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塘二小扫墓明天去哪儿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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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1.第37期【小说】
来源:本站  时间:
&&&2013.01.《扎鲁特文学》第37期【小说】目录&
1、&都说养儿为防老&& ●&侯守君
2、今晚,你很美&&&●&&温海军
3、回家过年&& ●&乐忆英
4、生产队里那些事儿(&之三) ●&钱福君
5、寻找初恋&& ●&陈&&墨
《扎鲁特文学》第37期【小说】文稿
1、都说养儿为防老&&
&&&&&&&&&&&&
&&&&&&&&&&&&&&&&&&&&&&&&&&&&&&&&&&&&&&&&&&&&&&&&&&&&&&&&&&&&&&&&&&&&&&&&&&&&&&&&&&&&&&&&&&&&&&&&&&&&&&& & ●&侯守君
&&&&&&& 任三死了,享年六十二岁。他并不是死于那双拖累了他二十来年的风湿腿,而是死于心肌梗。有医院《死亡通知单》为证,令人深思的是其死亡的诱因。
&&&&&&& 任三生前膝下一女一子,女儿取名春妞儿,儿子名唤传承。两口子对儿子传承独加疼爱,重男轻女,延续香火,繁衍子嗣的偏执,深深根植在只有小学文化的任三脑中。虽然成家立业后的儿子传承对任三两口在生活的照顾上远不如姐姐,甚至于是经常地进行经济上的搜刮与精神上的施压。眼见得父母已被折腾得一穷二白了,地里也没有大的收入,传承和媳妇红霞商量后一起南下入城打工。据说也有了一笔不小的积蓄和固定房产,这在众多外出打工的大军里,可以说是佼佼者。
&&&&&&& 一年前,传承携同妻子荣归故里。风尘中难掩成功的欣喜与自豪。居目击者发现,传承是连走路都不知先出左脚还是先出右脚,犹如深山老林里的癞娃子捡到一个县令官第一次踏上红地毯。
&&&&&&& 六七年未登家门,时间能冲淡以往的恩怨,难得忤逆之子终变孝,养儿方知父母恩。看到孙子都要上初中了,任三老两口再次相信了儿子传承的花言巧语,不顾女儿春妞的苦苦挽留,出售了全部家产,做着老有所依与儿子一起住楼的天伦之梦,随之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 临行时儿媳红霞挤着一脸的笑容对任三老两口叫了声“妈爸”,说列车不安全,怕把钱丢了,以替二老保管为由,把出售房产的钱拿到手中,揣入那臃肿的肥腰,尽管老两口百分之一百二的不情愿,但用善良的思维去揣摩子女的内心世界往往是父母的天性。儿媳过门十几年来,亲切地称谓老两口“爸妈”这仅是第三次。第一次是订婚宴上,叫了一声“爸妈”,任三老两口赏了五百元的“改口钱”。第二次是订婚后红霞来婆家第一次串门,又叫了一声“爸妈”,按照习俗,又换得二百元钱。直至十几年后今天,儿媳又叫“爸妈”了,没想到“爸妈”的价格像GDP一样成几何基数大幅攀升了。
&&&&&&& 把钱交给儿媳就交给儿媳吧,有什么家产将来也是儿子的……钱财吗,生时带不来,死也不带去……老两口艰难地想着,思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 到了异乡,传承在郊区建筑工地附近给老两口租了一间小平米住房,离传承市里的住所(购买的住宅楼)足有三十华里。老人搬进住房后,传承又买了袋大米,没给老人扔下零花钱,便匆匆地走了。从此,个把月到老人这看看,空手来空手去。
&&&&&&& 知子莫如父。多亏老两口把钱给儿媳时,藏了个心眼,把女儿偷摸给的千十多元钱没“充公”,应急置办下了最简单的生活用品。为了生活,任三拖着双风湿性老寒腿,步履蹒跚地推着三轮车,与老伴一起沿街拾荒。老两口节衣缩食,沐风栉雨,相依为命。可就这样艰苦度日的生活,每每听到女儿电话那边的关切问询,总说:“我俩在这边生活得很好,不要牵挂!”
&&&&&&& 对废品站收购的城市生活垃圾,老两口以捡为主,以收为辅。至于“资源回收再利用”“净化和保护城市环境”的命题,这与任三老两口来说,永远是个费解的迷;唯“变废为宝,聚少成多,填饱肚子,再从牙缝里挤钱攒钱”这才是硬道理。
&&&&&& 时光荏苒,一年后,任三老两口竟然奇迹般地攒了三五千元。因饮食的质量和年龄因素,眼见得腿脚一日不如一日。为节省体力,老两口合计,宁可再吃半年烂白菜,也要买一辆电动三轮!
&&&&&&& 七凑八凑,电动三轮终于买来了,收捡破烂比以前轻快了不少。可是好景不长,半月光景,久未登门的儿子来了,硬是用自己要报废的旧电动三轮把父亲的电动三轮换走了!临走还气囊囊地说:“好车也得好用,这旧三轮和你俩捡破烂才配套!”
&&&&&&& 老两口多年逆来顺受的,惯于忍让,也未敢吱声。待儿子传承走后,一赌气,狠心上街买了半斤猪肉,煨上瓶白酒,泪眼相看,一脸无奈与哀怨,借酒浇愁,相惜相劝。人终不胜酒力,何况是六十出头的人了。然这一睡,任三再未看到第二天早晨的日头,深夜里任三老婆的哭嚎声、120急救警报声混杂在一起,听了使人撕心裂肺。
&&&&&&& 医生从急救室里走出来,那左右幅度不算太大的摇头,让人看不清大口罩后是同情、还是无奈、亦或是漠然。《死亡通知单》像片凋零的树叶,僵硬地从任三老婆指间滑落,打了个旋,划了个圈儿,像个无情的惊叹号,飘落于地。一位本该老有所养的人,在自己降生的哭声中开始,在老伴的嚎啕中辞世。走得飘然似缕青烟消散,留给活着的却是刺骨的痛。
&&&&&&& 今日中国正在试图从“养儿防老”、私力救济的传统社会,转型到“靠政府防老”的现代福利社会,但这并不意味当代家庭儿女应该丢弃养老的责任。抛开社会的关注和政府的民生保障工程,单从家庭层面上来讲,面对老年父母,作为子女应该想到的是羔羊跪乳、乌鸦反哺!老年父母生存如此艰难,何脸去做“啃老族”?&
&2、今晚,你很美
&&&&&&&&&&&&&&&&&&&&&&&&&&&&&&&&&&&&&&&&&&&&&&&&&&&&&&&&&&&&&&&&&&&&&&&&&&&&&&&&&&&&&&&&&&&&&&&&&&&&& & &●&&温海军
&&&&&&&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透过玻璃窗,遥望悬挂夜空中的月亮,没看出有多圆啊!
&&&&&&& 电视节目也没我喜欢的,除了“选秀”,要不就是“非诚勿扰”,到电视里谈婚论嫁。咳,这世道!这世道!从这屋走那屋,来来回回地走,大脑在飞快地转,怎么办?怎么办?
&&&&&&& “都几点了,你来回折腾啥?”躺在床上看书的妻子没好气地冲我说。
&&&&&&&& 折腾啥,折腾大事,弄不好,会折腾出离婚!脑海里一闪现“离婚”的字眼,我有点儿害怕了。自已不就是一个村会记吗?看看自己的妻子,身材苗条,人又漂亮,不但有文化,还有一份好工作,在镇中心小学当老师。自己和人一比,天差地了。自己能当上村会计,还是妻子的县土地局长老爸托人帮的忙。和妻子结婚十年多来,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到和平镇打听打听,在同龄人中我家也是数一数二的了。难道这好日子要葬送在我手?是啊,妻子要是不理解我,非和我离婚不可啊!我苦笑着想。
&&&&&& “你来回晃悠啥?还不睡觉。明早爸让咱俩去他家吃饺子,顺便把小蕾接回来。”妻子催促着说。
&&&&&& “吃饺子,你爸还请我吃饺子,你爸要是知道我做的事儿,还不把我剁碎了。”我心里想着并小声自言自语地说。
&&&&&&& “哎,我说夫人,你回来动我包了吗?”我试探着问看书的妻子。
“动了。”妻子平静地说。
&&&&&&& “你看到包里有一封信吗?你看信里面的内容了吗?”望着妻子的眼睛我小心急切地问。
&&&&&&& “看了,里面说的都是真的?”
&&&&&&& 啊!听到妻子的回答,我感觉我的头“嗡”地一下大起来。我自言自语地说:“完了,完了,一切全都完了!我怎么这么……”
“信你放哪儿了?”我着急地问。
“信我下午到镇邮局挂号寄走了。”
“寄走了?”天啊,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妻子。
&&&&&&& “那可是我写的检举你爸的信,写完后怎么处理我正犹豫着呢!你寄走了?寄哪儿去了?”我急切地问。
&&&&&&& “我寄到县纪检委去了。家里谁劝他都不听,非得把钱看得那么重。和开发商合伙,大搞什么土地开发,对农民土地不进行合理补偿,强拆民房,把人逼得妻离子散!现在他收手还不晚,不然以后就成了重庆市的文强了。”妻子对着我,认真地说。
&&&&&&& 其实,我是受很多村民百姓之托,我也并非是无情无义的人,姑爷检举老丈人,无论怎么解释,也是让人无法理解的事儿。信写好了,我本想把这封信的内容告诉妻子,取得妻子的理解,可我还没敢和妻子说。看来,妻子和我的想法很一致,钱为身外之物,能维持小康生活就足矣。到了文强那一步,家里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晚了。再说,为官一任,应该造福一方,不应做愧对百姓的事儿。
&&&&&&& 此时此刻,我感觉眼前娇小的妻子形象竟一下子高大起来,我怀着一种矛盾的心理上前抱紧妻子,看着她明亮清澈的眼睛,压低语气对她说:“对不起。今晚,你很美!”
3、回家过年
&&&&&&&&&&&&&&&&&&&&&&&&&&&&&&&&&&&&&&&&&&&&&&&&&&&&&&&&&&&&&&&&&&&&&&&&&&&&&&&&&&&&&&&&&&&&&&&&&& &&&& ●&乐忆英
&&&&&&& 火车“哐当哐当”地朝前飞驰。已是夜晚,拥挤不堪的车厢里空气混浊得令人作呕。其实每年春运都是这个样子,来自山区的大批民工从沿海打工的城市火车站如潮水般流向四面八方,他们背着行李,提着包裹,带着一年的收入登上火车,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为了早一点儿回家,大家都在忍受着这种煎熬。
&&&&&&& 李良坐在过道的角落里,与张大胆背靠着背,正咪缝着眼打瞌睡。张大胆张着嘴,涎水一滴滴地往下掉。忽然,张大胆嘴里“咕咙”了一声,习惯地用手往面孔上一摸,李良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火车的轰鸣声充斥着他的耳朵。如果不是特别地累,在火车上一般人都睡不着。他发现斜对面的小山一张脸憋得通红,便问了一声:“小山,你怎么了?”
&&&&&&& 小山还是个孩子,过了年才十八岁,他跟李良是一个村子的。去年春节的时候,小山的父亲拎着一瓶二锅头来找李良,央求他外出打工时把小山也捎上。李良本不想带小山出来,小山的父亲说:“小山已经初中毕业了,高中的学费重,小山也不想再去学校,即使以后能考上大学,也没钱负担,还是早点儿外出打工吧。”李良一想,山里人家穷,能读到初中已经不错了,早点儿外出打工也是为了给家里分担些负担。就这么着,小山跟着李良来到了沿海城市G市,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干活。同来的还有阿连、陈华根和张大胆,他们一共五个老乡。这个建筑工程是一幢二十八层高的宾馆,最上面的老板把工程分割成几块儿,再层层下包,各做各的工程。李良他们在一个名叫穆春的小包工头手下干活。
&&&&&&& 小山对李良说:“我,我想尿尿。”李良明白了,从早晨上了火车,到现在已过了十多个小时,一直没上厕所。因为火车上实在是太拥挤了,每个人就自己脚下那么一丁点儿地方,想移动一下的话,旁边的人就得受累,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去那个地方呢?李良站起身来,他的手又麻又酸,想活动一下手脚,可四周除了人还是人。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听到小山带着哭腔说:“我、我快憋不住了!”
&&&&&&& 李良抻手拉了一下小山,说:“走,我带你去厕所。”李良踮着脚从人群中穿越,刚刚越过两个人,就听见有人哎哟地叫了一声,并且抱怨道:“挤什么挤?”李良朝前看了看,厕所的位置还很远,想要顺利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到达厕所,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李良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他拉着小山回到原先的地方,让小山坐下来,小山的一张脸憋得通红,张大胆见了就呵呵地笑起来,李良说:“别笑了,你快让一让!”
&&&&&&& 张大胆朝边上挪了挪,把一个空塑料瓶递给小山。小山说:“你这是――”张大胆小声说:“笨蛋,让你尿尿。”李良旋个身,用身子挡住了大家的视线。
&&&&&&& 此时正是深夜,一车人都在昏昏沉沉地瞌睡。小山解决完,终于长长地透了口气,想站起来让李良坐,李良说:“你坐吧,时间还早,再睡上一觉就到家了。”
&&&&&&& 经过这番折腾,李良再也无法入睡了。
&&&&&&& 火车“哐当哐当”地朝前飞驰,三五成群的人们“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天。此刻早已累了,纷纷东倒西歪地伏在行李包上打瞌睡。车厢里的灯光也似乎有些昏暗,李良把目光投向窗外。黑漆漆的原野上,偶尔有灯光一闪而过。
&&&&&&& 李良已经在G市打工三年,从这个建筑工地辗转到那个工地,究竟盖了多少高楼他也无法记得了,有时候走在G市街头,恍忽中觉得那幢高楼就是自己盖的。望着那些穿着鲜亮的人从里面进进出出,他也渴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变成城里人,像城里人一样生活,拥有自己的屋子,还有一张宽大舒服的席梦思……一想到这儿,李良就会露出微笑来,并且放慢脚步,可是身边的那些城里人见了,不由加快了步伐,仿佛高高大大的李良是个危险人物,离他越远越安全。李良只好苦笑了一下,快步离开。
&&&&&&& 三年来,李良一直在小包工头穆春手下干活,虽然工作累,工钱却是每月按时发的,经常在电视里看到包工头欠薪的报道,所以李良还庆幸自己遇上了一个有良知的小包工头。大约在中秋过后的那个月,李良他们的工资却没能及时发放,李良就去找穆春,穆春见了李良,递给他一支烟,然后说:“这事儿我知道了,因为上面的老板去国外了,所以得等老板回来才能发工资。”李良回来对大伙说:“小老板穆春外出了,再等等吧,这么大的工程在这儿,想跑也跑不了。”一直等到下个月的中旬,穆春才给他们发一半儿工资,说是老板没给他,他也没办法,只能发一半儿。再到了下个月,穆春来给大伙发工资,每人却只有500元,李良拿着钱说:“怎么只有500元?”穆春就叹了口气说:“李良啊,有些事我也没办法呀。”李良说:“穆老板,你今天只发500元我也不好向弟兄们交待呀?”穆春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多担待些吧。其实我上面的老板没发,这500块是我自己掏腰包垫的,算给你们的生活费!”李良问:“那余下的钱呢?”穆春说:“你们别急,不是有我吗?我会去找老板说的,你们只要好好干就行了。”李良跟几位老乡一商量,大家都没什么良策,只能在工地上过一天算一天。
&&&&&&& 眼看着年关将近,李良真急了,他去找穆春,没想到这个时候穆春失踪了,打他手机也不接。大伙聚在一起计算了一下,老板欠每人差不多有6000多元钱。到了这个时候,李良也没了主意,张大胆说:“你不是去过老板的家吗?”李良说:“大老板见过一次,住哪儿我真的不知道。”张大胆说:“我是说穆老板,我们去找他要工钱!”
&&&&&&& 于是李良带着张大胆他们找到穆春的家。穆春家依然是铁将军把门,大伙儿合计一下,干脆在他家门外等着,不料一连三天都没见他回来。时间却不等人,新年马上到了,再不走的话,恐怕大年三十赶不回家了,无奈之下,李良他们只好先去赶火车,工钱只能等明年再来要了。
&&&&&&& 李良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儿,天已大亮了,火车停在一个小站上,再过两个小时,就到李良的家乡C城了。张大胆他们也都醒了,离开家乡快一年了,大家都想着早些回到家乡,可由于没拿到全部工钱,又都有些失落,大伙谁也没心情说话。站台上的小贩推着流动车使劲地叫卖着,“包子要不要?还有粽子,热腾腾的!”李良买了五个包子,递给每人一个,李良说:“先垫垫肚子,到C城后再吃早饭。”
&&&&&&& 火车终于到了C城,一行人拿着行李走出火车站。他们需要换乘汽车,坐中巴车行驶三个小时,下车后再走上三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家。李良伸了个懒腰,贪婪地呼吸着家乡的空气,说:“终于到家乡了,找个地方吃早饭吧。”小山说:“我不饿,还是回家吧。”李良说:“反正天黑之前能到家,你急什么呀?”张大胆说:“哎呀,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人都快散了架。”李良说:“每年春运都这样,要舒服坐飞机去。”张大胆听了这话,说:“呸!这火车真不是人坐的!”说话间他们来到火车站旁的一家饭馆,每人点了一碗面条。不一会儿,老板把面条端上来。李良刚想吃面,眼睛的余光却突然看到了饭馆门口有个小孩儿,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们,喉咙里咽了口口水。李良不由愣住了,恍忽中觉得自己还在G市,张大胆说:“李良,你怎么不吃啊?”李良听了这话,放下筷子走了出去,等大家都吃完面,李良还没进来。小山说:“我去看看他。”就在这时,李良领着一个小孩儿进来了。张大胆说:“这是谁呀?”李良说:“他是穆春的儿子晓伟,你们不认识吧?”张大胆听了这话,大吃一惊,说:“不,不会吧?”李良把自己的面往晓伟面前一推,说:“你吃吧,我再叫一碗。”晓伟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起面来,看情景真是饿坏了,三两下就把一碗面吃进肚里,连汤也不剩一滴。
&&&&&&& 通过刚才的询问,李良才得知在G市为什么见不着穆春,原来穆春家里出事儿了:
&&&&&&& 上小学六年级的晓伟放寒假了,他一个人在家里上网聊天,认识了一个网友,两人聊得非常投机,便相约在C城见面,于是晓伟从家里偷偷拿了1000元钱跑到了千里之外的C城。下火车后,晓伟就一头扎进了火车站旁的一个网吧里,那个网友却突然失去踪迹,晓伟只好一个人在网吧里苦苦等待。不知不觉就是十天过去了,这期间,晓伟也没跟家里联络,直到身上的钱全部用完,他才懵懵懂懂地走出网吧。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茫茫人海,晓伟谁也不认识,偏巧,让李良撞见了。
&&&&&&& 李良点起一支烟。他在想,就快过年了,穆春家里也在四处寻找晓伟,整整十天没有任何音讯,此刻不知急成啥样了,让晓伟一个人回家确实让人不太放心。李良便把几个老乡叫了出来商量。果不其然,当李良把情况一说,张大胆就说:“欠我们的工钱还没给,我们不拿他儿子威胁他就很不错了,不管他!”李良说:“你们工钱不想要了?”张大胆说:“过了年再去讨,讨到工钱后大不了换一家工地。”阿连说:“对,老板太黑心了,我们打工容易吗?”陈华根也说:“就让他自生自灭,我们只当没见过。”李良说:“这样不好吧?”小山说:“那你的意思呢?”李良说:“你们先走,我送他回家。”张大胆说:“那你赶不上回家过年了。”李良说:“我知道,老板不会做人,我们不能学他。”张大胆说:“你真的要送他回家?”李良说:“是的,他一个人我也不放心,你们先回家,跟我家里人说一声。”张大胆想了一下,说:“好吧,那你快去快回!”
&&&&&&& 张大胆他们上了公交车去车站,李良跟他们挥手作别,然后带着晓伟又上了火车,前往G市……
4、生产队里那些事儿
&&&&&&&&&&&&&&&&&&&&&&&&&&&&&&&&&&&&&&&&&&&&&&&&&&&&&&&&&&&&&&&&&&&&&&&&&&&&&&&&&&&&&&&&&& ●&钱福君
&&&&&&&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这是一群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人。他们勤劳不息,在这些人的身上,兼有着正义、善良、智慧、自私、狡黠和愚昧……
&&&&&&& 西天的一抹灰白渐渐退去,黑色的丝绒大幕横空垂下。夜,寒冷而寂静。
&&&&&&& “妈呀!有坏人,有坏人!不好了,不好了!……”喊声带着哭音儿,响彻夜空,恐怖而尖利。&
&&&&&&& 出事了!我心一紧,像被大手攥了一下。于是锁好库门,抑制着狂跳的心,疾步从墙豁处跑到家,稍作心理调整,又迅速返回小队。
&&&&&&& 哭喊声惊来了许多人。小队门口乱糟糟的。
&&&&&&& 原来:十七岁的二霞子哼着“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快乐地走在刚被管制分子扫净的街上。突然觉得里急后重,且迫不及待,她急忙跑进牛圈去大解。这时“扑通”一声,从墙上跳下一个黑影,她顿时手凉腿软,便大声喊叫起来。
&&&&&&& 那跳墙人却在她的哭声中飞快逃去,眨眼间无影无踪。有人打着手电筒到牛圈,只见有半麻袋小米儿却生生地倚在了墙根儿。
&&&&&&& 王富踢了一脚米袋子,自言自语道:“嘿嘿,做贼不妙,拉拉一道。他娘的,有好戏看喽!”
&&&&&&& “――我站在那城楼,观山景,忽听得城下乱纷纷……”王富还哼起了戏腔。
&&&&&&& 人们的日子平静得像无风时的湖水,牛棚的喊叫声犹如投入一块巨石,便迅速泛起波澜。接着村子里就有人喊:“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 人多嘴杂,议论纷纷,杂七杂八的话像死猪身上的绿豆蝇,“嗡嗡”乱飞。于是这一事件迅速升级。
&&&&&&& 公社下派的蹲点干部刘旭亲自敲响了队部里那鼎用破锅做的钟。钟声像报庙似的带着哭腔在黑夜中荡气回肠。刘旭心想,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哪有会不着的亲家?前一段的杀马事件让他愤懑至今。现在终于可以敞开心扉痛痛快快地出口气了。他神情激动,义愤填膺,沉寂了多日的黑长脸有些神采奕奕了。
&&&&&&& 刘旭扔下赵二亲自主持社员大会。他开门见山地说:“社员同志们,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想睡觉,坏人不让,偷我们用血汗换来的粮食!贫下中农同志们,我们能让阶级敌人如此嚣张吗?”
&&&&&&& 他一边儿说还用手“啪啪”地拍打着桌面,长脸上写满兴奋,像当年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话太急,气脉有些不足,他倒倒气儿,又用手拍拍胸口,“嘎”地打了个嗝,真他娘的痛快!他想:上次让赵二整事儿,我连肚子里的屁都不敢出声,今天终于可以发泄了。他娘地,今天先给他来个敲山震虎,打马骡子惊!
&&&&&&& 他敲敲桌子,提高嗓门儿:“法律有规定,偷盗现金三十元,粮食五十斤就是刑事案子,就得判刑。我看了,那小米子足有一百多斤,这事儿不小哇!同志们,这是一起严重的‘盗粮事件’!”
&&&&&&& 刑法规定和他对此事的煽动,使问题骤然升温,人们无不为此感到惊讶,我心里的小鼓敲也“咚咚咚”地敲响了。
&&&&&& “虱子腿上席,小蹄儿大作。在整景吧?”好出风头的二柱子口无遮拦。
&&&&&&& 刘旭的脸像窗户帘儿“呱嗒”就罩上一层黑布:“拄着镐把走道儿,你知道你爹个腿!上边儿正在反击‘右倾翻案风’,这是阶级敌人上下呼应!毛主席号召‘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这不是和毛主席唱反调对着干,不是反革命是什么?你小子再胡噜叽满口乱沁,就送你去‘白干队’!”&
&&&&&&& 二柱子嘎古,好耍点小聪明使点鬼心眼儿,挺浑,也挺豪横的。
&&&&&&& 村里有个刘三秧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人长的白净,一米八的大个儿,又能说会哨。柱子爹每天下地干活,三秧子有事没事总往他家跑。二柱娘瘦小,精精灵灵的,时间长了架不住甜言蜜语,两人分外投机,三秧子去得更勤了。人多嘴杂,二柱子人虽小,但懵懵懂懂地也从人们的议论里和眼睛里猜出了点儿什么。一天早上,梳着大分头的三秧子又甩着手一摇一晃地来了。十三岁的二柱子跑进屋抄起菜刀站在门口,用刀指着他说:“日你个妈!你再来我就杀了你,赶明个还把你二丫头糟践了!”说着举起刀就奔向三秧子,那小子转身一路狂奔,吓得稀屎滋滋流。几天后几个大老爷们在街上耍戏他:“二柱子真有种!不像你爹揍的。哎,你往外砍三秧子,你妈没削你?”二柱子“呸呸”地吐他们,撇石头撵着打,那些人像挨棍子的驴,尥着撅子跑。
&&&&&&& 二柱子知道刘旭是小瓷坛儿当尿壶,能装,但他在一小队扎不了刺儿。于是就有点儿花子骂王爷,不服天朝管了。二柱子想:你他妈的,打架专踢卵子,谁不会?他面带嘲笑说:“嗤,‘白干队’也是人去的地方,也比背后放箭强!赵二还去住了三宿呢,吊毛都没少一根儿,连店钱都没掏。咋地啦?赵二还是赵二,还当队长呢!”
&&&&&&& 上次赵二被抓,王富仰仗表哥刘旭蹿蹬着选队长,二柱子又上了一回当,就觉得对不住赵二,这才跟刘旭较劲。
&&&&&&& 刘旭被二柱子一拳削在软肋上,疼的呲牙咧嘴,但还是咬着牙不动声色,顾左右而言他,大声喊到:“少扯犊子!这不是你家炕头,别犯自由主义呀!开会,开会!”
&&&&&&& 大白杨婶子低声说:“成天地倒粪,沫沫叽叽的,癞蛤蟆上脚面儿,不咬人嗝应人。”
&&&&&&& 现在出了事儿,有人觉得新鲜,刺激,也有人借题发挥,唯恐天下不乱。
&&&&&&& 王富是刘旭的姑表兄弟,曾是小队的保管员,经常往大乱乱家跑,常用集体粮食“救济”二妮子(大乱乱李斗的媳妇)。自从保管员被撸后,二妮子不但不理他,偶尔碰面还朝他“呸、呸”吐唾沫,让他有一种鸡飞蛋打的感觉。王富在桥工地因为克扣伙食,让人把脸打了个糊赤拉啃。回来后,他的保管被掳掠了,反而让我当上了保管,这就更让他心生忌恨,总琢磨着整趴下赵二,也捎着我。王富想借小黄马之死那档子事,靠表哥刘旭的力量,把赵二赶下台自己当队长,没想到赵二从群专队笑呵呵地回来了,自个儿黄袍没加身却闹了个狗呛屎,丢了个大坷碜。
&&&&&&& 今天王富觉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心想:日他娘的!好马怕下绊,风水轮流转,还总让老子倒霉坐蜡?机会来了。他学牛铁扇公主举着芭蕉扇使劲地扇风,也是给表哥接台遮羞,就说:“要我看,这事不复杂,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麻袋不长腿儿,咋能跑到牛圈里去?纸糊的巴子胡弄不了人,潮种都能看出事儿。”
&&&&&&& 刚从桥工地回来时,王富对那打煳脸的一板子讳莫如深,对我也很近乎。我当上保管后他立马显得冷淡。也是为了报一板儿之仇吧,他长剑劲舞,音嗖嗖,风箫箫。
&&&&&&& 大乱乱李斗也跟着哈苏,说:“细(是)呀,细(是)呀,麻袋上还写叫纪(着字)呢。”
&&&&&&& 大白乎瞧不起缺心少肺的大乱乱李斗,就损他,“大乱乱你真是打铁看不出火色儿!哪伙的?从花果山下来时,你师父没把绝招传给你?没告诉你铁红了别用手抓?”整的大乱乱转了向,找不着北了,就把脑袋扎进了裤档。
&&&&&&& 王富摸挲着角瓜脑袋故弄玄虚地说:“哼,小鸡儿不尿尿,总得有个道儿。这里边儿有事儿!肯定是有人里勾外连整菇菇袅。一百多斤粮食,五尺高的墙,一个人整不上去,瘸骡子没跑,肯定是两个人!”
&&&&&&& 二柱子没让他音儿落地,说:“净放不香不臭的蔫巴屁,去了哄娘儿们睡觉,你还能干点儿啥?你意思是怀疑小保管,可那工夫我看见小保管从家才出来,他又不是土行孙。”
&&&&&&& 王富被他挑明了意图,一时语塞,没词儿了,就说:“你这是屎克螂打喷嚏,满嘴喷粪。我说是小保管了?你屁臭接着放吧,反正你媳妇儿说我这儿香。”
&&&&&&& 过了一会儿王富低着头又说:“龙借云飞,蛇钻鼠窝,这事儿有说道。这个家伙也忒胆儿肥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明目张胆地盗窃集体粮食,这是顶风作案,是向无产阶级专政挑战!我们决不能善罢甘休,咋也得整出个甜酸来!”就问二霞子那人啥样,个高个矮。
&&&&&&& 丢了魂儿的二霞子好像还没醒过神儿来,说:“没看清,当时都尿裤子了,那人比狗蹿的还快呢,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 王富又说:“门锁着,米袋子没长翅膀,秃头的虱子明摆着!”他把矛头指向了我,毫不隐讳。
&&&&&&& 我不能辩解,也无法解释。沉默是金,不能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 赵二坐在炕头像是睡着了。
&&&&&&& 我四姥爷家的人就会浑骂乱撅,胡打乱闹,场面上个个装哑巴,谁也倒不出一碟酱来。
&&&&&&& 刘旭抽着烟,看着别人刀来箭往、掐来斗去,似乎很高兴,一脸兴趣盎然。他衷心地为这少有的热烈气氛叫好。而我心中的鼓“咚、咚、咚”却越擂越响。
&&&&&&& 二柱子越战越勇,冷嘲热讽:“老母猪啃槽帮,胡嗑喳,小保管还用偷?想整事儿还不是后老婆打孩子,伸手就来?”
&&&&&&& 前边有人冲锋,大白乎后边儿点火。“二柱子,你裤裆夹土豆,狗蛋不是!拿人家当你呢?耗子尾巴沾油,人家都成神偷啦!”
&&&&&&& 这些话犹如呼呼的顶头风,走一步退两步,噎得王富上不来气。他有点儿忍无可忍:“这是社员会,号召畅所欲言揭发坏人坏事,贫下中农以队为家,家里丢东西不心疼的是潮种!我关心集体咋地啦?哪点不对?我想说就说!咋想咋说!”
&&&&&&& 大白乎嘿嘿笑了。“是呀,嘴长在你尾巴下,自个儿的小毛驴,你乐意从屁眼儿喂料。有人还作梦娶媳妇,还选自己当队长呢,哎呀――真是地,坷碜!”
&&&&&&& 我仿佛看见静静的黑夜,有一条老狼坐在山顶的树稞子里,尖耸的耳朵支楞着,双眼射出幽蓝的光,似乎在捕捉着什么。老狼,刘旭,刘旭,老狼,在我眼前晃来幻去。
&&&&&&& 刘旭坐在那里,一只手托着半尺长的下巴不动声色,心里在想,肯定是赵二、大白乎或小保管整的事儿,要不然咋都跟疯狗似的掐王富。他核计着,是不是给表弟打个电话,孩子哭了抱给娘,让群专把小保管整走,省得再闹个猪八戒端盘子。又一想,先前那“杀马事件”就整得狗尿不臊,幸亏赵二没察觉,要不然还不得把自己整个瘪犊子样?&
&&&&&&& 几个钟头过去了,也没理出什么头绪。刘旭一反常态,没有喋喋不休地磨叽。
&&&&&&& 刘旭的深沉更让我心中忐忑,像是压了块儿大石头,很重,很重……
&&&&&&& 太阳勉强地挤出一点儿笑容,让人觉得轻松些。老榆树上的一群乌鸦欣赏着黑缎子一样的衣裳,飞上飞下,比二柱子过年吃饺子还高兴。几只乌鸦还把冻梨蛋子似的马粪啄成一地碎沫,与其高贵典雅的礼服很不相称。
&&&&&&& 钟还没敲响,队部里陆续来了二三十人。桂香和脸色苍白的二霞子都在。刘旭面带微笑,一看就知道昨晚梦中有好戏,不是碰上了阮妈就是泡了红娘。
&&&&&&& 他倒背着手,踱着方步进了屋,走到赵二面前,从袖筒里拿出一件东西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非常得意地说:“你看,刚在牛圈墙根儿土里找到的。昨晚太黑,谁都没注意,这回怀疑面缩小了。偷粮食的人应该有文化,会写字。”他笑得灿烂,像磕跟头捡到块儿狗头金。又像破解了百慕大三角洲之谜,有点儿神神道道的。他手里拿着一支蓝色双芯圆珠笔。
&&&&&&& “啊?是我那支?”
&&&&&&& 要不是领扣系得紧,这话就蹦出嗓子了。沮丧一下塞满了我的胸腔,恐惧抓住了我狂跳的心。
&&&&&&& “完了,完犊子了!”我想。
&&&&&&& 这时我看见桂香脸色一变,有些惨白,她扭身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 晚饭后,刘旭早早来到队部,掏出“迎春烟”抽着,一反以往的严肃,笑呵呵地看着我,慈祥得像我爷爷。
&&&&&&& 我的心像傻子敲鼓,没了点儿。
&&&&&&& 突然,他抬头问我:“你今天都去哪儿啦?”
&&&&&&& 我惶恐不解。
&&&&&&& 还没等我说话,大白乎接茬说:“这臭小子就是守铺,今儿个一天他连这院儿都没出过,晚上在我家吃的猫耳朵汤。”刘旭心不在焉地“哦哦”着,没说什么。
&&&&&&& 我忙把慌乱藏起来,故做镇静。像往常一样,擦灯罩,灌煤油,点灯。
&&&&&&& 社员陆续着到齐了。赵二坐在炕头上喊了声&“开会”,像几天没吃饭,有气无力的。
&&&&&&& 刘旭朝我说:“今天小王做记录,有纸笔吗?”
&&&&&&& 我快速拿出稿纸和圆珠笔放在桌子上。
&&&&&&& 刘旭的目光像一只绿头红眼大苍蝇,“嗖”一下就叮在那支笔上,有四十秒才飞走,也不知道尝的是猪血还是人血。
&&&&&&& 握着这棵救命稻草,我感激桂香,也平添了几分勇气。
&&&&&&& 刘旭移开目光,清清嗓子切入正题。
&&&&&&& “静一静,都别瞎扯了,咱们接着整昨天晚上的偷粮事件呀!性质极其恶劣,必须要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去认识!我们贫下中农一颗汗珠子摔八瓣儿,苦巴苦业打下的粮食,坏人竟敢公然偷盗,这是犯罪呀!这是阶级敌人在向我们挑战,肆无忌惮地挑衅!同志们!”他激动得又拍起了桌子。
&&&&&&& “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对敌人仁慈,就是对人民犯罪’,同志们啊,咱们一定要站稳立场,揪出坏蛋!大伙要明辨是非,畅所欲言,各抒己见,目地是决不放过这个坏人!”
&&&&&&& 刘旭很动情,黑长脸上有着翻身农奴把歌唱般的豪迈。
&&&&&&& 他的话让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心里更加紧张起来。因为他已经把事情提升到“坏人、敌人、犯罪”的高度。我不由得去用眼神搜寻赵二。见他正盘腿坐在炕边儿上嘬烟儿,且面无表情。我心想,你这个瞎种,烟赶上你爹亲了!
&&&&&&& 王富显得特别有精神,他直勾勾地瞅着表哥,就像一条伸着长舌头瞪着大眼睛的猎狗,只要主人一个手势就会立马扑向猎物。
&&&&&&& 刘旭的话音儿还没落地,王富已急不可耐地去冲锋陷阵。“就是嘛,麻袋是队里的,啥时装的米?藏在啥地方?那么高的墙,一个人扔上去了吗?”王富还是昨晚上的话,老调重弹。
&&&&&& “对,对,还有这支笔!”&刘旭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半支香烟,右手把笔高举过头顶。“比如说这支笔,是谁的?咋跑到牛圈去了?这些蛛丝马迹都是很好的线索呀,是不是,同志们?”他循循善诱。
&&&&&&& 会场上表面平和,暗中却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 保管被刷蜡,喜剧导成闹剧,王富并没颓丧,表面上还是嘻嘻哈哈风平浪静,内心却波涛汹涌,愤`难平。对大白乎和赵二情比水火,对我也是爱屋及“鸟”嗔目而视。此刻他见赵二闷着头抽烟像是和尚打坐入定一样。心想,你狗日的也有今天?老子抓住你们的小尾巴抡死你们!于是,对表哥的话他竭力响应,并拔剑相向,直指沛公,恨不能一剑封喉。“是呀,是呀,贫下中农的眼睛都跟电灯泡似的,贼亮贼亮的,咱们群众就是如来佛,孙猴子再牛逼也跳不出咱的手心!咱们就是几宿不睡觉也要把这个坏蛋揪出来,让他尝尝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让他知道锅也是铁打的!咱们不会查查都谁买过这样的笔,买过几支,还使没使着。”他的话等于直接点了我的名。
&&&&&&& 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 刘旭锲而不舍,穷追猛打,又接着诱导:“毛主席说‘卑贱者最聪明’,群众的眼睛是照妖镜,莠草青苗分得清。是不是?有这么多问号摆在这儿,这案子容易破。”
&&&&&&& 人们似乎受了他情绪的感染,开始交头结耳,嗡嗡声一片,听不清谁在说什么。但就是没人发言。
&&&&&&& 刘旭改变招数剑锋一偏,大声说:“老赵,你和大伙说说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有功,闻者足戒嘛,对不对?”
&&&&&&& 王富瞅瞅低头抽烟的赵二又看看刘旭,说:“干这事儿的人就在这屋里,你他妈的勇敢一点儿,站出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改了就是好家伙,让我说这案子不难破,悬崖边儿勒马还赶趟,等把你揪出来时可就是赖蛤蟆蹬腿,玩儿弦子了!”&
&&&&&&& 大白乎早已把弓扯满,寻机待发。他想:杀马那出戏差点儿没把赵二整死,这俩犊子还装好人呢。赵二这没心的玩意儿,还装菩萨显慈悲宽宏大量!想到这儿,他在炕头那儿“嘿嘿”一乐,笑声立马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说:“瓜籽儿里嗑出个臭虫来,装仁儿呢!赖蛤蟆上桌面充啥大块儿肉?刘官儿,你哪天和公社官儿说说,王富老有才了,属兔子的,横草不过,顺垅沟跑撸锄扛是白瞎这个人了,让他当专政队长挺合格。那么明白还不薅着祆领子把那小偷拽出来?要不然就写封信告到群专去。放暗箭,打闷棍,不比这还解嘎吱,省得指鸡骂狗的费这驴劲儿。浑水摸鱼,再选把队长……那么明白还扛着粮食往别人家送?”
&&&&&&& 大白乎的话火药味儿太浓,呛嗓子。会场响起一片笑声。
&&&&&&& 王富让大白乎“当啷”一杠子削没电了。他脸红脖子粗、撅嘴瞪眼吧嗒烟,扁屁也没敢放一个。心里却狠狠地把大白乎的娘和姐妹都日了个八百遍。心想,不是你个犊子当秦桧瞎奏本儿,我干的好好的能被刷腊?你妈的!
&&&&&&& 王富就高骑驴帮刘旭猛忽悠,刚把火点起来,这大白乎“哗”地一盆水泼来,让刘旭心生恼怒。但他知道这家伙不是个省油的灯,话里话外都拴着他。只好忍住火,黑脸一嗔严肃地说:“咱们这是说正事儿呢,严肃点儿,不许泼冷水说怪话!”
&&&&&&& 大白乎不愿意了,“我凑,你不是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啥叫泼冷水?纱帽翅儿没个家雀儿翅儿大,耍鸥鐾纾∥艺馐窍棺哟蛉付髁蹋〔换岽蚝谇埂D悴蝗盟道龅暗梗〈蠡锼窃偎祷熬褪歉吡坏丶竦模 
&&&&&&& 大白乎对刘旭是一步一棍子,专往疼了削。
&&&&&&& 刘旭知道大白乎掐着王富的把柄,王富才不敢扎刺儿,抓赵二这事儿听话音儿是露馅了,真让大白乎抖落出来,自个儿还真就没法混了,整不好就得土豆子搬家,滚蛋。于是就压着气儿,忍着心口疼,铁青着脸没吱声,肚子却像翻了白儿的蛤蟆,鼓鼓的。
&&&&&&& 停了一会儿他又动员大家:“集体财产里都有你我一份儿,偷队里就等于偷了你。大河没水小河干。是不是?大伙咋想就咋说,说说。”
&&&&&&& 二柱子自从赵二从专政队回来后就不和王富忽搭了。他小声说:“天塌大家死,过河有矬子,少扯哩格扔。”
&&&&&&& 大白乎仰脸瞅着房笆拉着长音儿说:“往后哇,得学着点儿,哑巴娶媳妇儿,多干活少哇啦。说话得看着唱本儿,省得挨狗屁呲儿,贫下中农同志们也要提高警惕呀,有人专们呲坏水儿,挑动群众斗群众,可千万别上阶级敌人的当!”
&&&&&&& 大白乎把王富和刘旭整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像个王八犊子。我却暗暗叫好,觉得少了几分压力,多了几分快意。
&&&&&&& 大白乎的惹不起就像一使劲踢上块石头,让刘旭疼得难受。他的火呼地蹿上脑门儿,就想拍桌子。想了想,抬起的手又颓然放下。心想,君子不斗无赖,万一这家伙再整出更难听的咋办?
&&&&&&&& 他转着脸扫视四周,只有让他难堪的沉默。
&&&&&&& 墙上的挂钟“当当”地敲了十一下,刘旭似乎一个人说得累了,也可能是觉得没面子。就对赵二说:“大伙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晚上咱们接着整,我就不信不能整个水落石出。”唱了一晚上的独角戏,似乎很累,他愤愤地站起身,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说不清是铁青还是黑黄。
&&&&&&& 一说散会,刚还蔫了巴叽的人们,“轰”地一下活了起来,打闹声、脚步声一齐涌向屋外,巴不得赶紧回家睡觉。
&&&&&&& 大白乎瞅瞅刘旭说:“溜溜叨叨地瞎他妈磨叽,整了一地苍子棵。”
&&&&&&& 二柱子说:“狗屎家伙,磨叽了半宿,他嫂子还是个娘儿们儿。”
&&&&&&& 第三天晚上,刘旭有点儿沉不住气了。
&&&&&&& 他坐在桌前,左手擎烟,右手不断地扣击桌面,显得有些不耐烦,长脸像雨后窜出的狗尿苔,泛着一层暗绿。
&&&&&&& 前两天的感觉真好!他暗忖。虽是数九隆冬,却好像山青水秀鸟儿鸣,花团锦簇水淙综。出事的第二天早上,坐在自家的热炕头上,就着咸菜条子喝了二两小酒还整了几嗓子“浑身是胆雄纠纠……”还挨了媳妇儿骂。今天一不留神儿,好心情让小北风“嗖”地一下子刮到云南交趾国去了。真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刚才还是柳绿花明,转眼却山穷水尽。这几年是怎么了?领民工修大桥为了几口吃的,让王浩和刘祥俩个王八羔子连损带呵碜整个狗卵子搓灰啥也不是。我堂堂国家干部,行政二十三级,工资每月五十四块五,他们竟敢通着我的面儿把我表弟王富打得脸赛黑锅底,却连个“斗私批修”的会都没开成。还有赵二这个冤种,像个丧门神。表弟被刷蜡想求个情,却让他一脚踹到南墙。他私杀耕马破坏生产,把他送进群专去享受享受顺理成章。没成想,他却乐呵呵地回来了。真他妈的,这到底是咋地了?……王富刚把火扇旺就让人家给整灭了,让自己形单影孤又很无奈。真他妈的!王富借机整点事儿是想报一箭之仇,大白乎枪打出头鸟是替赵二撒冤泄愤,他们“咣”的一棍子,削得王富晕头转向,立马成了缩头乌龟。因为大白乎在库房抓过王富的奸,过后就借机会今天要黄豆明天要小米的,整得王富挺烦。大白乎就暗中监视,记下了他的一举一动然后报告给赵二……唉,这些社员好像个个都听不懂人话,任他苦口婆心,启发开导,只是一脸麻木,无动于衷。唉,这都是文化大革命把人整的,开始疯,中间懵,后来精。尤其是那个赵二,沾上毛就成精了……
&&&&&&& 他很累,也觉得心里很苦。事情没像他预想那样发展,而是背道而驰,他这才知道赵二的厉害。开始时他设想,先借题发挥,后借刀杀人,再顺手牵羊拿下赵二。现在看,这套思路太小儿科了,闹出了笑话。你瞅瞅现在整的,涝泥溏子陷车,进退两难!
&&&&&&& 昨天他假惺惺地找赵二商量工作,征求意见。他把想法和赵二一说,赵二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边卷着旱烟,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你怀疑小保管?我看不可能,他要求进步,不可能干这蠢事儿。他不可能和别人合伙整这点东西,钥匙在他手里,想给谁东西机会有的是,犯得上黑灯半夜扯这个?”&
&&&&&& 刘旭半晌无语。“那几个碾米的人呢?”
&&&&&& 赵二点着烟深嘬一口,然后吐出一串白色烟雾,说:“嗤!这事没十拿九稳的把握谁敢乱说?再者说,一旦冤枉了好人,那一家人往后咋过日子?这不是缺德吗?”
&&&&&&& 后边儿这句话让他有点凉半截的感觉,好像作贼被抓了手腕儿,觉得赵二在敲打他。心想:怪不得人们都说,赵二这个人是丑八怪转世,贼有心计。难怪大伙都给我闷干饭,原来根儿在这儿,是这小子在跟我玩《三国志》。
&&&&&&& 他又心有不甘,想把事儿捅到公社去。退而一琢磨,“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自已这一堆咕,算他妈个啥?整不好又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自从文革开始到现在,自己一直上蹿下跳的,结果连半根儿稻草也没捞着,一直窝在下边儿蹲点儿。虽说秕子谷糠的也没少往家划拉,这是赵二给面子,但自个儿也知道群众威信不行。连自个儿老娘们儿都骂:“你个一条道儿跑到黑的潮种,掐着鸡毛当令箭!蹲点儿把人缘都蹲没了,还傻逼呵呵地不醒腔!”
&&&&&&& 这些杂乱无序的回忆让他焦躁,突然觉得手指很疼,烫得他一哆嗦,烟屁股掉在了地上。
&&&&&&& 他往前探了探身儿对我说:“哎,小王谈谈你的看法,说说。”
&&&&&&& 两天来他让我做记录,一直在观察我。
&&&&&&& 我已看出人心向背,也就镇静了许多,能沉住气,不再心跳神慌了,任他怎样旁敲侧击地敲敲打打我都置若罔闻,表情坦然。
&&&&&&& 我在一件件地琢磨自己的事儿。我想的是,圆珠笔是怎样“飞”到墙那边的。两晚上苦苦地回忆思索,只有一个推理成立,就是在我弯腰帮张叔抬麻袋时,装在衣服上边口袋里的笔,悄然滑落在麻袋上,随着麻袋被一起扔过墙的。
&&&&&&& 然后我又想,桂香看见刘旭拿出圆珠笔,就忙不迭地去了供销社,她反应真快,当时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把我当成了小偷?我就用眼睛找她,正碰上那幽怨的目光,我就又生出了愧疚。
&&&&&&&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事发的当时。
&&&&&&& 我家东院儿邻居姓张。张婶有精神病,什么家务都料理不了,就是能生孩子,一口气生了六个。张叔当爹又当妈,日子狼狈到了极点。炕上所谓的炕席,只有屁股大的六七块儿。称为“八领席儿”。几个半大小子,穿着大人穿过的,分不清色儿的上衣,天冷了弄根麻绳往腰上一扎,光着鹊黑的脚,雪地茬子地里一样奔跑。张叔缝连补涮,里外一肩挑。
&&&&&&& 张叔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 疯婶吃完饭就到街上去走,随便捡个树枝或块儿破布挥舞着,边走边唱:“荞麦开花蜂子多,你妈养汉西山坡……”、“老牛车,吱扭扭,老李家丫头黑腚沟……”、“学大寨赶大寨,粮食少了多吃菜……”后边儿的一群小孩儿就像看戏似地哄笑,像牛屁股后的苍蝇,嗡嗡地跟着。&
&&&&&&& 张叔家粮食不够吃,没得吃孩子就到处掏捞,东邻西舍,瓜园菜地,更难免白眼和责骂,张叔也就更难。
&&&&&&& 有一天吃完饭,我在家扫院子,不知为什么,张叔用苕帚疙瘩把他二小子修理得鬼哭狼嚎。我跳过墙去放走孩子,并劝劝余怒未消的他。看到他家的困窘,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动了测隐之心,心生怜悯要扶危济困,仗义行侠一把,就没加思索地冒出一句话来。
&&&&&&& 我说:“明天吃晚饭时,你去小队灌点儿小米。”他千恩万谢,弄得我有点飘飘然,又叮嘱一句:“明天晚上,别忘了。”
&&&&&&& 第二天傍晚,我匆忙地来到小队。这时是队院里最寂静的时候,家家都在吃晚饭,大街上连狗都不见一条。加工谷子已近尾声,碾米的人也早已收工。
&&&&&&& 我拿出一条麻袋装上约百斤小米,扎好口袋。
&&&&&&& 我和张叔抬出袋子,两人一用力就把麻袋扔到五尺多高的牛圈墙上,因为牛圈门紧挨大街,只要出了牛圈门儿,就是碰见人也没事儿了。
&&&&&&& 该着出事儿。
&&&&&&& 当张叔“咕咚”一声翻过墙,扯下袋子要往肩上放时,身后暗处却响起了二霞子那凄厉的哭喊……
&&&&&&& 听了刘旭的话,我非常诚垦地说:“我知道自己被怀疑,但我无话可说,我想事实胜于雄辩,时间会证明一切。如果说仅仅因为麻袋是队里的就怀疑我,这不但牵强,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更是无话可讲。但我要吸取教训,做好工作,以免让集体财产再受到损失,今后我一定要努力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加强世界观的改造。”
&&&&&&& 刘旭面无表情,频频点头,口里说:“好,好,挺好!”心里却在嘀咕,他娘的,这是咋的了?是老婆骂得对,我脑袋让门挤了?还是这些人都让驴踢了,连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保管都跟我唱呀儿哟!
&&&&&&& 接下来又是冷场。
&&&&&&& 大伙打瞌睡,闭目养神,也有人唧唧喳喳地在唠什么。
&&&&&&& 我又想起了“笔”&的失而复得。
&&&&&&& 出事儿的第二天早上当刘旭得意洋洋信心十足地拿出那支圆珠笔时,我心里“格噔”&一下,感觉像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冻得心哆嗦。
&&&&&&& 那时我发现,桂香急匆匆离去。
&&&&&&& 当时我颓然坐下,找遍三个抽屉,也没找到我平时总用的那支笔。
&&&&&&& 我的心“纭笨裉恢梗偈鄙鲆恢置H唬纳癫欢ǖ刈谀抢铩N腋芯醯接新榉沉恕R龃笫露恕
&&&&&&& 如果刘旭追问我的笔怎么办?
现去供销社买一支?那岂不是画蛇添足不打自招?
我很烦,烦恼皆因强出头。
怎么办?如何对付这个心怀叵测的刘旭?我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
&&&&&&&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本想扶危济困做点好事儿,却惹出了大麻烦。我知道,这要是露了馅儿,为了自身的利益链,为了整倒赵二,刘旭和王富会毫不犹豫地把我送到该去的地方。
&&&&&&& 心中烦闷,正在徒唤奈何。忽然,外面有人大声地喊:“保管,找把铁锹!”
&&&&&&& 是桂香。我连忙锁好抽屉出去,打开库门取过铁锹递给她,这时桂香一手接锹,一手塞给我一个小报纸卷儿,她表情淡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扭头走了。
&&&&&&& 我打开纸卷儿一看,是一支圆珠笔,和我丢的那支一样。
&&&&&&& 我顿时觉得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震撼,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高兴?感激?惭愧?心里又像打翻了五味瓶。
&&&&&&& 平时很少言语的桂香,不像二霞子她们那些姑娘,动不动叽叽喳喳,大呼小叫,嘻嘻哈哈。她总是那样沉稳,像村头那棵大榆树,临风静立,不狂不傲。她多像一株含羞草,娇而不艳,净而无华,素淡而雅。夜间开会时,她曾用那温润的手握住我的手不放,而我选择避开的方式婉拒了她,是我辜负了她的好意。
&&&&&&& 我真没有想到她是那样聪慧、敏捷,反应是那样的快。她怎么想到刘旭手中的笔是我的?对这“偷粮事件”她是怎样看待我呢?是呀,有了这支不起眼的笔,事情肯定会变得对我有利,最起码减少了对我的怀疑,我的压力自然少了,我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 刘旭坐立不安,有点儿不耐烦。他“啪啪”使劲地拍拍桌子,“嗨,嗨,都干啥呢?说正经的都跟掐死一样,扯哩咯啷都挺有尿!”
&&&&&&& 大白乎压根儿没拿刘旭当个豆。他想,王富你俩合伙往棺材里送赵二,现在又借题发挥整事儿,老子和你硬w!你还能把老子开除庄稼地?再说了,要是让你和王富坐了帝,还有爷们儿的粥喝?就撒着怨气儿说:“咱老背兴不会说话,净泼冷水,还是老实儿地眯着吧。赶明个让我儿子好好念书,长大了也当干部蹲点儿去,看谁眼框子发青就整他,想他妈的训谁就训谁。”
&&&&&&& 刘旭又闹个大憋肚,脸像挨了鞋底儿一样,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还硬装着和没事儿人一样。
&&&&&&& 他把脸转向赵二。“老赵,说说你的看法。你是一队之长,当家人。”赵二面无表情,慢慢地喷出一股长长的白烟儿,小眼睛看着烟儿袅袅散去才说话:“嗤!啥当家人,一个营子住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鸡巴啥样?”赵二这人不带脏字不说话。
&&&&&& 二柱子喊道:“队长,你说老刘那家什啥样?”一屋子人哄堂大笑。
&&&&&&& 公社新来的王书记是知识分子出身,长期蹲机关的人,听不惯乡下人说话带脏字。就和刘清说过:“你们那个叫赵二的一说话鸡巴了诺模坏愣晃拿鳎庵秩嘶沟备刹浚俊贝蠖恿跏榧撬担骸罢庹远褪撬祷安唤簿浚馨谂露棺×瞬纾庖欢踊咕退苷恕!
&&&&&&& 笑声过后赵二接着说:“这几天我琢磨这事儿挺牛逼的,你说就二霞子一个当事人还吓蒙了,连小偷高矮胖瘦都说不上来。你说麻袋吧,队里有百十多条,年年买,年年丢。现在上谁家去找不出几条?夜战时谁拽走两条扔在哪儿谁知道?保管员能天天查?你就说那笔吧,除了我没有,班子的人都有,供销社也卖,再说哪个队没有使的。你说咋查,查谁?再者说了,这也不是随便乱说的事儿,没板上钉钉的把握。谁敢瞎说?那是往大狱里送人,那是缺德,是吧?但是集体的利益咱们得维护,要不然还干啥社会主义?要我说,这事儿一开始就应该保护好现场,报告公社,让公安局来破案,早就有头儿了!现在,现场没了,黄瓜菜早都凉了,破案?我看玄,破个蛋吧!”随后又说:“人走时运马走膘,兔子走运枪打不着。没准儿,刘官儿鸿运当头,就兴许把这事儿整出个甜酸来。”
&&&&&&& 二柱子有些幸灾乐祸,说:“队长真操蛋!早干啥去了?这不是给刘大干部送后悔药又上眼药吗?”
&&&&&&& 大白乎说:“凑!二加四等于五,你小子懂个六?人家想当狄仁杰,露一手,得瑟个一官半职的!”
&&&&&& 赵二说:“开会呢,都少扯犊子!那时我和小保管都是被怀疑对象,所以不能说话。”
&&&&&& &赵二的话让刘旭尴尬。
&&&&&&& 他那脸像深秋让霜打了的茄子,又黑又蔫又皱。心里骂,整了半天撸叽一地苣麻菜,赵二这犊子太滑,绕了一圈儿把责任都扣到我头上了。是呀,这要让上边知道了,瞒情不举,包庇罪犯,自个儿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 他刷地出了一身汗,真想抽自己几撇子。
&&&&&&& 本来自己是想先“草船借箭”镇一镇周瑜,然后再借东风“火烧赤壁”把事儿整大拿下赵二。没想到这小子却阴阳怪气泼冷水。他想起了老婆的话,就静了一下,压压火,稳稳神儿。心想,这家伙也确实不好惹,他连公社书记都敢顶撞,别人还在话下?去年公社开三干会布置春耕生产,王书记提出抢墒早种,科学种田抢进度。还没等王书记话说完,他就“咣”&一炮,说:“种地有节气跟着,光说抢墒抓进度,地温低不出苗,捂了f儿咋整?耗子把籽儿嗑了咋整?要我说还是热土苗发旺,把准儿。”当时就把王书记气得小脸刷白,开会的人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赵二却没事儿人一样嘬着那“蛤蟆拱”旱烟。
&&&&&&& 刘旭也看出赵二是想息事宁人,就思谋着咋收场。但还是瘦驴拉犟屎硬撑着,“大伙还得继续琢磨着,这事儿不能撂下,一定得整出个头来。”
&&&&&&& 事情竟然出现了戏剧性的结果。
&&&&&& 公社通知:各大队派一个人去旗里参加“批儒评法”学习班,刘旭带队。回来后要各大队巡回搞批判。
&&&&&& 他这一走不知啥时再来。原本闹得黑云沉沉,雷鸣闪电,就要暴雨倾盆的天气,竟突然间风吹云散,一片阳光了。
&&&&&& 出事儿后的第二天,赵二在场院干活时和大伙说:“拿着鸡毛当令箭,见点事儿就傻子放火往大整,唯恐天下不乱。那点儿粮食又没拿走,又想把谁整到专政队去?”
&&&&&& 大白杨婶子快人快语,爱打抱不平,说:“前几年的返销粮让人记三辈子,谁逮着不想往家捣咕点儿?那些部长局长的下乡还秕子谷糠的划拉呢?原本就不是啥大事儿,借点儿由头非把谁整个犊子样就舒心了?就乐呵了?这个溜须呀,真是的。”人们背后管刘旭叫“溜须”。
&&&&&&& 大伙七嘴八舌头,因为“文革”&已基本过火,人们也就少了许多顾忌。
&&&&&&& 所以从那天起大伙就给老刘“闷”上了。
&&&&&&& 刘旭五天培训班回来后,就忙着各大队宣讲“批儒评法”,照样是吐沫飞扬,声嘶力竭。高兴时手舞足蹈,长脸就泛出点亮光,蔫巴时就罩上一层暗绿。
&&&&&& 参加工作后,在七八年的正月里,我回过家乡一次。在赵二家住了两天,他还当队长,这家伙天生就是当队长的料,像是要搞终身制。村里、队里几乎都是老样子,只是人们的笑容多了。
&&&&&& 我先跑去看了刘祥。我带去了他写信要的《农村会计手册》《农村电工》和拖拉机修理等书。他精神很好,临走时我硬留下了三十元钱。
&&&&&& 吃饭时,赵三爷高兴,非要划几拳。说:“难得你小子有他妈的良心,能回来看看。”无奈我拳艺不高,输多赢少,喝了很多酒。
&&&&&& 第二天,赵二把当年班子的人都找到他家,大伙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 说到刘旭,大伙说,他还是那个样儿,总是忙忙叨叨的,就是水蛇腰弯儿更大了,熬白头发了,也没闹上个一官半职的。自然而然又扯到了那半麻袋小米。桂香说:“可能是有人想救济一下困难户,咋就碰上了去解手的二霞子?看起来有些事情都是该着。”说着,大伙就怪怪地朝我笑。赵二笑着说:“王浩,你小子的心得有这么大。”他俩手比着中碗状,“跟牛心似的。”说得大伙都笑。
&&&&&&& 插队走时我把“偷粮事件”的谜底告诉了赵二。他说,当时大伙也都说是你干的,只是猜不出为啥,要不然能有那么多人捂着护着?
&&&&&&& 看来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 那天大伙都喝了挺多酒,说着前几年的那些人那些事儿,回过头来再看,都觉得挺有意思,都挺高兴的,直闹到半夜方散。
5、寻找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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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刚望着敞开的旅行包,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但又想不起来究竟缺啥。正在呆望的时候,儿子悄悄地来到身边。“爸,等过了炎夏,再去不行吗?”
&&&&&&& “草原上的夏天,比这水泥块堆砌的城市凉快多了。”
&&&&&&& 儿子知道拗不过他,就从小药橱里翻出几样避暑药,关切地说:“我开车送您去车站吧。”
“不用,我自己走自在些。”
“那您啥时候回来?”
“不一定。”
儿子无可奈何地望了他一眼,退出他的房间,悄悄地给妹妹打了个电话。
&&&&&&&& 一刚这才想起,应该把那本《蒙古语汇话读本》带上。他迅速从最里边书橱的一角取出这本书页发黄,封皮几经装裱,几次想扔没舍得扔的旧书,装在靠近箱包盖的地方。一来可以打发旅途的无聊,二来可以复习一下常用蒙古语词汇和有关会话――这次旅行是用得着的。
&&&&&&&& 一刚拎着箱包走进候车大厅,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小孙女、小外孙站成一排准备送他,女儿眼噙着泪水,拉住他的手:“爸,您非去不可吗?”
&&&&&&& 一刚打断女儿的话:“你别往下说了,好好过你们的日子,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 “我妈伺候您一辈子,还不如一个没走到一起的人值得您留恋吗?”
&&&&&&&& “你妈再好,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几年了。上班时也就算了,退休了你们还不让我去找一找失去的心愿吗?难道你们非要我把它带到骨灰盒里封存起来吗?都三十大几的人了,还说这样的混账话!”一刚甩开女儿的手,拎起箱包,大步向检票口走去。
&&&&&&& 一刚找到自己座位,安排好箱包,坐在窗前往外一瞥,看到孩子们正向他挥手。他将一只手伸出窗外冲孩子们摆了摆,便迅速地拉上了车窗。
&&&&&&& 火车驶出高楼林立的省城,穿过喧嚣的中小城市,在碧草如茵的科尔沁草原上奔驰了大半天,傍晚,停靠在大兴安岭脚下的旗所在地车站。一刚拎着箱包,在乘务员的引领下,上了去家乡的班车。
&&&&&&& 大客车冲出暮色笼罩的旗所在地,未及两个小时就到了终点――他的家乡阿斯台扎拉嘎。
&&&&&&& 一刚跟着同车的小伙儿来到堂兄家,稍事寒喧,堂嫂就端上几个家常菜,说:“饿了吧?吃饭吧。”
&&&&&&& 堂兄拿来两个杯子,一瓶“狼王”酒,两人边喝边谈起来。
&&&&&& “一刚,你出去四十来年了吧?这四十年变化可真是太大了。你就说我吧,两个姑娘读完大学都找到对象走了,只有这个儿子不愿意读书,还当地球修理工。可他比我强多了,从种到收全他一个人开着机器鼓捣,年收入哪年都不下二十万,而且一年也就半年活,剩下时间逛洋灯儿。你看那时咱们都不愿意翻土垃块,现在呢,谁也比不上农民。是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 “人这一辈子就是命。你看你一辈子平平静静的,你再看其其格,遭多少罪啊!如今好倒是好了,官当了,福享了,可到头来,孤身一人,当了官儿有什么用。”堂嫂接过堂兄的话茬发了一番感慨。
&&&&&&& “你没喝酒就醉了,说这些干什么?”堂兄盯着一刚的脸,斥责着堂嫂,把瓶中剩下的酒倒入两个杯子,说:“一刚,来,咱哥俩喝酒。坐了一天的车,累了,喝完酒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好好转一转,顺便看看咱小学、中学的同学。咳,也没剩几个了……”
&&&&&& “不。哥,我明天去查干宝力皋……”
&&&&& 堂兄用眼瞟着堂嫂:“一刚,你知道咱村离查干宝力皋虽然只有十几里路,可那乌兰达坝山高路陡,班车都不从那儿过。要去,最好的车是三轮农柴,再不就是毛驴车。”
&&&&& “那就坐毛驴车吧。”
&&&&&& “非去不可吗?”堂兄用征询的语气问。
&&&&& “是的,我要去看看其其格。”
&&&&& “听说其其格当了大官儿,连旗里都不待了,要到盟里去找。”堂嫂补充说。
&&&&&&& “无论找到哪里,这次都要见到她。”
&&&&&&& 堂兄见劝不了一刚,便说:“那就早点休息吧,明天我送你。”
&&&&&&& 夏天天长,吃完早饭,才五点钟。堂兄牵来驴车,铺好坐垫,帮一刚拴好箱包,两人才坐上驴车,边走边唠地上了路。
&&&&&&& 一刚的老家在大兴安岭深入科尔沁草原的边缘地带,一边是沟壑纵横的群山,一边是连绵起伏的沙丘。达勒林郭勒那清亮亮的河水流出特格音罕乌拉,爬出山谷,傍着沙丘,一路向东南或缓或急地流淌。来到两个旗的交界处,与格沙郭勒汇合,绕了个弓箭似的弯,进入海黑令格勒。在箭弯的顶端,是平坦的河滩草地,住着历代逐水草而居的牧民。与河星呈90°角为一个季节性河流,人们叫它苇塘沟。苇塘沟北沿是一些连绵起伏的小沙丘拱卫着的大沙丘,人们叫王坟山。苇塘沟南沿是荆棘丛生的大黑山,苇塘沟的源头处是著名的乌兰达坝。在早些年代,几个盟的小商小贩,推车担担,都走这条路,一九四五年苏联红军就是走这条路进入西满的,一九六九年备战时期,被国家列为北拒苏修的二道防线。
&&&&&&& 走了约四五里,就到了乌兰达坝,二人弃车徒步,踩着搓脚石登上了坝顶。刚停下来,一刚的右腿猛地痛了一下,随即软软地坐到路边的敖包石上。
&&&&&& “怎么,伤腿又疼了?人老了,啥病都找上了。”堂兄关切地说。
&&&&&& 一刚的腿就是在这个坝上砸伤的。
&&&&&&& 一刚高中毕业回村就被任命为大队团支部副书记,民兵副连长。利用农闲训练基干民兵和开展团组织活动。那天,从公社开会回来的大队党支部书记兼民兵连长告诉他:公社武装部要组织民兵进行一次跨省区拉练。要他通知民兵们做好准备。
&&&&&&& 这天,阴云密布,雪花飘舞,没到四点天就黑下来。一刚挨个儿检查民兵的背包和枪支,确保万无一失了,才回到家吃了几口饭,连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
&&&&&& 一阵嘹亮的军号声响彻小村,一刚腾地跳下地,背好背包、枪支,跑步来到大队部门前。只见灯火通明,映着墙上的标语,一边是:“提高警惕,保卫祖国!”一边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 一刚赶紧组织民兵排队,在一阵“立正、稍息”、“立正、稍息”、“向左转”的口令声后,几个人在大队党支部书记的陪同下来到队前。一刚介绍说:“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公社武装部李部长,现在请他讲话。”
&&&&&&& 李部长说“同志们,现在我传达旗武装部紧急命令。阿斯台扎拉嘎大队民兵连:现接到盟军区通知,苏修和蒙修纠集一股残军,进犯邻盟,现已占领了大黑山!旗武装部命令你连迅速赶往乌兰达坝,汇合查干宝力皋民兵连,把这股敌人消灭在苇塘沟一带!此令日。”
&&&&&&& 李部长挨个儿检查了民兵的装备,然后回到原位,说:“这是我连民兵第一次战斗,因此,提出三点要求: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准开枪、投弹;第二、要继承‘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光荣传统,不让一个战友掉队;第三、要发扬“民族团结一家亲”的高尚风格,尊重、关心、爱护蒙古族战友,同仇敌忾,共同消灭这股敌人!听清了吗?”
“听清了。”
“好,出发!”
&&&&&&& 李部长与大队书记骑马走了。一刚开始喊口令:“立正!向右转,齐步走……”
&&&&&&&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预备――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活动听指挥……”唱完这首歌,开始急行军,半小时后,到达乌兰达坝。
&&&&&&& 李部长在坝下传达了第二道命令:“同志们,刚接到查干宝力皋民兵连送来的战报,他们已到达指定位置。要我们密切配合,一齐冲上去,把敌人捉住!但不准开枪,不准投弹,大家记住了吗!”
“记住了。”
这时,坝顶上空升起三枚信号弹,民兵们如狼似虎般冲了上去。
&&&&&&& 坝顶的山脊上,李部长、大队书记和另外几个人在说着什么。不一会,几个人走到队列前面。这时,人们才发现,对面也站着荷枪实弹的一排人。李部长抬起胳膊对大家说:“同志们,对面是查干宝力皋民兵连的战友,站在我左边的是他们公社武装部的包部长和大队长民兵连的朝格连长。我们互相配合,占领了乌兰达坝,侵略者已被赶到山沟内,但拒不投降,经我们研究决定:&阿斯台扎拉嘎民兵连的男民兵由副连长一刚率领与查干宝力皋的女民兵组成一队沿山崖向北迂回包围;查干宝力皋的男民兵由朝格连长率领与阿斯台扎拉嘎的女民兵组成一队沿山脊向南迂回包围,每隔二十步留下一男一女,包围圈形成后,指挥部发信号,大家投出手榴弹。冲锋号响,大家向沟底包抄,消灭残敌,扑灭弹火,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好!行动!”
&&&&&&& 一刚指挥自己队伍的男民兵迅速沿山崖行动,自己走在后边。待走出二十步后,发现有一细小的身影正弯腰解手榴弹。一刚帮助她取出手榴弹,拧开后盖,将环套在小指上,然后自己做了同样的动作。这时,信号弹升起,一刚将手榴弹投出,山谷内顿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
&&&&&&& 一刚转身一看,这个细小的同伴儿斜转过身吃力地将手榴弹送出去,由于投速慢,手榴弹被带了回来,落在脚下不远的地方!这个人一楞,立即“啊”的一声,呆住了。一刚见到这种情况,不顾一切地窜出去,迅速将这个人压到身下。手榴弹迅即爆炸,石块四面纷飞。一块较大的砸在一刚的大腿上,他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 一刚醒来时,民兵们围在四周,几位领导蹲在他身边,用手电照着他。李部长用手慢慢抬了一下一刚的腿说:“他的股骨断了,咱旗医院也接不了,得上盟医院!”说完,他抬头征询了一下大队书记的意见。
&&&&&&& “咱村到盟医院辗转得四五天,一刚的腿能挺得住吗?”大家都沉默下来。
这时,查干宝力皋的朝格连长和公社包部长走过来说:“我们大队的蒙医大夫会接骨,你们要信得过,就去我们村,大家看行不行?”他回身鼓动他的民兵。
&&&&&&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 在没有其他更好办法的情况下,李部长同意了这个方案。
&&&&&&& 朝格连长与包部长耳语了几句,包部长连连点头。朝格转过身去,对他的民兵们讲话:“现在我宣布命令:一、邀请阿斯台扎拉嘎民兵连的战友们去我们村住下,男民兵安排男民兵,女民兵安排女民兵,吃饭住宿全包;二、男民兵迅速绑扎担架,并负责将一刚副连长抬回我们村,女民兵负责照顾。马上行动吧。”
一刚站起身,来到当年砸伤的地点,一点踪迹都没有了。
“快四十年了,岁月真是无情啊!”
&&&&&&& “当年,如果当年查干宝力皋的女民兵少一个,或者是其其格走快二十步,幸运就降到我身上了,结果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当不上教授,也能混个旗长、乡长的当当。”
&&&&&&& “那不一定,也许……”一刚不往下说了。
&&&&&& “是啊,如果轮上我,也许炸个粉身碎骨,要不说是命呢,谁都犟不了。”堂兄无限感慨地说。
&&&&&&& 一刚默默地走下大坝,堂兄招呼他坐上毛驴车,拐过山坳,就来到了王坟山。
&&&&&&& 王坟山与乌兰达坝、大黑山是两种概貌,由黄沙土堆积而成,一个个沙丘上长着耐旱的小榆树,或三五棵一丛,或几十棵一片,稀稀拉拉地散布在河边到山岭的一大片狭长地带。中间一处较大的山丘前座落着几个水泥加白灰建筑的墓。远远望去,刹是壮观。
&&&&&&& 对于这块地方,一刚是再熟悉不过了。上小学时,每年放暑假,他都和堂兄及几个小伙伴骑着毛驴来这儿挖药材。当时的墓,没有现在的大,就当做普通的坟,没在意。到上完小的那年夏天,一刚再来时,却完全不同了,几个墓都被扒开了,坟前坟后散落着横七竖八、零零碎碎的人骨头。拨开一处草丛,看到了一个头骨,硕大的眼洞,没有鼻尖的骨窝,呲牙咧嘴的下巴骨,把一刚吓得连连倒退了几步,回家后做了几宿的噩梦。爸爸告诉他:你知道那地方为什么叫王坟山吗?就因为埋着早先咱们这地方的王爷和王妃。去年闹文化大革命,牧区几个大队的造反派把它刨了!听说刨出来时,衣服都让人扒走了,只剩下裹着白布的尸体,还没烂呢。造孽啊!
&&&&&&& 一刚后来知道,他们这个旗与邻旗土改前都归这个王爷管,解放后才随着两个旗分别划入两个盟。他们这个村是当时王府招募的一些汉族人种地,为王府解决粮食、饲料和烧柴,才把村安在这个山坳里。至此,一刚才明白,这个村为什么叫了个蒙古族名字,住的却全是汉族人。
&&&&&&& 表兄用手指了指远处的墓,对一刚说:“你就说这王爷吧,解放前享尽了人间的欢乐,文化大革命前就死了,活着没受罪,死后却落了个扒坟掘墓,抛尸荒野,后人跟他受尽了罪。可现在又都打腰了。这不就是风水又转过了吗。”
&&&&&&& 说到王爷的后人,一刚在刨药材时还真见过。那天,一刚和小伙伴儿们来到王坟山,把驴縻好,就看见坟坑前跪着两个人,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中年人哭着叨咕:“阿爸阿妈,儿子无能,让你们不得安生,遭受风吹雨淋。等哪天我们有能力了,一定要给你们修更好的房子,立更好的碑,你们地下有灵,就保佑你们的晚室下辈成器吧……”
&&&&&&& 小伙伴儿中堂兄也在内,他“扑哧”一笑:“连自己都保佑不了,还管得了晚室下辈?”
&&&&&&& 小姑娘显然听见了说话声,用手拉一下父亲的胳膊说:“阿爸,有人来了。”中年人一惊,迅速站起来,拉着小姑娘的手朝就近的勒勒车走去。随着一阵鞭打牛背的“叭叭”声,勒勒车很快就走远了。一刚想:如果不是解放了,这个人说不定就是吆五喝六的王爷呢,现如今倒落得给老人上个坟也落荒而逃。
&&&&&&& 绕过沙丘,毛驴车颠簸着进了苇塘沟。一刚下了车,拐入路边的苇塘内。
&&&&&&& 苇塘沟源于乌兰达坝下的一个山泉,风调雨顺的年头,一股拳头大的泉水冒出谷底,顺着山势,与大黑山下的几处小溪汇合,七拐八扭地冲出沟壑,进入沙地,把这块儿土地滋润得水草丰美,鲜花盛开。
&&&&&&& 一刚在查干宝力皋养了两个月的伤。回村后忘不了与蒙根其其格的约定:每月初一、十五在苇塘沟幽会。二人相见,先是握手问候,然后两人拉着手,来到苇塘深处的河边,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将两脚泡在清澈的河水里,畅谈着不着边际的理想与未来。
&&&&&&& 这天又逢十五,一刚因事耽搁,骑毛驴去显然不赶趟了,就来到大队部向牧业主任借马。恰逢支部书记也在。一刚的这些事他也风闻在耳,就严肃地告诚:“一刚啊,自打你受伤后,组织上多重视你啊!你看,批准你入了党,当了民兵连长,团支部书记。前些天,党委书记专门关照我,要培养你当咱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呢。年轻人找对象是好事儿,和王爷的孙女搞对象,这就不是你应该干的事了,你应该分清阶级阵线,念念不忘阶级斗争……”
&&&&&&& 一刚打断书记的话:“乌兰达坝下有几支狼,已吃了好几只羊了。那边的民兵一打围,它们就跑咱们这边来。朝格给我捎了几次信了,要我们民兵也去打。我怕耽误生产,就自己去了。”一刚撒了个谎。
&&&&&&& 旁边的牧业主任听出了端倪:“去吧,去打吧,骑我的马去。打着就打着,打不着也别摔了啊。”
&&&&&&& 一刚扭头便走,身后传来书记和主任的对话:“什么去打狼,去打娘,打姑娘!这样做,没什么好处。”
&&&&&&& “书记,年轻人的事,不该成咋也成不了,该成谁也挡不了,顺其自然吧。”
&&&&&&& 一刚飞马奔驰来到苇塘沟,远远看见其其格在t望。一刚跳下马,两人携手走到苇塘边,海阔天空地去重复那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能不能实现的梦想。
&&&&&&& 堂兄把一刚送到村口就返回去了。一刚逢人便打听蒙根其其格亲属家住处。傍晌午,终于找到了蒙根其其格的侄儿特格西――这个嘎查的党支部书记。特格西将一刚领回家中。一刚打量着院子。五间北京平座落在院中,房子西侧停着轿车与四轮车等农用机具。东侧不远的地方,堆着几堆干牛粪。几只狗见来了生人,前跑后跳地狂吠。一刚用眼睛将整个院子搜了个遍,也找不到当初的影子。
&&&&&&& 特格西不冷不热地陪一刚吃完午饭,撂下饭碗,对一刚说:“叔,中午您休息一会儿,下午随便走走。苏木有个会,我得去参加,晚上再和您唠。”说着把一刚送入客房,自己匆匆忙忙地走了。
&&&&&&& 草原的午后才是最热的时候,太阳毒辣辣地照在沙地上,大地冒出缕缕白烟,树叶子都卷起来,小草也蔫巴巴地趴在地皮上。
&&&&&&& 一刚在村子里漫步,想寻找一下其其格家老宅旧址,走遍了全村也未找到,倒引来几只狗跟在后边不停地叫,一刚的头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为了享受一下草原的凉风,一刚走上了村西的山包,四面t望,才发现,村子已从河边迁到坨子里,难怪这么热。
&&&&&&& 一刚快步走下山包,进入村子旧址,在村西北角的一个小土包前停了下来,这就应该是蒙根其其格的家,一刚在这土房内,住了整整两个月。
&&&&&&& 一刚被民兵们抬进小屋,安置在木板床上。不一会儿,床前来了个老头儿。老头儿戴着一个把帽耳朵卷起又推到脑后的栽绒棉帽,一件打着补丁的蒙古袍用绳子紧紧地扎在身上,两只笑咪咪的眼睛不停地眨动。他一只手轻轻抬起一刚的腿,另一只手伸到屁股下,慢慢地动了几下。然后他麻利地把一刚的棉裤脱下来,仔细地看了膝盖至大腿根的这块地方,说:“幸好没出血,不然我就治不了啦。”
&&&&&&& 一进屋,一刚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和药香。他咬着牙,两手死死扣住床楞,坚持不哼出声来。老头儿悄悄地与几位领导说了一阵后,拿来一块毛巾,对一刚说:“你咬上这块儿手巾就不疼了。”一刚才把手巾咬住,四个民兵就上前捉腿的捉腿,抓胳膊的抓胳膊,将一刚就地按住。捉伤腿的那两个民兵使劲拽他的腿,老头用两手卡在断处不停来回错动。一刚只听见骨头“嘎嘎”地响。豆粒大的汗珠子从脸上流到耳后,棉袄已经湿透了,凉洼洼地贴在身上。
&&&&&&& 几分钟后,一刚觉得疼痛差了些。老头儿笑咪咪地对一刚说:“行,小伙子有种。不过,你还得挺一下。”说着话拿出一瓶酒,喝一口,含在嘴里,朝一刚的大腿“噗”地喷过来,然后慢慢地捋,再喷一口,再捋,一连三次,才拿出四块木板,用绳子把大腿绑了起来。
&&&&&&& 老头再三嘱咐一刚这条伤腿千万不要动,就出去了。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姑娘,端着一碗水,打开一包药。说:“一刚副连长,阿爸要你吃药。”一刚服了药,觉得身上舒服多了,慢慢地睡着了。
&&&&&&& 次日凌晨,一刚醒来,一个穿着粉红色旧蒙古袍的姑娘守在身边。只见她眼泡红肿,鼻子窝中还挂着泪痕,黑黝黝的脸上泛着微红,一双杏核眼布满血丝,看来这个姑娘守了自己半宿。不一会儿,老头进来了。还是笑咪咪的样子,说:“小子,我是这个大队的蒙医大夫,刚才那个丫头是我女儿,叫蒙根其其格,你叫她其其格就行,昨晚你救的那个人就是她,她会好好侍候你的。
&&&&&&& 早饭后,大队民兵连长和武装部长们都来了。李部长拉着一刚的手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给我好好养伤,一百天后,我希望你站在我面前。”大队书记也说:“我回去就派车送你爸妈过来,并把衣物等项的都一齐送来。”
&&&&&&& 送走这一行人,其其格象猫一样地溜进来。见一刚正瞅着房笆出神,就坐在床前,拉住一刚的手,眼中涌出泪花说:“一刚副连长……”
“别这样称呼,你就叫我一刚好了。”
“那我就叫你一刚哥。一刚哥,实在对不起。”
“我不知道是咋搞的。”
“我说了你信吗?”其其格歪着头,甩了一下当时流行的两条辫子。
“你说吧,我信。”
&&&&&&& 其其格眼中掠过一丝忧郁:“学校军训时,我也练过投弹,虽然投不太远,但也不至于拉回来。只是晚上走山路时,我被挤到路边,右胳膊撞到树上,脱臼了,抬不起来……”
“也怪我粗心,当时看到你行动很慢,也没问咋回事。”
“这怎么能怪你呢?”
“好了,说点别的吧。哎,你在哪儿毕业的?”
“旗蒙中。”
&&&&&&& 两人攀谈起来。谈话中,一刚知道其其格比自己小一岁,与自己同届,也是回乡接受贫下中农(牧)再教育的。其其格汉语说得很好。
“一刚哥,你躺在床上寂寞,我会陪你的。”
“别别,你忙你的。如果有条件,借几本小说给我看就行了。”
其其格眼睛一亮,说:“你也喜欢文学?”
“谈不上喜欢,没事时看看。”
&&&&&&& “你如果能保密的话,有你看不完的。”其其格把脸凑近一刚耳朵边,神秘地说。
&&&&&&& “看本小说还保什么密?”
&&&&&&& “这不是文化大革命吗?我们家过去的存书都让造反派给烧了,连阿爸的药书都烧了。”
“烧药书干什么?”
“他们都不识字,分不清楚,都当封资修的东西给烧了!”
&&&&&&& 一刚躺在床上连说可惜。其其格对他说:“我的班主任是文革前师大毕业生,文革时,他也是造反派,因此能把自己的书保存下来。现在这些书,连书店和图书馆都没有。毕业时,送给我一部分。”说完,转身出去,回来时,抱了一抱书。有四大名著等古代作品,有《草原烽火》等当代书籍,还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外国文学作品,都是自己没读过的。一刚连声说:“谢谢你,谢谢你!”
“你只要保密就行了。”
“怎么做才算是保密呢?”一刚说。
“我们家的人你不用提防,其他任何人你都背着点了。”
“为什么?”
&&&&&&& “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再告诉你。”其其格略带狡黠地翻了一下那美丽的杏核眼。
&&&&&&& 这时,一个穿着旧蒙古袍,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端着饭菜走进来,其其格赶紧介绍说:“这是我阿妈。小弟弟哈斯出去玩了,我们家就这四口人。”
&&&&&&& 老太太操着生硬的汉语说:“倒是年轻人能说到一块儿。小子,你以后就拿其其格当你亲妹妹,如果有不愿和我们说的,就和她说,别见外。”
&&&&&&& 其其格端详着盘子里的饭菜,说:“看看阿妈做什么好吃的了,嘿,牛肚儿汤、炒鸡蛋、还有狍子肉!这些好吃的咋不给我们做呢?阿妈偏心眼!”
&&&&&&& “还不是为了你。”其其格调皮地把阿妈推出了屋。
&&&&&&& 以后的日子,一刚就天天重复这几门功课:每天三次接受阿爸喷酒按摩,按时服药,吃着阿妈变着样做的饭菜,还时不时地接待来看望他的民兵连长和民兵们。其他时间,或是与其其格闲聊或是读书看报。
&&&&&&& 一刚走出村子旧址,踏着绿如碧毯的草地来到河边。河岸上,几头母牛低着头啃吃青草,牛犊们互相追逐嬉戏,有两只竟然顶起架来,将刚露出头的小角碰到一起,几个回合不分胜负,便欢蹦乱跳地跑回父母身边。
在这里,一刚观看了一场孩子打群架。
&&&&&&& 三周后,阿爸要一刚站起来练习扶拐走路。一刚在其其格的监护下,来到院内,走几圈有些累了,就坐下来休息。这时,从大门外冲进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来。单薄的身材,穿着不合体的羊皮袄,戴着几乎掉尽了毛的狗皮帽子,圆圆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挂着泪珠。这张脸,一刚每天都看到一次,就是吃完早饭,推开木门,伸进脑袋,看他一眼就跑出去的其其格的弟弟。
“哈斯,又和谁打架了?”
“他们打我!”
“你惹他们了?”
“他们打尜儿,说我是狗崽子,不让我看。”
&&&&&&& 其其格的脸顿时黯然失色,默默地给弟弟拍掉身上的泥土,说:“哈斯,咱们是狗崽子,咱们不看,啊!”说着掉下几滴泪。
“不,我不是狗崽子,我要看。”
“听话。”
一刚觉得很奇怪,说:“哈斯,你去找根木头来,哥给你做一个。”
&&&&&&& 连着几天,一刚坐在院子的向阳处,一刀一刀地给哈斯做了两个尜儿。
&&&&&&& 这天天气很好,一刚早早起床,准备带哈斯去河边玩。这时,民兵连长朝格“咚咚”地走进来,说:“嘿,一刚,给你带来个好消息,你看。”
&&&&&&& 朝格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本《东北民兵》,一刚接过来一看,是篇通讯,题目是:《王杰式的好连长――民兵副连长一刚舍身保护女民兵》,导语是:“在一次实战演习中,XX公社阿斯台扎拉嘎民兵连副连长一刚在辅导女民兵投弹时,手榴弹即将在身边爆炸,他舍身扑在女民兵身上,女民兵脱险了,他却被严重炸伤……”
&&&&&&& 通讯用了近四页的篇幅,详细报道了事情的全过程,其中不乏过火和拔高的成分。结尾是:“一刚的英勇行为,是他长期坚持学习毛主席著作,改进世界观的结果,是向雷锋、王杰等英雄人物学习的结果,是坚持无产阶级专政,开展阶级斗争的结果。因此,军区号召广大民兵指战员向一刚同志学习……
&&&&&&& 一刚愣在那里,朝格打着哈哈:“当了大英雄了,该庆贺庆贺呀,有好吃的请我啊!”话说完了,人也没影了。
&&&&&&& 其其格推了一刚一把说:“一刚哥,你说吧,该怎么庆祝,我给你张罗去。”
&&&&&& “走,去看哈斯打尜儿!”
&&&&&&& 其其格用推车推着一刚,哈斯跟在车后面,来到河边。哈斯急不可耐地跑上冰面,挥着小鞭子打尜儿去了。
&&&&&&& 上游冰面上十几个孩子围在一个旋转的尜儿,边看,挤不到跟前的回头看哈斯在打尜儿,吹了声口哨,滑过来抢哈斯的尜儿。
“你个狗崽子,有什么权利玩尜儿,没收了!”&
哈斯大声反驳道:“我自己的尜儿,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十几个孩子围成一圈儿,将哈斯掀翻在地。
一刚急忙大喊:“喂,你们为什么抢人家的东西?”
一个胆大的站出来问:“你是谁呀?敢管这事儿?”
“我叫一刚!”
“一缸?两缸也不好使!他是王爷的孙子,是狗崽子。”
&&&&&&& 一刚气得浑身发抖,拄着拐杖站起来,趔趄着往冰上走。其其格赶紧拉住他,他将一个拐杖使劲向那个孩子扔去。无奈离得远,拐杖没打到孩子,倒顺着冰面向下游滑去。吓得孩子们四散而逃。有个孩子竟趁乱拿走了哈斯的尜儿和小鞭子。
&&&&&&& 其其格走上冰面,拉起哈斯,捡回拐杖,拍拍哈斯的头,说:“快回去吧。哪天让一刚哥再给你做一个。”
&&&&&&& 一刚怒气未消,愤愤地大喊:“我最见不得欺负人的东西!”
&&&&&&& 太阳西斜,照在河水上泛着白亮亮的光,几只水鸟鸣叫着掠过头顶,向水草茂密的地方飞去。一刚转身朝村子旧址的北面方向走去。
&&&&&&& “来,上车吧。我推你去个地方,再给你讲个故事,然后,你想生气都生不出来。”
&&&&&&& 其其格推着一刚来到村北约半里地的一大片颓垣断壁前:“一刚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就是过去的王爷府。这个王爷就是我爷爷……”
&&&&&&& 一刚疑惑地看着其其格说:“你真是王爷的孙女?”
&&&&&&& “是啊。你看我像坏人吗?我的一家人哪个坏啊?”
&&&&&&& 一刚细细地端详着其其格:黝黑的皮肤透着青春的红色,圆圆的脸,高挺的鼻梁,略宽的颧骨,杏核般的圆眼,长长的睫毛,花骨朵似的小嘴,梳着那黑油油的大辫子……这些天,遭遇这么多的事情,一刚还真没好好端详过她。在村里,大人们都夸她长得俊,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 一刚回想这么多天阿爸精心治疗,阿妈的细心照料,其其格几乎成了专职陪护,多好的一家人啊!却怎么偏偏是王爷的后人呢?
&&&&&&& “这怎么能说是坏人呢?”一刚喃喃自语。
&&&&&&& “是啊,我记事时,爷爷还是旗政协副主席,只是恋着这块热土,不肯搬到旗里去住。我上小学后,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爷爷当了大半辈子王爷,土改时一个人走出王府,什么财产也没留下。好在爸爸手艺精、人缘好,生活还好过些。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我家就走下坡路了,先是爷爷奶奶的坟被扒了,接着是阿爸被定为‘五类分子’,整天挨斗……”
&&&&&&& 其其格娓娓地述说着着自己的家世。
&&&&&& “在本大队还可以,有这些亲属关照,没挨过打,只是低头猫腰。到外大队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几乎每次回来都遍体鳞伤。最可气的是有个大队把他揪去批斗,一个造反派成员把拿着皮鞭的胳膊伸到阿爸面前,说‘我就用你给我接好的胳膊打你,看你疼不疼’。阿爸回到家,喝了半瓶酒,把自己的手往炕沿摔,‘我这是行好啊,还是作孽那,我要少接好一个人不就少挨一个人的鞭子吗?’”说到这,其其格哽咽了。
&&&&&&& 其其格接着说:“阿妈劝不了他,找来了当时也靠边站的党支部书记――我舅舅。舅舅把阿爸剩下的半瓶酒全喝了,气壮山河地对阿爸说,‘姐夫,看你那熊样,哪像是王爷的后代。多亏解放了,要不,你这窝囊王爷不让日本人欺负死,也得让国民党祸害死,一点骨气都没有!人生三起三落,这才哪到哪,你咬牙挺着,说不定哪天你也能当上旗政协副主席呢’。阿爸记住了舅舅的话,像变了个人儿似的,默默地采药制药,一心一意地给人治病。”
&&&&&&& “你这王爷的孙女也不怎么好过呀!”一刚同情地说。
&&&&&&& “在我们大队住的,基本都是亲属,我舅不当大队书记了,他儿子当。民兵连长是我奶奶的娘家孙子,正宗的贫下中农。我毕业后,大队就安排我跟阿爸当赤脚医生。在学校,虽然学习成绩全届第一,可申请了几年都入不了团。回村后被定为‘可教育好子女’。”
&&&&&&& “你以后怎么办?”
&&&&&&& “这个事儿我想过,但没想好。我的面前没有路,比如上学、参加工作,政审时一看履历表上的家庭成分,就没戏了。随便找个牧民嫁了吧,我又不甘心。难啊!”其其格迷茫的眼神,默默地看着远方。
“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假如我想和你交朋友,你会同意吗?”一刚说。
“这些天的交往,我们还不是朋友吗?”
&&&&&&& “我说的不是普通朋友。”
&&&&&&& 其其格的眼睛先是一亮,接着便闪出失意的目光,说:“一刚哥,咱们才交往几天啊,我就想把终身托付给你?我的出身不好,不能让你为难,我只不过说说而已。你能保护了我一次,能保护我一辈子吗?像你那条件,说不定会推荐上大学呢。或者提拔你到公社当团委书记去,还有参军入伍,你去不去?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到那时,我只有跑到沙坨子里去找棵歪脖子树了……”
&&&&&&& 其其格连珠炮的嘴,让一刚哑然了。是啊,这些自己怎么没去想呢?自己表态,是出于同情呢,还是真爱上了她?一刚陷入沉思。
&&&&&&& 以后的二十多天,其其格照顾一刚,比以前更勤快了,有事儿没事儿总陪在身边。有时说说小说中的人物,有时还互相出个题考考对方,但双方都避免谈论那个敏感的话题,有时一刚不注意说出一句半句的,其其格立马用别的话题岔过去。直到一刚回村时,两人才又向前发展了一步。
&&&&&&& 就在要离开的头天下午,一刚拄着拐走出村子,其其格跟在后边,两人默默地走,谁也不先说话。走到河边,走到王府旧址,也没人打破僵局,两人又缠绵地绕着王府的断壁残垣走了一圈儿。临了,其其格说话了:“一刚哥,我知道你有口难开,那我就先说了,你听着,你是我最动感情的人,我决定与你交朋友,就是你说的那个。以后,我们就不能天天见面了,你如果没有意见,就在每月的初一、十五这两天的中午,在苇塘沟路边的那片苇塘见,你去不去我管不了,我是去的……”
&&&&&&& 一刚转过身来,紧紧地拉住其其格的手说:“好,一言为定!”
&&&&&&& 晚上,一刚回到特格西的家。特格西倒上两杯酒,对一刚说:“叔,你们老一辈的事儿,我都不知道,我阿爸可能还知道些。你要不忙的话,就在这儿再玩一天;如果忙,明天早晨有去旗里的班车,我送你上车。”
&&&&&&& 说完,将他阿爸的工作单位地址告诉了一刚,吃完饭就出去了。
&&&&&& 次日清晨,一刚坐上去旗里的班车,按照特格西交待的地址,很快找到了哈斯的工作单位,见到了这位政协副主席。
&&&&&&& 哈斯热情地与一刚握手。
&&&&&&& “一刚哥,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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