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几道关于儿科的数学题脑筋急转弯带图,比如爷爷带孙子去看病什么的

北京东南西北城都有儿童专科医院 揭秘孩子看病为何这么难? | 北晚新视觉
北京东南西北城都有儿童专科医院 揭秘孩子看病为何这么难?
日讯,凡是住在北京的人,一提起西二环月坛桥区这个路段就会皱眉头,几乎没人愿意走这条路,因为这个路段不论什么白天的几点钟,几乎都是堵车的,而且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为什么这个路段这么堵?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那块有个北京儿童医院!
北京儿童医院
儿童看病怎么这么难?
门口排队的车一排排到西二环,这早已经成为儿童医院门口的一景了。日常门诊量七八千,高峰时八九千,甚至上万!这是个怎样的概念呢?有个形象的说法,那就是“8点之前根本就看不到地面” !想必去过这家医院的家长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为了能挂上号,天不亮,四五点钟就起床往儿童医院奔,到了那里才发现,挂号处的长队已经快排到了大门口。候诊区早已没有落脚之地,抱着孩子的家长们心急如焚,手里的挂号条往往已经排到了几百号之外;急诊室的孩子们浑身上下插着各种颜色的管子,小脑袋上扎着针头,整座大楼里都弥漫着此起彼伏的啼哭声,让原本就忙碌的气氛更加紧张……即使这样,能挂上号看上病的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稍微晚来一点,可能就抢不到号了。
与北京儿童医院情况类似的还有首都儿研所,这家位于雅宝路的儿童专科医院每天也是人山人海,一号难求。这是此前北京市仅有的两家公立三级儿童专科医院。医疗资源供给与需求之间的巨大矛盾造成了这两家医院的不堪重负。儿童看病难,成为北京所有家长心中的痛。这两家医院还都在拥挤的三环之内,能够覆盖的附近居民其实没多少,绝大多数患儿都来自更远的地方,甚至还有大量外省市的。北京东部、北部、南部的儿童医疗资源就更显得捉襟,在儿童医院或首儿所常常会遇到家长从通州、顺义、大兴等地赶来。他们要奔波那么远来这里,也许只是给孩子看个感冒发烧。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能在家附近找个医院看吗?不是家长们想折腾,而是北京实在太缺儿童专科医院了。尽管政府部门每年都呼吁,让大家小病到社区,或者到综合医院的儿科,但这依然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家长们的态度和习惯。在东部、北部、南部兴建新的大型儿童专科医院迫在眉睫。
社会办医建起多家儿童专科医院
就在今年年初,位于回龙观地区的京都儿童医院开诊,让回龙观和天通苑两大超级社区中心的患儿有了一个近便的就医之处。紧接着,就在9月中旬,被人们俗称为“北京儿童医院双井分院”的东区儿童医院也开门试营业了,这可以有效缓解东部儿童看病难的问题。再加上已经开业数年的新世纪儿童医院,儿童看病终于有了更多的选择。
后来建起的这几家儿童专科医院并非公立,而是带有民营性质。近年来,国家支持社会力量投资办医,鼓励公立医院与社会力量以合资合作的方式共同举办新的医疗机构,推进分级诊疗制度建设,方便群众就医,满足人民群众多层次、多元化医疗服务需求。 这些医院的诞生顺应了国家的医改方向。
在外院也能看上儿童医院的专家
以东区儿童医院为例,他们就是多元投资的混合所有制。之所以被俗称为“北京儿童医院双井分院”,就要从他们和北京儿童医院的关系说起。东区儿童医院和北京儿童医院之间是合作共建的。北京儿童医院为东区儿童医院提供医疗技术和运营管理支持,主要门诊科室的专家要定期在东区儿童医院坐诊,两家医院实现患者诊疗信息共享和双向转诊。也就是说,只要刷一下就诊卡,患儿在两家医院的就诊信息就将显示在医生的电脑上。他们甚至有更长远的设想——以后可以在一家医院挂另外一家医院的号。
与很多民营医院一样,东区儿童医院也是服务于中高端消费群体。医院的医生水平很高,起点是副主任医师,绝大多数是主任医师,很多都是知名专家。收费也参照三甲医院特需部,挂号费分为300元和500元两种。服务方式以会员制、预约挂号为主,主要针对0至18岁的儿童、少年,节假日也照常开放。前期开放19个科室,预计未来可接纳每天300至500的门诊人次。为充分保证问诊时间,一般不低于20分钟。正式运营之后,前期将开放34间独立病房。
既然是服务中高端消费群体,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处处都要体现出“高大上”的特点。最近,记者探访了试营业的东区儿童医院。医院规模其实并不算大,只有5000多平米,门诊楼远没有很多大型综合医院那么高大气派,院门也并不怎么显眼,如果驱车而过,不留意的话甚至可能错过。但走进小院,却又别有一番景象。医院闹中取静,充满童趣的装修风格,符合国际环保标准的装修材料,儿童娱乐与安全兼顾的各种设施,无不彰显以人为本的服务理念和“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博爱情怀。
医院负责人介绍,超声、放射、口腔、皮肤科、眼科、耳鼻喉烟科、检验科等检查、检验及治疗设备,均从德国、美国、日本、荷兰、以色列等国际知名医疗设备公司进口,也是目前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为儿科临床诊断和治疗提供了强有力的硬件支撑。比如 EPIQ系列超声检查仪,是荷兰飞利浦公司于今年年初推出的全新一代高端超声诊断系统。这是一台全身机,将心脏、腹部以及血管彩超融为一体,所显示的图像清晰度更高,定位更精准,目前在全国大型三甲公立医院中也只有两家引进,真可谓是超声仪器中的“战斗机”了。而医院的检验设备选配自美国和日本,并针对儿童的特点,推出一系列快速检测项目,每名患儿标本一取,立即送检,血、尿、微量元素、快速心肌酶等儿童常见的检验项目均可实现20至30分钟出结果。
目前,东区儿童医院已经试营业了一段时间,每天能看100多人,患儿以北京城东地区占多数,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东部儿童看病难的问题。
儿童专科医院全城遍地开花
而开业多年的新世纪儿童医院已经发展得很成熟了。这家医院紧挨着北京儿童医院,挂不上儿童医院号的家长常常会“转战”到这里。在这里看的医生也是来自北京儿童医院,而且也都是有名的专家。一换地方,感觉立马从熙熙攘攘的“闹市”走进了井然有序的VIP通道。毕竟也是走中高端路线的,服务自然要更高一个层次。挂完号,会有一名护士一对一地领着患儿去看诊,患儿做检查的时候,根本不用来来回回地去找那些检验科,会有检验人员推着小车过来,为孩子取血、做心电图等等。就医体验绝对是不一样的。不过,与优质服务对应的也是较高的价格,挂号费就要700元,其他检查、治疗等项目也比普通医院高出一大截,常常有家长说,去看了个小病,也要花掉几千甚至上万元。
京都儿童医院的开诊也同样有着重要意义,因为它所处的地区居民的就医需求实在太庞大了。回龙观和天通苑是亚洲数一数二的超大社区,两个社区的常住人口要超过百万。自从这家医院开诊后,这两个大社区的患儿终于不用再“进城”看病了。医院主要科室的团队也同样来自于国内大型儿童医院或三级综合医院儿科,包括北京儿童医院及首都儿研所的专家医生,具有多年的从医经验和医院管理经验。虽然也是民营医院,但令人欣喜的是,京都儿童医院在价格方面推出了更符合百姓需求的基本医疗价格,甚至比公立医院还要便宜,并且在今年下半年纳入社会医疗保险定点医院,目的就是让每个老百姓都看得起病。
来源:北京晚报-北晚新视觉网
作者:代丽丽 胡铁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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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爱的距离》作者:zhuzhu6p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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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许不能算是个纯爱情的故事。
或者说是感情故事,会更贴切。
再或者说,我自己一直不明白爱之一字,究竟该如何定义。
也许,爱,就是可以让自己觉得幸福,且肯为之努力的东西。
这是一个他们,她们,努力地向爱走进的故事。
美丽浪漫而又脆弱敏感的音乐天才许楠,
冷静理智却过度压抑克制的医学生苏纯,
高傲暴躁其实内心苦闷的卫生部长千金郁宁馨,出身将门,然而性情温厚随和,
专业出类拔萃的外科医生李波,
才华横溢,行政管理手段另辟蹊径,引得漫天非议的青年院长凌远,
神经大条,知足快乐的外科小医生王东。。。
这个故事跟转身,长大一样,还是个‘很多人’的故事。
是他们的追求,他们的成长,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努力走向幸福的路。
最终,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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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 11.8.16 完结)
作者作品:
&&《到爱的距离》&&《千盏灯》&&《小时候的那些事儿》&&《转身之间》&&《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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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长大
之 到爱的距离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682586字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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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似是故猫来
  也许世界上,确实有‘感应’这种玄妙的东西存在。否则,李波不会无端端地在楼门口停下来,再无端端地回头,那么,黄仔仔这个今后会带给他无穷麻烦的小混蛋,想必也就在这个零下10度,5级风的北京冬日夜晚,彻底消失了。
  是的,完全是感应,李波百分之百地确信,在自己回头之前,黄仔仔绝对没有发出丝毫求助的信号,而且,凭着自己之前以及之后对黄仔仔的了解,李波百分之一万的确信,如果自己便就径直地走进了楼门,那只冻饿交加得马上就要死掉的猫,也绝对不会叫他一声。
  李波并不知道,是所有的猫都这么拽,宁死也不低头求人,还是自己人品爆发,碰到了一个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猫中真丈夫,总之,固然不幸被起了个嗲得糯得好像一个甜宝贝的名字,且习惯成自然地只肯听这一个名字的呼唤,黄仔仔同学,自还是一只1个月的婴儿猫开始,就没有练习过‘耍赖献媚哀求’ 这些 ‘宠物’ 应该具备的专业技能。
  那天,寒风之中,黄仔仔缩在那堆装修小区传达室剩下的材料之间,安静地,大睁着那对曾经让它的第一任主人高呼‘宝石’的眼睛,望着李波,一动不动。
  李波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油漆桶和地砖堆之间,那团来历不明的毛球,黑暗中,看不大出来毛的真正颜色,但是那双睁着的眼睛,让他判断出来这是一只猫,一只活着的猫。
  在尚未认出这就是黄仔仔的瞬间,李波心里却突然想到了已经几个月不见的淘气而倔强的小混球。曾经抓花他的手,在他的被子上一再画地图,把他才画完的手术简图撕成条条,铺了满地的小混球。它因着它的‘姐姐’的离开,自然而然地离开了他的生活。
  以它曾经在他的生活中,造成的所有麻烦而言,道理上,李波应当在判断出那团毛就是一只猫的时刻,扭头就走。但是,说不清为什么的,他却朝着它走了过去,而且,鬼使神差地,在它面前蹲了下来,再又不受意识控制地伸手,摸了摸那团毛的头顶。以前,当黄仔仔难得地静卧在他面前,不突然扑上来啃他脚跟,也不嗽地一下窜上他后被用尖利的爪蔻住他的衣服甚至皮肤的时候,他会伸手,奖励,啊,不,感动似的,摸摸它的头。
  黄仔仔在心情最好的时候,会发出一种咕噜噜的响声,用脑门和脸颊,蹭他的手背,甚至,跳到他的怀里来。
  呼噜噜。
  那团毛发出了这样的声响,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仿佛是极其小心地,用脑门,蹭了曾李波的手,然后,又蹭近了一点,然后,再近一点。
  “敖呜” 。
  它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然后,在风中颤抖着,似乎是用尽了最大力气似的,抬起来上身,两只前爪,搭在了李波的腿上。
  标准的,黄仔仔要求被抱抱的前奏姿势。并不急切,有着黄仔仔特有的矜持。
  “仔仔?”
  李波把这一团脏得看不出来本来颜色,前爪上带着血迹的毛抱起来。很轻很轻,不过4,5斤的样子。但是这团应该不是黄仔仔的毛团,再次发出了李波曾经很熟悉的,‘敖呜’ 的叫声。
  黄仔仔从来不会喵喵叫。
  “真的是你?” 李波把这团肮脏的毛抱在自己肩头,它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脸颊边。
  “你……姐姐呢?”
  他有点茫然地问道。心里,不能克制地隐隐翳痛。
  那团毛,没有回应。
  李波站在当地,站了有几分钟,终于,把它抱在臂弯里,往自己的家,走去。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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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1
  第一节
  谈恋爱就是发神经。
  这是苏纯从她的娘亲和同母异父的亲姐姐许楠那些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里,总结出的唯一结论。
  这个结论自苏纯11岁时起在她的脑子里模糊成型。
  彼时,苏纯的娘亲炽热地爱上了一个永远坚信自己的下一部作品就将震惊世界的落拓剧作家,决定与她的丈夫,也就是苏纯的父亲离婚。她抱着苏纯肝肠寸断地哭了很久之后,毅然放弃了苏纯的抚养权,带着无人与她争夺抚养权的13岁许楠,拖着两个拉杆行李箱,许楠背着自己的双肩包,提着琴匣子,拉着另外一个行李箱,她们就这样离开了属于苏纯的家。
  那天苏纯趴在窗台上,看着她们从楼门出去,看着她们朝家的方向回头,看见她娘亲又抹了一把眼泪,看见她们上了计程车,那辆计程车很快地驶离了她的视线。
  苏纯回过头,父亲站在她身后。
  “妈妈住得并不远,你想她了,就去看看她。”
  苏纯仰着脸看着父亲,并没有说话。
  “她是你妈妈 。”父亲说,“永远都是。”
  苏纯并没有像其他父母离婚的小孩子那样流着眼泪不依不饶地追问父亲许多问题,而是点了点头,第一次主动走进厨房,替父亲打下手,准备他们两人的午餐。
  在挺长的一段时间里,苏纯每周四都会去市少年宫看乐队排练,她跟一些陪儿女来排练的家长一样坐在小礼堂的某个角落里,一边写作业,一边看许楠拉琴,等许楠快排练完的时候,她会跑出去买两瓶汽水两包糖炒栗子,之后跟许楠一起坐在假山旁边的石台上,像从前每天临睡前,一边洗漱一边听许楠讲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儿一样,听她讲话。不过现在是听她讲这一周都有什么新鲜事儿,更包括了---她们的妈妈。
  “其实我想,妈妈还是跟苏叔叔一起要好一点,”许楠低头剥着栗子皮,秀气的眉头轻轻蹙着,“至少他们并不吵架。现在,他们整天吵架,还砸东西,好在家里也再没什么可以被砸坏的东西了。何叔叔本来就没有什么玻璃的东西,他喝水的杯子都是搪瓷的,我怀疑在我们去之前,他已经把所有能打碎的东西都打碎了。每次他骂那些评审没有眼光的时候,都要跳脚砸东西。客厅的那扇窗已经砸破了两次,他们现在决定不重装玻璃了,贴了两层报纸,这样换起来也方便些。”
  “冬天怎么办?”苏纯想了一会儿,问许楠这个比较现实的问题,“以前,家里冷一点,妈妈的手会长冻疮。”
  “还没有到冬天嘛。”许楠没心没肺地乐了,“也许何叔叔的下一个作品就真获奖了。其实何叔叔不发脾气时候很好玩,他会学20几种雄鸟儿向雌鸟儿求爱的叫声,真的,那天他带回来两只挺漂亮的鸟儿,他让我在客厅里看着,自己躲起来叫,那俩只鸟儿当真很激动。不过可惜,” 许楠遗憾地撇嘴,“不知道为什么,那鸟儿没几天就死了。何叔叔很伤心,他写了个鸟之哀歌来纪念它们,他说可以编一个音乐剧,让妈妈来谱曲,他说这会是一个伟大的作品。可是,” 许楠叹气,“妈妈谱的曲,他又说过于呆板不够灵动,妈妈又说他太超越大众的口味,他又说妈妈现在俗透了,这样子先想着卖先想着钱,是亵渎艺术,妈妈又说水电煤气吃穿住用,都是她俗气地在付的,然后,何叔叔又抓起来搪瓷缸子砸在地上了。不过我知道他之后会把砸凹了的地方再敲回去。而且,他们会和好。”
  许楠忽然吃吃地笑了,“何叔叔会拿公海豚向母海豚示爱的法子去求妈妈,如果不行还有公熊对母熊,反正,每次他们砸烂东西之后,都会□。哈,有一天妈妈问我,想不想再要个弟弟?”
  “妈妈今年40岁了,生孩子好危险。” 苏纯觉得自己的手心在冒汗,“而且,你说了,那个人他简直不赚钱。到月底的时候,你们经常交了下月的房租就只有酱油拌面吃。我的天,他们拿什么来养另一个孩子呢?”
  天知道为什么11岁,从来并不曾经历过经济困境的苏纯会那么现实,而大了她两岁,且确实在这些日子经历了些许困窘的许楠,却一心想象着那个未来的弟弟。
  “妈说,她生的两个女儿都好看,还是不一样的好看,如果有个男孩,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妈还说,我以后是一定会学音乐了,你数学这么好,从小都得市里的竞赛奖,以后怕是要跟苏叔叔似的,做金融,如果有个小弟弟,她猜以后会热爱文学,说不准他爸爸没做成的事儿,我们的弟弟就成功了。”
  许楠一脸笑容地想象,而苏纯再次拿极其现实的问题打断了她,
  “可是这个未来的文学巨匠在小时候,也要吃饭喝奶的呀!”
  许楠继续保持着绝对的乐观主义,
  “也许何叔叔的下一个作品就轰动了。也许妈妈的下一个作品可以卖得更好。”
  苏纯不再说了,当天晚上回家,她仔细地清点自己拥有的所有私房钱。1018块5毛钱。从小,她跟许楠就有一样的零花钱和压岁钱,她数学竞赛,田径比赛得奖而从父母那里拿到‘奖金’的次数恐怕还没有许楠小提琴,声乐,跳舞得奖得到的‘奖金’ 多。但是她的积蓄一直在增长,而许楠经常要向她举债。
  苏纯第二天放学就去看婴儿奶粉要多少钱一罐,看完之后的结果让她很沮丧,她那天没有坐公共汽车,不知不觉地走了5站地回家,一路上琢磨怎么跟父亲说,多给她一点零花钱。她可以说同学都有自动文具盒了,而且用香港进口的原子笔写出来的字,颜色更漂亮;她还可以说她想要一个更好些的计算器,再或者是更好些的跑鞋……
  最终,那天晚上,她跟父亲说,“爸爸,如果下个月我拿到区里短跑的第一名,可不可以,不要那个耐克鞋了,我觉得也没那么好看,600块,好贵。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苏纯的脸颊发热,那一句‘给我一半的钱’ 怎么也讲不出口。
  父亲瞧着她,半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纯,爸爸给你开个帐户你用来买你需要的东西吧。爸爸不懂得买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不如你自己支配。”
  “真的可以?” 苏纯望着父亲,心里隐约地觉得愧疚。
  父亲如以往一样,抱了抱她。
  那个苏纯准备帮他凑奶粉钱的未来文学巨匠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因为打算给予他生命的两个人,在他成功到来之前,分道扬镳了。
  他们分手的确切理由,许楠说不太出来,苏纯就更无从得之,但是苏纯觉得这并不坏,至少她娘和许楠搬到了一个条件好一些的公寓,而且,没有了才子的指点,苏纯娘出作品的速度,大大提高,作品也卖得更好了。
  有一天许楠兴奋地跟苏纯讲,她将用新琴参加下一个比赛,而那把价值二万多的琴,音色真是比2000多的这把,强太多了,这时苏纯为许楠高兴----许楠需要一把好琴,她的水平固然高,然而音乐学院却委实是太难进,并不太懂音乐的苏纯很怕许楠因为琴而吃了亏。她想,许楠一定要进音乐学院啊,她有天才,而更关键的是,她的数理化已经学得一塌糊涂,如果不考音乐学院,她恐怕是考不上一个正经大学的。但是,想到那把琴的价位时候,苏纯又多少地有点担心,她娘向来不懂得计划,在考虑买什么东西的时候,一贯遵从于心情,而甚少考虑自己的能力。
  很多年之后,当信用卡这种东西走进了中国人的生活,苏纯在心里感谢上帝,没有让这玩意儿早10年在中国流行。
  跟剧作家分手之后,苏纯的娘亲对爱情这东西有些灰心,她甚至跟许楠说,之后自己的希望就是踏踏实实地跟女儿相依为命地过下去,给女儿赚足够的钱上学,留洋,去维也纳学音乐,以及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那一段时间,厨艺高超的苏纯娘每天都认真地下厨做饭,而自她们母女单住之后,苏纯每周都会去一两次,每次她在厨房听她妈妈说话,或者以1/10的比例回答她妈妈的问话的时候,她会努力记住她妈妈做东西的法子,然后回去,照样子的做一份。不过在这方面苏纯显然没有遗传到娘亲的天赋,每一次做好之后,尝了,就发现尚不如父亲平时做的家常菜好吃,那些花费了不少工夫想让父亲再吃一次的菜,最终总是在父亲回家之前,被倒进了垃圾桶里去。
  不过,苏纯娘的创伤修复能力还是不弱,在告别了前一段爱情,休整了不到2年之后,她又对爱情充满了乐观的希望。只不过,伤痕还是伤痕,再乐观,她也不肯结婚,甚至,没有再和哪个男朋友住在一起了,她一直都说,她的爱情并不如宝贝女儿许楠重要。
  于是,苏纯不大记得清她娘后来的那些男朋友,印象中有过60多岁丧偶的房地产商人,也有过20多的非洲留学生。苏纯之所以单对这两个人有所印象,是因为许楠那一阵似乎对‘□’这个神秘的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时候许楠大概有16岁,才考上音乐学院附中,她没有什么非常亲密的女性朋友,也并不想跟娘讨论这个问题,也还在追求她的男孩子面前保持着他们在舞台上看到她的那种高贵的矜持,于是,她还是将心里所有的好奇或者秘密跟妹妹分享----虽然这妹子的反应,总是非常乏味。
  许楠常跟苏纯嘀咕,那个有钱的老头,他还能作么? 如果不能,妈妈为什么喜欢他? 我不觉得妈妈是为了他的钱,看上去,妈妈还是满喜欢他。
  不久之后那个老头再次向苏纯娘求婚被拒之后,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追求,然后,年轻的黑兄弟出现了,他是苏纯妈的学生,对这位才华横溢而又美丽的老师像女神一样崇拜,用很多国的文字写诗给自己的女神。许楠神秘兮兮地跟苏纯说,听说黑人那方面特别强,你说妈妈是不是因为这个喜欢他?也或者不是,妈跟我说,他有一种活力。纯,你猜呢?
  苏纯完全没有兴趣猜测这些问题,对许楠反复说的话只有一句,“你自己小心。不要让这人占了你的便宜。”
  当时16岁的许楠,已经发育得很好,168的高挑个子,身材凹凸有致,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更兼那从小学音乐舞蹈的女孩子独有的气质,走在路上,那一举手一投足的风情,常常让路人忍不住地回头凝视很久。
  当苏纯以数学竞赛全国一等奖,市物理竞赛一等奖毫无悬念地保送某市重点的全国理科班,不需要再为中考担心之后,打电话给因为备战竞赛而已经2个多月没见的许楠,约着去吃夜市的烤串。那天她有点小兴奋,她想跟姐姐说说以后的打算,她有满多关于事业的打算,可是,还没等她开口,许楠就带着满脸醉人的酡红搂着她脖子说,
  “怕打扰你准备比赛,一直忍得好辛苦,纯,我恋爱了!”
  那是个有着微风的夏夜,知了在夜市背后成排的柳树上唱着千年不变的大合唱,蟋蟀,蝈蝈和金铃子在草丛中以变化的旋律相和,夜市的摊主高声唱喏出好听的叫卖调,苏纯呆怔地望着姐姐,她有些心惊地想,姐姐许楠的时代,就从现在开始了。
  第一章 2
  第二节
  许楠初恋故事的男主人公刘辰留给苏纯最深的印象就是漂亮。
  那个男孩子漂亮得没有天理,从五官到每一根头发,到颀长的身材到修长的十指,活脱就是漫画书里的美男子。苏纯一直想象不出来,这么精致漂亮的男孩子,抄起一把西瓜刀刺穿别人身体的时候,脸上会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是否也会骇人的狰狞?而他因为严重伤害罪被判入狱8年,这漫长的牢狱生活,又会把他改变成什么样子?
  好在,许楠的初恋不过持续了不到一年,当从电视的每日治安新闻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之后苏纯再在画面上看见那张曾经熟悉的脸的时候,朝许楠望过去,当时许楠已经产期在即,拿着电话满脸笑容地正在讲,“没有一点动静。你女儿很懒,一点也不着急出来见爸爸妈妈……”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电视上的任何画面。
  当年,苏纯坚信许楠初恋的结束,跟那时候校园里任何一段学校恋情的无疾而终没什么两样,它们通常都毫无理由地开始,又讲不清原因地结束,然后在当事者心里留下一段属于那段青春岁月的怅惘。
  但是许楠却明明白白地跟苏纯说,初恋结束的原因是,她发现自己喜欢了别人。不,应该说,她认识了那个‘别人’ ,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怎么个感觉。
  苏纯听了这话,非常浅薄地,惊讶地问,“你见着了比刘辰还漂亮的男生?”
  “这没法比。” 许楠想了想,微笑着说,“那个哥哥,长得很好,但是这不紧要,紧要的是,” 许楠望着苏纯,呆呆地道,“他让我觉得,特别温暖,我,我很想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地,就那么被他抱在怀里。”
  苏纯险些把才入口的可乐喷到许楠的脸上。一阵剧烈的呛咳之后,她紧张地问,“那人对你做了什么?!”
  “他煮了面给我们吃。加了香肠和白菜。” 许楠偏着头托着下巴说道,“那天我跟刘辰一起在他家对谱子,谁知道他妈妈提前回来,回来就对我们吼,说我们这么小年纪就在一起鬼混。骂刘辰以后会跟他爸爸一样不要脸,还说,”许楠美丽的脸沉了下来,“说她知道妈妈是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然后我就生气跑掉了,刘辰去追我,在他们军队大院里,碰见那个哥哥,他把我们带回了他家去。刘辰后来跟我讲,他们从小都是在这个大院长大的,那个哥哥是大院里功课最好的小孩,篮球也打得最好,他们院的男孩,都满听他的话。”
  苏纯并不想把思维停留在刘辰妈妈对自己妈妈的侮辱上----从小到大,听见别人对自己母亲的议论,也委实已经太多;她只是纳闷地问许楠,
  “就这样?”
  “我也说不太清楚。” 许楠有了些许茫然的神色,“就是那个感觉。他让人觉得很温暖,我经常想自己的恋爱是什么样儿,我从前在脑子里想过很多人,所有那些同学,朋友,妈妈的男朋友,很多。但是这个哥哥他跟他们全都不一样,我说不上来,他把面端给我们吃,他给我们一步一步讲那些讨厌的数学题的时候,我又想安安静静地,听着他的声音闭上眼睛舒服地睡觉,又幸福地想哭。”
  苏纯目瞪口呆。但是想想许楠一贯感情充沛,不光是感情充沛,想象力一样丰富,于是,并没有将她的说话当真。许楠那天跟她絮絮叨叨地说那个哥哥书念得很好,已经上医学院二年级了,并且无尽地遗憾自己从来不曾好好念数理化,虽然文化课的成绩足以应付音乐学院附中的文化课乃至一年后音乐学院入学的文化考试,可是若要想考到那个哥哥的学校去找他,那真是绝无可能了。
  苏纯全没把许楠说的话当真,并且心里想,从姐姐的描述中,这位同学唯一比较量化的优点是念书好,而在这方面,苏纯只能说许楠不大见过世面,就好像在音乐方面,苏纯甚至听不出来专业比赛一等奖和业余组一等奖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苏纯当时已经在专为奥林匹克竞赛培养人才的全国理科班念了半年,身边随手可以抓到一个未来数理化奥赛的入围人选,而事实上她的同桌后来就拿到了国际物理奥林匹克匹克竞赛的银牌。这些学习好的男生,在苏纯的心里,完全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心智尚未成熟,会像小学男生一样故意欺负同校文艺特长班的漂亮女生,想引起她们的注意的,另外一类,呆头呆脑,把未来那个竞赛,以及进美国英国那几所学校当作人生理想,并且天真地相信达到了这层理想,同校特长班的最漂亮的女生,便会对自己微笑着走来了。而即使苏纯抛开感情因素,客观地评论,她们学校特长班舞跳得最好,琴拉得最好,长得最漂亮的女生,如果跟许楠站在一起,那也是山寨版碰上了正版,只能自惭形秽。
  所以,苏纯根本不能理解许楠那种求之不得的怅惘,而且觉得,那是许楠脑子里浪漫幻想的一个符号,那一天,或者是因为天气太冷,或者是因为恰好在刘辰妈妈那儿受了委屈,于是,便任性地把这个符号贴到了某人的头上。
  苏纯并没把这个‘学习很好的哥哥’当回事,反正,在苏纯去西部上大学之前,许楠的男朋友走马灯似的换了至少5,6个,从附中的同学到音乐学院的师兄,从小有名气的作曲家到刚刚离婚的某教授,至于追求者的范围就更加广阔,包括了那些有了老婆还有了不止一个情人的董事长,唯独让苏纯安慰的是,许楠虽然对选择男朋友的标准不甚严格,在一起玩得高兴便一起了,热情减退就再分开,但是却从来不肯跟有妇之夫来往。
  言及此,许楠在信里对苏纯说,她还没发掘出任何一个男人有足够的魅力,能让她有热情去跟其他女人竞争,而被一张也许刚刚亲吻过别个女人的嘴巴亲吻,实在是让人头皮发麻的事。
  许楠还是会在换男朋友的间隙提到那个自己心里的‘哥哥’,并且越来越相信那个人才是她的真命天子,她不停地在男朋友们的身上寻找着他的影子,然后因为寻找不到而结束这段恋情;到后来,苏纯开始质疑那个人是否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她很怀疑那也许只是浪漫的许楠对自己的爱情,一种超越现实的想象。也许,当现实中的爱情总是不能满足人所有的渴望的时候,需要这样一个属于想象的符号来安慰自己。
  直到有一天,苏纯下了生理课回去宿舍,一路上至少有5个人跟她讲,你姐姐来了好多次电话,让你赶紧回电话。苏纯吓了一大跳,然而冲回宿舍再给许楠拨电话却找不到她,打到家里,也没人接听电话。那个晚上苏纯一夜没睡,胡思乱想着是许楠有什么事情,还是妈妈出了问题。那些猜想让苏纯越来越怕,甚至很想跑去跟父亲讲自己的害怕,却终于还是忍着,忍到第二天再说。
  她之所以考到这所西部著名的医学院,并非因为考不上北京的任何一所最好的大学最高分数的院系,她原本更可以选择保送全国最好的学校的物理系或者数学系。只是高考前,父亲出了一次意外,在锻炼的时候突然晕倒,被送到急诊室抢救,她接到电话,从学校往医院赶的那一路,只恨这段路太长,恨不能长了翅膀飞了过去;她到了急诊室时候,父亲已经清醒过来,检查的结果是血栓,后来做了溶栓治疗,父亲并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很快恢复,上班,随后接到正式调令,调成都区任总经济师,为期4-6年,级别是跳升了3级,算是职业生涯上一件好事,没有理由不去,原本苏纯也并没打算随行---毕竟做了多年最好的学生,上t大p大似乎已经如一张完美答完的考卷上理应被标记的合理分数,然而父亲这一次急病,却让她突然对于距离二字有了恐惧。而这些年来,与父亲相依为命,也太习惯了关心和承担对方的一切,想起父亲一人在无任何亲人朋友的西部,苏纯竟然是满心的不安忧虑。终于,她选择了HX医科大学。
  对于医科的选择,老师与父亲都有些惊讶。以苏纯的理科方面的天赋,作为女孩子而言,金融本来是想当然的选择。而苏纯,从来对生物没有兴趣,家中也并无一位亲戚朋友从医,她从来没有表达过,对治病救人的热忱和兴趣。当然,医学院,对于一个理科很好的女孩子,向来是个不错选择,于是,并没有人对她好奇追问,追问她选择的原因,那个连她自己也说不太清楚,理不太清头绪的,在她的生命中,非常罕见的,可以属于冲动,幼稚的秘密。
  然而,每一种冲动和幼稚都要付出代价。
  在开始进入临床见习之后,苏纯越来越发现,做医生,实在太不适合自己。
  从小,她就是个最不容许自己‘犯错’的孩子,听话懂事的程度,向来让亲人朋友啧啧称奇,连高中试验课的试验报告,兴趣小组参加竞赛的报告,她每一次,都要不厌其烦地做到完美,连一点点地污渍都会让她觉得难受。
  这本来应当是作为医生来说,必备的优秀品质,然而,如此不容自己犯错的苏纯,发觉,当面对患者,面对疾病,甚至面对死亡的时候,这种怕犯错---如今,不仅是怕自己犯错,甚至是怕任何错误的出现的情绪,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恐惧和压力。---虽然新学生们,大都会精神紧张,然而苏纯用于担心犯错的精力之多,让她很少有力气如其他同学那样,对于治病救人的成就感,有着某种骄傲和快乐的情绪;当某位患者终于脱离危险,同学们都在为患者由衷地喜悦,也为自己所参与的这种工作感到满足的时候,她只是在为了没有犯错而出口长气,然后,就忘记了这个患者,为了下一次对‘犯错’的担心而忧惧。而当竭尽全力也不能挽救一个患者,当家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来,老师与同学们都很沉郁,她就不仅仅是沉郁,她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自己从学校往医院急赶得时候,然后,从内心觉得害怕,她甚至会在每一次听到患者死亡的时候,止不住地在洗手间呕吐。
  这种恐惧在医学院的日子里一直并没有离开她,但是她依然是所有课程,包括理论和操作的所有课程的第一名,同学和老师不知道她的恐惧和呕吐,更不知道每当看到患者死亡,她彻夜的头痛需要吃止痛片才能压制,她是他们心中,最沉静最有天赋的,未来的女医生。
  在那个给许楠打不通电话的晚上,苏纯想到很多恐怖的想象,每一种想象都与母亲有关,她狠狠地用牙齿咬着被子,压制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她瞪着上铺的床板,不断地数数,盼着白天的来临,她想,如果再打不通电话,她要定机票,立刻飞回北京,这种未知的焦灼,会把她逼疯。
  第二天早上,起来洗漱的时候,同宿舍的同学纷纷盯着她的脸问她怎么了? 是否生病?她可以想象通宵未眠之后自己的脸色,于是强笑着跟同学说,胃疼,只是胃疼,然后,拉过电话。
  这个时候楼下传达室的大妈在喊苏纯的名字,喊苏纯,有人找,北京来的。
  苏纯穿着睡袍冲了出去,看见许楠站在门口。
  “纯,我昨天给你打不通电话,我忍不住就跑来了。”
  “怎么,妈妈呢? 你跑来了妈妈怎么办?”
  苏纯苍白着脸问,心里有着最糟糕的想法。如果许楠居然可以跑来找自己,那么……
  “妈妈去海南度假了呀!” 许楠愣怔了一下。
  “那你,你这么着急,着急找我干嘛?”苏纯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泄掉了,软软地坐在了宿舍楼前花坛的边上,觉得头晕恶心,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带着隐隐的恼怒问许楠。
  “因为我,因为我,” 许楠的脸却红了,低头弄着衣角,半晌才抬起头来,那脸上的光彩简直可以用眩目来形容。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以曼妙的舞蹈姿势转了个圈儿,然后过来紧紧地拥抱苏纯,把脸埋在苏纯肩上,语无伦次地低声说,
  “我再又碰到他了。我想,这是上天的意思。这次,这次说什么也要努力争取一下。我记着他好多年,居然可以再碰见。再说,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呵,我不知道呢,但是我真想当他女朋友,每天都在一起,让他拉我的手,紧紧地拥抱我。呵,这次,这次去义演,他们去义诊,他也抱了我呢,只不过那是没办法,走山路下来的时候,我歪了脚。纯,告诉我,帮我,怎么才能让他爱上我。”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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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节
  “纯,考量良久,我决定争取毕业留校,我专业课成绩够好,奖拿得也不少,妈妈也有一定的关系,可是本科留校名额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据说已经内定,另外一个,大家各施手段,争得相当惨烈。我能托的关系都已托到,妈妈甚至想拿那对家传清初的翠玉镯去送礼,我不肯,跟妈讲,那是给我和纯今后结婚,做嫁妆的,讲好要戴着一样的玉镯出嫁。
  我会专心将最后的毕业作品做好,其他随它去。我其实也并没那么在乎。不能留校我就去找其他有音乐系的院校,或者考音乐教育的研,若学不进去,至差,去附中教书总是可以,甚或中学带特长班。总之,管它大学教师中学教师,我找个教师的职位去做就是。”
  苏纯抓着许楠的信发了好久的呆。那最后一句话,她反复看了几遍,仿佛看得见许楠耸耸肩膀,小嘴儿微微一撇,那副无奈而又认命的神色。
  从小,每当有什么不开心又没办法,不想做又必须做的事儿,许楠总是这样的一副神情。
  教师,并不是许楠真正喜欢做的差事,也并不适合她。她适合舞台,万众瞩目之下,非但不怯场,总是能发挥出最高的水平,远远超过练习时候的境界,让业界前辈惊叹。可是说到教学,大学时候,不少同学给小孩子教乐器赚点外快,许楠也试过,当时是想赚笔钱给刚刚考上大学的苏纯一个大大的红包,可是送苏纯上火车时候,许楠一脸惭愧地递给苏纯一个薄薄的小红包,沮丧地道,只有50块,原本计划3个小孩15次课能赚600,我们去吃一顿必胜客,还能给你500红包。可是,我却教不下去。小孩没一个肯听我话,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教的,能让小孩回琴时候不耍赖,好好拉琴,又肯在回家之后练习课上布置的作业。
  苏纯大笑,说你哪里能做老师,怕是完全跟捣蛋不完成作业的小孩有绝对的同感,太能理解他们。然后又把那个小红包也塞回她手里,“我从来不缺钱花,你倒是常打饥荒。”
  许楠使劲摇头,“这次不一样,你离开家了嘛。离得好远。”
  “我跟我爸一起啊,”苏纯乐了,还没说完,却见许楠眼圈发红,心里刹那间明白,在许楠心中,妹妹这时就是离开了她和妈妈的家了。苏纯当时很想狠狠地拥抱一下姐姐,却还是没有,不再跟她推那个红包,只微笑着道,
  “姐,教不了小孩子有什么了不起,全天下有多少老师? 又有几个第一小提琴手? 有几个艺术家,有几个人在舞台上让千万观众鼓掌,疯狂粉丝冲上来献花? 我只等着到时你成了著名音乐家,赚好多好多的钱,给你做经纪人呢----保健医生也可,养颜顾问也行,我一定好好学中医,还有,营养!”
  当时姐妹俩个哈哈大笑,憧憬着以后许楠成名发财的日子。
  然而如今,作教师竟然成了她坚定的选择,苏纯当然明白原因。是为了那个她爱上,甚至下定决心做他妻子的人。
  向来在感情上从无顾忌,一切从着自己最直接的感觉的许楠,这一次简直畏首畏尾,每走一步,都颇多顾虑,甚至胡思乱想,竟然在与那个‘他’ 将 ‘朋友’直做了半年还没再进一步。原本对许楠的感情问题只听不说的苏纯,这次都忍不住时常地问,
  “他还没向你表白?”
  “这次是我暗恋人家。”
  “好吧,你还没向他暗示?”
  “我想他应该明白我喜欢他。或者,他在这方面比较木讷? 哎呀,纯,你倒是说,作医生的男人是否在感情上特别木讷?”
  苏纯立时想到新生文艺会演时候,那些从附属医院跑回来看文艺特长生表演,在下面讨论是跳藏族舞的女孩更漂亮,还是跳新疆舞的女孩更漂亮的师兄们,况且她马上便要入院见习,听说每到新生入院时候,医院未来的光棍带教们就开始热血沸腾,早早地打听即将进院的这批学生中有几个美女……
  鉴于如今许楠的状态,苏纯没好意思实话实说,想了想,尚算客观地答道,
  “木讷的总是有。好吧,木讷的话,你向他明示好了。”
  “不好。” 许楠立刻否定,“若他真的没想到这层,不是朋友都没的做。我觉得他真有可能不喜欢我这样的类型。他可能更喜欢跟他一样的人,念书好的,安静的,或者是身边的医生护士,他们更有共同语言。”
  “天!” 苏纯忍不住惊呼。她彻底为恋爱中的女人这种妄自菲薄而震惊,并且越发肯定许楠这回才是真恋爱了,从前那些校园恋情,不管哭闹过多少次,又有几个人言及要为她自杀,那全是小孩子的胡闹。
  “那你总不能跟他做一辈子好朋友。再说,如果有其他女人先你一步怎么办?”
  “他要是真不喜欢我,能做一辈子好朋友也是好的。”许楠的回答让苏纯彻底石化, 而许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而且,我总觉得,他身边的朋友,他的家人,跟我都不是一国,有时跟他们一起玩,大家胡扯些八卦,说起来娱乐圈的事儿,并没把明星和艺术家分得太开,就统称搞文艺的。而且,说起来,就是‘搞文艺的人和正常人是不同的’。”
  “姐,你要有自信。”苏纯缓了半天才不忿地跟许楠说,我又不是没见过那些知识分子,更不是没见过他们看见美女时候的神情----那是全宇宙的男人共同的神情,无分医生还是数学家,或者鼓手,或者搬运工人。她正准备更加庸俗地说,你当做大夫的不想娶舞蹈演员,美丽的小提琴手么? 他一个小住院医生倒也能娶得到!等做到了知名专家,怕还有可能。然而还没出口,便听见许楠幽幽地说道,
  “送个花捧场起哄叫美人,跟娶回家是两码事的。不管是看不起还是够不到,结果都一样,就是不一国。况且,说真的,纯,我还和别人不同,连我爸爸到底是谁,他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许楠提到她的父亲。这也是十多年第一次,总是一惊一咋,欢乐难过甚至哭闹都来得快走得也快的许楠,拿这样的语调说话。
  苏纯完全地怔住,有一瞬间的茫然,心里有点疼,有点撕裂的感觉,然后那个裂缝轻轻地扩大。她忽然有点害怕,却说不清怕的到底是什么,于是拼命对自己摇头,调整呼吸,努力再拿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语气对许楠道,
  “切,你就那么想跟他们一国吗?”
  “‘们’我才无所谓。”许楠轻轻地道,“我想跟他一家。我喜欢他。我跟他一起时候,就觉得特别幸福,幸福得想要流眼泪。”
  苏纯握着话筒发呆,手居然微微颤抖,心里那重恐惧没来由地加重,她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想说几句什么,这时听见许楠说道,
  “也没什么,我努力跟他们做一国好了。横竖我可以不上舞台,做教师的同学也不是没有。这总是能被所有人接受的……”
  苏纯没有再说什么,许楠后来又讲起来那人,情绪又高昂起来,乐着跟她复述所有跟这人有关的琐事,连恰好有个同学生病可以去陪着看病,之后再咨询恢复的种种,于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时常找他,都成了得意不已的高兴事。
  苏纯没太仔细听她究竟都说什么,反正许多内容她会三五遍地重复,唯独自己心里,那层又是心疼,又是委屈,又是不忿,又隐约地不安恐惧的混杂的情绪,却越发的强烈。那个晚上,苏纯做梦,反反复复,都是父母离婚的那一天,妈妈跟许楠在自己的视线中离开的情形。苏纯记得妈妈跟许楠走的那天自己并没哭,可是这如此梦境的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脸上全是泪痕,枕巾也是濡湿一片。
  第一章 4
  第四节
  苏纯开始实习之前那个寒假回家的时候,许楠已经确定在某著名的综合性大学任教,许楠淡淡地说妈妈费了许多力气动了很多人脉,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瞬间的黯淡;苏纯有些心惊,竟然不敢顺着这个问题问下去,只是抓着许楠的手笑道,
  “你终于跟他一起,跟这个到底有没关系? 到底是谁跟谁表白,你只一个邮件告诉我心愿达成,却不讲前前后后,现在留到我回来,总得说了罢? 总不成是他真迫于家里压力,要等到你确定不作‘文艺工作’ 才能表白?”
  许楠却怔怔地站住,半晌才强笑道,“纯,确实是他先说。但是,跟这无关。那天是我的毕业作品演出,算得上成功。然后许多同学,和其他的朋友给我庆功,我也叫了他去。他答应了我,但是临时有病人,所以晚了几个小时,到的时候我们已经吃过了晚饭,在K歌,他一到,我那帮朋友,认识不认识的,都闹着说要罚迟到的,迟到就是不把小楠放在心上,要罚酒,他一向脾气好,不会拂别人意思,一整杯的白酒也就一下灌了,那帮人从来是越玩越疯,一杯完了,又是更大一杯威士忌,我当时急了,他下班前临时有病人来,必定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当时都已经10点多,这样喝法,可不是把胃伤了? 可是我越不让,那帮家伙起哄就越凶,他怕我尴尬,就拿过来说没关系,喝就喝吧,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他过来拿酒杯,我就抢他前面,拿起来,一下把那一大杯全都灌了。纯,你知道,我根本酒精过敏。平时怎么闹,也没人要我喝酒的。”
  苏纯呆呆地望着许楠,轻轻抓起她手,笑笑,不想再追问之后的究竟。她甩甩头,对许楠说道,
  “好了好了,什么时候能见到这尊大神。刚好我这次回去该进医院,顺道请教一下未来姐夫,有没有武林秘籍。”
  “他去新疆3个月”许楠遗憾地道,“他回来,你又走了。”
  “哈哈,那可太好了。”苏纯忍不住拍掌道,“这下你才能安心专心地好好陪我。”
  “哎你说什么嘛,”许楠脸微微发红,“你一年才回来一次,我都盼得急死了。你在北京的每一天,随便支配我时间。”
  “真的不会因为有他而降低待遇?”苏纯逗许楠--她又羞涩又着急的样子,好看得让她这亲妹妹都想多看几眼。
  “当然。”许楠答得认真,“妈妈,你,我现在还有他,将来,”她低下头细声说,“还有我跟他的小孩子,都是我最最亲的人。纯,”许楠抬起头来,脸上带着醉人的光彩,“我好久都不敢想太好的事儿了。可是最近总忍不住想,以后,我们就可以,我和他和我们的小孩子,你和你的爱人和你的小孩子,妈妈,哎,我都想,妈妈也没有再结婚,苏叔叔也没有,如果我们一大家人,能够这样在一起可有多好!纯,元旦他带我去他家,爷爷是将军,他家人除了他之外大多都是军官,他爸爸妈妈虽说搞科研,可也挂军衔,他们都很和气,也很风趣,在一起可真开心。我当时觉得又幸福又羡慕啊,我就忍不住想,我们家过年过节,你跟苏叔叔过,我跟妈妈过--光我们俩还好,若还有个别人,也许他们还会砸东西吵架。”
  苏纯愣怔地瞪着许楠,本想笑她一句,跟她目光相对的时候,却突然心里一颤。
  自小,许楠最开心的事,就是所有她喜欢的人,都和气欢喜,乐融融地一起。为此,自己什么都肯让步。苏纯4岁大的时候,幼儿园教唱个儿歌,因为阿姨有点口音,她听串了句词,自此便将错的当作对的唱到底,妈妈和许楠来纠正她,给她教对的,她却认定自己没错,给谁表演,也定要唱心里认定是对的错歌词。大约这唱歌一事涉及妈妈本行,原本事事随便,不跟孩子计较的妈妈一时认了真,一定要给她改对过来,苏纯不肯,妈妈声音高了,苏纯立刻拿出革命烈士对待日本鬼子般视死如归的神气,眼泪汪汪,脸儿通红,非要这么唱不可。原本也说妹妹唱得不对的许楠这时见妈妈和妹妹有了剑拔弩张的架势,左看右看,急得不行,见妹妹小拳头攥得紧紧,一副悲愤无比的架势,于是竟就小小声说,妈妈,好像纯是对的呢,我又仔细想,大概就是纯唱得这样的。说罢,见妈妈还不肯退让,而妹妹还是那样坚持,眼泪竟然先于妹妹淌了下来,过去抓着妈妈衣角,淌着眼泪求道,妈妈妈妈,你就让纯那么唱好不好,你不让她那么唱,她要生气的。
  许楠最快乐的,就是所有她喜欢的人,一个都不少地在一起,小的时候,父母尚未分开,但凡可以,总是希望全家坐在一起,挤在一个沙发上看电视,哪怕是她并不爱看的节目,自己困得昏昏欲睡,也要查点着,全家都在。
  然而,毕竟还是要分开,跟苏纯分开的那天,苏纯固然没哭,许楠却也没哭,也许就是要做这一番取舍,之后,就是认命而已。
  苏纯闭了闭眼睛,努力对许楠笑得灿烂,“姐,别说那么远的了,我盼你做的菜好久了。考试前抓紧复习没有空出去吃好的。学校食堂可真是让人绝望。”
  “我做好多好吃的给你吃。我现在厨艺比妈还强。”许楠立刻兴奋了。抓着苏纯,就要出去买菜,“快跟我说,是要吃清蒸鱼,还是剁椒鱼头?是要竹筒排骨还是红烧排骨? 啊,可惜现在的荷叶不好,我做的荷叶排骨,他们都说最好……”
  “要吃竹筒排骨,还要狮子头。姐,我现在可特别能吃辣椒,剁椒鱼头,你可多放辣椒。”
  那天她们俩一直再讨论吃的,苏纯给许楠讲成都的小吃,听得许楠连连叫,以后要学,一一地学,现在对做菜好有兴趣,都想,不如开餐馆算了。
  那天她们关于吃的讨论最终被天桥上一个面前放着一盒子小猫的人的吆喝打断,那人在寒风中高喊
  “便宜卖小猫,便宜卖。有纯正英短血统的小猫,出血大贱卖!150块一只!还有3只!猫妈是纯正英国短毛猫!”
  那人拿着一张猫的大照片举着,照片里是只银白色花纹的,极漂亮的猫。
  走在苏纯她们前面的人,看了照片,好奇地蹲下来,于是那人掀开盒子,垫了些棉絮的盒子里,三只巴掌大的小猫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小猫跟照片根本不像嘛!” 那人不满地说,站起来就要走。
  “您听我说,听我说,这崽子不是现在还小么? 以后还能变呢。您看小婴儿生出来也都丑,长大就是18姑娘一只花。” 那人拉住要走的人,“保证这是猫妈,蒙您我待会就让车撞死。不过说实话,猫爸是个野猫,我这宝贝儿英短,一时没找着合适配种的,跑出去偷情,就给我大了肚子回来。可这也有一半儿贵族血统嘛。再说了,那父母都纯种,2000可都买不下来!您买一个回去,这说不准就随爹随妈。我建议您三只都买,有公有母,回头再配,能配出个英国短毛的样来。都买走,400。”
  被拉住的人似乎有些犹豫,这会儿,卖猫的只顾得劝说未来买主,却没见盒子里那个黄白相间的小猫,竟然奋力地爬了出来,蹒跚着,爬到了苏纯脚边,然后,竟然爬上她的鞋子,顺着她的裤子爬了上来。
  苏纯惊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好,只是呆愣着看着他奋力地往自己身上爬,这会儿许楠弯腰把那小猫提着脖子提起来,放在掌心,却没想到,那小猫竟然不满被如此强制对待似的,张开才有两个疑丝是牙齿的小嘴,恶形恶象地哈了许楠两下,然后,就想跳出她的掌握。
  “这小猫好可爱!” 许楠却全不在意这小猫的不友善,“天,这眼睛,好像宝石一样呢!”
  卖猫人显然发现了更有潜力的买猫人,却也不放弃另外一个,于是抓着那个,却扭头对许楠说,“英国短毛么,就是眼漂亮,大眼!长大了还更漂亮!”
  苏纯蹲下身去,那两只小猫紧紧地挤在盒子一角,簌簌地抖着。苏纯把旁边的棉絮拉起来一点,把那个盒盖盖上,对猫主说,“这么冷,你还是别再这儿卖,他们这么小,会冻坏的。”
  “我这不是给他们找家么?” 那人说道,“说实话我家已经大猫小猫好几只,这猫妈又已经怀上了。我看姑娘你是个善心人,干脆,这样,300,3只你都带走。咱们都算积德行善。”
  “怀上纯的了?” 苏纯忽然恼火,“这窝杂种,您就大冬天跟天桥上叫卖?”
  那人脸拉了下来,却也没发作,撇了撇嘴道,“您真好人。那您带走。放血价,250,不能再低。”
  “我养不了。”苏纯站起来,淡淡地道,“咱们这样,200我给你,你把它们带回去,转暖和了再卖。”
  那卖主愣了,还没说话,许楠已经掏了250块出来给他,“我买了买了,三只都要。你以后要再卖猫时候,至少找个暖和时间。”
  “姐,你怎么能把三只猫就带回家去,你又从来没养过……” 苏纯冲许楠急道,那边卖猫人却已经欢天喜地地把钱接了,把猫盒子塞给许楠,放开大步地逃也似的大步往天桥下走了。
  苏纯急得跺脚,“姐啊,你这样……”
  “好可怜。” 许楠一边把跑出来的那只也放回盒子,把大衣扣子解开,把盒子抱在怀里,“纯,我们回家去,弄点吃的给它们吃。啊,我要给它们做个漂亮暖和的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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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1
  第一节
  周一一大早,第一医院里里外外已经是人头篡动。
  拿手术室护士凌欢的话说,每天在医院,都能想起来小学时候学校组织去毛主席纪念堂瞻仰领袖遗容时候的场景----四周都是人,一抬头,四面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后脑勺。
  说这话的凌欢,此时正啃着个煎饼努力拨开人群往里赶,嚼着薄脆的嘴巴里含糊地说着,劳驾,劳驾。
  今天她的心情格外地好。
  前几天初中同学聚会,她万分意外地见到了去四川上大学的旧日同桌苏纯。而且得知,苏纯从今天开始,就要作为妇产科的新住院医生来第一医院上班了。
  凌欢一直觉得,自己长这么大,唯一对不起过的人,就是苏纯。
  初中凌欢不好好念书,上课看小说睡觉画画,考前就磨着苏纯指点突击,考试时候,也时常再打打小抄,把考试勉强混个过得去的成绩。初三凌欢迷上日剧,天天看碟,昏天黑地。转眼到了会考,她突击已经来不及,几个通宵之后更是脑子一团浆糊,到了考场,抓耳挠腮,情急之下丢小纸团给苏纯,苏纯仿佛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就也真写了答案丢给她,监考的别校老师当时没抓,考试结束卷子交了,过去搜出纸团,悉数交给她们班主任严办。
  事发之后,凌欢彻底傻了,木呆呆地坐在操场上哭,不知道学校和老师会怎么处置―――更关键的是,自己罪有应得,却因此,害了无辜的朋友,好学生苏纯。凌欢哭得伤心,苏纯却相对镇定,皱着眉头安静地琢磨,分析说,当时那个外校老师,既然没有当场抓了我们赶出考场,留到最后,给我们学校自己处置,应该,还不至于太差,会考成绩不会作废,不至于影响升学?也许,要给个处分?不知道让父母求求人,能不能有帮助。
  她说着也有点暗淡,毕竟,苏纯一直是年级第一的学生,各项比赛的奖项得主,平时也循规蹈矩,一直都是特优生。
  凌欢心里的悔恨,简直恨不能让自己以死谢罪,这时听到求人,脑子突然灵光乍现了一下,立刻拉着苏纯的手道,“走走,我们去找我二哥想想办法。我小学时候惹了祸,都是二哥给我去摆平的。我二哥最有本事,最有办法,一定能帮我搞定。”
  凌欢的二哥凌远,大她们10岁,却因为上学早加连续跳级,当时已经在第一医院做完了住院医,也拿到了博士学位,在普通外科做主治医生。
  凌欢家可算是医学世家,且都与第一医院渊源颇深,爷爷曾经是在建国时携全家归国的爱国医学专家,父母也都是医学专家,在卫生部调整北京的医疗单位不同的侧重点之前,都在第一医院工作了多年。凌欢到了这里,立刻得到了优待,跟苏纯俩个,在总护士长值班室吃饼干喝汽水,一直到凌远下了手术,得到消息,过来找她。
  凌远一推门看见凌欢的第一眼,就问道,“你又惹了什么祸出来?”待到听凌欢羞惭无地地讲了清楚,凌远已经抄起个病历本照她肩上狠狠地拍了下去,
  “你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连会考都敢作弊,作弊还做不利索,能让老师抓到!”
  凌欢哭丧着脸道,“二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可是这次,我算是活该,却连累了苏纯。她可是最好的学生,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大事化小?我可是记住了,以后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当好学生,在也不犯晕了。”
  凌远瞧了瞧旁边安静坐着的苏纯,这会儿自己妹子已经哭得花猫一样,头发更像窝棚,而她,跟凌欢一样的运动服,却纤尘不染,不太出众的五官,透着斯文沉静,听见凌欢说到此,却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似的忍不住微微笑了。
  “你同学都知道你的诺言完全不靠谱。”凌远骂道,“你不犯晕那天,我国经济估计早就超英赶美世界第一了。”他皱眉盯着妹子,终于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别哭了,这事儿你可先别告诉爸爸。爸一辈子最崇尚忠厚正直老实做人,你不好好念书便是了,现在还做上弊了还被抓了,你再把爸气出个好歹。把你们老师电话给我,我今天晚上就去想想办法。”
  那次凌欢的二哥托人打点送礼,连带给凌欢班主任以及她们年级组长的全家做了健康顾问,提供了自己呼机手机号码,表示以后但凡来看病,不管看哪个科的病,直接找他就是;最终,苏纯与凌欢并没受处分,可是当年苏纯的三好学生特优学生种种荣誉,却是彻底泡了汤,自然也取消了市三好保送本校的资格。凌欢只觉得自己是苏纯面前的大罪人,对着苏纯哭,说,我可怎么赔给你呢?你说你想怎么都行。
  苏纯却好像并没所谓似的道,只说,这也没什么,不保送也不过是参加中考,我也不至于考不上本校。再说你哥把事情搞定,连我一起也不用处分了。
  面对苏纯的大度,凌欢更是羞愧到了极点,自此将作弊当作大恶,开始踏实念书。她人本来聪明,真正用功了,成绩飞速上升,若不是临中考前时间太短,几乎就上了重点高中。而之后在护校4年,年年都是特优学生。
  当时凌欢每天睡前给苏纯祈祷,希望苏纯中考考好,以后万事大吉大利,为此,自己乐意拿任何心爱东西去换。小姑娘心里只觉得因为自己过错坑苦朋友,许愿时候,无比真诚。
  好在未到中考,苏纯已经因为竞赛成绩优秀,而保送了比他们本校更好的重点高中,之后苏纯进了全国理科班,竞赛频频,少有时间,凌欢心里一直惦记着她,只是之前跟她关系虽不错,倒也算不得特别亲密的朋友,加之心里愧疚总在,并不晓得她是否全不介意,于是苏纯若有信来,她一定10倍字数地回信回去,苏纯要是忙着竞赛念书,她就从不去打扰。凌欢总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有事帮到苏纯,可是又客观地想到,苏纯比自己能干十倍,在一起,从来自己都只有给她找麻烦的份儿。念及此,就又对自己说,大约自己这辈子能对苏纯做的最好的事,就是不要再骚扰人家。
  没想到,多年之后,苏纯从西南的医学院毕业,回到北京工作,竟然跟她一间医院。
  凌欢简直大喜过望,当时没有跟苏纯言明,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要跟妇产科那帮护士姐妹交代,这是自己好友,对她,谁也不许拿出老资格来欺生。而妇产科主任是母亲学生,另外一个副主任是二哥同学,都是给自己买过不少糖果玩具的阿姨姐姐。凌欢想着,什么时候过去找阿姨姐姐聊天扯闲篇儿的时候,一定要不经意间提起苏纯是自己至交,而且是偶像,宇宙超级无敌地出色,给她在上司那儿垫个好底儿。
  于是,这个周一,凌欢想着跟苏纯的重逢,满心欢喜地一路啃着煎饼进了办公室,麻利换了衣服之后,破天荒地一点儿都没磨蹭,提前15分钟进了手术室。才走到刷手间门口,迎面外科主治医生扬立新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个高挑的女孩子,凌欢站住跟杨立新打招呼,他瞧着身边女孩子对凌欢笑道,“这是咱们科新同事,小郁,郁宁馨。小郁,这是小凌,年纪跟你差不多,是咱们手术科的骨干护士。”
  “哎呦杨大夫!就算护士长不在,您也不能跟新同事给我乱吹牛呀!我这样儿的要是骨干,护士长可要急得撞墙了。”凌欢大大咧咧地笑道,然后打量那个女孩子,“牛人!大外科有多少年没有收女生了?”
  “呵呵,凌院长亲自拍板的。”杨立新微微一笑。
  “妈呀,那可更不容易了,他老人家一贯歧视妇女,得多牛才能让他老人家打破成见……”凌欢一贯地跟人不见外,尤其对新人热情,这会儿时间又还早,这女孩子又跟自己同年,居然能被苛刻而一向认为女人根本不适合干外科的凌远亲自收了,心中油然而升仰慕,便就要再赞美俩句,却猛然发现那女孩子脸上的表情颇为冷淡,面对着自己的热情更有种不知所措的尴尬,凌欢冷了一下,暗自后悔自己又‘二’了,有点讪讪地把后半句不见外的话咽回去,胡乱跟杨立新又说了俩句,赶紧钻进了刷手间。
  刷手间里面居然破天荒地塞了6,7个人,而除了外科住院医生王东确实在刷手之外,另外几个,早都刷好了手,却不出去,见她进来,全都乐了,手术室护士王微一步跨到门口探头看了看又回来,然后又缩回头来,瞥着凌欢道“差距,看看这个差距。我说欢欢,你看看人家那个范儿。要说你也算是个世家千金,还有俩那么不得了的哥……”
  “我又哪招你啦?一大才早拿我开涮!”凌欢一脚照着王微的屁股踹过去。
  “谁涮你啦?讲述事实呢。”王微瞥嘴,“看看刚才那个,好家伙,见过新来的人这么拽的吗?跟谁都欠了她3吊钱似的。就算是卫生部副部长的闺女吧,也不至于就这样儿?要说咱们医院出身不一般的,就光外科,可并不止她一个。”
  “啊?”凌欢愣了一愣,想了想,摇头道,“大概牛人大多数都拽吧?被外科要了的女生,肯定不一般。”
  “牛人?”妇产科博士生陈翰语不屑地扯动嘴角,冷笑道,“性子牛是真的。而且不是一般的牛----你们谁能想像因为不喜欢讲课教授就旷掉所有那教授的课,最后连期末考试都不去参加的?”
  “我靠,英雄啊!”旁边王东刷完了手,不能置信地接口,“我经常在心中想像,自己可以对当初教生化那个变态破口大骂,然后拂袖而去……结果考试之前还是跟孙子似的去求他给划重点。夸张了吧你?”
  陈翰语白了他一眼,“这可我们家尚征亲口说的,不信你打电话问他?他在篮球队最好的哥们跟郁宁馨交往过几个月。”
  “尚征可是老实人。”王东点头,“那她为啥这么牛掰地罢考呢?”
  “这可是绝密消息了。”陈瀚语得意地压低声音。
  “陈姐陈姐,”王薇谄媚地道“话说到这地步,不说全太不是人了哈。”
  “袁松袁大夫听说过吗?以前第三医院的,乳腺外科方面的牛人。”
  “啊,这个我知道,”凌欢接口,然后脸上显了不忍神色,“很牛的人。可是后来得了抑郁症,最后自杀了。我妈还为这事儿感叹过,把家和事业搞平衡了不容易。”
  “抑郁症?因为工作?”陈瀚语撇嘴,更低的声音道,“是婚外恋,出墙,跟人好上了,那个人,就是医学院解剖系的系主任,给郁宁馨他们主讲解剖学的。这人当然也是有家有孩子的,跟她好了一阵,后悔了,不想来往了,郁宁馨她妈可也是个任性的―――这看来也遗传,自己离了婚,又死乞白赖非得缠着这位教授不放,人家干脆见她就躲……结果,一个想不开,拿手术刀,把自己颈总动脉,切了。”
  陈瀚语讲得来劲,凌欢却听得心中恻然,一抬头,对面的王东也是一脸不忍,却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问道,
  “那,她的解剖成绩呢?”
  “谁知道?当年据说是给了零分的。”陈翰语耸耸肩膀,“可是,她现在是留在了6个教学医院里竞争最激烈的咱们院,咱们院可是明文规定,对于本科生直接留院者,5年中不得有任何一科成绩低于85分的。至于外科,王东你比我清楚标准。反正呢,规定是给咱们普通人设立的,总有人可以不用守任何规矩,也不奇怪人家那么‘牛’。
  王东和凌欢对视一眼,凌欢想说句什么,又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太合适---陈翰语这是博士第四年,已经开始为以后能否留院,能留在哪个医院奔走了。她成绩是这批博士中的佼佼者,工作也很勤勉,可是第一没有北京户口,第二她的导师因为竞争妇科主任失败,被妇产医院许了副院长,马上要走,这就让她1年多之后的去留充满了未知。
  “据可靠小道消息,”旁边王微笑嘻嘻慢吞吞接口,“本来郁宁馨想进的是妇产科。本来咱们院的王牌也是妇产科嘛。考核也马马虎虎过了,没有很难看,本科成绩么,翰语说的那码事恐怕早就给摆平了,据说也是够底线,但是今年妇产科给本科生就一个名额,最后被人挤了。”
  “被人挤了?”王东陈翰语异口同声,“什么人能把卫生部长千金给挤掉?”
  “太子党?”王东半开玩笑地道,“这批新人要不要这么吓人?”
  “背景未知,据说是真正的牛人。”王微道,“本科成绩平均98分,实习成绩多项给了特优评价,这也就罢了,咱系统不太认除了x医学院之外其他学校的成绩,但是,基础操作考核和面试,听说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最后老祖宗亲自拍板要的人。”
  “真的假的啊?”王东本能地不服,他从本科到实习,也一直是同学中的佼佼者,后来的面试考试也很出色,但是基础操作方面,依旧被打了几处红叉---他自认平时不该出这个问题,但是紧张时候,谁能作到完美?要说考核的严格程度,外科的主考周明是挑剔出名,但是唯独没法跟妇产科老主任,被年轻人明着尊称‘老祖宗’暗地叫‘灭绝师太’的,中国妇产科学之母的吕荣华比苛刻。
  “你们说的是苏纯吧?”凌欢这时终于插上了话,说这话时候的表情简直可成为郑重,“别人不敢说,苏纯可一定是真有本事的人。她是我中学同桌,从我认识她开始,不管是数学竞赛还是体育比赛,有她参加就绝对没有别人能拿到第一名。她就是完美。她就是我的偶像!”
  第二章 2
  第二节
  当凌欢无限崇拜地提起苏纯的名字的时候,她的‘偶像’正灰头土脸地小跑着,跟在比自己高出了大半个头的妇产科副主任秦少白身后,从妇产科门诊往普通外科赶。秦少白那张被若干护士背后偷偷形容为‘威武’的脸,此时沉得如锅底一般,边迈开长腿大步疾走,边旁若无人地大声数落着,
  “你究竟在想什么?妇产科腹痛病人你不排除最常见的妇科问题就先考虑外科问题送外科?不请示上级就自作主张?你书怎么念的,有逻辑没有?我的天,还什么平均成绩98分,你的知识就是用来答题不是拿来用的?你基本操作就是拿来表演的不是结合实际诊断的?念呆了念傻了你脑子念坏了?!还是太觉得你自己了不起,了太‘全面’了记得个麦氏点反跳痛想显?我告诉你说多巧的多倒霉的事都能发生,如果这个病人在从妇产科到外科的过程出现任何意外,你就是破天荒第一个一上班就出了医疗事故的住院医生!”
  苏纯快步跟着,低头避开旁边经过的病人投过来的好奇目光,并不敢解释半句。这个腹痛呕吐发烧面色苍白的女病人,自己报的年龄是15,看上去简直只有13,否认性生活历史------事实上在自己循例问这个问题,反复盘问末次月经时间的时候女孩旁边的父母脸上的神色简直象是受到了巨大侮辱,在当时说了跟自己的上司差不多的话―――质疑自己脑子的结构和功能。当时患者的妈妈恼火地说,现在的大夫就是拿着个课本就来出门诊赚钱了吗?不会根据实际情况诊断吗?孩子疼得这样了还在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浪费时间?!
  是的,多巧多倒霉的事情都可以发生,于是自己上班第一天就碰见个否认性行为历史的,家长断然拒绝□检查的初中生,而这个初中生怀孕了,还是宫外孕!当她否认性生活里是时候,自己不是没有犹豫,但想请示上级时候,上级正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病人和家属围着,这边小姑娘疼得流眼泪,家长脑袋暴着青筋催,她再次给小姑娘做腹部触诊,麦氏点反跳痛明显……于是,她在尚未让患者在拒绝□检查的病历上签字的情况下,就让患者去了外科。
  如果从妇科到的路上出了任何问题?失血型休克了?造成器官衰竭了?甚至……苏纯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把食指的指节塞进嘴里狠狠地啃,努力克制颤抖。
  秦少白伸开长臂扒拉开挤在外科诊室门前的若干病人,对于对方投过来的不满的目光报以气势压人的威武呵斥“让开让开,别挤这儿碍事!”
  门开的当儿,苏纯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抬起头,轮床旁边正低头跟护士交代的男医生回过头来,见她们进来,微笑冲大步朝轮床过去的秦少白道,“我已经把液体给输上了,刚才加了个急诊盆腔B超,加急血生化,跟手术室也打了招呼,如果你们认为要立刻手术,让患者家属签了字就可以上去。”
  秦少白一边看他递过来的B超和其他许血液检查结果,边拧着眉毛冲那女孩子道,“裤子脱下来。---李波借你们地方用一下,麻烦给我找块无菌铺巾。不折回去了,就跟这儿查了。”
  当‘李波’两个字钻进苏纯的耳朵,她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方才的男大夫,在那一瞬间,眼前跳出姐姐如梦如醉地笑着对她说起来‘他’的样子―――姐姐有那样的笑容那样的神情,那该是多久多久以前了?也许年代并不久长,然而在她心里,恍如隔世。
  而这时候,那个叫李波的男医生,正低头给患者检查,苏纯看到他的侧脸,很浓的剑眉,清晰深刻的轮廓,沉静而温和的神色,在这有患者呻吟,有家属抱怨,有外面的患者催促,有学生请示,有秦少白恼怒地呵斥的小小诊室里,在这片忙乱而带着焦躁的空气之中,让她心里有片刻的宁静。
  当确实存在在这个空间的李波与突然跳到了眼前的,曾幸福地笑着的许楠在苏纯心里交错的时候,她的心,莫名地酸楚。
  只是那几秒钟而已。
  苏纯的心思很快被女孩子的声音和女孩子母亲又气又恨的喝骂拉回了这个空间之中。
  听到要做检查,女孩眼泪汪汪地看了眼旁边---李波之外,不远处另外一个诊台还有个男大夫和一个男病人。
  “你这知道不好意思了?”秦少白不耐烦地道,“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有没有跟异性有过□□?你B超结果和其他各种检查结果可都高度怀疑宫外孕。如果你坚持拒绝承认以及拒绝□检查,给我签字,立刻走人。”
  女孩茫然地看着秦少白,身子更加蜷缩起来,轻轻抬头,冲旁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胸口剧烈起伏的中年妇女极低声音地叫,“妈妈,我……”
  “妈妈,妈妈,你别叫我妈!”一直忍着眼泪没有说话的中年妇女忽然爆发地道,“你爸爸妈妈都是大学教授,养不出你这样的闺女!你,你才14岁,你就……”她哽咽着停住,忽然转身,一巴掌照着躺在床上的女儿抡过去。
  一直站在旁边的苏纯下意识地就伸臂去挡,这一巴掌实实在在地抡在她上臂,她踉跄了一下,女孩妈妈却也倒退了两步,猛地抬头,爆发地冲苏纯道,“我管教女儿关你什么事?你是当医生的还是管闲事的?宫外孕你说是阑尾炎往外科送,正事你做不好你管什么闲事?”
  秦少白瞥了一眼,并不搭理,接过来消毒铺巾已经开始检查,苏纯站在这暴怒的母亲对面,并不知道该如何答话,而当女孩妈妈听见秦少白硬梆梆的交代-----宫外孕破裂。需要立刻手术。 可能需要切除一侧卵巢极其输卵管。另侧也很可能感染----她面色苍白地后退几步,哆嗦着接过来手术同意书,无助而茫然地望向周围,目光落到苏纯身上时候,再度尖声道,“你为什么说是阑尾炎?为什么让来外科?!如果你正确及时诊断了,就不用切除卵巢了对不对?!你是什么医生?”
  “患者确实同时有阑尾炎的症状体征。诊断是阑尾炎急性发作并不是误诊。是正确诊断。”旁边,李波刚刚给另外一个病人检查了甲状腺,开了检查,这时走过来,温声 对女孩妈妈道,“只是目前我们判断更严重的,需要首先处理的情况是宫外孕破裂出血。当然,并非说阑尾炎发作一定不会危及生命,所以由外科医生对她阑尾炎的情况做一下评估,然后我们决定首先处理哪个状况,是很必要的。您看,我们一直都在做加急检查,现在手术室也准备好了,并没有耽误时间。您先别着急,冷静一下,把手术同意书签了,我们抓紧时间争取最好结果。妇科手术同时我也会去再次确定阑尾炎的状况,如果需要,可以同时手术。”
  女孩妈妈愣怔地瞧着他,半晌,又回过头去,望着刷刷地写记录的秦少白道,“大夫,能不切除卵巢么?不是所有宫外孕都需要切除卵巢的对不对?您看,能……”她忽然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秦少白的胳膊往外拽,低声快速地说,“大夫,是您做手术对吧?咱们出去说两句。我们今天来得急,不知道需要做手术……”
  秦少白不耐烦地摔掉她手,“抓紧时间。能不切除当然会保留。你再磨蹭胡思乱想别说卵巢,命能不能保住可都难说。”
  女孩妈妈抓着那一摞写了各种可怕可能的手术同意书,眼泪淌下来,回头再看了躺在轮床上,缩成一团的女儿,又恨又心疼地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拿过笔,终于是签了手术同意书。
  秦少白出了口气,打电话给手术室,因为李波已经打了招呼,很快做好了安排,她正要吩咐苏纯把病人送上去做手术前准备,又不放心地瞧了她一眼,想了想对李波道,“你反正得去看一眼阑尾炎的状况对不对?能不能早点上去,帮我盯一眼。我怕万一有什么状况。我那边还有俩病人,我过来时候好B超结果没出来,我得回去确认了再上去。你有没有要紧病人?”
  李波点头,“放心。我今天不是门诊,在带见习生。本来是门诊观摩然后要进手术室教带刷手和带手套,穿手术袍。正好赶上这个,他们忙不过来叫我来帮个忙,我也顺便让学生看看。我们这就去手术室了。”
  他说罢,让一直站旁边的一个学生去其他诊室把全组同学叫上,去手术室,然后回头冲苏纯微笑道,“我们走吧。”
  第二章 3
  第三节
  六点半钟,苏纯从病房穿过楼道,往办公室走的路上,脑子里混沌一片,以至与刚从手术室出来,往病房走的妇产科主任廖克难迎面相遇时候,都没有站住了叫一声主任。廖克难却尚还记得这个在面试中表现特别优秀的女孩子,站住了,跟苏纯打招呼,微笑问道,“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呢?”苏纯有片刻的脑子空白,随后,猛然站住,条件反射地站直,低头,手指抓住了白大衣的口袋,紧张而小心地叫了声‘主任’,然后略微结巴道,“比我实习医院……更紧张一点。我我,学到了,有更多机会学习。”
  “看来压力不小。”廖克难乐了,冲跟在旁边的高年住院医和进修医生道,“你们去确定一下医嘱都下了,跟家属谈一下注意事项。我跟小苏聊俩句。”那俩人应声往病房去了,苏纯不安地抓着白大衣的口袋,必恭必敬笔直地站着,不由得沮丧地猜测秦少白有没有来得及跟主任抱怨今天自己荤头打脑的表现,让这个在面试时候,在诸多严格苛刻,不苟言笑的考官中,看上去最温和的上司已经对自己失望?
  她忐忑地抬起头,却见廖主任依旧温和地笑着,与她目光相对的时候,廖主任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一定不容易。比自己想得更难一点,对吧?”
  苏纯愣怔了一会儿,然后点头,惭愧而沮丧地说道,“一上来,我就犯了很多不该犯的错误。”
  “不该犯的错误。”廖主任听了这话,竟然出了神,过了好一阵,叹了口气,“做医生,所有的错误,都是不该犯的错误。但是我还没有听说过一个人,没有犯过错误。这一生都难免要为了避免错误而如履薄冰,但是在如履薄冰的同时,却还必须不断地告诫自己,要解放思想,大胆尝试,不要因为谨慎而畏手畏脚。要真正地考虑患者的需要。平衡点究竟又究竟在哪里呢?”
  听到这几句听上去极熟悉的,被从前的老师感慨多次的话,苏纯才要点头,却见廖主任的神色并不象在对新人教诲,嘴角竟有一抹涩然的苦笑,一时间倒是怔了。
  廖主任摇摇头,望着苏纯,“不管你真的准备好没有,这就开始了。”
  廖主任的语调很柔软,但是这种柔软,让苏纯觉得有点恍惚和伤感。
  楼道里很安静,廖主任身后,巨大的玻璃窗外,暮色已经悄没声儿地送走了黄昏,外面很暗,楼道里的白亮亮的灯光照得廖主任的脸很苍白。她鼻侧和嘴角的皱纹异常的明显,跟鬓角花白的头发一起,让她显得苍老而憔悴。
  4周前面试的时候,苏纯曾经觉得廖主任并不象个近60的女人,那种柔和的优雅高贵,似乎跟传闻中以诊断精准,手术干脆利索的妇科肿瘤专家的形象并不太搭配。而此时,这样的伤感,似乎更不该属于传说中的廖克难。
  苏纯并不知道,此时,与此间不过4层楼的距离,院长办公室里,第一医院才上任不到半年的青年院长凌远和另外俩个副院长,书记,院办公室主任,围着会议桌坐着,桌上散放着若干诉讼文件,报纸报道,甚至是还没播发的电视专题节目的通稿。
  四年前由廖克难主诊主刀手术的28岁的早期上皮性卵巢癌患者,行清除肿瘤保留生育功能手术,术后恢复良好;8个月前,该患者正常妊娠,而6个月前,产检时发现肿瘤复发,再次求诊于廖克难。廖克难经与家人讨论,在患者本人强烈反对的情况下坚持引产,化疗,行根治手术,但是手术后3个月,癌细胞多处转移,2个月前,患者因肿瘤脑转移死亡。1个月前,患者的母亲心脏病发作去世,半个月前,死者的父亲与丈夫将廖克难告上法庭的同时,将两尸三命的悲惨故事记录下来,连死者照片一起,通过家里关系发送至各大媒体。
  诸多类似‘专家还是砖家?该以患者生命为优先考虑时候,错误判断,造成复发隐患;该考虑将为人母心理承受能力的时刻,简单粗暴,以花费不菲的无效治疗剥夺了小生命的生存权利,最终两尸三命,造成对家人不可弥补的伤害。’的文章如雪片般起。只是采访虽多,经医院办公室周旋,几个重要媒体却都尚按下不发,等待医院方的态度。
  “为35岁以下的早期卵巢癌患者行保留生育功能的治疗,本身已经被广泛接受,从统计学上,保守手术和传统根治手术并没有明显的愈后上的差异,”,出身妇产科的业务副院长程秀云沉声说道,“而妊娠妇女肿瘤复发之后的处置,我相信廖主任一定遵寻了如今被大多数学者公认的方式。医学没有绝对,在这种状态下医生最终只能做出自己的判断。没有哪个专家能保证判断的一定正确。至于不正确是否等于医疗疏忽,只能等专家组做判断。”
  “这会是一个冗长的过程。”书记皱眉轻轻敲着桌面,“那些专题节目,未必肯等专业判断出来再开始报道。而就算他们秉承客观报道的原则,只把事实陈述出来,就光两次不正确的判断,2尸3命的事实……”
  “什么叫做不正确的判断?”副院长不满地打断他,“生命科学,不是所有‘正确’的判断的结果就是痊愈。至少,不是所有我们从医学教科书上学的,如今的医疗纲领所认定的‘正确’判断就能带来痊愈的结果。如果因为并未痊愈就来推出临床医生做错了判断,那么我们一线临床医生,集体下岗,我敢说没有一个人,职业生涯中做的都是正确判断。”
  “老程,你不用欺我不是学临床的出身,来跟我咬文嚼字。”书记略微不满,“我怎么也在医院工作了33年。多少也是有了解的。可是你要知道,看报纸看电视的人,绝大多数不是学临床出身,而且也没有在医院工作33年。”
  “那又能怎么样?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这些年哪个月我们没有医疗纠纷?”程副院长一推跟前的报纸,“报来报去骂来骂去,我们的患者还是那么多。我一个该限量20人的门诊总要看40多,连上厕所的功夫都没有!”
  “这次不太一样,一是确实太惨,二是,”书记再度苦笑,瞧了凌远一眼,“老寥第一个手术是在柳树街医院做的。不是在本院。大部分报出来的,没有提到这个问题。少数跟我们暗示这个问题的,我们都通过各种关系拖住了。死者家属倒是没有特别提出这方面的说法,只集中在错误判断,专家不专上----这些,报就报,其实我们不怕。但是时间拖长,我们不做出让患者家属满意的处置,他们会不会想到这个关键,可是难说。把问题扯到这上面,可就纠缠不清麻烦没完了。这不只是媒体写写谴责文章,老百姓骂骂的问题。”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这些年来,各大医院的王牌科室,从来人满为患,更尤其是知名专家的手术,如在本院进行,往往会要排到几个月后。而一些名气不大的小医院,却经常病床利用率不到一半。最先是若干专家私下在休息时间去其他医院手术,后来兴起医疗中介,再后来,各个科室本身就跟许多本地甚至外地的医院有了合作,会介绍住不进来本院的病人到‘合作’医院就诊。而专家,也会定时去该医院出诊。自此,这种‘合作’就不再仅仅限制于专家的业余时间,成了在院务会上不用提起的常规。而这部分收入,也成了医院创收的很大一部分收入。
  而不同级别的医院之间合作,本身就有各种形式,有类似这样主要以专家本身和医院创收为目的的合作,也有支持当地医院基础建设的,由国家,卫生部下达任务的合作。前者在客观上也提高了下级医院的水平,而后者,在上级医院已经完成了国家安排的任务之后,也不乏有与下级医院,继续进行类似前者那样合作的可能。
  这是一笔被上头默认的,却没有明确批文,不太禁得起追查,放大,明细的账。
  而随着近年来医患关系成为社会问题的焦点,种种不足够符合名文规定的医疗行为,尤其是与医院创利相关时候,一旦出现类似属于医学科学局限,难以避免的不良医疗结局,都是媒体揭露报道的焦点,报道并不会集中在讨论临床诊断和医学科研上,而是集中在以这样的例子,来证明医德沦丧就是如今医患问题尖锐化的原因上。而随着近年医患矛盾的越发尖锐,被认为是代表着全国医疗单位临床水平,科研与医德作风的高端水平的几家大医院,一贯被各类媒体密切关注。
  尤其是自2年前,凌远任行政副院长之后,管理改革自他所在的大外科起,逐渐在全院范围内全面开展,改革注重效率,尽力优化一切冗杂程序,凌远提出‘拿钱来买员工那些可以分流给清洁工,保姆,计程车司机的精力时间,而让他们做他们更专长做,而清洁工,保姆,计程车司机无法做的事情’这个让一部分人拍案叫好,另一部分人斥责傲慢,甚至提升到‘破坏社会和谐’高度的理念。
  叫好与叫骂的声音都甚高,叫好的人将这位十四岁上大学,24岁拿到博士学位,28岁在德国进修器官移植同时修满卫生管理学学分,在德国考下行医执照,却在31岁上应邀回国主持第一医院大外科工作,同时在肝脏移植,纤维血管外科专业上的成绩让诸多前辈称赞,32岁任行政副院长,同年底,成为系统历史上,最年轻的院长的人赞为不世出的奇才,中国医疗界未来的希望;而叫骂的,则指责他满口铜臭,满脑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势力恶俗念头,毫无妙手仁心,冲高奉献的白衣天使的情操。
  无论叫好与叫骂,都没有影响凌远一点点一步步将管理改革进行下去的步伐,凌远主持工作之后,第一医院医生们的单位工作量变得更大,但同时,收入几乎翻了一倍。而这让收入翻倍的钱,很多都是来自于‘合作医院’的收入。
  下去出诊过做过手术的专家,自不止廖克难一个。事实上,第一医院类似妇产科,外科,心内科等全国排名靠前的,患流量极高的所有科室的所有专家,无一例外地,都去过。都还在轮流去。
  之前,已经有零星的批评文章,批评这种‘专家走穴’式的合作,甚至曾在电视台,有过正方和反方的辩论。但是,当时,并没有出现过与‘专家走穴’在其他医院手术后的患者死亡。
  临床上,死人,永远不可避免,然而若死人可以与某种被争论的情况相联系,就可能是翻天覆地的大事。
  “程老师,”凌远终于张口,沿了学生时代的称呼,“您跟廖老师谈一谈,让她辞去妇产科主任的职务。如果她愿意提前退休,我们会在内部做调整,按正常退休的福利待遇。我或者,我也可以介绍她去任何一家美资或者日资私立医院高聘,到退休年龄,退休的福利也照旧。老阎,”他转向另外一位副院长,“几家主要媒体,找负责人投其所好地打点一下。让他们这样说,我们院方认真地讨论了,检讨了,临床上的过失与否,我们在继续等待专家组论断,一方面,我们深切同情患者。深切为患者全家得悲剧感到难过。也在反思这种我国的医疗传统上,本本主义,忽略患者心理需求,漠视胎儿生存权利的陈旧的概念。老阎,你可以跟他们谈谈,确实类似情况,在国内广泛地不太重视胎儿的生存权利,而西方发达国家,往往有多元化的处理方式,尤其尊重患者本人的意见。另外,表示一下,我们在此也认识到老专家如何跟上新概念的问题。不要固守成见,以多年的‘经验’处置,应该解放思想,多学习,多更新知识,跟上目前的医疗新形式。跟他们讲,廖大夫也为此非常惭愧和痛心,认为自己不再适合领导妇产科,提前辞职退休。”
  “好。”阎副院长心领神会地点头,“我了解了。就是引他们把报道与指责的重点放在在我们本院做的二次手术上。局限在医疗概念上。不要扯太远。”
  “该打点地一定要打点。”凌远微微皱眉,想了想,“那个老爷子,应该也是咱们医院的老患者,最近好像还准备做支架。因为出事,耽搁了。跟心内赵主任打个招呼,以后给他一切开绿灯。还有,进口支架不能报销的部分,给我做个报告,我找个办法把大头减免了。”
  “凌院长,”程副院长豁地站起来,不能置信地对凌远道,“你这根本就是要牺牲了老廖。思想跟不上新形式?没有学习新知识?陈旧,老化?凌远,你也是做临床科学的,这样说话,那不是不懂,是故意睁眼说瞎话!你如果不了解老廖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不了解妇产科肿瘤,尤其是卵巢肿瘤如今的最新的处置概念,你去问问你母亲!老廖是什么样的人?下去手术,她是拿真功夫和自己的名声,一直在给医院赚钱!也从没从良心上亏对病人。我们妇产科向来是盈利大户,压力自不是其他科室可比。是我们在养着亏损科室,是老廖他们这样的专家,在养着职业病科室,传染病科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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