奇迹,这个待遇也算是很高了,总算还能留住不少身价不凡而又虔诚向佛的人。

  何半音很想看看这个片子,他请父亲出面策动于政委去看看慧觉大师的圆寂过程,好让他带着一路去开开眼界,但于长松对此不感兴趣:那有什么看头?神神道道的,还不如去街上看耍猴把戏。

  何了凡说:你还不想去?如今一般身份的人还不能去看哩。

  政委说: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份还不够?

  了凡故意激将:难说。

  政委说:这么说,我倒要看看,在了丁县我还有什么不能看的。

  于长松当即就给本寂打电话。

  想不到本寂真的会拒绝地方父母官的这一要求。他说:县长,你不信佛道,就不要看这些了。有些东西,如果看了没有好处,便必会有害处。

  政委搁下听筒,气呼呼地说:未必有什么邪门的东西能害到我?那就奇怪了,我可是死过一回的人,鬼都怕我呢。

  政委是个聪明人,他把这件失了面子的事轻轻地就给绕过去了。

  何半音想搭政委“便车”的幻想破灭了。

  本寂没有让于长松看这个片子,但他不想因为这事得罪县长,他想用其它方式来弥补一下,以后每有著名人物来烧头炷香、主祭菩萨的生日、观看一代高僧的升天过程,除了要见缝插针争取属于阳山寺的单独项目外,他还不忘记帮于长松拉关系,只要人家一有开发了丁县的意向,他就会立即通知于长松。

  不久倒还真谈下了一些项目,虽说规模都不算大,也都是看在阳山寺的面子上而出的手,但总算打破了了丁县没有工业的格局。因要引进的项目多了起来,县里还划出一块地供开发商使用,了丁县终于在于长松的任上挂起了一个光彩照人的“经济技术开发区”的牌子,这也算是了丁县历史上零的突破。

  于长松是个有良心的人,从此以后不再挖苦本寂和尚是“阴司县长”了。观看慧觉圆寂片子的事也早就不计较了。

  何半音把观看《佛光万丈》的希望又寄托在刘铁身上,只要刘铁能看上,就会带上他。刘铁一听社会都发展到这个时代了,还真发生了这等奇事,兴致很高。刘铁马上报告了他的老板,老板的兴致也很高。刘铁很快给本寂去了电话。给阳山寺解决过大问题的首长主动要来观看,本寂自是欢喜,当即就做出了安排,时间呢当然是选个月黑风高之夜,以避人眼目,这一点本寂是懂的。

  但刘铁终究没能陪同老板看到这一佛间奇观。

  何半音想搭刘铁的便车的奢望也破灭了。


  风动云也动 水涨船自高


  夜里十点半,刘铁很舒适地靠在枕头上看书,他有个睡觉前躺在床上看半小时书的习惯,这时他接到了老板的电话,老板让他十分钟之内赶过去。他从来没有在晚上接过老板的电话,他爬起来边穿衣边跑,来不及去开车,三分钟后就坐在的士上了。

  一个小时前老板接到去北京作紧急汇报的通知,在接到通知的同时,秘书告诉他,晚上11∶55的机票也备好了。

  老板一如平时那样从容地告诉刘铁:你的事情,我已和有关方面衔接过了。你们部门合并的麻纱看来一时很难扯清,你就先换一个部门吧。这个部门可能不是太理想,先解决级别,以后再说。

  没有时间说话了,刘铁一同上车去送老板。在路上,沉默寡言的老板一反常态,说了很多话,说得最多的还是那次去给刘大山扫墓的事情。老板和刘铁约定,退休之后,他自己掏钱,把刘铁家的土砖房装修一间,一年至少去那山青水秀的清静之地住三个月。

  刘铁一直看到老板乘坐的飞机起飞了才往回走。在他看来,老板这次恐怕不是去北京汇报什么工作,只怕有什么好事情要发生,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话。刘铁晓得老板在首都有比较铁的高层关系,凭他的年龄、水平、位置,再上一个台阶不是一件难事。

  提拔的事,刘铁本来不打算惊动老板,老板已经把他从乡里一步步弄到省里,他实在不能再麻烦他了,给了他这么好的台阶,他应该自己努力。当然他也明白:努力与回报,是很难成正比的,这一点,他在乡政府工作时就已经看得很透彻了,尽管他明白“朝中无人莫做官”的道理,他还是不准备再找老板。他常时时提醒自己:不能给老板和他的家人造成一个有所求才常来的印象,巴结的嫌疑是更不能有的,老板也不喜欢这一套。要是老板喜欢人家给他抬轿子,他也不会叫他这个不会说奉承话、下棋也不让半步的人来陪他,有的是人愿意吆五喝六来凑热闹。那时候他的亲伯伯当着大官,他都不曾向伯伯提出过半点要求,其实他何尝不想大伯帮他呵,只要他发一句话,便可当得他十年的努力,便可改变他的命运,只是他不愿就低求人,要不是他父亲开口,他现在十有八九还在当农民。

  刘铁怎么也想不到老板会主动去了解他的处境、揣摸他的心事、暗中帮他走动张罗,他可是大忙的人哪,看来情义到了这个份上,也就不是用“感激”二字可以概括得了的。听到老板宣布的好消息,刘铁果然就说不出感谢的话来。

  第二天,有关领导找他谈话,说的也是老板说过的意思。有了老板的暗示,刘铁尽可以睡大觉了。刘铁虽说不在老板身边工作,但他晓得老板的品性,他话语不多,字字千斤,从不轻易承诺什么,说出去的话,有如放出去的箭。

  刘铁是个感恩的人,除了感恩老板,他还不会忘记本寂当初给他的鼓励,便在周末的时候邀上郭向阳,亲自开车,给本寂备了上好的台湾产的人参乌龙茶,找行家弄到一刀晚清时期留下来的宣纸,找朋友到省会一个很有名的做了70年毛笔的九旬老人那里买了两支碗笔,他知本寂爱着这些。本寂果然十分喜爱刘铁的馈赠,当即就发笔试墨,那做笔的老先生的名声他也是知道的,他早就想买,可惜那老人多年没有做过笔了,手头无货,有钱无市。还是刘铁有本事,能把他珍藏的看家笔弄出来。

  刘铁告诉本寂:上次你给我看了,说我两年内要见喜,要晋级,承你吉言,如今总算是有眉目了,我要感谢你。

  本寂说:是你缘分到了呵。

  本寂问刘铁是不是要看一看《佛光万丈》。

  刘铁说还是等老板回来后一起陪他看。以刘铁的品性,既然和老板相约了来看片子,他是不会在老板之前先看的。

  刘铁此行少不了是要看看于长松和何了凡父子的。但他不会向他们坦露他高兴的事情,高兴本无罪,炫耀就浅薄了。

  刘铁告辞于长松时撒了一个小谎,说马上要回省里,不吃县上的应酬饭。以他对了丁县的贡献,于长松怎么不讲排场也会叫上七八个县领导来陪饭。不干上几瓶酒,不吃他两三个小时,就谈不上尽了地主之谊。如今无论走到哪里,就是双方都想随便结果总是随便不起来,最好的办法是躲避。刘铁打算和何氏父子一起去河边的农家乐吃个土菜,扎扎实实把肚子弄饱,安安静静说说话。他一定要去看看老何父子,有一个目的是想借此机会展示一下他的胸怀。两年多前他请何了凡看相,当时何了凡吞吞吐吐不知所云,刘铁是个明白人,要是他的形势很好,老何也就不必闪烁其辞了,一定是老何还看不到他仕途上的光芒,又怕扫他的兴,才这样。如今他可说是大踏步前进了,就是在省府,三十几岁就当上个厅级干部也是很难很难的事。他是怕今后老何见了他不好意思,事先来送一个台阶。

  不知怎么的,刘铁没有走的消息还是被于长松知道了,政委派人强行把他拉到招待所去吃饭,这样一来刘铁就不能拒绝了,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

  来人拉拉扯扯一定要把郭向阳也一同拉去吃饭,甚至说出“你看不起家乡啊子还不嫌母丑哩”之类的话来,但最终还是被向阳委婉地谢绝了,向阳在场面上混得久了,晓得这饭不能去吃。县里的邀请无疑是诚恳的:一来他是于长松的公子,二来他是同刘铁一路来的。但他无官无职,又不是个能为家乡做贡献的角色,不适宜去吃那场面上的饭,若是插在里面,他不自在,人家也不自在,何必把一个好好的气氛给冲淡了呢?便留下来和何氏父子说话。

  何半音就表扬他:你很成熟了啊。

  向阳道:这饭是不能去吃。

  半音说:不去比去好。

  何了凡对向阳说:你这一阵气色蛮好的呀。

  向阳说:应该还可以,这一阵子和心宜一起把一些多年积压的事情都理顺了。你们那次来省里,心宜正跌在低谷,是最不顺的时候,如今总算是爬上来了。

  何半音问:该办酒了吧?

  向阳说:心宜说过,结婚证不过是一张纸,两个人真是好呢,要一张纸干什么?要是维持不下去,有一张纸又如何?这个观点我以前很难接受,在省里呆久了,看多了就想通了。

  老何说:那你妈会急死去。

  向阳道:这是我的事,又不是她结婚。

  老何说:这话你不会对她讲吧?

  向阳笑:暂时还没有这个胆子。

  在来了丁县的路上,刘铁交代过,他那事在没有看到省委文件之前不能对任何人透露风声。但一旦和何氏父子坐在一块,郭向阳的好奇心便冒了出来,他很想考一考他们,看能不能从刘铁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好事来。

  向阳问:你们就没有看出来,刘铁的气色也很好啊?

  老何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向阳问:半音你看呢?

  半音也笑笑:气色当然是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向阳朝半音伸了伸大姆指:说得好。

  半音意味深长地笑笑:等等吧,十天后才见得分晓。

  郭向阳一拍大腿:对,对,兄弟你说得对。

  向阳走后,老何开始烧洗脚水,儿子铺纸倒墨开始练字。这是他每天必坚持的功课。

  老何问:儿子你看到刘铁什么了?

  半音随手在纸上写了六个字:

  老何点点头,说:唉,可惜了,一个好人。

  郭向阳实在不想把何半音的话告诉刘铁,刘铁可是交代了不让他透露风声的,皆因刘铁对他太好,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拉扯他,要是他和心宜真结了婚,刘铁还算得上是媒人哩,而且在生意上刘铁一直暗中帮着心宜。他无以回报刘铁,只能是替他的长进而高兴,一激动,还是忍不住把何半音的话说出来了。

  刘铁听了很受用,没有责备他透了风,问:他真是这么说的?

  向阳:千真万确,他说的就是十天左右。

  刘铁:可他父亲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向阳:咳,你不晓得,儿子早就超过父亲了。你没听说老何把招牌给取了,又重新把篾匠手艺捡起来了?他早就准备急流勇退,淡出江湖,一个摊子就交给儿子了。

  刘铁说:嘿,嘿,你进步了啊,能说出急流勇退、淡出江湖的好句子来了。

  向阳说:没办法呵,天天同一个大学生睡觉,不准备几个好句子来,也不好意思。只有你明白,我还是一个白肚子,倒出来没有三两墨水。

  刘铁:不要自卑,我看你已经很不错了,你和心宜也已经有三四个年头了吧?这已经是个奇迹了。你晓得心宜创造的最快踢人记录有多快吗?她和一个留美回来的博士只呆了三天,便被她一脚踢了。文化高低不能说明问题呵老弟。

  向阳说:不过我早就做好了被她一脚踢开的准备。

  刘铁说:依我看,要踢早就踢了,你很可能是适应她了。

  刘铁这话很实在,郭向阳听了能接受。凭他的条件,恐怕不能与心宜同居过的任何一届男友一只小手指相比,他的惟一好处便是能够“适应”她,这个适应就是,哪一方面都不如她,同时不会干扰她要做的任何事情。

  就在最近,他和心宜做完一件很漂亮的事情后,在床上情意浓浓时,心宜说了句动情的话:自从和你后,我就开始好起来。

  这话郭向阳掂量得出来,是真切的。他的存在,没被她很快地一脚踢开,是不妨碍她,还给她带来了好运。

  一年多前,也就是在老板烧过头炷香、心宜成功地讨回一笔款子后的半个月,古历三月三,正是乡下吃地米菜煮鸡蛋的好时光,这天清早,郭如玉还打电话叫向阳别忘了买把地米菜煮鸡蛋吃,这可是清心明目的好东西。向阳服侍心宜吃过早餐后,心宜让向阳在圣米斯德大酒店订个座,晚上七点准时在那里见面。

  就像半个月前那样,他们俩隆重地在此相聚,点着蜡烛,倒好红酒,还上了一个小蛋糕。

  酒倒好了,心宜举起酒杯说:来,祝我生日快乐吧。

  向阳忙站了起来:祝、祝你生日快乐。

  心宜笑道:不习惯吧。

  我问过你不下十次,你总是不愿说出你的生日。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愿说。

  是我不好,我再罚一杯。

  该罚的是我。你晓得我为什么不给自己做生日吗?

  我只晓得你们大城市的时尚人士,人人看重生日。

  什么是真正的时尚?时尚好比鸟雀的羽毛,鸟雀不丰,何谈羽毛?但很多人是假时尚,或者说不懂时尚,还不配谈时尚,以为来一个生日派对就是时尚。真正的时尚是要有事业和成就来支撑的。我以前也犯过这样的错误。我不想告诉你我的生日,是我失败了,羽毛被拔光了,没有胆气给自己过生日。

  三月三,我记住你的生日了。

  这个日子不算是个好日子,三月三,挂清明,鬼都出来要钱找吃的,要是命不硬,人就完了。

  好像没有这个说法吧。

  我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不怕,几十年都活过来了,最难熬的日子也过来了,说明鬼也拿我没办法。

  世上只有鬼怕人,没有人怕鬼的。

  今天你生日,我送你什么礼物呢?

  你有现成的礼物送我。

  有。告诉你,从现在起,你要送我的礼物,就是和我苦干一年。告诉你啊,就一年,过了此店别无他家。这一年我不再是时尚人士了,也不会睡懒觉了,更不会玩“小资”。你可要有思想准备,我一干起活来可是玩命的,你要是能跟上我,就是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郭向阳就大笑:我会跟不上你?笑话,我虽没有干过很苦的活,但不怕吃苦,老话说了,士为知己者死,要是一个人不怕死,还会怕累吗?

  心宜便举起酒杯:这话有水平,干杯!

  从此以后,心宜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除了实在躲不过的应酬外,不化妆、不穿高跟鞋、不穿裙子,起早贪黑,走路一改平日那摆腰扭臀的高傲姿态,健步如飞,俨然一个劳动妇女。

  郭向阳给她当司机,管伙食,不离左右,不分白天黑夜,任凭调遣,指东打东,指西打西,频频地出没在有关政府部门、公司、银行和一些建筑工地,一台奥迪车一年跑了20万公里。在郭向阳看来,心宜这一年中像一个躲水灾的农民,慌慌张张把能收拾的衣服、能摘下来的瓜果、能带走的碗筷等等尽量拿走;又像一个渔民,眼看着鱼虾往网上撞也不动心,紧急收网,好像有风暴在屁股后面追。而在郭向阳看来,却实在闻不到一丝“灾情”的气味。她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建筑项目,一年半后就可以完工,丰收在望,俨如绽开在眼皮底下的棉花、触手可摘的瓜果,百事已备,就等着将钞票悉数收入囊中,而她却在所有同行惊诧的眼光中大让其利,割肉出手,在人们看来,如果不是急着筹集救命钱,谁也不会干此等蠢事;心宜还在房产暴涨之际,贱卖掉了两个旺铺;她还抽出来三家效益不错的公司里的股份……她匆匆忙忙、不惜血本把手中能变成现金的尽量兑现,还将人民币尽量兑成外币。看那架势,她要么是金盆洗手,从此改行不再经商,要么是到国外去发展……

  整整一年奔忙下来,向阳和心宜都瘦了一大圈,一年没有进过圣米斯德。忙起来连性生活都没有了,待到郭向阳熬不住了,屈指一数,都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宽衣解带了,向阳免不了要找心宜亲热一番,却遭拒绝。心宜甚至说:我实在是太困了,这样吧,要是你真的憋不住了,你去找个小姐吧,真的,不是说笑话,我理解男人。显然郭向阳不会做出那一步,这可不是过去,更不是在了丁县城。

  他曾劝过心宜:我们也只吃得那么多,穿得那么多,不要太劳累了,悠着点。

  心宜说:你是农村来的,你晓得什么叫火候吗?

  向阳说:火候就是该大则大,该细则细,你如今是只大不细,这容易伤身体。

  心宜:这是其一。其二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抓住机遇,很多时候,机遇是一晃而过的,不抓住,会后悔一生。这个你现在不会明白,到时候你会明白的,干吧,不会错。

  其实郭向阳也晓得自己是在说废话,便不再说,一心贴着心宜干活。他不需要明白心宜说的机遇是什么,凡是涉及业务上的谈话和活动,他就像一个司机一样躲开去,他晓得心宜也无意让他知情。

  离第二年的三月三还有十天,心宜对向阳说:一年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我们可以好好地休息一阵子了,你帮我准备一下,今年我要过生日,地点还在圣米斯德,不过,不再是我们两个人,要把我家里人都叫上。现在我要锁上门,关掉手机,拔掉电话。我太累了,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我要睡它个三天三晚,除了一天两顿饭,你可别打扰我呵。

  郭向阳给心宜看了三天门,她是该好好的睡一觉了。

  郭向阳忙得整整一年不曾回家,好在母亲知道他是在办正经事,也不怪他。

  郭向阳给心宜张罗了一个很体面豪华的生日宴。心宜生日后的第五天,郭向阳才有工夫陪刘铁回百八十里街,去看望一年没有见面的父母。他想邀请心宜同行,心宜说她还没有睡足。另外,她要好好的做一做健身,再到美容店里去“烧”一些钱。她说:都像我这样,美容业真的要垮台了……

  在路上,刘铁问郭向阳:这一年,你们可是收得盆满钵满了吧?

  向阳说:我不晓得。

  真不晓得。我只晓得她很忙,但不晓得她具体都忙了些什么。

  她不想我晓得,我也不想晓得。她忙的那些事我听都听不懂。

  不晓得也好,不然你早就被她一脚踢开了。这话不好听吧?

  向阳道:不好听,但是好用。这么多年来我总算明白了,我是干不了什么大事的,便扎扎实实干点蠢事吧。我看心宜过于聪明,她才不希望她身边的人太精明。

  刘铁说:咳,咳,你这话可是至理明言,你是悟透了郑板桥说的“难得糊涂”,你蛮精明的嘛。好,我看你可以在大地方混了。

  郭向阳想笑一下以回应刘铁的夸奖。但终究没有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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