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乃鸣丈夫孙文举照片只手举天刚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欲封侯。是谁的诗?_百度知道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欲封侯。是谁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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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都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定须捷足随途骥,那有闲情逐野鸥!笑指芦沟桥畔路,有人从此到瀛洲清朝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李鸿章21岁,其年入选优贡,奉父亲李文安之命,自老家安徽入京,以应翌年顺天乡试。李公入京时作《入都》诗十首。这是第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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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清诗名,作者,最好把背景说一下,出处,而且能让我查找,而且请确认一下到底是“三千里外觅封侯”还是“三千里外欲封侯”还是“八千里外觅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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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 十律之一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 八千里外觅封侯。 定将捷足随途骥,那有闲情逐水鸥! 笑指泸沟桥畔月,几人从此到瀛洲? (头句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豪迈气概开篇,却比李贺更多豪气。次句用“百尺楼”的典故,讲刘备于讽求田问舍人的故事,说明自己意在天下,同时用“意气”二字,也有说明自己初出茅庐的意思。颔联两句“一万年来谁著史? 八千里外觅封侯。”猛然就把全篇中心突出,说明自己的理想是要史书留名,封侯拜将,这句为李鸿章所最为豪迈的名句,有人说电视剧《走向共和》中,那个日本人初见李鸿章就用这两句来赞赏敬佩李鸿章,可惜没有看过,不知真假。颈联笔锋一转,写出自己在路上的想法,说自己全心要抓住这个跟随曾国藩的机会做番大事,全无闲情他骛。尾联两句,随在颈联节奏而出,写出自己必成大事的决心。此诗最为曾国潘赏识。)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出山志在登鳌顶,何日身才入凤池;
倘无驷马高车日,誓不重回故里车;
即今馆阁须才日,是我文章报国年;
马是出群休恋栈,燕辞故垒更图新;
徧交海内知名士,去访京师有道人。
————清·李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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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经华阴(崔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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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天仃
我冷眼看着地上的母亲,顿觉可笑而寒冷,母亲这么多年,欺骗的到底是谁?是她自己,是我与哥哥?还是父亲?抑或还有其他人?
若是只是色衰而爱弛,也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明明有他人不及母亲,却为何人人所处皆好于她?这心思,百转千回,不知道已经多少次萦绕我心头,让我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猜测的所有可能,既不能自圆其说,也不是无懈可击,困扰我那么多年,终于今日想问出口。结果就是如此,她依旧选择隐藏,沉默,没落,就算是连带我与哥哥随之一同逐流也在所不惜,究竟是什么事情,竟能让母亲,如此舍得,赔上自己,也赔上我们。她不愿说,只能让我心更冷,情愈淡,情谊就是如此,伤了心,便再不能破镜重圆。
“母亲,这世间,只有你最了解蓅姜,不过您却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十七年,这么多年来,您竟也知道蓅姜到底是个什么样心气儿的人,可您知道吗?蓅姜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欲所得,必事俱躬亲,我不管对手是谁?华瑞莹?或者姚昀?还是江葶娟,我既是愿赌,亦能服输。”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母亲,冷冷道:“自幼不得母亲宠溺,也不曾被父亲喜爱,蓅姜过了十七年终于懂得一个道理,幸福是不会从天凭空而降,父母也不是能依靠的所有,自己想要的,只有自己去想办法夺,夺到手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我要感谢母亲当日亲手将我送入这深宫之内,于是,我有了翻身的机会,您就等着看如何我权势富贵,帝情厚爱,只手遮天吧。”
我拾步而过,不曾再看母亲一眼。一次见面,得一声她亲口喊出,唯一的一句“蓅姜”只是因为恣意折香。我果然父母缘分极浅,求不来,却可以一再失去。
许是走的急了,我站在廊子边,扶柱急喘,觉得面部似乎极快的充血,燥热异常,头晕眼花。有人扶我胳膊,待我缓过一口气,抬起头,看见哥哥,那般怜惜的神情看着我,温暖而善良。顿时眼中有水雾氤氲,蒙了满满一层,再看不清楚。
“这么多年,你终于还是问出口了,可是,蓅姜知道吗?这样问出口,你与母亲只有伤害和痛苦,既然都已经过去,又何必如此呢。”
我死死扯住哥哥的手,像是溺水之后能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仿如一松手,我即将随波逐流,再无归期。
“这十七年,我们兄妹如何所处,蓅姜真是在梦里都会哭出声来。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总要有人给我们个答案,就算再痛苦又如何,我有资格知道。”
哥哥叹息,眉间皱褶更深,如融不开的冰,终年无化。反将我扯他的手,握得更紧。
“蓅姜,你身子不好,不要太多想了,先养好了身子再说。才一个月不见,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怎么让我放心你。”
我笑笑,望向哥哥:“如果是天命让我早亡,我便认了,若是有人暗中害我,我不会这么容易就范。我正在暗查,一日拖过一日,总会有个眉目出来,到时候,就算我死也要扯着那人一起死。”
“是有人暗中加害?是谁?究竟是谁?”哥哥愠怒,脸色青白。
“目前还没有查清,不过应该查得出的,哥哥不用担心。倒是年初的大婚,哥哥好好准备吧,毕竟是当朝最受宠爱的临平公主,这门婚事势在必行,不是我们能选择的。好在这个公主为人处事都是不错,哥哥不必担心太多。”
“蓅姜,当日你跟我说那些话,我不是没有思量,我宁愿相信是世逼无奈,不愿相信是胞妹算计。只是,为何,为何皇上还要将晓月许与翌晨?蓅姜,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的意思?你告诉我”哥哥看着我,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个疑问,要一追到底。
我摇摇头:“皇上自有皇上的思量,现在正是拉拢华家之机,乔征是人才,皇上自然也想挽留他,而哥哥如若不能娶乔晓月为妻,又不能让你纳她为妾,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乔晓月嫁入华家两外一个人,除了你,也只有华翌晨可以。”
“蓅姜这话当真?”哥哥似有不信。
“哥哥认为我有必要拆散你与乔晓月吗?这本与我无关,只要哥哥能娶到临平公主就可以了,我何苦拦着他人?蓅姜又何尝不希望哥哥能得到自己的幸福呢?若是我能选择,一定如了哥哥的愿。毕竟你才是这个世上,我最亲近的人。”
哥哥觉得似乎有理,目光缓缓从我脸上挪开,茫然的展向远方,涣散飘渺。像是还含着许多话要说,抑或是那些话已经不再会说出口,他已然认了。
我看着心有一梗,不是不疼,抬手轻扶上哥哥肩膀:“我们的命,早已被上天安排就绪的,就算上天遗忘了,还有一个人永远可以主宰我们的命运。哥哥想开吧,人生轮回,不过如此。”
他叹息,如推开辗转而开的沉重石门,低低闷响,缠绕心头软肉,不是滋味,亦不得解脱。我们安静站在彼此身边,各怀心思。
身子大不如前,只是从后院走到前院便已经气喘吁吁。我刚坐在榻上,就见刘东从外面进来,急走到我跟前,轻声道:“娘娘,还是查不到半点可疑之处,汤药查了几遍了,并无问题,况且那都是许太医亲自配药煎药,不会有任何差池。现下里也找了其他人看查,怕问题不是出在汤药之上。而膳食一直是奴才与邀月一起监看的,未曾有蹊跷。”
“那怪了,难道是谁做的厌胜又显灵了不成,我就不信,没有渠道,她怎么能得逞的。”我还在因为刚刚与母亲的见面而心乱如麻,并没有深想,吩咐刘东:“先拿些清粥过来,我饿了。”
刘东见我主动要吃东西,十分高兴,一溜烟不见影子了。过了片刻邀月回来了,她奉我命送母亲与哥哥出宫。“娘娘,奴婢安全将夫人和将军送出去了,您交代的一盒珠宝也已经送与夫人了,您就放心吧。”
我点点头,不想再多听,懒懒问她:“宁王的大婚是在几日后?”
“在五日后。”
“明后日你就去送吧,把东西亲手交给他。”
“奴婢知道了。”
小半碗清粥下肚,十分饱足,我抬头问刘东:“口中无味,拿些腌梅来给我。”
许绍请脉的时候,我刚好吃完东西。
“罢了,许太医也不必再把脉了,本宫还是老样子。”
许绍上前,恭顺拜礼,遂坐在我面前:“还是让微臣看看吧,也能心里有个清楚。”
我浅笑,探过身去,侧头看他:“许太医对本宫真是尽职尽责,你说,本宫该赏赐你些什么?”
我们之间距离颇近,许绍尴尬,脸上微有潮红,掩饰不及。
“本宫可从来都是奖罚分明之人。”
许绍突然抬头直视我,我一怔,听他犹疑发问:“娘娘刚刚吃的是什么东西?”
“腌梅,怎么了?”我纳罕。
“腌梅?在哪里?还有剩余吗?”他似乎激动,左右张望。
我觉得好笑至极,打趣道:“许太医也喜欢腌梅?本宫有很多,赏你就是,无需激动。”
刘东拿了一罐过来,笑的十分莫名:“许太医,喏,娘娘赏你的,这么多呢。”
许绍倒是心急,连谢也不谢,开了盖子,就抓起一个,拿到鼻下细细闻起来。他这一系列动作看的在场三人都是一愣,实在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
“许绍,你……”
见他蹙眉渐渐散开,不理我说话,张口将手中的腌梅吃了下去,顺手又抓了两三颗,随之吃掉。
“你急什么,这都是你的。”我不解,岂止不解,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许绍抬起头,清秀白净的脸上有一丝自信的笑容,在他身上总能看到一种属于阳光的光彩,似乎这个人从不属于皇宫深院,他应该是从学堂里走出,儒雅而温润,带着干净的笑容的青年学子。
“娘娘,微臣在试,您稍后就能看到结果了。”
我点点头,静等他试出的结果。
也就是半柱香的功夫过去,许绍轻轻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光洁的手臂,我探过眼去看,顿时愣住。
那只莹白手臂上,发出无数笔尖大小的红色疹子,看着心慌。
我抬眼看他的脸,想知道他试的到底是什么,只见他笑的十分愉悦,指着胳膊对我道:“娘娘,微臣自幼身体有一种特殊的反应,就是对天仃过敏,刚刚微臣吃下了腌梅,于是发了一身的疹子,说明腌梅里面含有一定量的天仃,这一项说来应该无错。”
“天仃是什么?药材?”
“天仃是一种中药,药性十分特殊,专治肺部病疾,有抑制呼吸,心率,渐慢肺部的活动等功效,是治疗喘症哮症的药物。因为药效并不好控制,所以一直被医家慎用。因为微臣从小有这种药材过敏,所以敏锐于常人,刚刚微臣就似乎闻到天仃的香甜如花的味道所以才去试梅的,这一试果然不假。”
我听起来似乎懂了,心一梗,面色却不变,淡淡问道:“你的意思,这腌梅里面有天仃,而本宫既没有哮症,也没有喘症,却是长期服用这种抑制心率,呼吸和肺部活动的药物,而病状异常?”
许绍点点头:“本就是抑制麻痹作用的药物,若是健康人用了,作用一定是相反的,所以,娘娘有心悸急快,口干舌燥,甚至是心肺疼痛,盗汗,呼吸不畅等状况,也就完全能说得通了。”
“你如何知道不是其他腌制材料让你过敏的,竟如此肯定?”
“这家就是京城里最有名的老字号,武陈记的桂皮腌梅。微臣的姐姐小时候十分喜爱这个口味,微臣跟着吃了十几年,从未见过敏,当然,除了今日之外。”
我闻言,沉默许久,最后竟笑了出来,似乎这是一个天大荒唐的笑话一般:“后宫果然是风生水起之地,先是玉蜒香,后是天仃,都是精明老道,杀人不见血的高手。”
“娘娘,微臣待会还要再去做个实验,确保这腌梅中的确含有天仃,如果两厢结果一致,那许久以来,娘娘患病的根因就找出来了。”
我点头:“有劳许太医了。”
许绍走后,刘东贴过我身边:“娘娘,要不要再去查查那几个人?”
“这些东西都是谁送进来的?”我问。
“是那人从大太监总管马德胜那里领的。”
我嘴角冷笑如冰:“马德胜?原来是他,看来他也活得不耐了,该去歇着了。这事不要打草惊蛇,去多领一些腌梅来,顺便盯紧那人行踪,到时候就要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娘娘,您看要不要向皇上禀报?”刘东踌躇了一会,问我。
我撩眼看他:“不必说,现下当口,说了也是白说,何况,有人嘴很硬,未必肯承认,莫要到时候被他们反咬一口,我们现在还没有资格与她硬碰硬。不过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怕跟她慢慢兜,终有一日要把她兜进那个圈子中,看她到时候还能如何狡诈?”
刘东点头:“那另外那个人呢?”
我嗤笑:“就拿他第一个开刀。”
日子如常,清粥,小菜,而我身子却渐慢好转起来。腌梅至那日后不再服用,不过日日有人来送,我照单全收。
时常在想这个人到底是谁?心思极其细密,就知道久病不愈我定会查药汤是否蹊跷,于是在膳食与汤药上不做手脚。看来她不是想我惹事上身,反诬疑人,而是真真想彻底除掉我或是我腹中的孩子。
每每想到腹中胎儿被许久以来,天仃所影响,便让我通体寒彻,锥心痛恨。这宫廷是非我看的清楚,算计与被算计亦是不怪他人更胜自己一筹,可我无法忍受,我的孩子被他人一并牵连。
纵然是从小便无父母疼爱,而我对自己的子女,总是有格外深刻的感情,我相信不是天下所有的父母子女都如我与他们一般,大多数还是幸福温暖的,而我,想让我的孩子拥有常人的宠溺关爱,别人有的,他们也会拥有。
长期服用天仃的结果便是,病情真的不再恶化,却也没有痊愈的迹象,只是停留在现今的状况,搁置不前。我原是没有喘症,可现在,俨然留下喘症的遗症,心急或是天冷劳累,总会发病。于是,许绍又下了方子专生养肺,我因为药汤影响胎儿为由,断然拒绝。只希望腹中的生命,能平安降世,康健一生。
三日过去,我卧床休息,过了晌午,竟来了客人。
之前病时,凤云深来过多次,所谓患难见真情,也的确如此。她与哥哥之间的婚事虽然只是一场利益交易,但不可否认,与她来说,的确是人生最好的选择,况且她对哥哥实属一见钟情,心中有爱,也算一大喜事。
今日再见,新嫁娘的喜悦之情显而易见,少见了生分,眉目都是笑意。只是意外的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人,我见凤云深背后走出蓝衣简素的凤宜玶,神色一滞。
“宸嫔娘娘,您的礼物云深收到了,甚是喜欢呢,也有几日没来看你了,今日得了功夫跟着哥哥一起过来,谢谢娘娘的礼。”
我坐直身体,朝她们笑笑:“无妨,一番心意,希望你们日后都能幸福美满,既然喜欢,那便更好,本宫精心挑的算是尽了用处。”
话说着,抬眼望向凤云深身后的男子,那双温润的眼,起了丝丝涟漪,仿佛月色下恬静的荷塘,投入一块石,碎影粼粼,有所动容。
“这不,准备了一件细软浅色,本是打算等着公主归省之日再送上的。既然公主现在就来了,本宫也藏不住了,让邀月带你进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凤云深喜色于面,纯真可人,道了几句谢,跟着邀月进去里间了。
“刘东,去给宁王泡些好茶来。”刘东何等心思,察言观色,安然退出。
“宁王稀客,第一次来兰宸殿,快请坐。我不方便起身,恕不迎接,失礼了。”
凤宜玶淡淡一笑,没有坐在桌边,而是踱步上前,走到我床前。
我意料之外,仰头看他,笑意犹疑:“宁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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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薄凉一笑,从来清淡的眼神似乎光影交接错落,如风过静谭,久不见波浪,只有涟漪随波逐流,层层掠过。
他俯身,俊俏的脸离我极近,我似乎又闻到那阳光般干净清澈的味道。我定定看着他,睁大了眼,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可惜,他能给我的,除了浅笑,还是浅笑。
眼波清澈,有温暖的幸福感,亦如漫天晴空之上,聚散浮云,幽静而高远,那般清透明了,宛若神明普光,净化每一个走入他瞳眸的人心。我从未知道,这个男人眼里,有太多透明与暗伤,目光清淡的人,总是如雅菊般不若光鲜,却遗世独立,姿彩傲然。
不知道这种凝视持续了多久,直到他的手,扶上我脸颊,温热感让我从沉溺中猛然醒悟,我身子一顿,往后靠了过去。
凤宜玶并不似他外表那般容易被左右,在我看来,那眼中的坚定与深意,似乎从来就有,他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一朝一夕,一举一动,不是情到深时,也不是忘乎所以,而是明知而为。他似乎不怕,又似乎有所顾忌,我曾努力猜测他到底如何心思。可我竟是无法自圆其说,一面暗自确定,一面不断推翻。
见我躲避,他却不曾收回手,而是探身过来。修长净白的手指,俊颜安然,小心翼翼的划过我眉目脸颊,眼中一抹淡染了喜色,情绪起落,显而易见,只是淡声对我道:“蓅姜与我的东西,举世独一而无二。”
我欲抬起隔开他轻抚我的手,顿在当处,不知前进后退,突兀而尴尬。他不收手,似鹅毛拂面,轻柔缓慢。
“这世间能有如若一说该多好,我便穷尽我的所有,只为如若,只为你。”他又笑,笑的山高水远,隔世般的恍惚。
“只可惜,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了,只可惜有人珠玉在前,只可惜生在帝王之家,只可惜今生缘浅。蓅姜,你我今生缘浅,可你知道,便是这微薄情分,之于我仍旧刻骨铭心。”余音未了,笑容已淡,满眼光润华然,幡然没落,茫然无期。
他似乎还在贪恋皮肤血肉的温度,犹豫迂回,终是下定决心,撤手而去。眼前人缓慢的直起身子,远离我身边。只是一个回眸的光景瞬间,有人便能从有血有肉,温暖而美好,变成高高在上,与周遭世人划出看不见痕迹,却不得而近的宽远,冷淡如斯,不可近焉。
如此的笑容,淡如光烟薄雾,看不清楚,亦猜不透。那之后便只是疏离,抑或是无奈与绝望。
凤宜玶转过身,往门口走去:“我此生不会幸福,我的幸福早在皇三子府邸中,突兀出现的那个人踏进门的一刻,破败成灰,死不再生。五年前,两次将军府的一见情深却没有付之于行动,是我终身最悔,遗恨至死。”
人走了,房间空无一人,就似幻觉破灭。我错愕的坐在原处,展目望去门口,那些凤宜玶刚刚说过的话,犹在我心头,如油煎翻滚,久不能平。
我竟曾经见过凤宜玶吗?那究竟是在何时?记忆的空白,如一匹无尽的细绢缎布,茫茫然的占据我所有心房所有角落。他说的到底是谁?皇三子府邸上突兀出现的人。心里一紧,是凤御煊?遥记当初就在我身边有话要说的凤宜玶却在凤御煊出现的那一刻,选择了沉默。
“娘娘,我哥哥呢?”我猛然回神,脸上还有茫然之色,随即敛了忙张口接道:“宁王说还有事情要办,先走了一步。怎样?临平觉得衣服还合身吗?”
“很合身,临平非常喜欢呢。”看着她笑靥如花,那般幸福洋溢,只觉得心在不断下沉,仿佛没有底,也不知道能落向何处。
“那就好,拿了去吧,待归省之时,本宫再送你更好的。”
“谢谢娘娘。”
整个下午,我没有再说话,从我懂事之日起,一直到进宫为止,我从不相信情有独钟一事,那是荒唐,是迷乱,迟早痛失所望的,醒悟之后的便是无尽的悔恨。我更不相信情深似海,还有什么能敌得过时间?如果能的话,母亲这么多年忍辱逢生也不会让父亲的心,一再冷如寒石,置若罔闻。
人的确是有情有意的,只不过情意有价,败于时光罢了。
而我与凤御煊之间微妙的情感,源于我们那般相似的经历,心态,和目标方式。我一直以为,因为这样的相似,才让我们懂得人以类聚是准确而安全的相处。似乎不需要亏欠别人,亦没有亏待自己。我们是同一种人,过同样一种生活,带着同样方式的情感付出,于是,自觉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直到凤宜玶的出现,就似笔下突兀错出的一笔,无从查源,无从体会,超出我认知的错愕。
两日后,宁王大婚,我因为身子不爽,得旨留在兰宸殿养身体,没有正装到大殿上观看赐礼。最近天气不好,总是云深天低,我无端心悸气短,许绍说,这是天仃久服的遗症,只能慢慢调理,没有捷径快效可图。
兰宸殿离大殿有不近的距离,我站在汉白玉栏前,迎风而望,看不见长身如龙的送迎列队,看不见长身玉立,喜服加身的俊俏儿郎,也不过知道,淡如秋菊的那样如水如风般的男儿染了艳红喜色,是否也会容光迥然,别于常时?
眼前依旧还是浅池映显暗阁影,秋风剪水共天色,原处传来的声声锣鼓贺乐,随风而至,如影随形,便是这么远的地方都能听得见。
风吹的人有些冷,我却不想进屋,站在原处不知道望向那一片层叠绵延的金碧朱红之中,还会谁的影子。
我由凤宜玶娶进皇三子府邸,最终却是嫁给了凤御煊,若说无缘,便不该生出这些牵扯,若是有缘,又何必错失后再说出那份心思。我反复想起那些话,不知什么感觉,似乎觉得可信,却可以随意推翻。微不可闻的叹息溢出我口,散在风里,霎时不见了踪影。
“娘娘……”刘东拿着件薄披肩,上前送与我手,轻声道:“都准备好了,您看……”
我敛了心思,嘴角微微上扬,将披肩绕在肩膀上:“那就走吧。”
要去的迟早会去,人总是要任这世间万事来去无由,转过眼,日子还是依旧,过与不过,不由人。
那面的赐婚典礼才到一半,便从兰宸殿放出小太监一路奔向大殿之上。福公公会接到他带来的危机通知,然后便是,一扯枝叶,缠藤动。
凤御煊一行人赶到的时候,我正睡在床上,太医比他们更先一步赶到,几个人如热锅上蚂蚁,交头接耳,十分不自在。
头昏昏沉沉,只觉得腹部疼痛如钝器搅和其中,我尽力再忍,额头上的汗溢出一层。
“蓅姜,蓅姜……”凤御煊掀了凤帏鸾绡帐,坐到我跟前。
因为疼得很,手不断颤抖,只觉得连心都跟着颤抖不止。他握住我的手,抚了抚我的脸。我眼前只有一片金黄龙袍的刺眼,犹如一道最娇艳夺目的霞光。
“宸嫔她怎么了?谁说病危?谁说的?”凤御煊怒吼,几个太医跪成一片。
“宸嫔娘娘多日少食而拖病,脉虚难探,肺咳,燥热,高热,严重影响了胎儿与母体康安,昏睡不知,如今看来,情况实在是不好。”
“不好?这病你们都看了多久了?到今日跟朕说,情况不好?当初你们再干什么。她若不好,你们任谁也都好不了,都给朕记住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我耳边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是凤御煊与太医们的对答,而我只能感觉到无边的疼痛,贯穿我的身体,越疼越深。
“快去把脉,快去抓药,她一时不醒,你们就将脑袋都别再腰带上过活吧。”
凤御煊最后一句狠话放出,屋子里又开始忙乱起来。
手上那道温暖始终没有离开,就像是握在我心里最冷的角落,带着炙热的温度。
“皇上,您回去休息吧,让臣妾来顾,您要保重龙体。”姚氏在旁边轻语,我未睁眼,只是紧了紧自己的右手,便闻旁边人道:“皇后早些回去休息吧,朕再坐一会儿就走,你先回宫。”
姚氏最懂察言观色,眼见凤御煊并不好劝,也不再多说,嘱咐了一番,便离开了。
“蓅姜,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不声响,也不睁眼,看似全然无知。觉得握着我手的人一顿,用了力道,握得我生疼。
“蓅姜,你应过我,所以,你不能食言。”他很认真,从未见过的认真,一字一句的对我道:“你说过助我安天下,也说过会站在我身后,只要我回头就能看见你对我微笑,你说过,这世间唯有我能安慰你。你还说过,让融入我骨髓,深入我血肉,刻骨铭心的记住你。你说的我都记得,所以,朕不允许你先走,不允许你食言,不允许你欺骗了朕的感情一走了之。”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噎。
人将死,是这种感觉吗?我头脑昏沉如坠石,身体却轻飘如浮云,断断续续的听见一些话,感到自己内心的疼痛或者感动,却丝毫无法表示。我孤注一掷,只为扯出最后那个黑手。之前让许绍针灸改变脉道,甚至是冒险小试宫缩阵痛,再加之天仃久时的遗症,我这般状况,必定得出病危的诊断。
“蓅姜,你可曾听到?”面前的人似乎俯下身,离我脸极近,那沁人熏香闻的愈发清楚。
“从不悔算计宜玶,出尔反尔,从中夺爱,为了留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希望能给的更多,你可否给我这个机会?蓅姜?蓅姜?”
他口气渐软,呢喃般溢出口中,只有如此相近的我和他才听得到。
“我还想看见你笑,你醒过来,睁眼看看我,不要睡着,别睡。若是,若是,你醒不过来,那……”
声线如悬丝单薄,仿佛一个不经意就会扯断,再不能复原。他小心的说,续续而念,犹豫或者茫然,断不成句。
许久,燃烛噼啪,耳听一清二楚。我心已悬高处,只等他下文。
“那,我,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我心沉动,晃晃难安,若说帝王与嫔妃之间的爱情只是水上浮萍,为风所动,冥冥中却觉得我与凤御煊之间的情爱更似一根微弱根植的水草,极尽各种姿态,飘荡自如,甚至是万千变化,却始终生有一只细弱的根,扎于泥中。
“皇上,微臣要给娘娘试针了……”
凤御煊似乎默许,许绍上前,找准穴位,细细下针。只觉得腹痛稍有好转,却还是昏昏欲睡。
“皇上,这一副药喝完,娘娘可安睡一晚,明日或许可醒。”许绍躬身而答,顿了顿又道:“有些话不知道微臣该不该说。”
“你说。”
“微臣受容妃娘娘的旨一定要好生照顾宸嫔娘娘的身子,微臣自认竭尽全力,只为难这一次娘娘的病症实在是太过蹊跷了。不过,微臣发现,似乎这病症来的并非偶然,有迹可寻。”
“许太医这是什么话?”凤御煊声音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淡然而问。
“据臣私下里查了查,应该是天仃所致,于是娘娘久病不愈,才会有喘症和哮症的症状,而无论怎么对症下药似乎都没有任何痊愈迹象,唯有稍许缓解。这也严重影响了娘娘腹中的皇嗣,可导致死胎,或者先天不足。天仃乃孕妇大忌。”
这话一出口,顿时房间里寂静无声,我看不见两人的表情,却敢断定,凤御煊脸上的寒冷,与许绍脸上的紧张定是如我猜想。
过了片刻,凤御煊才接了话:“许太医究竟发现那里出了问题?”
“娘娘的膳食。”
“此事还有谁知晓?”
“无人,微臣不敢妄下定夺,所以先请示皇上您。”
“那以太医所查,又知道是谁下的手?”
“微臣愚钝,并不知晓。”
“朕心里有数,你下去吧。这事情不要让他人知晓,包括宸嫔娘娘,谨记。”凤御煊叹息,浅而而微闻。待房间里再次回复安静,才有他轻轻浅浅的细语:“就算现在不能为你做主,终有一日,定要那人血债血偿。”
我心有暖热,甚至是感动,却无法忽视那句“终有一日”,似一道冰晶,直入暖汤,便是瞬间融化,却仍旧带着一道凉,深彻心肺。的确为我所猜,凤御煊目前,确实无法动那个人。这个底,也算是摸透了,便是如此大的事故都无法动她,便可想而知,这个人到底有多坚不可摧。
整整一夜,我断断续续的昏睡,时而醒来,那恍惚人影依旧倚在我床边,晃晃而动。临近天亮,我终于醒来,身体痛楚减轻许多,那针灸效用已过。我微微动了动身,凤御煊便睁了眼醒来,声色带喜:“蓅姜可是醒了?”
我微微点头,凤御煊提身起来,急急往外走,颇为失态的大声道:“刘东,快招许绍,快,娘娘醒了。”
这一番事故前后,许绍与我皆是知情人,凤御煊丝毫不知晓,那份简单而直接的担忧与焦急并不是假,若论信否,我心里清楚。
早晨的光线并不强烈,窗稍有敞开,阳光透进房间,侧过男人微微泛青的下巴,血丝布满的长眼,我心里有温暖,也有感动。便是心如寒铁的我,也会在温暖与情意前,暗然心动。这世上又怎么会有人,是真的无所依求,冷血无情的呢?
“皇上,娘娘脉象稍稳,需要继续服药,多加休息。臣会多加看护,皇上不必担心。”
凤御煊脸色疲倦,笑的微弱,点点头:“你去煎药,朕再坐会就该去上朝了。”
许绍走了,他坐在我身边,细细看我的眉眼,就似分散了很久,仿若陌生了一般。
我扯出笑容,张口说话,却是声音沙哑异常:“皇上缘何这般看我?”
“因为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张开过眼睛了。”
我微微眯眼,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微刺感传递掌心指尖,酥酥麻麻,略有疼感,淡声问他:“皇上怕蓅姜先走吗?”
他亦伸手握着我的手:“留在原地等的人,每时每刻都会觉得是煎熬,如果先让蓅姜在那边等我许久,蓅姜会怕。”
酸涩泛滥于心,渐慢爬上我的脸,我的眼,我竟如此脆弱吗?他也知道我的孤寂胆怯吗?蓅姜会怕,怕是此生,只有哥哥与他才会对我说出这一句话,如此难能可贵,总会在我心里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骇浪,翻搅得我心好生疼痛。
“若是蓅姜先去,皇上亦不必看我咽气,允我留下最美最艳的一面于你心中,梦回午夜,醒时梦里,只要能想起蓅姜,还是美好的。能做到如此,我也心满意足了。”
他深深看我,脸色几近透明,俊颜如浅冰:“那若是我先去呢?”
我凝视他,认真而语:“我亦不会守在榻前,不会白衣戴孝,不会哭哭啼啼。我会穿上你最爱的艳色细软红绡,站在御清殿的楼门之上,送你最后一程,你若是灵魂有知,就转头看我一眼,我想我总会等得到你的。”
他苦笑:“这又是何苦?”
“佛语都讲终究腐朽破败,唯有心念,不灭不消,往生往世,周而复始。也许,不看到最后一刻,就当那人从不曾离去过,站在前面的某一个地方,静静等着另一个人走过来,然后同归永乐,人世不满,后事完全,也算是美事了。”
凤御煊笑笑,轻若浮尘,淡而飘渺,点点头:“约定吗?”
我亦点头:“不悔之约。”
人走了,留了一室静然,我细细在想,刚刚那一番话,竟然是自己真心以对。似乎越想远离,却越发沉溺,人心难测,就连自己也是如此。
眼睛酸胀已久,湿润,然后干涩,灼热而痛。刚阖上眼平复心态,刘东进了房间。“娘娘,人逮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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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刘东急言,我猛然睁眼,持力支起上身,撩眼看他。
刘东赶紧扶我坐起,亦恭敬在我耳边交代:“人是抓到了,就在供佛的侧间押着呢,只是,只是,非娘娘之前想要的那一个。”
我侧眼看刘东,眼神微凉,刘东颇为惧怕,垂了头,怯怯道:“禀娘娘,这次抓到的是那个张允。”
“是他?”我脑中快转,面色平静,接口道:“不就是那个在后院树林里抓到你烧木人的张允吗?你这可是怕机不可失?”
刘东俯身,唯恐我误会,急急道:“娘娘,张允潜入兰宸殿是为了偷东西,当场被捉到的。”
“哦,那他是趁火打劫?他到底准备偷些什么?”
“他要偷的就是许太医出诊时候,留在房间之中,娘娘的病志录。”
再次见面,他人阶下,我居堂上,安坐于榻,接过一盏茶,看下面跪着的人,筛糠般瑟瑟颤抖。
我裹紧披风,这旧室简陋,阴风冷刺,寒入骨髓,实在不易久留。我正身子不好,不愿多拖些时间,只想着快些回去休息。两室相邻,且刚好就在佛龛侧间的旁室,近到连香火味道都闻得清楚,格外让我不想留。
轻轻搁下手中暖热茶杯,邀月连忙把暖炉递了过来,我微微笑看张允,不轻不重问道:“如何?说说看,你偷本宫病志录欲作何用?”
“奴才只是,只是,看看而已。”张允不敢抬头,结巴答话。
“张允,娘娘面前你还敢诳语,活腻歪了你。”刘东满脸恨色,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张允。
“说吧,谁指使的,你若肯说,本宫也不愿与你这个下人计较,都是做奴才的,也有奴才的不得已之处,本宫也知晓的。”
“娘娘,奴才真是,只是想看看,没有谁指使。”
我挑眉,身体还有些不适应,腹痛一直隐约,体虚乏力,原本该卧床的,现下跑到这陋室中审张允,的确有些难以支撑。
“张允在宫里不短时日了,你该知道规矩的。本宫再问你一次,到底是谁?”
“娘娘饶命,张允真的没有人指使。”张允磕头如捣蒜,颤颤怯怯。
“也好,你选择不说,那便就如此吧。”我起身,交代刘东:“拖出去,打到只留下一口气,交给大理寺卿发落。想要找到露出马脚的,又岂止非他一人不可?笑话。”
我起身,迈下垫脚木榻,欲出门口,那张允慌张扑过来扯住我裙摆:“娘娘饶命,娘娘饶了奴才,送入那大理寺奴才必死无疑啊,娘娘饶命。”哭喊声嘶力竭,胆寒心惊,人间丑态,不外如是。拖衣跪地求饶,哪还有半点当初耀武扬威的姿态,沦为阶下囚,没了人格,焉有尊严。
我低头,冷笑刺骨:“饶了你?谁饶了我?”不禁高高昂起头,慢声细语接口道:“你予本宫方便,本宫便予你活路,这是两厢双赢的事。可后宫的奴才若是没长有一双雪亮的眼,那这鎏金瓦,珠碧栏,是你来处,亦是你死地,你就好自为之吧。”
“娘娘,我说,我说,求娘娘饶命。”张允面色如土,双眼惊恐,似见了魍魉鬼魅般,死命挣扎道。
“饶命?好啊,那本宫就大发慈悲,允你留个全尸。”我冷冷扯过他手中的裙摆,继续往前。
那张允如是被吓坏了,挣脱旁人阻拦,死命往前拖爬,跪于我眼前求饶道:“娘娘,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什么都说,您饶了奴才吧。奴才也是不得已,这一条狗命,还望娘娘留下。求娘娘了,奴才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我见时机成熟,顿住脚,并未回头,轻声问:“是谁?”
“奴才是吉嫔娘娘那边人,偷病志录也是吉嫔娘娘指使奴才去的,娘娘明察,娘娘明察。”见我扭头看他媚笑,张允毛骨悚然,惊恐万分,唯恐我不信,拖他去打。急急解释道:“娘娘,有人为奴才作证,他也是知情的,您去问问他就知道了,求娘娘饶了奴才,求娘娘……”
我撩眼色看刘东,相视一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无需真真找个当口将那人揪出来,自有人牵扯他浮出水面。生死攸关,还有什么威胁比舍命还难取舍?刘东狠狠踹了摊如烂泥的张允,目色尖锐,恶声喝道:“若是敢有半句假话,你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回到床上之后,我正准备休憩,刘东侧身跟了进来,见旁边无人,低低问我:“娘娘,您看之后呢,要不要跟看紧那小子?”
我好笑,转过眼光看他:“跟他干嘛?我们现在不愁没有把柄抓住他,你倒是该去关心关心那坛子腌梅才是。”
刘东疑惑:“奴才愚蠢,请娘娘明示。”
“张允和那陈容,总有一个是去通风报信的,不怕摘了鱼钩鱼会跑,让他们亲手写下字据,也好相互牵制,引出另一个人,不是更好?若是那大鱼出了水,你该去关注的就是那坛子腌梅,做事要做干净,留下蛛丝马迹,便是再难发觉总归会是根心头刺,不拔,难了。与他们来说,是冒险,与我们来说,就是机会。”
刘东聪明,一点既透,俯身恭顺道:“娘娘好生休息,奴才这就去办,娘娘放心。”
我是当真觉得身体不舒服,腹疼持续,时轻时重。我很是担心,便唤来许绍看诊。
“娘娘,这是针灸宫缩留下的余波,可能要持续几日。”
我点头,心有疑虑:“当真对胎儿影响不大?”
“稍有影响,还好腹中皇嗣已经近够月,影响并不十分大,只是母体会比较遭罪。而娘娘不肯服药,只能慢愈了。”
“没事,只要孩子没事就好。这点疼,本宫还能忍。”
陈荣被张允供出,没出一个时辰便被拘押起来,我因着凤御煊过来用晚膳,拖了一个下午时光,等到他走,才敢带陈荣带进供佛的侧间问话。
那陈荣远比张允看起来有心机,方脸鼠眼,并非善者面相,诡道而沉着。
因为供佛的侧间有火炉,房间修饰一新,刘东还特意布了张软榻过来,厚褥裘被,暗红锦缎面软枕,我懒散倚在上面,玩弄手中的鎏金铜暖炉,他讲,我听。
“禀娘娘,奴才的确是吉嫔的云芳殿过来的,当时被皇后娘娘从中调取,说是兰宸殿这边缺人手,赶过来服侍娘娘的。”陈荣镇定自若,不见半分紧张。
“知道本宫为何捉你来吗?”我笑看他,并无怒色。
“奴才不知道。”
“你看看旁边跪的人,你可认识?本宫听说兰宸殿出了盗贼,捉来一问,他说他认得你,让你作证,你可愿意?”
陈荣目不斜视,垂首敛目,暗声道:“奴才可作证,张允的确是云芳殿的人,与奴才一并调来兰宸殿。”
我笑的格外畅然,微微探身,轻声问他:“你可知道,张允究竟让你做什么证吗?”
陈荣一愣,终于抬头看我,我们目光相对,他略微避让,似乎有些闪烁。我淡淡开口:“他说,你们来自云芳殿不假,可却是受命于凤宫,难道,也是不假?”
陈荣身形一滞,眼神惊异,开口欲争辩。
“啧啧,你想否认?”我快他一步,笑看对方脸上风云变化,十分有趣。
“奴才冤枉,张允所说这一事奴才并不知情,奴才只是过来帮忙侍候娘娘的。”
我撩一眼身侧的刘东,刘东俯身上前,甩手间,一包东西翻落于地。陈荣挪过眼,似乎看着眼觉得格外熟悉,便心下里犹豫,伸手去扯。布包不禁用力,结扣处松开,里面东西洋洋洒洒摊了一地,几件衣服,一本布面薄书,一只银镯。陈荣见此情景,顿时傻了眼,无声梗住,沉沉颓坐于地,再无半分知觉。
“那人可曾跟你交代过,三个月前,同西镇柳巷巷尾的陈家已是满门死尽,无一生还?说来真是狠心,连那刚嫁出没多久的李氏,也跟着一尸两命。以本宫看来,你哥哥姐姐死的惨,你娘亲幼弟死的惨,而你,将会比他们更惨。”
我缓缓而谈,并无语气起伏,生一人,死一人,于我来说,并没有多大了不起。人间万物万事,又与我何干?自顾自命,能者活,弱者亡,古语都这么说,必然有道理。
我见他远地跪坐并未动过,娓娓道来:“陈晓娣是你何人?”
陈荣闻言,猛地抬头,我抬眼望去,那一张脸,已是泪水染尽。我愈发畅快,听他开口急急道:“是奴才的幺妹,娘娘大发慈悲,救救奴才的妹妹吧。来生做牛做马,拼了命也要报答娘娘的大恩大德。”
“陈荣啊,本宫不稀罕你的来生来世,本宫只要你这一世,你肯的话,救人救已,你不肯的话,也都得个痛快。总比她一个十五年华的娇花般女儿,沦落风尘之地,一张檀口万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要好的多吧。就看你这个哥哥是怎么选,怎么救陈晓娣,还不是你一朝一夕的决定。”
杀蛇掐七寸,逼人捏痛脚,陈家上下早已经被姚氏暗中派人血洗一空,留下那陈晓娣逃出生天,我当初又是花了多少心血,让刘东四处遣人寻找,终是找到那沿街乞讨的女孩。接下来送她入青楼,为娼为妓,卖身营生。虽说是娼身无尊,可总比饿死街头要好得多。
何况,她绝不能在我翻身之前死,她若死了,谁来牵制逼迫陈荣为我效力,又有谁能将姚氏的罪行,一点点的翻出水面?可百密终有一疏,怕是姚氏也在苦恼,如何就生生凭空消失了一个人?就算现在凤御煊没有资本灭了姚氏一族,总有一日,姚姓人将永远从这朝堂之上消失。
“娘娘开恩,娘娘开恩……”陈荣已经失去了一脸沉静,以额磕地,通通作响,没几下功夫,额头一片血肉模糊。他不肯停,眼泪与血液混成一片,我看见他脸上一片灿然血色,娇艳动人,就似我从来最爱的一身细软艳色覆在他面上,生动至极。
我心里不曾有过半分动容,寒冷如坚冰,满眼笑意盈盈,越发灿烂妩媚。
“陈荣,包裹里面,一分家谱那是你哥哥陈顺的遗留,几件厚衣是你娘死时房间存物,银镯是你姐姐的陪嫁,可是都看的清楚了?”
只见下面人狠狠点头,用手死死攥住破旧的东西用力抵着胸口,就似想挖出自己胸膛内的一颗心,让它不要再疼,不要再跳。
“你弟弟未有留下东西,本宫调查时候也听人说,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儿,尸体并不完整,敛尸的时候只找到了两条腿和一只胳膊,头颅不见了踪影,躯体残存。李氏死在同处,看来是回娘家的时候一并被杀的,你妹妹陈晓娣刚好出门,逃过一劫。
而这一件灭门惨案已成疑案,找不到凶手,亦无迹可寻,挂在衙门里时久,连案宗都落了尘灰几层,想必就是结论已定,不过多久,也只是多了一桩无足轻重的未决悬案而已,于这诺大皇朝,有何轻重分别?本宫来告诉你,无差。”
我懒懒拾过身边一本簿册,扬手丢掷他面前:“当地官衙的案宗小卷,你可要看得清楚一些,不枉本宫花了几个月时间为你奔走求证。”
陈荣颤颤伸手捡起薄册,看似整个人都跟着抖,气息急促,像是极力忍耐,唯恐一松下,人就陷入歇斯底里,崩溃不能自己。
“看清楚了,死亡时间,案发调查,再想想,八月时候,你又究竟在替人办什么差事。想清楚了,告诉本宫,让本宫为你做主。”
言尽于此,我起身,准备离开。陈荣跪在原处,手里还捏着那本薄册,像是看不完,也看不懂一般,呆呆傻傻。
我披上裘袄,提裙从他面前走过,一股子血腥味传来,我嫌弃的伸手掩鼻:“那个陈晓娣,本宫还替你照顾着呢,你别担心。”
刚走至门口,便闻身后那人嗓音沙哑,吐字极难:“娘娘,奴才如何能信得过娘娘的话?”
我巧笑出声,微微侧头,神色妖娆娇柔:“那你就别信,何必犹豫。是赌,七分险,没有人跟你保证结果如何。不过说来,于本宫无利害,即便是放你出兰宸殿,与你再无为难,你一介宦官奴才还能如何?
怕是你还没等下手,早被他人先下手,如捻蝼蚁,何须气力?陈家上下五口无由惨死,若是再死于她手上两口,也不是难事。杀人的手,滴着血,狠着呢。放心,本宫一定会端坐兰宸殿里坐看着,陈家死绝。”
我扶了门框,在邀月的搀扶下,跨门而出,身后一片死寂,我丝毫不理会,径直回了房间。
“邀月,这一身的香味扰我烦心,都拿去洗了。”我换了一身新衣,倚在床上秉烛看书。不一会工夫,刘东送来汤水,细细与我回报我走后陈荣与他的一番对话。
我听罢,笑而摇头:“论心狠手辣,这后宫之中,连华瑞莹都不是她对手,平日里云淡风轻的,当真是个慈面恶煞。”
“娘娘,我们是否要接着这次陈荣与张允的当口,揪出那个人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我的视线仍旧落在书本之上,平静淡语:“现在我们还没那个资本,动她,此时尚不能,也要容皇上那里办的差不多了,再动。不然,任是皇上也不能做得了主,我们必定得了个天大的哑巴亏吃,反被她狠狠剜掉一块血肉,那就乱了全局。”
“那我们……”
我抬头看他:“那张允说谎,还是陈荣说谎?要问了另外一个人才能知道。那坛子腌梅,你看好了,不出我所料,就是这一两日的光景,要逮的人,会自己送上门来。我们坐等,请君入瓮。”
我喝了东西,只留了一盏微弱油灯,准备休息。身体愈发沉重,离临产只有不到月余,再加上近两月又是天仃又是针灸,还时时操心张允一档事,身体的困乏便愈发明显。
每日临睡之前,都要用药汤泡脚和小腿,怀孕带来的水肿情况在我身上凸显的十分严重,犹是碰上这种寒日,总觉得膝盖以下犹如浸入一盆冰水之中,凉到了骨子里去,减慢变成沉顿的疼痛,搅得人格外难受。
就连晚上睡觉时,邀月都要时常进来更换我被子里暖炉,生怕我寒腿疼痛,休息不好。许绍说,那是因为之前孕期曾有失血过多的状况发生,这不利于孕妇的血液畅通,于是寒腿凉疼。就算不是要命的病症,却也着实受罪,尤其秋冬之际最爱发病,严重时候,腿肿粗如桶,月余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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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御煊来时,我抱着暖炉已经睡着了,寒风辛凉,拂上裸露在外的肌肤,一瞬之间的急促收缩,我身子下意识一滞,睡意愈发浅,半眯着眼,缓缓醒来。
一身褐色长毛裘绒袄正在眼前,那微弱摇曳的烛光昏暗,照得面前的面孔,半是亮然,半是阴暗。他坐在我床边,看着我睡眼朦胧,表情十分愉悦。
“都几更天了,我以为你回御清殿安歇了呢,怎么又过来了?”
“刚处理完边地的事情,想着还有些不放心,过来瞧瞧。”一双洁白干净的修长手指扯住被子,往上帮我掖了掖,声音有些低沉:“我不在这休息了,一身的冷风,免得惹你寒腿凉痛,又是一番难受。我坐一会儿,等你睡了,我就回去了。”
我笑笑:“你怕我会一觉醒来消失不见吗?怎么说的如此窝心。”
凤御煊脸上倦容易见,说话的力气不足,却依旧扯了笑容,峰眉星目,浅淡的黯沉蒙不住那瞳仁中独一无二的亮。“看看你,心里放下了,也好睡一夜好觉。我想看你,不是因为你会一夜之间消失不见,而是我想看,心里挂念。”
我但笑不语,扯过他的手,缓缓贴上自己脸颊,一阵刺凉感浓重,贴合到皮肤之上,却在传递到心尖上时候化成一滩暖,流于心间,怕是纹理深浅各异,都遍布无虞,充实而满溢。
幸福曾经离我太远,永远的幸福是不存在的,能感知幸福的人,都是聪明而伶俐,懂得如何在正确的角度和时间,抓住它的某个瞬间,抑或是一段光景,安心享用它。就算哪日幸福已成过往尘烟,那不过也是,拥有既是快乐的见证。
我不愿驻足期望头顶的天,我更愿站得更高,亲自伸手去触。然后即便离开,远行,甚至错失,我亦能知晓当初滋味究竟如何,自当满足。
那一觉很沉,我睡了多时,朦胧间听见邀月在我耳边轻声道:“娘娘,娘娘……”
再睁眼时,天色大亮,身边被我握着手的男人早已不在,邀月满脸笑容:“娘娘啊,您可为难死皇上了,生生在这床边坐了一夜,天亮时候你翻身时候才松了手,皇上这才敢走,生怕弄醒您。”说着,忙不迭的扶我坐起身,笑我道:“这后宫之中,除了娘娘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啊,连那凤宫的皇后都不成。”
我侧眼看她:“口无遮拦,也不怕惹祸,整天无事生非。”
邀月不怕,喜色溢于言表,接口道:“奴婢怎么不知道,这一夜每隔半个时辰就进来换一次您脚下面的暖炉,来来回回的走,看的哪里不是真真切切的。”
我垂目,扶了扶自己的腰,用力挺起身,淡淡问她:“皇上这一夜都没有睡吗?”
邀月忙着帮我穿衣,点头道:“恩,基本没怎么阖眼,奴婢每次进来都看见皇上在看娘娘睡着的样子,动都不曾动过,那叫一个深情脉脉啊。本来啊,皇上的眉眼就比别人看起来深邃,平日里看见时候,眼色厉着呢,奴婢可是从来都不敢看一下。若不是昨日遇见,奴婢还真不知道,那双冰天雪地的眼还有这种神情,娘娘您是没看见,因为皇上平日里不这样的,若你您也看见了,您都会跟奴婢一样奇怪的。”
我闻言,心下里翻覆个来回,侧过头,疑声问她:“邀月,我平日里看皇上的眼神可有不一样的地方?”
邀月一愣,想了想:“娘娘对皇上从来都是一样的,没见到不一样的时候。”
“哦,那都是些什么样的?”
“娘娘,奴婢……”邀月很迟疑,似不敢回答我问题。
我若无其事,整整衣领,扶着她胳膊站起身,走到镜前坐下,语气温和:“既然我问起了,你也知道,便是允你说真话,怕什么,只管回答就是。”
我拾起玉梳子,撩一缕青丝在手,慢慢梳着,听见站在我身后的邀月顿了顿声音,开口:“奴婢觉得,皇上是在娘娘能看见的地方绝对是个温柔体贴,爱护有加的夫婿,皇上在娘娘看不见的地方,像一个,像一个分别了很久不见的情郎。”
我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回过头看邀月满脸红霞,似要滴出血一般。
“情郎,邀月,我实在是喜欢你这个比方。”我颇为心情愉悦,转过头,望向铜镜,面目白玉无暇,下巴尖细,一双眼盈盈似有流光晃动,愈发的大。那是我的脸,我的笑容和神色,看着看着竟觉得自己都感到陌生,仿佛站在镜前再看一个跟我一摸一样却不是我的女人。笑声只有片刻回荡在房间内,乍然响起,又乍然消逝,我凝看自己的样貌,有些出神。
“娘娘是您要奴婢说的,您还笑话奴婢。”
“是啊,女子何须将夫婿看成自己头顶一片窄天,只能仰望祈求,却触不可及,若不能相濡以沫的公平,他不是情郎,是什么?”我含笑呢喃,望着镜中自己的眼,顿觉拂过一丝悲哀神色,如此贴合,如此隐密,若是旁人看了还觉是满怀喜悦,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苦,滋味独特,旁人不能解,亦看不清。
或是自己已经心有挂念了?我不信天长地久,我不信海誓山盟,可我却是期望着有亘古永存的东西。
念与知,并不能融,一个向东,一个往西,明知是背道而驰的,却还是在清醒时刻,留有半分的奢念。人,不管有多聪明,总会做愚蠢的事,不过是聪明人清醒看着自己犯傻,蠢笨的人便自以为正确的将这种傻当成信念,就似不信佛,却也祈愿得到保佑一般,连自己的觉得矛盾,如此可笑。
眉目黯淡失光,光影凝固其中,突兀姿态,却也只是微小乍然片刻功夫,再抬眼看时,依旧妩媚生姿,春华灿烂,有心去掩,又怎会被看出破绽。
“那我呢?到底什么样?”
“娘娘何时何地都是一样的,笑的倾国倾城,绝代风华,只是觉得,有些高不可攀。盛丽瑰姿,媚骨柔身,风华绰约,看着觉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我纳罕。
邀月似乎尽量思索词汇来表达,秀美微蹙,却如何也不知到底该如何说去。“就似,太过无可挑剔,滴水不漏,却觉得不真实了。”半晌邀月憋出这句话。
我再笑不出来,邀月眼中的我与凤御煊,竟成了这样的一对偶人。一个隐忍不露,一个巧装不露,没有一个真实的,谁都不输谁,觉得棋逢对手,然后狭路相逢,却不必两中取一,亦觉得这般所处,大家安然。
他人人心隔肚皮,我们两人之心,防心不止千山万水,却在某些时候,只觉得这世间没有谁更能比我们贴近彼此。若是此生我们遇见的是他人,如此,他人都会幸福,就算幸福有假,也是最真的假象。若不曾发现真相,假的就变成了真的。可我们遇见彼此,幸福从此便真假难辨,他不知,我也许也不知。
“娘娘?娘娘?”我猛地醒过神,邀月一脸犹疑:“娘娘,您今儿选什么发式?奴婢来梳,还是让刘东来梳个特别一点的?”
我愣愣点头,摸不着头脑的问了一句:“今天腊月二十几?”
“腊月二十五了娘娘,今儿离许太医算下您临盆的日子还有三日。”
“还有三天了。”我自言自语,突然想起什么事情,忙问道:“稳婆都请好了吗?”
“娘娘放心,皇上早在几日前就让刘东去请好了,连乳娘一起,一共六人,都是清白出身的,没什么裙带关系。”
“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我的心渐慢柔软起来,宛如一块厚实的棉絮,就算上天再不公,不尽人意,终还是予了我一个完全拥有,纯粹的人,可以爱,用尽力气与心思去爱,毫无保留也好,总是值得。
水晶帘子脆响,我撩过眼看刘东疾步走了过来,朝我一拜,上前一番耳语,我轻轻叹息,淡不可闻,嘴角浅笑犹生。
“你退下吧,就按你说的去做,我允了。”
刘东无声无息的退出,我看向镜子里的邀月:“就梳宫髻好了,从来不梳,偶尔想来,也很漂亮呢。”
冬日里的衣料都是上好丝缎,贴在身上极其润滑,我最喜欢凤御煊送来的轻软血缎,邀月与清荷白日里没事,便裁些小衣,绣上生龙活虎,预示婴孩健康结实。我最喜欢的是下面一个奴婢做的小小鞋子,精致的犹如工艺摆设,放在手掌之中端看,看得我心里暖意浓浓。
这么小的生命,即将因我而生,有我抚养他长大成人,看他结婚生子,的确是一件温暖的事情。
午后刚过,我在榻上看书,清荷从外面进来,说是哥哥来见,我心下里欢喜的很。
哥哥因为年初的大婚,因此未能随乔征出站边地,只是暂留将军府,等大婚一过,夫妻二人就会搬入新建的驸马府,然后凤御煊还有另行安排。
再见哥哥,他依旧俊逸风流,一身牙白暗色雪缎,绣上深蓝色的挺竹,那番姿态,任是看见的人都会细细端详一番。哥哥的相貌俊美,不输凤御煊,不过前者清爽温良,后者冰冷淡漠。
“蓅姜,最近可好?我之前闻你病重,请皇上准见,可皇上不允,只得在宫外等消息。我与母亲,度日如年,生怕你出了意外。若是不如人愿,他日一别,变成永别……”哥哥严重的润色依旧,他伸手扶我额头碎发,微有颤抖,源源热感传递到我脸颊,似能烫出道疤。
他声色低沉,并不敢看我眼,只目光定在我发间,已然失去焦点,隐忍道:“我的蓅姜,竟吃这些苦,为兄难安。”
我再忍不住,扑进哥哥怀中,感到喉头愈发收紧,胀痛难忍,我已是尽力克制,生怕流出泪来,溃不成堤。
哥哥的手,轻柔划过我的青丝云鬓,慢慢延伸到我的背后。我记起儿时,躲在柱子后面,看见华瑞莹哭泣时,二娘将她拢在怀里,摸摸她的头,轻抚后背,闻言软语,我那般羡慕,心尖上急速窜过疼与恨,硬生生别过目光,不愿再看。
童年的回忆太过深刻,就似一根针,穿头在心头肉上,时时隐隐作疼。
“宫中不比家里,我知道蓅姜能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可难免孤单寂寞,年后大婚之后,我肯能要去边地随乔征将军作战,以后见到蓅姜次数亦会更少。我惦记你,会给你写信。蓅姜不曾是一个人,哥哥会保护你,还有你的孩子。”
我无言以对,心思百转千回,迂回蜿蜒,终于有这样一个人,无私给予我他竭尽所能的爱护,或许微不足道,但那是他能尽之所有。
这种外臣私下里回见嫔妃的时间有严格限制,即便是兄妹或父母子女,也丝毫不例外。哥哥只待了半个时辰光景便匆匆离开,带来的东西不少,有我喜欢吃的莲蓉糕,出阁之前最爱看的书,还有一包新衣。
我拆开包裹一看,是毛皮做的护膝,比一般的要长许多,能包裹住膝盖和小腿,看起来并不算厚重,却格外密实缓和。还有几件婴儿穿的里衣,做的极其精巧,上面绣着我喜欢的莲图。还有一枚金质长命锁,包裹在红绒布之中,看的十分扎眼。哥哥说,东西那是母亲这一个多月赶制来的,金锁做了多时,都是生怕来不及给我用,所以让他赶紧送进宫来。
人走以后,东西摊了满床,我看着它们,静坐了许久,都不想说话。
临近年关,宫里宫外格外繁忙,眼看离临盆时间愈发的近,我临产的症状也逐渐明显起来。一日比一日辛苦,心里却还关注着另外一件事关重大的事。
张允陈荣握在我手中,连认罪的状都写了,可我抓他们并无意义,我要他们共出的是站在后面的那个人。刘东说起事情安排颇为周密,消息也不会错,入瓮之君,就会在今夜,自投罗网。
腊月二十八,在百姓之家已是年货备齐,做好新衣,就等除夕的到来。宫里热闹一片,回廊之中的宫女太监如蝼蚁穿梭,各宫嫔妃用度分配,各有各份,但凡受宠者,必是姿态鹤立鸡群,往往是人来人往最热闹之处。送入兰宸殿的东西多不胜数,大半是凤宫里差人送来的,衣食之物,多不胜举。
下午时光,云又低了下来,冷风停了,温度略有回转,这是雪前征兆,我开窗,面前一池冷清,觉得格外破败不堪。
不多时,雪落纷纷,无声无息,白日的雪不如夜晚那般唯美,反倒有一种悲伤,看它落满地,白的太过肃穆,盖住红墙碧瓦,就连着那份光鲜一并遮掩,这诺大皇城,一眼望去,空旷哀寂,心口总是沉的。
雪一直下到日薄西窗近黄昏,一直没停,仿佛要淹没这楼落庭阁里一切隐蔽悬秘的人世,我横下一条心,欠我者,必百倍千倍还来。
凤御煊今日不在兰宸殿过夜,刚过掌灯时候我们便去了储物房。雪夜见不到月亮,只有天空微亮的橘黄色洒在铺天盖地的白雪之上,不如月色明亮,却仍旧有羸弱的光线。
房间里没有掌灯,没有暖炉,四下的窗关的密实却仍旧能感到无处不在的冷风,我坐在最靠墙的一边,身下的毛皮毯子也搁不住冬日的寒凉,手中热茶,从烫到凉,换了几次,我从未喝过一口。
雪色晕黄,在薄薄窗纸上析出微弱橘色的光,片刻过去,隐约可见似乎有黑色人影,越走越近。屋子里的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看那人影在门前迂回徘徊了一阵,似乎正在张望四周。
这个光景,各宫的人都已经休息了,只有奴婢们还会有走到,忙碌除夕的准备。如今兰宸殿的部分人也调去其他地方一些,帮忙操持。
于是,这人趁着月黑风高,疏于看守的晚上过来,的确是摸清了状况的。门被咯吱一声从外推开,冷风肆虐而入,那人佝偻着背,侧着身子进了来,转身小心关了房门。黑暗中四下寻找想要的东西,侧耳听了听门外无声,便走进架子边,从上面抱下一口矮坛。
十分迅速的掀了盖子,将其中东西倒在一边铺好布料上,再从身侧解下一包东西,欲倒入坛中。
他刚要倾入,我哼笑一声,轻轻问了句:“时辰刚刚好,不知道这武陈记的桂皮腌梅还新不新鲜?”
那人闻言一慌,手中东西吓的撒了一地,慌乱中便往门口处跑。一抹火光从暗黑的角落里燃起,我端坐椅上,看见被烂在门口处的人,面色青白,一脸惊异,瞠目双眼,欲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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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私刑
我扯了抹光鲜靓丽的笑容以对,缓缓起身,踱步到那人跟前,轻声问道:“马德胜,好久不见了。”
马德胜是何等人精,宫里混了二十年,不成魔,也早已成精。倒吐一口气,敛了慌忙神色,赶紧跪倒在地,口气极其恭敬道:“宸嫔娘娘千安。”
“本宫如鬼魅吗?一句话吓得你失色如此。”
“老奴没用,年纪这么大了,还不够沉着稳实,让娘娘笑话了。”
我笑靥如花,垂头看他:“不笑,不笑,都这等工夫了,本宫还哪有心思笑得出来?怕是再晚一会,本宫连哭都来不及了呢。”
“娘娘,您贵为宸嫔娘娘,皇上盛宠,皇后喜爱,还是当朝唯一一位怀有皇嗣的嫔妃,您在后宫之地,定如日中天,他日若是诞下皇嗣,更是如鱼得水,娘娘可不要那般说。”
我笑笑摇头:“这深宫大内没别的好处,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让蠢人学出一套能说会道的嘴上功夫,你说是不是?”
“娘娘说的极是。”马德胜头也不抬,对我的话答如流水。
“本宫说的自然是,不见如你,怎么知道这好处是何?马德胜,那坛子腌梅可还新鲜?”
马德胜颈项一梗,腰弯的的更深,头欲垂地,语调略有急促:“娘娘放心,这腌梅新鲜的很,是老奴白日里让下人新买进宫的。老奴知道娘娘喜欢这武陈记的桂皮腌梅,于是,记得每两日来换新的。”
我脸上漾起的笑,便是自己都觉得应是冷如寒冰,刺入骨肉的凉:“哦,那还真得谢谢马公公了,您看看他,是让他出宫买入的吗?”
马德胜显然不知道我这话何般意思,颤微着抬起来脑袋,身后的门被推开,小太监推搡着个人,刚跨入门槛,那人被踹倒在地,扑到马德胜跟前,哭哭啼啼喊:“舅舅,舅舅……”
马德胜看清来人的瞬间,惊慌失色,顿时面上血色全无,应是前后世事想了个透彻,这般心思的奴才,细密比过谋算的后妃。至少能言善辩,姿态卑微,也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我笑看舅甥二人相遇表情,一个生嫩,一个诡道,倒要见识一下,如何在我面前巧言善辩。
那马德胜也是极快的神色,看着眼前人涕泪横流的扯他袖子,面上全无一丝动容,挥了手,结结实实的一记耳光,打得常宝成嘴角渗出了血。他不懂自己舅舅到底如何想法,连哭都忘了,定定看着马德胜,俨然莫名其妙。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到底做了什么惹娘娘生气的事情,亏我平日还日日督促你,要小心,要慎重,胆敢全忘到脑袋后了。”说完,又扬起手,那常宝成怕挨打,闪身就躲。马德胜刚欲上前,被小太监压住手脚。
马德胜赶紧跪正身子,磕了响头,求饶道:“娘娘开恩,他一个小毛孩子不懂事,娘娘大人大量,饶过这无用小儿,等回去了,奴才一定好生看管,不让他再犯出错误,惹娘娘不快。”
我不管他说话,缓缓踱步到架子前,信手捻起还未来得及被打包带走的腌梅,举到鼻下,细细闻来。
“娘娘放心,绝对新货,新鲜的很。”马德胜赶紧跟着道。
我微微侧头,看他沉静眼色,蹙眉轻语道:“本宫不是在看它新鲜与否。”
“那娘娘是……”
“马德胜,你说,腌梅里面若是加了天仃,味道究竟会有何不同呢?”
马德胜一双浑浊的眼,顿时流过惊异胆怯的神色,眼光躲藏无出,混乱的已然无措,却又想着含混对付,而对策因着不曾想到,愈发显得惴惴不安。
“老奴,不知道,那个,天……天什么的。”马德胜结巴道。
我走回他身边,微微探身看他,笑意犹在,不曾流失半分,轻声道:“没关系,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外面雪愈发大起来,漫天遍野,无处不是雪白一片,在雪夜的橘色微光下,雪面浅浅一层细碎黄光,柔的丝软绡轻丝,灯笼的明亮光色照射下,反出点点精亮,就似摔碎了水晶宝石,撒了一地。兰宸殿最后苑的地方有一处院落,所处僻静,无人居住,一面诺大的青石砖照壁,实为聚气敛福之用,上面刻出精细浮雕,龙腾凤跃,肃穆而威严。
松雪捻在脚下,咯吱作响,一行几人来到此处,马德胜不知意义的跪在一边,似不断猜我究竟作何。
紫檀阔椅,毛皮裘垫,我穿的十分厚实,仍旧觉得寒侵不断。舅甥两人跪在雪地里,脸色泛青,身体不住颤抖。
“马公公是个执拗的人,懂得道理需要手段,既然你不懂,那本宫教你,你可要学的乖巧一些,不然,枉费了本宫这寒夜亲自调教你,你说是不是。”
我话音刚落,刘东找人将地上冻得打晃的常宝成拖起身来,剥掉外面棉衣,迅速装入粗布麻袋之中,口中塞如布料,在他颈项处将布袋扎紧,吊在架起的梁上,只露出头颅,刚好能让我看得清他面上所有表情。
那常宝成,又是冷,又是吓,脸色青无血色,肢体僵硬,微弱挣扎,不值费力,三下两下,便只轮得任其他人处置的份。
“娘娘,那常宝成究竟犯了什么罪过,惹娘娘这么大光火,请娘娘明示。”
“光火?他惹的可不只是让本宫光火,这个罪过马公公可知道,可是杀头灭九族的大罪。”
马德胜抬头看我:“敢问娘娘究竟何罪?”
我笑靥如花,凝神望向他的眼:“本宫能如此雪夜审他,且捉到你现行,你说究竟什么罪过?”
马德胜猛朝我磕头,沾了满满额头的粘雪:“娘娘明示,奴才愚钝。”
我冷笑,收回看马德胜的眼,淡声道:“愚钝?那好,给我打,打到你聪慧为止。”
刘东准备的棒子是特制过的,历朝历代,后宫都会有动用私刑的例子,常常是宫里死去宫女太监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只要不太过频繁,皇上也会睁眼闭眼,并不计较。
刑具极其简单,不过是用木质最坚硬的铁力木做身,钉入细小铁钉,微微露出尖头,整个木棒的上半段,便密密麻麻不满这种刚露头的尖锐,一棒下去,又是闷痛,又是刺痛,力道掌握的好了,并打不死人,却是会让那人血肉模糊,极其受罪。
这种细伤恢复起来极慢,几日下来,早已折磨的人鬼不知。而我对这一行人的恨,岂止是一只带刺木棒能够解决得了的,耳边是硬物捶打肉身的闷响,那喉咙里发出绝望并歇斯底里的呜咽声,在我耳中,犹如腹中胎儿对我的哭诉。
一声高过一声,寒彻心扉,回响在胸膛之内,顿时让我气血涌动急速,胸口的疼痛不断传来,喘息急而钝,憋闷的我喘不上气来。我盯着眼前麻袋被太监狠力捶打的左右剧烈摇晃,袋中人抵死挣扎,却丝毫没有任何效用,一棒下去,人形一颤,翻搅身体如蛇断尾,剧烈而狰狞。
刺棒离开麻袋,便又一片血点凸显,即便在夜晚灯光微弱下,我仍旧看得清楚,一片片的血点,最终连成一片,不是妖娆魅惑的艳红娇色,而是成了压抑凝固的紫黑。
疼痛感和窒息让我额头生出浅浅一层细汗,我伸手死死揪住领口绳结,欲解开,只为能呼吸顺畅。邀月不敢再看面前常宝成的惨态,走过来扶着我胳膊,眼神凄凉,喃喃道:“娘娘,求您……”
“滚到一边去。”我怒斥,甩开胳膊,解开细绳,冷风衬入,我不禁一个激灵。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马德胜终是忍不住,从地上窜起,朝面前麻袋出奔去,可久跪天寒,腿脚早已僵硬麻木,才迈出一步,便仆倒在地,被张允等人压了下来。
马德胜调转过头,怕向我脚边,老泪纵横,不住磕头:“娘娘,饶了无知小儿吧,求娘娘了。”
我微微探身,请问:“那请问马公公知道什么是天仃了吗?”
我含笑抬起身:“原来还不知道,那就继续,谁敢手软,你们就是下一个。”
小太监闻言,顿时力气使得更大,闷响一声接着一声,那被打的常宝成已是稍有挣扎,发出的呜咽声愈发的小,终于,麻袋的下半部分已经全染黑色,再往下看,麻袋的底部有微弱深紫细流,不断滴落皑皑雪色之上,一滴一朵紫梅,朦胧橘色光下一照,析出诡异而魅惑的亮光,非常美丽。
“其实,死不是难事,生不如死,才是难事。马德胜,你若知道这个道理,就该放聪明。本宫能捉到你,捉到常宝成,焉不知你背后那人究竟是谁?”
胸腔之后的恨意未减半分,只会愈发膨胀,充斥我胸怀之中每一角落,让我牢牢记住,深深刻入每一寸血肉发肤,致死不忘。
“你知你心疼外甥,自问本宫也心疼自己孩子,但凡不让本宫安稳的人,一个不留。”我看着眼前惨烈满目的情景,心寒如冷石,半分怜悯之心也不曾有,冷声道:“给我生生打死他。”
闷重的捶打声又想起,一下接着一下,我展目而望,飘飘落雪,纯白下,刺目妖艳的黑紫血色,也是不错的一道风景。这吃人的地方,但凡我粗心一分,容忍一分,到最后,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只会是我。
何曾想当初他们下手害我之时,可有半分恻隐之心?看我终日熬病,腹中胎儿危机,又哪里有人垂泪怜悯,容我母子平安?如今虎落平阳,一副猫相讨饶,哪容得我存下半分仁慈之心,愈是想到那一多月以来,马德胜无数次的将含有天仃的腌梅带入兰宸殿,那副嘴脸,让我痛恨至极。若不是他还有用处,我早已经他拆骨割肉,休想死的好过。
“娘娘,求您,老奴年幼与姐姐相依为命,姐姐早亡,留下这么个孩子,一直是老奴带大,求娘娘开恩,留他一条狗命吧。”马德胜跪于我面前,凄苦道来,面色绝望,手与脸被冻得通红,僵硬的很。
“马公公何来求本宫?你自己不就能救他吗?看看张允,再看陈荣,灭族的下场,可不是说来吓唬你们这些奴才的。详细你也有耳闻,莫道他日连祖坟都不得消停,让你连死都不敢。”
“娘娘饶命,娘娘……”
“娘娘,常宝成昏死过去了,怕是不中用了。”施行的太监走上前来跟我禀报。
我瞥一眼马德胜,淡声吩咐:“打到死为止,不许停。”
侧过头,又轻声与那马德胜道:“常宝成的血,将流遍这兰宸殿后苑的这一片土地,你好生看清楚,带到你死时候也别忘记了。”
马德胜像是顿时静住了,手定成突兀姿态,默默无声。又一声闷重响起,马德胜仿若有锥刺骨般,突然弹起身,伸手扯住我裙摆,吓得刘东等人,冲上前来,一脚将他踹到在地,呵斥:“马德胜,你这是疯了,竟做些什么。”
马德胜颓然翻落,被几人踩在脚下,抬眼看我,死一般静寂的眼神,似久干的枯井,茫然看着我,缓缓开了口:“娘娘,老奴这条老命无足轻重,只求娘娘日后能保全常宝成,老奴愿随娘娘身后而行。”
我嘴角笑容宛成,伸手一挥,那人停住手,院子里恢复静谧,就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倦极,被邀月扶起,缓缓站起身来,踱步往外走,走至马德胜身边,轻声说道:“你若是聪明,就该知道,如何押对宝。本宫与那人,终有分出胜负的一日,你别着急,我们走着瞧。”侧过眼,交待刘东:“去招许绍过来,那常宝成不得死,好生治疗。”
留了一地惨烈,满眼的绝望与极致,这就是后宫里女人的人生。任何人的身后都是萧条一片,人前光鲜,人后丑陋。道理十分简单,寸土寸生,你不生,自有他人为生,若是你想生,那就剔除所有碍眼挡路的人,然后怒放狂生,也不枉这一世走了一遭。更不枉机关算尽,狠事做绝,总要对得起当初所付,还有那些牺牲。
回到卧房,邀月不敢与我说话,因着当初走出来替常宝成求饶,挨了我骂。我亦不打算理会她,这种妇人之仁,迟早是祸害,不合时宜,也不合身分,难免将来成为桎梏,拖我回腿。
我阖目,坐在榻上用药汤泡脚,邀月磨磨蹭蹭,进出不是,又不敢搭话。我见她来来回回走的心烦,睁了眼看她,谁知她正看着我眼,不知我会乍然睁眼,吓了一惊,急忙跪了下来,急急道:“奴婢知道今日犯错了,娘娘不要与奴婢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
我定定看她,过了半晌还是没有说话,邀月纳闷,刚抬头看我,遂又垂下头,喃喃道:“邀月知道娘娘恨,不该妄加阻拦,以后邀月不敢了,请娘娘责罚。”
我收回眼,缓缓阖上,自言自语:“我就是活生生的镜子,邀月怎可还看不清楚呢?”
“娘娘,邀月错了。”邀月声音已然听得出哭腔,鼻音甚浓。
“孟生也死于雪夜吧,我知道,你看了常宝成,想起孟生。”我话音还为完,邀月啜啜而泣,不敢大声,却着实哭得我心肝微疼。
“哭吧,能哭也是好事,如我这般从哭不出来的人,疼的何止是心上。”幽幽叹息溢出我口,我顿了顿,接着道:“邀月啊,孟生之死,便是人生百态,于公道无关。人情或是本分,从来只有高高在上的人才有资格论及。没有人能替代孟生,孟生死了,这个世上便不会再有孟生这个人。下次莫要错看,不然本宫要怪的。”
“邀月知道了,娘娘也有娘娘的苦,这后宫太过压抑,活的人累到伤力,何日是出头?”
我缓缓张开眼,有晕黄浅光,弥漫我的眼,可我依旧觉得黑暗,就似盲了眼,却非一片漆黑,只是黯淡,阴沉一般的黯淡。
“出头?一如深宫,便再没有出头之日,匐于人脚下低若尘土任人宰割,或者位于他人之前高高在上,为所欲为,这就是我们的人生,只能择二选一。”
微弱残灯浅火不若外面昏暗天光来的清楚,犹如困室藏身,让我倍感压抑。我毫无睡意,开了窗,站在窗前凝望,朱红高墙,漆柱角瓦,碧色雕栏,毫无颜色生机,白惨惨的一片,死亡一般的素净。
只有提前挂上去的红色喜灯带了颜色,大致标识出弯路走向,红色灯光在皑皑落雪之中显得突兀,半分喜色不带,倒是让人看了心中茫生出冷冷清清的落寞感。
那一夜我未曾合眼,敞窗听雪,秉烛夜读,不知不觉,竟是过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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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还没亮,刘东进来给我换火炉里面的煤炭,见我还在看书,吓了一跳。“娘娘,都几更天了,好歹也睡一会儿吧,别熬着身子了。”
我抬头问他:“那常宝成如何了?”
“回娘娘,没死,许太医说,只是破伤之处面积太大,导致了炎症,发烧而已,若是多服些内外用药物就成了,娘娘不必挂心。”
我点头:“马德胜明日一早就给我带来,我亲自审他。”
“奴才遵旨。”
早上时候,我喝了点粥,梳洗一番,亲自来审马德胜。后宫眼线十分庞杂,他这等人不能离开多时,凡事尽早,最好不必打草惊蛇。
这一夜,马德胜必定过的十分煎熬,白日里一看,又颓老了几分,鬓间的白发多了,眉目愁苦,黯淡无光。
“马德胜,本宫时间不多,也不希望你在兰宸殿停留太久。毕竟出了这殿,你还是宫内里的管事大太监,本宫不想你被人捉到痛脚,狠下杀手。所以你最好有话快说,说清楚了,本宫还容你两面做人,你看如何。”
马德胜跪倒在地,磕头谢恩。
“天仃一事,如何因由结果,你如实道来。”
马德胜应是,清了清嗓,娓娓道来:“老奴最早在安洗房专门负责各宫各殿的杂物事项,新帝登基后不久,右相亲自来寻老奴,还给老奴调了地方,升做管事大太监,说是好好服侍皇后的。说来也都是一些宫中闲事杂事,耳闻一二,较新入的小太监知道的多了些。
皇后娘娘入宫之后,也曾找过老奴,无外乎是问了一些用度之类细碎小事。老奴自知是在皇后娘娘与右丞相的庇护之下,于是自当是尽心尽力。后来宸嫔娘娘您入了宫,后宫上下都知道娘娘极得皇上宠爱,皇后娘娘就找了老奴前去问话。”
马德胜抬头看我一眼,略有谨慎,我面色和润,并无怒色,吩咐他:“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宫自当保你。”
马德胜遂垂下头,继续道来:“净是问些兰宸殿里用人之事,还问了老奴是否听到什么风声,什么消息。当初老奴也并非知道详细,不过是下面办事的小太监们打屁的混言,皇后娘娘也未有多干涉。又过了一些时日,皇后娘娘突然招老奴问话,就是谈及调派兰宸殿几个小太监辅事,老奴便从人手丰裕的云芳殿调来两人,后又从其他宫殿调来三人,一共五人。
那时候老奴并不知道其中究竟有谁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也不敢多问,就送了过来。后来娘娘有了身孕,皇后娘娘让老奴找个牢靠稳妥的人从宫外稍些东西回来,老奴刚好有一个从小养大的外甥,就自己私下里提拔了他,专供宫外采买的事项。
开始皇后娘娘让老奴差人去买京城最有名的武陈记的腌梅五六种,老奴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害喜,喜食酸物。后来才知道是要老奴送来兰宸殿的,当时老奴并没有多想,差了常宝成出宫带回各种腌梅,都分配给了兰宸殿,然后皇后娘娘就问老奴,到底娘娘喜食那一种,又说,其中张允陈荣两人是事先安排进去的,尽可放心去查。于是知道娘娘喜欢陈皮腌梅,便让老奴去进。
可这一次,宫外买回的腌梅并没有直接让人送到兰宸殿,而是被皇后娘娘留下了。几日后让老奴再带去兰宸殿,说是每次如法,都要先给皇后娘娘过目了再送。老奴不知其中诡秘,便照着皇后娘娘的旨意办,直到有一次,老奴送完腌梅之后忘记一件事没有禀报娘娘,就半路返了回去,结果碰见太医院的刘太医刚好进去。
老奴自是在宫里多年,这种事情是比较敏感的,想出那腌梅或许有些问题,却苦于不得真相。直到娘娘发病,多日不愈,惊动皇上盛怒,老奴方知事情严重,心下里怕极了,再买入腌梅时候,跟皇后娘娘讨饶,生怕到时候调查处腌梅有异,那老奴必死无疑。
可娘娘却说,天仃效异,不若其他药物,症状并不明显,服了多日,只会影响胎儿,导致小产,至于大人也无非就是一些喘症症状,不会要命。老怒不敢违背皇后娘娘懿旨,却也知道娘娘的病症已是十分严重,恐会惹出人命,深觉不是办法,终究于心不忍,又唯恐被牵连,于是,背着皇后娘娘换了正常的腌梅,结果,当场被娘娘捉个现行。”
“皇后难道现在还不知道你换了腌梅?”
“皇后娘娘说,一药用到底,等孩子流了下来,就不必再服了。可老奴看见当日兰宸殿里进进出出的太医神色焦急,小太监回来跟我讨饶,说皇上盛怒,不敢再去兰宸殿服侍了,老奴便知情况危急,不能一错再错。”
我坐在榻上,竟是半晌未再有言语,皇后姚氏的手法并不出众,无外乎都是一些掩人耳目的把戏,予华瑞莹使的玉蜒香,予我使的天仃,看来她也心里疑我到底能不能成为第二个华瑞莹,当初一番坦言,并不能让她信任,于是,这腹中孩子留下,她便更不能安心。而在她眼里,已然不是容妃还是宸嫔的问题,而是华家还是姚家的问题。
“马德胜,本宫让你永远记得,你欠本宫半条人命在手,这笔账,不能不算。可本宫也非不懂世故之人,知道你们奴才也有苦衷,本宫不屑难为下人,就予你们舅甥一条活路。如此,以后你眼前的路如何去走,想必不必本宫多说了吧?”
“老奴懂得,老奴自当为娘娘效力。”
我已不想再多说,挥了挥手,让他们都出去。所谓隐忍,便是如此,明明想夺他们性命,以偿我病痛伤怀,就算让他们死上百遍千遍,也毫不足惜。
可我必须容忍,我与姚氏,若是谁先露出破绽马脚,谁就必死无疑。我将仇恨藏在心里最深的角落,有被钝刀深深割伤的痕迹,一道一道,数也数不清出。为了那一日的胜利,我连这种苦与难都能忍,毫不犹豫,一并吞下。
腊月二十八已过,等我审完马德胜,已是天光大亮。我肚腹涨大如筐,行动极其不便,因着昨日在外面坐了许久,一早上便开始感知腰酸疼难耐。许绍一大早从太医院赶来,双眼布了血丝,像是一夜未睡。
“娘娘千安,微臣来给您请脉。”说着敛襟坐下,准备看诊。
“你可知道刘长和刘太医?”我淡淡问他。
他丝毫不受我影响,静心凝神,双指扣于我右手腕内侧,俊眉微蹙,细细品了一会,方才微微挪开一段距离,垂头琢磨,轻声答我:“微臣清楚,刘太医是皇后身边的人,微臣已经在注意了。”
我含笑,撩眼看他:“慢慢来,现在还不至于抓他出来的时候,那人狡猾多疑,切莫露了马脚。”
许绍点了点头,抬眼看我:“娘娘放心。请问娘娘目前有什么状况?之前微臣稍算时日,应该就是今日临盆,但娘娘脉息还算平稳,不似临盆迹象。”
“本宫只是觉得腰酸坠疼痛,小解次数增多,夜里胸口闷而郁,这几日症状明显。”
“娘娘是否觉得体内的胎儿已有不时下坠感?”
“有,但是并不频繁。”
许绍收回手,收回我手腕下的垫腕,思索了一会儿,坦言:“娘娘这一胎发育稍有微弱,胎跳不若其他强壮的胎儿那般厚实有力,恐怕要延产。”
我闻言,心沉入坠石落潭,心头上的压抑,不得放松。总似觉得有一把无形细手,握住心脏于内,每每牵扯到它,便用力收缩,死死攥紧,似乎要将流淌在心房里的血液,挤压的一滴不剩。
悠缓而韧性的缠绕,不断加重的力道,我似乎能预想出那样场景,惨白的细手,沿着指尖缝隙流淌出殷红的血液,而那颗心早已扭曲变形,像是掌心中,惨败的牡丹。
长长幽幽的叹息溢出我口,让我心生难安,顿了顿,问他:“依你看,还要耽搁多久?”
“若是娘娘阵痛间隔时短,破胎水或见红,那边差不多可以临盆了,若是……”
我定定看他:“若是什么。”
许绍有些为难,梗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微臣算娘娘临盆之日已是算尽最晚日,因此,若是两日后仍旧没有临盆征兆,微臣要下针助娘娘生产。不然,恐怕胎儿会窒息而亡。”
“为什么回到了临盆之日仍旧没有征兆?为什么会这样?”我有些急,张口问他。
“因为娘娘的胎儿发育并不十分完全,经历过血亏以及天仃的影响,尤其是天仃,影响颇大。可导致胎儿的心肺发育迟缓,所以娘娘的胎心跳动,虚浮而无力,过了临盆之日仍旧没有临产征兆。”
我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一直以为就算是天仃影响过月余,也会让我的孩子平平安安的躲过这一劫,健康降生。知道临盆之日才知晓,原来事情并非只有我想的那般简单。
我有些失态,下意识伸手扯住许绍的袖子:“你当本宫实话实说,是不是真的没得救了?”
许绍并未挣扎,嘴角浮起浅笑十分勉强:“娘娘莫急,总会有法子,后天里好好养着,也会长成健朗的身子的。”
从许绍走的下午开始,我腰酸涨坠疼的感觉便愈发加剧,连普通坐着都困难,肚腹硕大,脊背撑的十分辛苦,似绷紧的悬弦,已是到了极限。
立不得,坐不得,连躺下也难,我只得靠在床边,身下垫了许多软垫,尽量让身体贴合下面弧度,不必吃力承担身体重量。可终究是难以舒服,我不停换着半倚着的姿势,每每觉得还可忍受的时光也只有一时半刻。
从肚腹中部,渐慢延伸出来的疼痛,委婉而钝浊,每个一段时间就会疼一次,像是河水渐慢涌上沙堤,慢慢侵袭,不如剧烈疼痛般干脆,似让人感觉困在狭小空间,不得挣扎,不得解脱,忍受那一阵阵收缩抽搐般的疼,额头生出一层细汗。
许绍去而复归,见我有了生产的迹象,倒是十分愉悦。一直安慰我道:“娘娘,既然有了临盆的阵痛征兆,说明腹中皇嗣还算健康,不用多时,您就能看见他了。”
我在疼痛与疲倦中早已失去了微笑的气力,微微点头,气息稍急。三个产婆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不断跟我说着话,说是这种症状就快要生了,一边忙活,一边忙不迭与我道喜。
腰间酸疼,随着肚腹的阵痛不断加深,似乎敲断了脊背般,于是腰部往下,愈是疼的紧,肚腹一缩,疼感从里面似密网,迅速收口,鲜明的疼入闪电划过,极快的集中在尾椎骨的一块,痛与痛纠结,我翻覆难忍,浅浅呻吟溢出口中。
刘东早去了御清殿,可去了许久都还未回来。已到了掌灯时分,阵痛维持一种状态,再无严重,也无渐轻。我终是被折腾的,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无,在阵痛间隙的光景,闭目养神,心里祈祷孩子能顺利降生。
因为疼,我吃不下任何东西,连喝进去的蜂蜜水都悉数呕吐而出,一番阵痛肆虐之后,胃部似乎被下面的胎儿顶到了上方,愈发压缩,只剩极小空间,然后带着胃痉挛般的疼,再容不下任何东西。
喝了几勺水,却吐出更多,甚至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满嘴苦涩,力脱气急。
没多久,凤御煊带着几个人急急赶了过来,撩起凤帏鸾绡,坐在我床边。
“蓅姜,蓅姜,可曾感到好一些?”
手上温度寒冷,人的手,竟然也有这种近似冰雪的温度。
我睁开眼,摇摇头,没有力气,也不愿再张口说话。
“许绍,娘娘这是如何了?”
“回皇上,娘娘这是临盆前阵痛,微臣正在看查,等到时机成熟,就可由产婆门来接生了。”
凤御煊点点头,帮我掖了被角,拂过额头细汗,轻声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就在旁边守着,有事喊一声。赶紧养精蓄锐吧,别耗神了。”
我不依,不肯送手,凤御煊也不响,依着我意思,没有离开。
我知道女人生子一定会经历这些疼痛,可未曾想到,竟是这般漫长而折磨。整整一夜,我不曾真的睡过一分半刻,阵痛并无规律,不似许绍所说,会随着孩子降生的临近而愈发的频繁,间距渐小。
我能感知到,海潮般用过我身体的疼痛感,时而激烈,时而清浅,有时候可以半个时辰间距一次,也可以是只有数几数的时间,我熬了一整夜,昏昏沉沉,却无法入睡。一身的里衣早已被汗水慢慢浸透,等到稍微安慰时候,觉得浑身冰冷,周遭湿漉漉的一片。
我任性的从未曾放开凤御煊的那只手,每当疼痛泛滥,我便用力握住他手,就算丝毫不能减轻那痛,却总觉得像是一个力量的源泉,哪怕只是一根救命稻草也好,总好过死去活来之时,也只能突兀的空着两手。
他不曾跟我说过话,我亦不愿多说,他看着我,我时而睁眼看他,时而阖眼休憩,就是这种陪伴,无需言语,只有两只相握的手,也能让人安稳而满足。
兰宸殿一夜忙乱,产婆和下面奴才宫女,行走来来回回,烧好了热水,又熬到凉,凉了再去烧,烧了又等到冰凉,慢慢的,那种当初的急迫感,愈发缓慢而无力,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这一刻。新帝登基,宫里的第一胎,究竟是皇子,还是皇女。
折腾一夜之后,竟在天亮时分,渐渐安稳下来,阵痛愈发轻远,似乎已经要慢慢远离我身体,我困极欲睡,却听见旁边凤御煊小声问许绍,许绍亦是极低声音的回话,我只听到,等等再看。
外面有人带了战报回来,凤御煊就在我床边批阅。就似我们之间,已经无需多说,他肯留下来陪我走过这一关,已然胜过千言万语的慰藉,可我内心出的慌乱却是愈发的多,阵痛慢缓,若有似无,是不是代表着肚腹之中的孩子,又出现了棘手的状况?
我不能睡,就算已经神情恍惚,也睡不着,惶惶而侯,犹如等待上天宣判的求神信徒,束手无策,无可奈何,最后这一关,我无能为力。
煎熬无形,混沌于心,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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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睡,身心俱疲,我眼见窗纸外的天色由暗及亮,肚腹中的阵痛感已然不似之前强烈,只有浅痛犹存,时久才有一次波动。
许绍也心有疑虑,不明白为何会演变成如此地步。面色焦急,一步不敢离开我床前。凤御煊显然冷静许多,时不时问我感受,或者短暂出去交代一些公事。
虽然阵痛减轻许多,可下腹部的坠涨感犹重,像是腹中揣着一坨大铁,重重压于血肉之上,似要挤压穿透身体,缓缓,慢慢的愈发沉重起来。
不知为何,尾椎骨的疼从未间断过,我不敢仰面,只好侧身而卧,那尖锐而不停歇的疼,从尾椎处一直蔓延到整个脊背之上,尤比将脊背拆分成若干小块,微微一动,疼的我蹙眉。
因为刺激穴脉催生的方法会有危险,许绍迟迟不愿下针,就他说来,延产也是时常发生的状况,如今只是延了半天而已,还不算太糟糕,便想着等等再说。
已经一夜未有进食,哪怕一滴水也容不下,明明感知自己胃空空如也,却一点不觉得饿,仿佛有空气存于其内,涨的我格外难受。
凤御煊事情颇多,看他里里外外的进出多次,我不好再将他留在兰宸殿,只好扯了他袖子道:“许太医说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生,皇上有事可先行回御清殿,等到了时候我在遣小太监去找你。”
凤御煊本不愿,这也毕竟是他第一次生为人父,紧张的心情一定会有,只不过他不愿表现,就如我所知,这个男人每每沉默,微微蹙头,便是心里在琢磨事情,抑或是有些慌了。
“不必了,我一会遣人将东西带过来,就在侧间里先处理一下,蓅姜不必担心。”
我勉强扯起嘴角,一阵收缩的疼,侵袭而来,我一动,邀月便知晓意思,扶我腰身,准备帮我换个方向。
“让朕来。”凤御煊上前,一手拖住我后颈处,一手轻柔揽住我的腰身,微慢的轻轻移动我的身子,唯恐动作差池了,扯我疼痛。不知是不是孩子临世,压迫我血脉的缘故,双腿麻痛,有肿胀冰冷感,用手去碰,连感觉都变得不那么清晰。犹是等到起身小解之时,两腿间如同隔了一块厚重东西吊着,腿虚难立,连并合都困难。躺时虽然也觉背脊负重而痛,若是站立之时才方知更痛,俨然若抻拉断裂般的疼,我起身只能弓腰,手扶两旁人,借力支持一会儿时间。
就如此,差不多半日的光景就持续这般状况,还未至夜里,已然整个人力竭而瘫。到了腊月二十九的晚上,我感觉似乎有一注热流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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