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f14萨菲洛特歼灭战都出来了,什么时候把cloud给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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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最新的消息,他们已经搭上了飞空艇,正在回到米德加的路线上,预计晚上六点抵达。鉴于这次事件的特殊性,我会继续跟进,在今天之内给出报告。”拉扎德双手交握叠在桌上,有些难以启齿,“杰内西斯申请调动当地的驻兵。”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巴利诺挥手,“还有什么?”
事实上,杰内西斯已经调动了,他的军衔和名望让他有能力这么做。拉扎德特意提出这一点,是因为和这个申请一并到来的坏消息。并不是全员幸存。事实上,他们丢了一个人,一个身份非常微妙的人。他无法向巴利诺隐瞒,但是同样的,也难以就这么说出口。
“你可以尽情地说你想说的。”卢法斯微笑,“神罗是个人性化的公司,不是么?”
拉扎德迟疑地、尽量简短地陈述了事实,只是一句话的事,克劳德o修雷在任务中失联了。他本以为将迎来暴风雨般的诘难,最次也会是冰冷的斥责与谩骂;但是没有,神罗父子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惊讶,或者说,顶多惊讶他为何特意将这件事提出来。
“哦,那真是遗憾。”卢法斯率先表示同情,“也许你会批准修雷中将一些假期?毕竟他们感情很好,丧子之痛确实难以承受。”
“又不是亲生的,有个屁的感情。”巴利诺不悦地皱眉。
“话可不能这么说,亲生的也不一定有感情,不是吗?”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地争锋相对起来。不过,这本来就他们的家事,拉扎德只是无法理解为何会如此平静。他见过几次,在公司的年会上,老神罗会送给克劳德一些奢华的礼物,钢笔、袖扣、手表之类的;而卢法斯则是逮到机会就撩着男孩玩,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哥哥,只不过克劳德并不那么像孩子。拉扎德曾讶异于神罗也会展现出如此具有人情味的一面,但是现在看来,更像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遗憾过自己不曾冠以神罗之姓,但是现在,亦庆幸这一点。
“下一个。”这个话题就像小小的石子投入湖泊,荡起一点涟漪后再没有一丝痕迹,“塔克斯?”
“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曾回答。
自从韦德离开,塔克斯就渐渐失去了存在感,碌碌无为,泯然众人。最近拉扎德手下有些人被调走,似乎正在为新部门的筹备做准备,也许正是要取而代之。不过他有些忧虑,军队出身的那些二愣子,是否能胜任如此纤细敏感的工作。
显然没人真的关心这个话题,巴利诺挥挥手,示意今日到此结束,他要找些乐子去了。
正是此刻,卢法斯站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得是如此理所当然,至少在场的,没有人感到意外。也许他们应该开个股东大会,听证会,或者别的随便怎么称呼的会议,但事实上,神罗高层秉持着一贯随意的风格。于是这场没有公告、没有公证人、甚至没有严谨章程的权力争夺就这么开始了。
“愚蠢。”巴利诺敲敲桌子,似乎把这当成了小孩之间的无理取闹,“马上道歉,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你觉得我在胡闹,是吗?就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时刻等待着你给我擦屁股,展现作为一个父亲的宽容和慈爱?”卢法斯笑笑,冰蓝色的双眼中涌动着暗潮,“就这么说吧。我亏空了你的钱,挖角了你的下属,还上了你的女人——这些理由足够了吗?”
斯卡雷特挑眉,明白卢法斯这是在逼她站队。无论她背地里有多少情人,对于老神罗而言,和儿子共享女人还是太过了。说实话,她很不喜欢这样,她不是那种会被威胁的女人。在巴利诺投以怒斥之前,她率先开口,“那么,不得不说,比起你的父亲,你尚且水平欠佳。”
严肃的会议顷刻间变成了荒唐的闹剧,嗤笑声此起彼伏。
巴利诺脸色难看起来,瞪了斯卡雷特一眼,换来的是娇嗔一笑。反正,他总是要原谅她的,斯卡雷特从不怀疑这一点,倒也完全不怕。
冷哼一声,巴利诺拿起雪茄,熟练地剪掉两头,海廷加适时为他点上。他猛地吸了一口,又全部吐出来,品尝着口腔里残留的浓郁香味。青烟渐渐弥漫在不大的会议室里,变换着形状,懒懒地、悠然地散去。
“我很失望。非常失望。”巴利诺看着他的孩子,不满之色溢于言表,“你拿着一手好牌,却打成现在这个烂局面,圆盘下面那一打杂种都能做得比你好。”
拉扎德微微攥紧拳头。
“治安维持部你至少拿到一票了,不是吗?安保的海廷加,塔克斯的曾,特种兵的拉扎德,我想想……是你吧,曾?”
“是的,总裁阁下。我会投给卢法斯。”被点名的曾点头示意,淡定地把身家性命全部压上。
“这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养不熟的白眼狼。尽管再过一段时间你们就该消失了,不过看起来,这个时间点选的还算不错。”对于意料之中的背叛也不怎么生气,巴利诺不在乎地揭过了这件事。也许在他眼中,塔克斯已经与死人无异。“没有武力支持的变革只是空谈,但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用的。”
“蠢货!我把塔克斯给了你,我把最为精锐的暗杀力量给了你,而你就做了这么个破烂玩结果来丢人现眼!投票?你竟然想着投票?是不是要我亲自示范给你看,什么叫暗杀?既然不把我当父亲,究竟还有什么绊住了你的手脚?”
他斥责卢法斯,仿佛在斥责不成器的继承人……真是奇怪,哪怕在盛怒之下,他似乎仍在教育自己的孩子,究竟哪条道路才是正确的,对于自己被暗杀的可能一点也不在意。一场处心积虑的权力争夺,看起来反而更像稀松平常的家庭矛盾。
不过,这本来就是神罗的家务事,除了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
“当然是我亲爱的母亲,到死也没能见你一面的傻女人啊。”卢法斯微微一笑,“我当然可以杀了你,我现在依旧可以这么做。”他拔出手枪,在其他人紧张起来之前,轻轻扣在桌上,“可是那样你就没法看到了。我只是想让你亲眼看见,自己是怎么失败的,失败的时候我又笑得如何快乐,我要你在余生里都记得这一幕——她用我的眼睛注视你,我的嘴角是她在微笑,所有她失去的,都由我用这双手,一点一点夺回来。”
“而你事到如今依旧如此幼稚。”愤怒彻底熄灭了,并且对于计较这件事的自己本身,巴利诺也感到无趣。他摆摆手,抽了一口的雪茄被摁灭在红木的办公桌上。“行吧。投票,老规矩。”
武器开发部一票,都市开发部一票,治安维持部三票,生物研究部一票。在这件事上,副总裁与总裁没有票权。
但是总务部有一票,属于巴利诺。
投票显然是匿名的,所有人用非惯用手书写。不过巴利诺与曾持有的那两票已经在明面上,海廷加毫无疑问是巴利诺一方,而宝条诡笑着看了卢法斯一眼,写下一个名字。
卢法斯被那个眼神刺痛了,他想起自己怀抱着克劳德,在他神志不清、脆弱不堪的时候,亲手把他送给了宝条。他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做出这个决定的,因为宝条告诉他的那些“真相”吗?噢不,不是的,真相其实根本没有意义,他只是需要一份额外的支持而已,无论以何种形式、要牺牲什么。克劳德不会死的,至少宝条费尽心思想要得到他,不会如此轻易让他死去,那么只要度过眼下这一关,卢法斯就有办法把他弄回来。
但是宝条会没想到这一点吗?
卢法斯被这个想法折磨着。宝条是从无数次斗争中存活下来的,他熬过格利摩尔的死亡,搞死了盖斯特,现在连霍兰德也死了;他知道在什么时候做出什么选择,并且最终被证明对他有利——也许他现在写下的就是巴利诺的名字。但奇怪的是,卢法斯并没有很在意这一点,他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无论如何,宝条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这个念头让恐惧深深地攫紧了他的心,再然后,变成了对一切都无所谓的释然。他知道自己早已失去克劳德,无论再怎么懊悔,也不会改变事实。
这是他选择的道路,头破血流也要走下去。
这个过程很快。即使有些人暗中观察,审时度势,也要不了多久;何况在座的都不是什么毛头小子,在这种站队问题上,没有太多可以考虑的。所有的票都面朝下来到总裁面前,没有一丝折痕或者其他暴露信息的细节,之后也会被马上销毁。之所以不采用电子投票也是这个原因——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有可能被入侵,没有什么比这种传统的方式更安全了。
巴利诺若有所思地盯着票据,那些普通的、轻飘飘的纸张,竟然肩负着神罗这种庞然大物的将来,这种反差让他觉得有点好笑。他抬头,依次与自己的下属对上视线……没有人避开。很好,至少他选择的这些人,都担得起这份地位。除了海廷加,讨好的笑容让巴利诺微微皱眉,海廷加只得拿出手巾擦汗以掩饰尴尬。
“你挑起的事,你自己结束。”他向卢法斯扬了扬下巴,命令他来唱票。
卢法斯强作镇定,将微乱的金发重新梳理至脑后,但还是有一些散乱了下来。和巴利诺相比,他在气势上还是弱了些许,也许是激动,也许是畏惧。他伸出手,一张一张把票翻开,手心被冷汗所浸透。
两张弃票。两张卢法斯。
拉扎德看着他,想起这个“弟弟”带着那个女人的照片来找他的时候的事。那个协议确实是小小的令人心动了,和母亲一同无忧无虑地生活,再也不去烦心神罗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又或者说那是一个威胁,尽管对方强调了这只是一个友善的建议,当然就他的表现而言似乎真的如此。
但是拉扎德不是为了这种生活来到神罗的。他想为神罗寻求改变,最终又被神罗所改变,到后来,已经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了。
他只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他是神罗的孩子,总有一天会继承神罗。她是如此热切地祈盼着那个男人来接她,每天都活在幸福的梦乡中,乃至疯疯癫癫。她深爱着巴利诺,连带的,神罗这个名字占据了拉扎德的全部。
他要如何不支持他呢?在他的人生的意义只剩神罗的如今,难道他还有后退的余地吗?
三张……巴利诺。
水滴从石钟乳的尖端落下,打湿了他的银发,又渗进发根深处。萨菲罗斯没有擦,只是一动不动地潜伏在阴影中,观察巡逻的交接情况。
萨菲罗斯从前并不知道,米德加的地底是一片远比圆盘下更为深邃的黑暗,一个神罗的军团蛰伏在此蠢蠢欲动。那些轨道,那些建筑,不可能是新近建立的。不过归根到底,米德加不是他的后花园,他没义务也没必要对一切都了如指掌。鉴于在这件事上可悲的知情权,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受欢迎的访客。最好的方法是就此撤退,重新制定计划,寻求可靠的队友;但他实在太想确定一件事了——古代种告诉他的,克劳德的声音消失在这里的事。
他回头,爱丽丝蜷缩在岩石的掩护下,扑闪着大眼睛,即使在黑暗里也熠熠生辉。他实在不想继续带着她,现在已经不是她会不会逃跑的问题,而是——这个牛皮糖似的小恶魔究竟是怎么黏上他的?
“你就在这里——”
警告的话语戛然而止,屏障的建立与破碎就在一瞬间,萨菲罗斯揪起爱丽丝的衣领甩了出去。落雷劈上岩石留下焦黑的痕迹。银光闪烁,抽刀架挡后尖锐的爆鸣炸响,冲击的气流裹挟着银发翻卷飞扬。绷紧肌肉,惊人地保持了平衡,萨菲罗斯扭身一个挥刀将袭击者弹飞出去。他听见了金属断裂的声音,于是反手甩掉正宗上残留的鲜血和油脂,握刀的手却微微发麻。
这种力道……即使是在他猝不及防之下……
这种情况下,再纠缠就多余了。他从阴影中站出来,亮明身份,“我是萨菲罗斯。让你们的负责人来。”
“老子打的就是萨菲罗斯!”
银发男人一跃而起,他灰绿色的眼睛兴奋起来,一下撕掉残破的制服,胸肌上流血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萨菲罗斯挑眉,对这种过于张扬的风格不太……适应。他地瞥了一眼爱丽丝的位置,不动声色地往另一侧游走,正宗放松地垂向地面,缓和着刚刚对关节的冲击。那头银猿般的男人很快重整态势冲了过来,发动起狂风骤雨般的突袭。
在那些光影闪烁的拳脚间,萨菲罗斯是游刃有余的,甚至过分优雅地应接着。最初对力量的吃惊感褪去,剩下的只有套路般戏耍的回击。平心而论,偷袭者的水平并不足以让他认真,但是他也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迎来可以预见的检讨,至少不能让对方变成残疾。
金属的拳套杠上正宗,像一枚鸡蛋无助地被剥开,血线裂开在裸露的手掌上,几乎将对方的手削成两半。剧痛却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恰恰相反,骨骼瞬间锁住了正宗变换的路线。他难道不会感到疼痛吗?银猿咧嘴一笑,抱紧正宗,雷电瞬间笼罩二人。
对此,萨菲罗斯只是简单地抬腿,抓住魔法发动的瞬间,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如此平淡,背后却是极致到可怕的精确。他确信踹断了对方的肋骨,但愿这能让他消停点。响雷炸开在岩窟的另一端,轰轰烈烈,声势浩大。
好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有入侵者了。
正宗插进地面将电流导走,萨菲罗斯搜寻着爱丽丝的身影。尘埃散去,脸上缠满绷带的怪人正胁住少女的脖颈,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红色的眼睛令萨菲罗斯想起吸血鬼。
“她是你的了,随你怎么处置。”萨菲罗斯耸肩,背对着另一个敌人,自顾自地往研究设施走去。
“顺带一提,宝条想要她,因此不建议任何过激的手段。”
“等等——”
“都住手。”
新的角色加入了这场混乱,萨菲罗斯不抱希望地抬头,在这个奇怪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正常的女性。“崴斯,尼禄,你们逾越了。”
“罗瑟,可是他——!”猩猩从废墟里跳了起来。
“崴斯。”
女人的话让崴斯噤了声,尼禄也默默地松开了爱丽丝。得到自由的少女一下蹿到萨菲罗斯身边,揪紧他的大衣,生怕像刚刚那样被丢下。她看出来了,如果她无声地消失在这里,萨菲罗斯会很高兴的。她偏不。
“萨菲罗斯阁下,这边请。”罗瑟毕恭毕敬地向萨菲罗斯鞠躬,“请原谅他们的失礼,他们只是太高兴了,毕竟您是我们的模板,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最终形态。”她悄悄抬头,看着萨菲罗斯在阴影中暧昧不明的脸,眼神流露出友善,甚至是倾慕,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我从未想过……简直像梦一样……您的存在是如此至高无上……”
“什么……意思……?”生平罕见的,萨菲罗斯迟疑了。爱丽丝拽了他一下,但是他没有回应。
“您不知道吗?”罗瑟吃惊地反问,“或许这不是我该置喙的事,他会在正确的时候告诉您的。”
“说清楚。”
“萨菲罗斯!萨菲罗斯!我们是来找克劳德的!”爱丽丝拼命拽着萨菲罗斯的衣角,企图唤回男人的注意。不安渐渐弥漫在心头,她能感觉到,萨菲罗斯身上正在发生某种变化,气势或者别的什么。他正变得冷漠。是了,冷漠。
哪怕是在他们不期而遇的时候,萨菲罗斯也是情绪化的。哪怕只是些微的情绪,被掩藏在平静的面庞下,但是爱丽丝明确地知道,萨菲罗斯在愤怒。她原本以为萨菲罗斯的愤怒已经够可怕了,让她时刻忧心自己的性命和安全;但是现在,他不再给予她一丝视线,他听不见她的声音。那种可以称之为人的特质的东西迅速地流走了,他只专注于一件事——一件超出了爱丽丝理解的事。
萨菲罗斯迈开步伐,跟上罗瑟的引导。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就像按照某人的剧本一样进行着。
萨菲罗斯熟悉这种感觉。宝条是那种控制欲极强的人,他会强迫自己的近乎严苛的时间清醒,规划好自己的日程,并且一定会在时限内完成自己的计划。一切都是既定事项,没有任何例外。这种性格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萨菲罗斯,作为仅有的模仿对象,尽管萨菲罗斯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是这种习性也令萨菲罗斯察觉,眼下都是宝条的安排,他只是在既定程序上迈出一步而已。
金属灰的房间里,罗瑟正为他调阅档案;一些经过改造的特种兵故意路过,悄悄地注视他,视线探寻而灼热。萨菲罗斯无视了他们,低头翻阅着纸质的文献。拂过泛黄发脆的纸张边沿时,他想摘下手套,最终却没有这么做。
那里是一道永远不会褪去的刺青,01。
“萨菲罗斯……”
“你也是宝条安排的?”他问爱丽丝。但其实,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他并不在乎。
宝条想展现给他什么?是真相还是谎言?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应该思考这些问题,然后抽丝剥茧,慢慢还原出整个事件的脉络。但是他并不想这么做,他只想知道宝条究竟要告诉他什么。
这很奇怪,非常奇怪。他在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一直竭力避免思考这个问题,他以为他是不想知道答案的。但是现在他明白了,他逃避的不是答案,而是自己竟然如此渴望本身,他不能容忍自己执着于一件这样没有结果的事;又或许他一直隐隐有着预感,只是从来不愿承认。
“所以,‘杰诺娃’是具从大空洞挖出来的尸体?”
“您不能这么说,她是您的母亲。”
“我对‘母亲’的生物学定义还是很明确的。”萨菲罗斯嗤笑了声,既不否认也不接受。
这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还在接受基础学科教育的时候。很奇怪吧,英雄也是从一个一无所知的孩子长大的?在提及克隆那一章时,讲述了“遗传物质——卵细胞——胚胎植入”的流程,他现在觉得,自己和书上那头绵羊竟有几分相似。
这个小小的联想令他笑起来,抬头便看见爱丽丝畏缩的脸。
“你在害怕吗?”他柔声问道。
当然得不到回答。
真是可笑,有什么好否认的呢?他是用尸体做出来的怪物,他的血液里流动着畸形的、令人作呕的遗传因子——无论宝条如何赞叹,依旧无法掩盖这一肮脏的事实,充满讽刺的、扭曲的“神明”。而自己竟然一直自不量力地、徒劳地试图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人类?在明明有着如此可怕的鸿沟的前提下?在他们眼里,自己这番惺惺作态是否可笑至极?
但是说实话,萨菲罗斯并不是很在乎这个。
他只是沉浸在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中,既不是愤怒,也不是痛苦,就只是……只是无所谓。真相令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也许空白持续了很长时间,几分钟,几小时,几天?然后一瞬间,世界豁然开朗。当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存在,他在这个世界处于什么位置,又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回报这个世界——一切开始以一种崭新的面貌展现在他面前,一直以来被压抑的黑暗骤然释放。
它们一直都在,真的,为什么他一直视而不见?
他不是人类,他不需要在意人类的看法,他只要是他自己就够了。这个想法令雀跃充满了他的心,取代了一切情感。
他是萨菲罗斯。这就是一切。
有什么东西硌着他,恼人地彰显它的存在
萨菲罗斯合上资料,从裤袋里摸出了那只PHS。潜入时他关了机,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打开,看看有什么新的消息,尽管地下并没有多少信号。这种举动更接近一种玩弄,以一种全新的视角,审视被他抛弃的过往。
杰内西斯快把他的PHS打爆了,他能看到那些未接来电,却无法得知里头的留言信息。也许他会通知安吉尔?然后让那些沉在水下的暗礁浮现?说实话,萨菲罗斯并不在乎了,他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曾经想要瞒着他们?这是值得隐瞒的事吗?
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崩坏,但说到底,这不重要。关系只不过是人类所需要的、彼此束缚以维持社会稳定的存在,脱离了人类而言毫无意义。
他继续往下翻着,一些拉扎德的任务列表,宝条的实验通知,卢法斯的聚会邀请倒没了,尽管他曾经热衷此道。再往下是杰内西斯锲而不舍的骚扰,大部分关于战斗,还有一点点阅读心得之类的……这个人总是这么烦的吗?还有一些安吉尔的问候,几人小聚的时间地点……扎克斯还冒失地发了一些节日祝福之类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群发。蠢透了。
萨菲罗斯不知道,有那么一瞬间,一点能被称之为柔软的情绪划过他的脸庞,旋即被扭曲取代。那是潜移默化的、经年累月的影响,一点一点将他蚕食,从里到外,早已融为一体。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由那么多人为他汇聚的、小小的奇迹。
他极力否认却又真实存在的,软弱的人性。
“这就是宝条所期待的?”萨菲罗斯似笑非笑地望着罗瑟,“利用克劳德将我吸引过来,然后等着我放飞自我,报复世界?”他叹了口气,“说实话,这对他而言哪怕有一点好处吗?”
“我不明白……?”
“噢,没关系,这不重要。你不用明白。”
他没有动摇,或者想回到过去,不曾知晓一切的日子;恰恰相反,他很满意现在的状况。只是忽然的,得到了一种新的思路。他一直活在宝条的掌控中,尽管他厌恶这个事实;那么无论如何,他不会向宝条妥协的——他受够了被操纵的人生,他永远也不会变成他期待的那样——这种复仇是多么甜美而诱人。
简直迫不及待了。
“好了。现在告诉我,克劳德在哪?”
爱丽丝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泪花,她本已经绝望了。
罗瑟迟疑了。
“他是我的东西。”瞳孔缩成狭细的一线,妖异的绿色纹路在眼眸中绽放。罗瑟颤抖着膝盖,几乎要因为本能跪下。萨菲罗斯微笑着告诉她,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我能并且我会得到他。这是既定事实,没有任何人能改变,明白了吗?”
萨菲罗斯。
他悄悄念着。
他要融化了。四肢、内脏、脑子,正尖叫着逃离身体。剧烈的呕吐感贯穿脊髓,变成一阵接连不断的痉挛,又慢慢地、只剩下模糊的钝痛。
他在这里吗?这真是个奇怪的想法。构成他的部分,来自食物、水、空气,魔晄,也曾是别人的一部分;甚至不属于他们的星球,而是来自遥远的、歌唱的群星之间。每个人都不是自己,不是最初的那个,那么……所有的“自己”都去哪了?
气泡黏附在睫毛上,眨了一下,又破碎地飘散开了。眼前绿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萨菲罗斯。
他又重复了一遍,勾起一个小小的笑容。他不会忘记的。
五年。忍受了这样的实验足足五年,他远比那个疯子所能想象的要强大,也远超自己所以为的。那些拙劣的酷刑,粗浅的洗脑根本不值一提,他曾因此破碎,但也仅此而已。宝条对他所做的一切——不断稀释他、摧毁他——只是让他重新抓紧了核心,除此之外无坚不摧。
萨菲罗斯。
他必须向宝条证明这一点:他比萨菲罗斯更有价值,他才是值得更多关注的实验对象,而非一块无用的垫脚石。唯有如此,宝条才会放开对萨菲罗斯的控制——能让女儿杀死父亲,也能让制止高傲的英雄向他复仇。他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办到的,但是他知道宝条能这么做,并且一定能做到,哪怕死亡也不能阻止这个事实。这是唯一的机会,宝条会因放松警惕相信他所说的,并且他尚能说出那句话。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不能相信萨菲罗斯;在发生了那些后,在陪伴那人如此之久后。他真的很想相信他,可是做不到。他没有办法。罪恶感令他虚弱地蜷缩,竭力逃避四面八方灼烧的魔晄。
他呼唤着他,即使无人回应,依旧一遍一遍地呼唤。
萨——菲——罗——斯——
魔晄轻轻摇动。像是被从温暖的子宫中剥离,空气逐渐刺痛了裸露的皮肤,他跌落在冷硬的金属上,手肘撞上玻璃。门被打开了。他开始呛咳,一洼又一洼剧毒的液体痉挛着从口鼻涌出,空气里只剩刺鼻的酸蚀味。
有什么人在触碰他。
他向光源伸出手,在被送往下一个刑场之前,竭尽全力抓住对方。&
“宝条……我会向你证明的……”
“我才是正确的……比萨菲罗斯更为卓越……并且取而代之……”
“……你所创造的萨菲罗斯,不过是个可悲错误。”
他说出口了吗?宝条听到了吗?四周只有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安静的呼吸声徘徊在他的耳边。然后轻轻地,一双手拍打着他的脸颊。
“醒醒,嗯?醒醒,克劳德。”
他在恐惧中睁大眼,试图聚焦,模模糊糊的银色光影照亮他的世界。萨菲罗斯不会出现在这里,而他也没有将那些可怕的话说出口,一切都是幻觉,只是他在无尽折磨中的一点妄想。
他的英雄找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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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说出口了吗?他听到了吗?他不是这个意思,见鬼见鬼见鬼,萨菲罗斯不会那么愚蠢的对吗?他会相信他的解释的,他一直相信他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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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萨菲罗斯,英挺的五官在视野中慢慢清晰,嘴角柔软的笑意渐渐放松了紧绷的心弦。他试探性地、又迫不及待地抓紧萨菲罗斯,沉浸在这个过分美好的幻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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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戛然而止,空间里只余一片空洞的死寂。那只手开始颤抖,更多的液体滴在他的身上,渐渐地血流如注。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呼吸,呼——吸——。当萨菲罗斯毫无怜悯地拔出正宗时,她脱力地向后倒去,胸口绽开大片血红的花,转眼便枯萎凋零。
“啊——”哀嚎支离破碎,最终变成了地狱般的惨叫,“啊啊啊啊啊——!”
萨菲罗斯爱死了这绝望的声音。
哭泣的双眼,颤抖的嘴唇,还有如此炫目的憎恨闪烁,令他无法抑制地兴奋。他捧起少年的脸,热烈地亲吻下去;唇舌相接,肆意地翻搅着柔软的舌头与上颚,分离时血混杂着黑色的污秽溢了出来。
完全不够,浅尝辄止的接触点燃了更多的渴望,他抓紧金发,强迫少年仰着头,细致而折磨地啃咬他的喉咙。当品尝来到胸膛时,过分粗暴的吸吮令少年颤栗着推阻,但这只是让萨菲罗斯得到了更多的愉悦。他按住克劳德的后颈将他压在地上,脸颊亲密地贴合着血泊,那是爱丽丝的血,意识到这点的少年挣扎起来。
“她在看你呢。”他在他耳边恶意地说道。
然后,萨菲罗斯毫无准备地进入了他的身体。
“唔——!”
极致的痛苦令少年失神地睁大双眼,惨叫被扼在喉头,受不了地痉挛起来。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萨菲罗斯钳紧他的髋部,残忍地开始进出,一下又一下。他占有克劳德,赋予他痛楚,让他流血,这个事实给予了萨菲罗斯莫大的满足。尽管这个过程令他自己也有点疼,但是根本无关紧要,并且,很快就只剩下温暖的包裹与支配的快感。
黑色的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展,弥散如同闪烁的星云。现在萨菲罗斯知道了,这是杰诺娃的痕迹,也是自己的痕迹。为什么他以前不这么做呢?在克劳德身上留下自己的烙印,这件事是如此纯粹而美好,令人心生喜悦。
萨菲罗斯注意到,少年正颤抖着向爱丽丝伸出手,魔法的光芒在他指尖闪烁。
噢。原来如此。萨菲罗斯想起了盖亚绝壁,虽然曾经很在意,但是现在也就只有淡淡了然之感。他冷眼旁观,任凭克劳德在破碎的间隙里凝聚力量。当治愈快要成功时,萨菲罗斯才按住他的手,手指扣进他的指间,牢牢地锁死在一寸之遥的天堑边。
“求我。”萨菲罗斯爱怜地吻着他的耳廓。
“求、求你……唔啊……啊啊啊……”
“继续。”他惬意地给自己找着乐子,像猫戏耍着猎物,在绝望中给予一点毫无意义的希望。
“对不起……啊……是……是我的错……啊啊……萨菲罗斯……萨菲罗斯……”
“我喜欢你呼唤我的名字。”萨菲罗斯低低地笑着,松开了钳制,这其实根本不用花多少力气。“你是我的东西,你的一切都由我掌控,除此之外你什么也不能做。”当克劳德终于够到爱丽丝时,萨菲罗斯发出一声愉悦至极的嘲笑,忽然将少年抱坐在自己身上,更深地贯穿了他。
“呀啊啊啊——!!!”
再一次,他真的、真的太喜欢这惨叫了。
“——作为奖励,我允许你看着她死去。”
“真难堪啊。”
萨菲罗斯凝视自己的杰作。已经被侵蚀得不成样子的身体,被混杂的液体所玷污,奄奄一息地匍匐在脚边。他想,他喜欢那种眼神,空洞的、只能映照着他的身影的,仅属于他的。但是很快,他又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急遽扩大的空虚占据了他,迫切地需要什么来填满。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有点像饥饿,从胃里升腾到心脏;他需要更多,更多,他必须找寻到饱足之物。
“我不会杀你的。”萨菲罗斯告诉他,他确信他能听到,“那对我而言没有意义——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他跨过克劳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萨菲……罗斯……”
他嗡动嘴唇,最后一次吐出这个名字,一些画面和光影闪过,又像海浪抛起的泡沫,转瞬即逝。思维变得麻痹而慵懒,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只能慢慢沉入黑暗深处,那里永恒的静谧与休憩正在等待。
实验室深处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由绿转黄,进入了待机模式。密码锁闪过海量的数字,几次变换后,滴答一声弹开,深渊的大门渐渐向他敞开。
哭泣声穿透黑暗的帷幕,落在他的心尖上。
“救……请救救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他已经不想动了,任何动作都会让他支离破碎。但是他慢慢地爬着,在金属的地板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污痕,徒劳地、无望地爬向声音的源头。好怀念啊……温柔的、令他落泪的声音。他想起热水咕噜咕噜翻腾在水壶里,鸡蛋敲在碗沿被打开,端上桌的小锅冒着蒸汽;当沾着泥泞的靴子踩上地板时,责骂总是不绝于耳……
湿漉漉的银发垂落,带着陈腐的、血腥的气味,密不透风地缠绕他周围。克劳德抬起头,怔怔地注视着从玻璃槽里跌落的女人。她那么美……即使肢体被分割……被冰冷的管道所牵拉……可她真的美得令人窒息……
他无法控制地、困惑不已地向她伸出双手,触碰她冰冷而僵硬的肌肤。蠕动的触手猛地插进他的身体,皮肤上暴起扭动的青筋,它们沿着肌肉、血管、内脏不断深入,将他撕碎又重新拼合,最终完全占据。模糊的刺痛转瞬即逝,他睁大眼,一片朦胧而柔和的白光中,女人向他张开怀抱。
“妈……妈……?”
“嗯,欢迎回家。”
闲来无事,就是想预告一下,下一话星花会很可怕……我有点害怕被打……
杰内西斯踩着轻快的步伐来到阳台,却发现自己的专属位置已经被不速之客占据。他诧异地扬眉,旋即在萨菲罗斯身边坐下。霞光溢彩,彤云万里,瑰丽的金红色从天际铺开,一直延伸到广袤的世界尽头。在落日的余晖中,萨菲罗斯被镶上了一层金边,暧昧的黄昏映衬下显得熠熠生辉。
他的眼神是肃穆的,忧郁的。
杰内西斯把诗集摊开在膝头,两脚在危险的边缘晃荡,“从前一个阴郁的傍晚,某人独自沉思,慵懒疲竭……”
“闭嘴。”萨菲罗斯一巴掌朝他后脑勺呼去。杰内西斯弯腰闪开,小声抗议着:“你这是谋杀!谋杀一个才华横溢的伟大诗人!”
萨菲罗斯不理他,专注地凝视落日的方向。森林的阴暗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将他们重重包围。在这里,甚至没有一条显眼的小路,一切都以隐蔽为优先,这算是他们监护人隐晦的关心。但是很快,在萨菲罗斯注视的方向,摩托若隐若现地出现在视野中。杰内西斯见怪不怪,只是对于萨菲罗斯的这项技能,还是有点羡慕的。
在车库停稳后,走到院子里的青年迎面接住飞扑过来的“大型犬”,抱着转了几圈才慢慢放下。杰内西斯嫌弃地哼了声,“宠得要上天了。”
克劳德若有所感的抬起头,目光锁定了他们的方向,随手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杰内西斯顺手一接,发现是本已经快散架的旧书,《Margites》,早已绝版的老东西。红色一下冒上耳朵尖,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克劳德无所谓地走掉了,然后又猛地回过神,小心翼翼地看向萨菲罗斯。
他的朋友,没有得到礼物的朋友,看起来就像蛰伏中的巴哈姆特,随时准备喷出一腔炙热的龙息。
“确实宠上天了。”萨菲罗斯彬彬有礼地赞同。
“哦不。别这样。”杰内西斯迅速把书揣进兜里,“求你。”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反问。
“不要破坏我对你的初印象。”杰内西斯诚恳地说,“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完美的o冷漠的o自我又任性的o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帅比,你不能像现在这样,因为克劳德一点点的偏心产生嫉妒。哪怕我坦诚地告诉你,我现在简直开心得要死。”他再也憋不住笑,在萨菲罗斯恼羞成怒之前主动跳了下去,追着克劳德寻求庇佑去了。至于来找萨菲罗斯最初的目的——管他呢!
萨菲罗斯一发雷击劈了下去。
晚饭的时间比往常要热闹一些,因为他们的新住客文森特o瓦伦丁。这是克劳德决定的事,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如果克劳德决定做什么,没有人能改变接下来既定的事实。令人惊奇的是,尽管文森特看起来同样不善言辞,甚至以侵入者的姿态强硬地插足他们之间,但是他像是一个引导者,有他在的时候,克劳德不再那么生硬和不知所措,和他们的相处渐渐自然起来。
“今天过得怎么样?”文森特一边切着熏鱼,一边问坐在主座上的青年。
四只小动物竖起耳朵。
克劳德对这种问题很不习惯,埋头啃鸡腿,“没什么。”
“或许你可以介绍一下日程。”
“文森特。”克劳德显然不想接受这种要求。有时候他会向文森特倾诉,像两头互相舔舐伤口的困兽。但不是现在这样。即使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也不喜欢说出来。“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对我来说没有。不过看起来,他们很想知道。”
他们马上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盘子,刀叉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克劳德停下手头的动作,抿着嘴,视线有些犹疑。扎克斯悄悄抬起头,挤眉弄眼,他总是有些特权的。但是这次克劳德没有回应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片茫然。
“我不明白。”他问文森特,企图在年长者那得到合理的解释,“蒂法也总是问。可是,这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平常的送货,大部分时间在路上,穿过这里那里,就这样。”
“我小时候也这样想。”文森特不动声色地把小番茄戳给他,一个又一个;克劳德发现后忿忿地用叉子制止,又统统插进文森特盘子里。但是在这个间隙里,安吉尔已经悄悄挪动了几片甘蓝。文森特眨眼,继续说着,“你知道,格利摩尔是个科学家,老派的那种。在饭桌上,他总是讲自己的工作,还有第二天的安排,难得的放松时间总被他搞得很糟糕,食物也变得难吃。”
“那不就是了……”
“那也是我少有的能跟他说上话的时候。我和他关系不怎么样。听母亲说,因为怀孕的时候他不在身边,所以没什么身为父亲的自觉。但是随着年岁增长,他似乎慢慢意识到了我是他儿子的事实,会开始询问我一些问题。”
“你想暗示什么?”克劳德不确定地皱眉,“如果是用餐礼仪,我觉得确实倒人胃口。”
文森特叹息,“你和你的母亲呢,克劳德?你们是怎么相处的?”
“我……”握着刀叉的手忽然绷紧,金属在他手中扭曲变形,“我不知道。”他看起来介于因冒犯而愤怒以及心虚地落荒而逃之间,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随着时间流逝,最初冷漠而又强势的唬人印象褪去,孩子们才发现克劳德实际上是敏感的、内向的,甚至任性的——沉默寡言很好地掩饰了这些特质,只有偶尔的,提及某些禁忌时才会流露一丝不经意的脆弱。而当他将柔软的一面展现时,刺伤他是如此轻而易举。现在看来,冷漠更像某种自我保护的装腔作势,又或者他只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与人相处。
他们得到了克劳德的帮助,在最需要的时候;但是当克劳德尚且年幼,无力自保的时候呢?他也没有能够保护他的母亲吗?还有本该教会他成长的父亲?
这个事实是如此的令人……心碎。
“那么,现在你知道了。”文森特告诉他,“餐桌不仅仅是进食的地方,它也用于交流。你会告诉他们,你今天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这些都很普通,再普通不过;它们确实毫无意义,但因为是你,变得截然不同。”他温和地、不容抗拒地把刀具从青年手里解放出来,轻轻放在桌上,“这就是家庭。”
克劳德迟疑地、纠结地看着他们,似乎难以理解,为何简单的一件事非要搞得这么复杂。他本该像往常一样,以“没兴趣”终结这个话题。但是最后,他还是艰难地试着说点什么,以一种过于庄重的仪式感。
“今天在米德加收到了一些信,然后送去了卡姆。”
这种说法,令人毫不怀疑,如果哪一天他又拯救了世界,事后感言大概也只是“哦,没什么,只是拯救世界而已”,或者“什么?我刚刚拯救了世界?”。他重新低下头,用扭曲的叉子挖起土豆泥,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呃……通常一次运送是什么价
位?”安吉尔绞尽脑汁,终于接住了话题。好样的,不愧是拿捏着一家人命脉的煮夫。“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两个地方很远吧,跑起来很辛苦的样子。”
“500Gil。”
“500?够来回的开销吗?”
克劳德愣了一下。
“不,等等,别这样。”安吉尔的内心是崩溃的。敢情他一直担心的方向完全是错误的,快递不是工作,只是爱好,还是烧钱的爱好。“我不是指责的意思……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别搞得那么辛苦……”他看起来就像马上要提着领子骂他蠢货,又因为自己这种亵渎的想法惊恐不已,纠结得快要拧成一坨了。
“我又不是傻子。你该问文森特,我吝啬起来是什么样子。”克劳德无可奈何地制止了小家伙的胡思乱想。有时候他会想,曾经的那些遗憾,是造化所致,也是个性使然。“只是看到寄信的孩子时,忽然想起了你们。”
一击必杀。
安吉尔败下阵来,讷讷地用额头抵着桌子,鸵鸟一样把脸埋住了。
嗤。杰内西斯满脸鄙夷,高傲地接替了这个不堪一击的弱♂子。“所以我们在你心里的地位就是打个折。这很斯特莱夫。”
“差不多。我顺便问他要了本破书,就是给你的那本。”
“……那才不是什么破书!”
杰内西斯涨红了脸,嗫嚅着说了一堆“文学价值不能用金钱衡量”“你不知道它有多么珍贵”的不知所云的东西;所有人以一种又来了的表情看他表演,扎克斯甚至无聊地掏了掏耳朵。当小诗人终于察觉到自己正在表达对礼物的过分喜爱时,不得不偃旗息鼓,忿忿地瞪了克劳德一眼。
“?”克劳德回以那种惯用的、无辜的眼神。
扎克斯可不管这个死傲娇,把碗敲得叮咚响,“你的工作是拯救世界,难道就没点有趣的故事吗?讲讲你驱逐的巨蟒,打倒的恶龙,还有那些大犀牛!”
“犀牛?……哦,巨角啊。”克劳德忍不住小小地笑出声,“很遗憾,只有几只郊狼,就是这么无聊。但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你更有趣的了,扎克。”
“这是表扬吗?”
“是的。”
异常容易满足的扎克斯兴高采烈地被打发走了,他甚至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这才是聊不起来的理由吗?
目睹了全程的文森特几乎是目瞪口呆,克劳德做的远比他想象中的好,甚至好得太多。然后他又想,自己的担心也许一开始就是多余的。最初他们也只是陌生人,为了各自的目的,勉强作为团队行动,一旦遭遇挫折甚至那么轻易地分崩离析。但是最后,当他们一同前往大空洞迎接结局时,不知不觉就团结在了青年身边,将所有希望交托于他。
这并不是因为克劳德有多么可靠,恰恰相反,他踟蹰不定的内心有着太多的缺憾,时至今日依旧被简单的言语动摇着。但是他们一直注视着他,看他被萨菲罗斯控制却又奇迹般找回自我,看他失去了爱丽丝却能背负起她的遗愿;他一遍又一遍地摔倒,然后又近乎无畏地、笨拙地站起来,把不可能变成现实。他把奇迹带到他们面前,让他们不由得相信,也许他能改变那个充满错误、遗憾和悲哀的世界。
克劳德虽然不完美,却是最好的。
文森特又看向萨菲罗斯。男孩懒懒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托腮凝视,眼里映出了克劳德微笑的脸。萨菲罗斯看起来厌倦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家庭游戏,文森特不明白他为什么愿意坐在这里,忍受着无聊的日常。
然后他们对上视线。
萨菲罗斯没理他,重新望向克劳德。“确实无聊透顶,不过你可以继续。”他要求道,萨菲罗斯只会要求而非请求,“我想知道更多。”
也许,这就是答案。
晚上,杰内西斯在床上辗转反侧,若有所思。萨菲罗斯想起傍晚那场结束得莫名其妙的对话,意识到是时候继续了。
杰内西斯盘腿坐在床上,半是轻佻、半是兴奋地开口,“萨菲罗斯同志,你想跟我一起成长一下吗?”
……什么鬼?但是出于直觉,萨菲罗斯还是极为谨慎地、郑重地告诉他:“不。我不想。”
“我就知道你也想。”杰内西斯强行沉浸在自己美妙的妄想里,“多么奇怪的感觉,不是吗?我们拥有关于性爱的知识,甚至知道该如何操作,但实际上——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是时候了,萨菲罗斯,打开成人世界的大门,面对新世界的挑战吧!”
“你可以尽情地成长。”萨菲罗斯古怪地看着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理解错了,“只要别拖我下水……或者你去找安吉尔。”
“你不答应,我就告诉克劳德。”
“……你还想告诉克劳德?!”
“为什么不呢?噢,我晓得,你肯定觉得这事是我挑起的,没你什么事。”嘴角咧开恶意的弧度。虽然他在克劳德面前偶尔会言不由衷,但是更多的时候,属于自己的那套独到的撒娇技巧已经炉火纯青。相较之下,萨菲罗斯这种别扭的、从不表达真实想法的家伙,往往只能默默怄气。但是这次,不是这方面的问题。“这当然不关你事,萨菲。但是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克劳德知道我们私下里干这种事,他会怎么想?”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怎么想?”萨菲罗斯反问,“我怎么觉得某人反而在意得不得了?”
“我不在乎。至少在这件事上。他顶多意识到我们青春期了,需要长辈的引导了。但是对你而言就不同了,那意味着你在他眼中的形象会崩塌——你不再是令他头疼的问题儿童,而是一只可怜兮兮等待帮助的雏鸟——啊,柔弱无助的萨菲罗斯;啊——!”
一本书砸断了可以预见的慷慨陈词。杰内西斯捡起书,塞回胡桃木的书架上。指节在一排排书脊间流连,最后挑出了一本厚重的百科辞典。他邪魅一笑,打开辞典,挖空的书籍中藏着一盒录像带。
《人妻実録》
萨菲罗斯神色复杂,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对友人口味的不解与怜悯、还有对自己竟然能想岔的唾弃。“我不知道你竟然好这口,看起来是安吉尔的口味。我以为你应该更……挑剔?”
“老蝙蝠给我的。你去问他。”
“他为什么给你这个?”萨菲罗斯狐疑地眯眼,“所以说到底,你就是不敢一个人看。”
“没错。要是我被栽赃了,至少有你垫背。”
“滚吧。”
“认真的,萨菲。”杰内西斯语调一转,竟有几分义正言辞,“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以前是得不到他的视线;但是当我发现他真的在乎我们的时候,只有更多的不满。这不公平。他是我们的全部,而我们只是他的一部分;他会在看不见的地方受伤,也会像现在这样带个野男人回来。所以,我们要变成大人,能站在克劳德身边的大人。你明白了吗?”
“……难道看个动作片就能成长?”
虽说意识到杰内西斯在偷换概念,但是毫无疑问的,这番话撩拨了萨菲罗斯的某根神经,他心动了。杰内西斯的笑容在扩大。监护人还待在屋子里,无疑增加了被发现的风险,却也带来了某种背德的快感——被克劳德发现他们在聚众淫秽,想想就很刺激呢。尽管不认为自己有错,但说实话,杰内西斯也特别期待克劳德生气的样子。他就喜欢这样。
当另外两个同伴被拉下水,四个人一同坐在小房间里,昏黑的环境中只有电视屏幕闪烁时,萨菲罗斯已经生不出更多情绪了。
“不!不!他们怎么能这样!”安吉尔哀嚎着捂住双眼,那是他世界观破碎的声音。
“你说不的时候敢不敢把手指合起来?”杰内西斯翻了个白眼,斜睥安吉尔露出来的亮晶晶的眼睛,“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太……太不知廉耻了!她明明是朋友的妻子!他怎么能……怎么能……”
“这有什么。他爱她,她也爱他,他们之间是神圣的爱情。”
“我可去你妈的吧,不就是NTR吗,不要说得这么义正言辞!”
“你看个戏怎么浑身都是戏?”
“NTR是什么?”扎克斯异常兴奋地问,“我迫不及待地想被NTR了!”
哦不。可怜的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我去一下厕所。”萨菲罗斯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拧上门把手。空气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他回头,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眼中绽出几道诡异的光。背景呻吟的声音渐渐放大。他明白过来,差点想捂住裆部,以避免它暴露在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下。但他是萨菲罗斯,萨菲罗斯怎可能露怯?他只会坦然迎接探寻的目光。“这部片子不是我的口味,或者诚恳地来讲——它无聊透顶。”
“哦——?”杰内西斯怀疑地拉长腔调,“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如果待会你们想面对面撸的话。”他耸肩,指出问题的关键,“你们不尴尬的话,当然无所谓。”
合上一室的喧闹,萨菲罗斯松了口气,总算摆脱了过于诡异的气氛。他确实不怎么感兴趣,只是肉体而已,核酸与蛋白质,在实验室已经见得足够多。他在静静地站了一会,忽然望向走廊的另一端,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中。
门缝泄出一丝暖黄的灯光。
文森特打开门,看见克劳德低垂着头颅时,并没有多少惊讶。他只是将门拉得更开,示意克劳德进来。
克劳德抬头看他,一动不动。
“没事的。”猩红的双眼注视着青年,在暧昧的光线中是如此柔和,充满怜惜。文森特也许不知道为什么克劳德会在这时候来找他,但是他知道这是寻求帮助,这就足够了。“无论发生了什么,那都不是你的错,好么?”
“我……”安抚令克劳德紧绷了,“我……做不到……”他猛地抓紧文森特的衣领,气势汹汹,介于揍他和吻他之间。但是最后,他只是慢慢松开,额头抵在对方的胸膛上。“我知道你是对的,我应该学会跟他们交流,就像普通人一样……可是我不记得了……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受不了……”
“没事的。”慢慢梳理他的金发,文森特一边又一遍地安抚,“我明白。你不会就这样退缩的,对吗?”
“我恨你。”
“好的、好的。”
“我也恨他们。”
“不是什么大事,某些时候他们确实挺讨人嫌的。”
“这个世界真是恶心透了。我也恶心透了。”克劳德笑着告诉他,“或者……你可以试着杀了我?”
“……我很抱歉。”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恼,目光闪烁,视线游移,“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有点混乱。已经可以了,你睡吧。”
文森特没有回答。他轻轻碰了碰青年的脸颊,然后倾身亲吻他的额头,再来到眼睑。睫毛搔过嘴唇,带来微微痒意。语言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有,蒂法就不会一遍又一遍地失望。说实话,这种性格有时候确实挺烦人的,但是文森特就是没有办法放着他不管。他们背负着同样的悔恨,同样压迫得快要窒息的黑暗,所以同样的,他们也彼此理解。
“留下吧。”湿润的气息拂过青年的耳廓,“陪我一下。”
萨菲罗斯注视着他们,直到暖光再次被门所掩去。树影婆娑,长长的斜影被月光延伸到脚下,世界陷入一片如水的银灰中。他站在门前,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柔软的呻吟传来,令剧毒的绿色在眼眸中幽幽闪烁。
杰内西斯的话不期而至。
他爱他。他也爱他。
他们之间是神圣的爱情。
&Take me.&
&I'm so sorry.&
&But at least let me shelter you till the end of the rain.&
#小萨:傻逼你不会用屏障吗。
& 云片:再逼逼我就捏爆你的狗头。
一起下地狱吧。
#最大的情敌上线
“唔……”
细微的呻吟引起了文森特的注意。他从窗边迅速回到床头,举起他的三管火铳,紧张地等待青年睁开眼。迎接他的是一双无机质的绿眸,狭细的瞳孔正缓缓锁定他。
“你是谁。”文森特将食指搭在了扳机上。
克劳德试着移动身体,旋即痛苦地扭曲了面庞,“文森特……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他感觉到腹部温热地湿了一片,黏答答的,剧痛之下却分不清究竟是哪里在流血,“比如……扔几个回复……?”
“魔石对你没用。”
就是这样,如果你能某种程度上免疫攻击魔法,那么没理由回复类的会奏效,没那么好的事。通常克劳德带的回复也不是给自己用的。文森特收起枪,掀开被子检查伤口,发现又开始流血时心下一沉,利落地剪开绷带。
某种生物留下的撕裂伤从腹部划到胸膛,几乎穿透了皮肤露出内脏。但是这对克劳德而言算不上致命伤,致命的是伤口开始发黑溃烂,并且有扩散的迹象。星痕。伤害他的是萨菲罗斯残留的思念体,而那种思念只有一个目的——在克劳德身上留下他的痕迹。
“很严重吗?”克劳德竟然还有心情笑,“那算了。如果我死了,说不定哪天也会被星球吐出来,到时候你要对我负责。还有,我不喜欢野菜,但是我可能因为害怕吸血鬼而不敢告诉你,你一定要记得——”
“闭嘴。”文森特低斥,因为床上渐渐晕开的血迹着急了。
“哈。”原本只是轻轻的嘲笑,血却一下子呛了出来,剧烈的咳嗽之下伤口大面积地崩开了。他开始痛苦地挣扎,吸血鬼迅速按住他的肩膀,膝盖压紧他的大腿,避免更严重的二次创伤。冷静得近乎严苛,文森特在他耳边快速说道:“如果你死了,我会告诉蒂法,你自杀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你在乎的东西,包括她。”他感觉到手下的身体无力地痉挛,呼吸也变得越来困难,“丹泽尔会知道他的英雄是个懦夫,最终输给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幻影。至于我——”
他捧住青年的头颅,垂下头,轻轻舔了舔染血的嘴唇,旋即深深地吻了下去。血腥的甜味化开在口腔里,又被吐在旁边的枕头上,血液里夹杂着深色的毒素。几次往复,终于清干净气道。额头相抵,专注地望进那双青绿的眼睛里。
“我会把你当宝贝似的养着的四个小崽子都杀死。他们无法回归生命之流,也无法抵达应许之地,最后只会变成毫无意义的虚无,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涣散的瞳孔勉强聚焦,最后轻微地点头。文森特这才放开他,皱着眉,用力地将干净的绷带缠紧,剧痛之下青年闷哼起来。当止血结束时,冷汗已经将他湿透,像水里捞出来般陷在床里。文森特也好不到哪去,皮衣湿哒哒地贴着脊背,黏腻不已。
“我……打败他了……是吗?又一次的?”
“是的,手下败将而已。但是如果你能稍微注意一下防守,我会更欣赏的。更别提你竟然没o带o武o器。”
“究竟还要多少次?”
文森特避而不答。他抱起克劳德,小心地移到旁边干净的床上。“你的伤我处理不了。我会带你回米德加,但是在那之前,你必须恢复到可以移动的程度。”
“我已经……很累了……”
“你可以睡一会。”文森特坐在床边,用属于人类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而克劳德微微眯眼,撒娇般蹭着,这让文森特感觉像在安抚一只大猫……或者更像黏人的雏鸟?“睡吧。”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温柔地保证道,“我会一直在的。”
消耗了过多的体力,克劳德很快沉沉睡去。文森特一直坐在他身旁,凝视他似乎永远无法变得成熟的青涩脸庞。克劳德很少会表现出这么脆弱的样子,但是有时候,在他面前会不自觉地像这样撒娇。也许自己被当成了像父亲一样的角色,但也许还有更多更复杂的。他们都很孤独,在如此漫长的孤独中,一点点的陪伴就会变得如此温暖,令人沉迷其中。
当PHS不合时宜地响起时,文森特第一反应是从桌上抓起它,扔出了窗户。
他忘记了还有静音这个选项,不得不站起来,去猎人小屋外头捡。有草和泥土缓冲,倒不至于摔坏。当他试着离开时,克劳德发出了不安的呓语。文森特不自觉地轻笑,弯下腰,吻了吻他皱起的眉心。
PHS还在不依不饶地骚扰。
文森特这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PHS,是克劳德的。如果是蒂法,他应该编一个怎样的借口?或许不必理会,因为克劳德本身就不怎么接电话。所幸,文森特很快发现他不用面对这样的难题,来电是一个座机号码,备注是“家里”。
他明白了。
“克劳德?”难掩欢欣雀跃,“太好了,你终于——”
“我是文森特。”隔着窗户,他时刻注意青年的状况,“克劳德现在不方便,有什么需要转告的吗?”
“……文森特?他怎么了?等等萨菲罗斯……!”
一阵嘈杂,对面换了个人。文森特知道是谁了。曾经,他们一伙人,为了各自目的踏上旅程,将世界从他的阴影下拯救。时至今日,他留下的威胁也未曾断绝。对文森特而言,萨菲罗斯既是一个威胁,也是一个遗憾。但是现在,当他听到那个故作成熟的声音,焦急却又刻意掩饰时,忽然生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已经过去了。哪怕是那个萨菲罗斯,也能拥有重新开始的一天,而他们都将学会适应这种改变。
“他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睡着了。”尽可能表现得轻松慵懒,渐渐起了作弄的念头。在经历了一个昼夜的担忧、终于得以暂时放心的此刻,文森特也需要一点发泄,毕竟他知道克劳德为何毫无准备地奔赴战场。“昨晚(的战斗)让他太过疲惫,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萨菲罗斯会是什么表情?光是想象便令他心生愉悦。给他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带来那么多伤害,一点小小的报复并不过分。
“……让他接电话。”
压抑的愤怒快要溢出来了。看惯了萨菲罗斯的高傲与从容,现在的他真令人新奇。文森特想笑,并且真的笑出了声,这无疑是嘲讽至极的。“学着做个乖孩子如何?你们平时已经够让他烦心的。”
“让o他o接o电o话。”
再撩下去怕是要炸了。
但是文森特会在乎吗?
他按下静音,回到房间,将PHS丢在枕头边。然后抚摸着克劳德的脸颊,慢慢地、细致地亲吻他的眼睑、嘴唇、脖颈,接连不断的骚扰让他发出柔软的呻吟。绿眼茫然地睁开,“嗯……Vivi……?”
配合完美。
挂断电话扔出去,文森特若无其事地劝哄着被他吵醒的大孩子重新入睡。这并没有任何困难,克劳德很快就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甚至不会记得这个小小的插曲。
文森特若有所思。克劳德确实不是那种会发现的人——他是自卑的,童年的影响会贯穿人的一生,往往连本人都意识不到——萨菲罗斯的表现,那种异常的占有欲,对克劳德而言大概更像厌恶。文森特知道,萨菲罗斯在嫉妒,但是他不打算点明这一点。萨菲罗斯必须习惯这个事实:克劳德不是他的东西。
而文森特会是教会他的人。
不过在那之前……文森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松懈之后,疲倦如潮水般涌上。他向壁炉添了更多的木头,确保火能维持一段时间,然后才在克劳德身边找了个位置慢慢躺下;这种小心是多余的,因为很快,克劳德无意识地向他靠近,哪怕疼得发出轻哼,也还是缩进了他的怀里。
等待对双方而言都是漫长的。
文森特在林中小屋停留了差不多三个星期,在此期间,他们自然是失联了。每天克劳德都在恶化和好转中挣扎——杰诺娃不会让他死去,却也不允许他好过。某个早上,文森特发现草结了霜,离大雪不再遥远,他不得不下定决心带他离开。
而在另一边,自从萨菲罗斯一言不发地摔了电话,一切就陷入了冰点。他们再也联系不上克劳德或者文森特,也无法从萨菲罗斯那里得到只言片语,只能勉强推断克劳德的状态还算安全,在惴惴不安中数着日子过去。
最开始的时候,杰内西斯还试图表现得和往常一样根本不在乎,他是那种能连续看完十几本书的人,而家里的库存足够他消磨时间。但是当他开始想“看完这本,克劳德该回来了”时,日子就变得难熬起来。一本,一本,再一本……最终他忍无可忍地扔下书,加入了家庭煮夫和二逼少年的日常唠嗑中。
他竟然开始跟扎克斯友好共处了。见鬼。
“也许,我们会有一个新伙伴。”安吉尔推测。
比起扎克斯的“被疯狂的科学家抓走了”还有杰内西斯的“失去了恋人陷入悲痛中的克劳德自暴自弃……(中略)最后成功拯救了世界”(他只是强行想把“克劳德的恋人死了”以及“拯救世界”塞进故事里,主要内容其实是养鸟),安吉尔的想法是最靠谱的。作为最早到来的他,对于克劳德的消失周期以及带回来更多孩子这一关联相当敏感。平心而论,不是什么坏事,比起那些糟糕的猜想;不过很快,安吉尔又开始忧愁新伙伴要如何融入他们的问题。
“明明你想得最多。”扎克斯和杰内西斯沆瀣一气。
“……无论如何,不能给克劳德添乱,也不能再惹他生气。”
“喂!惹他生气的是萨菲罗斯!关我什么事!”扎克斯咕哝,“我就见他生过这么一次气,都是萨菲罗斯的错。”
“很高兴你在‘添乱’这件事上有足够的自觉。”杰内西斯补充。
“你们两个半斤八两。”安吉尔没好气地一人盖了一巴掌,“把萨菲罗斯叫下来吃饭。”
咔嚓一声,积雪压断了冷杉的枝条。
扎克斯扭头,窝回沙发里。杰内西斯摸摸鼻子,看起来这个任务非他莫属。但是当他刚离开舒适的毛皮靠垫,萨菲罗斯已经从容地从二楼挪下来,在餐桌就位了。又是这样,有好几次,像是能感觉到他们的想法或是行动,细究起来却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说起来,克劳德确实能掌握他们的动向,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冬天的夜晚来得比平时都要早,五点多的时候,天色就黯淡下来。闹腾如扎克斯,也不想顶着冷风去玩雪,百无聊赖地缩在房间里做俯卧撑打发时间。他想早点长大,想跟克劳德出去,一起拯救世界。他跟安吉尔两个人一拍即合,稍大一点的男孩盘腿坐在扎克斯背上,起起伏伏间认真研读园艺。春天到来的时候,他们打算把实验室那片地拆了,种上大片的野百合。
水滴的声音。
动作一顿,一口气没喘上来,扎克斯整个人被压趴在地上。安吉尔合上书,“没到两千,别偷懒。”
“等等……你有没有听到哪里漏水了?”
漏水?这确实是个严重的问题。虽然已经给水管做好了防冻措施,但是如果真的爆了,在冬天里处理可真是够呛。安吉尔侧耳倾听。风夹杂雪粒撞在玻璃上,噼啪作响,窗外已经是苍茫一片。
忽然间,白亮的银光一闪而过划破黑夜。克劳德回来了?这种糟糕的天气?扎克斯喜上眉梢,安吉尔微妙地生气。无论如何,他们全扑去了窗边,可是雾蒙蒙地什么也看不清。
“不对……不是摩托的引擎……”安吉尔慢慢后退,从床底抽出了他的阔剑,“去拿武器!扎克斯!”
他们没有一天忘记这个事实——自己是异类,是不被允许存在于世界上的怪物。
但是先于他们的,是萨菲罗斯飞奔而去的身影,小小的,眨眼便被风雪淹没。然后他们目瞪口呆地发现电网被解除,居住区的大门径直敞开。来不及多做准备,他们飞快地来到一楼,恰巧撞见深夜来访者裹挟着冰寒闯入他们的世界。
空气被冻结了,雪夜的苍白涌进屋子,将壁灯映照出的暖黄侵蚀。猩红的双眼、青白的皮肤,仿佛传说中的吸血鬼,不带一丝温度。他每走一步,融化的雪水就泅湿了地毯,一直延续到沙发的边缘。在那里,他小心放下抱着的青年,揭开将他包得严实的斗篷,轻轻探了探他的体温。
是克劳德。
噩梦重回眼前,安吉尔捂着嘴倒退一步,惊恐得几欲作呕。太可怕了。他的脸像死一样灰白,嘴唇泛着乌青,双眼毫无生气地闭着,仿佛再也不会睁开。有那么一瞬间,安吉尔想去探他的鼻息,却又因胆怯动弹不得。
陌生的访客什么也没说,见所有人都愣着,只得自己折回去关上门。
“克劳德他……怎么了?”扎克斯站在那儿,想碰又不敢动,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他会没事的,对吗?”
“有更暖和的房间吗?”吸血鬼问。
安吉尔如梦初醒,“楼上暖气开着,你跟我来。”
“你对他做了什么,文森特o瓦伦丁!”银发男孩压抑着咆哮插进他们之间,青绿色在他眼中燃烧,曾经也是这种愤怒吞噬了整个世界。但是现在,在文森特看来,却更像某种可怜的、无助的哀鸣。男孩为克劳德所遭受的感到担忧和痛苦,但是担忧这种情绪对他而言陌生得无法忍受,最后只能用愤怒掩饰。
笨拙至极。
但是,文森特现在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我救了他,在你试图将他逼入绝境的时候把他拉回来,这就是全部。还是说,你依旧想杀死他,就和那时一样?”
“别废话了。”杰内西斯是他们当中最果断的,他忽然从后面架住萨菲罗斯。也许在力气上他们势均力敌——但更可能是萨菲罗没有用力去挣,空间被让出来,文森特不由得赞许这个小家伙。
“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安吉尔和扎克斯跟上,忐忑不安地问。
“我要去一趟米德加,在我回来之前……”
声音渐渐远去了。杰内西斯放开萨菲罗斯,他已经做好了会被揍的准备。但是没有。萨菲罗斯只是看了他一眼,沉默地走向二楼。他并没有跟着去看克劳德,在杰内西斯惊讶的视线中,径直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地甩上门。
不知为何,杰内西斯觉得这样的萨菲罗斯,看起来竟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他甩甩头,将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
空气里都是血的味道。
萨菲罗斯仰着头,闭上双眼感受着。喷溅上天花板的血液慢慢汇聚滴下,打在他的额头上,黏答答的,又顺着鼻翼、脸颊滑落。鸡皮疙瘩颤栗着爬上后颈,心脏因杀戮的震撼而欢呼雀跃。啊……这种感觉……如此迷人……如此美妙……
他慢慢睁开双眼,歪歪头,单向镜里映出自己的身影。稍稍挪动步伐,粘稠的血泊被脚掌挤开,他向镜子靠去。银灰的短发、淡绿的实验服、惨白的手术台,一切的一切都被鲜血染红。红色净化了它们,惹人厌恶的世界不复存在。荧绿色在镜中发亮,他注视着自己,恶意的笑容渐渐咧开。他知道那些畏缩的家伙在这后面,惊慌失措,丑陋不堪,而这个事实令他愉悦不已。
“等我。”他轻轻向外面比划口型。像花朵一样,钢化玻璃上的裂纹缓缓绽开。“你们都是我的猎物。”
一切都如此得心应手,随心所欲。用玻璃割开他们的喉咙,用手拧断他们的颈椎,快乐地将他们的头颅砸爆在墙壁里,脑浆溅在他的脸上。不够,不够。一朵又朵血花炸裂在金属墙壁上,妖异而美丽。
“哈……”骑坐在最后一具尸体上,萨菲罗斯慢慢地呼吸,享受这片由他制造的死寂。心砰砰地跳着,兴奋让他无法控制地喘息。他感觉到干渴,饥饿从痉挛的胃中升起,叫嚣着要吞噬更多生命。
这个星球本来就应该属于他。
忽然警报轰鸣,基地的大门在巨响中爆炸,滚滚浓烟中,崭新的世界正向他敞开。
“文森特,是他。”金发青年轻声说着,声音里夹杂着无法形容的破碎和绝望,仿佛看见了比地狱更可怕的景象,“他是萨菲罗斯。”
对方只有两个人,和基地里的研究员、警卫、热武器相比不值一提,可是萨菲罗斯奇异地感受到了威胁。总有一天他会无所畏惧,但不是现在,不是在他尚且年幼的当下。萨菲罗斯站起来,试探性后退一步,又一步,骤然暴起向实验室逃去。这里有着四通八达的走道和好几个暗门,他早已摸清,唯一制止他悄无声息离开的原因就是复仇,但是现在看来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一脚踩上漏出来的肠子打了个趔趄,同时避开了擦过肩膀的子弹,灼热的刺痛弥漫旋即又被兴奋削弱。他想并且他会活下去,这是既定的事实,没有任何人能阻止。
接连不断的枪响和子弹弹射的声音。如果对方不是个烂枪手,那就是有意在射着他玩。下一秒子弹穿透小腿,剧痛之中他失去平衡滚倒在地,摔进了腥臭的血泊中,触手皆是黏滑的液体。他憎恨,他诅咒,他握紧拳头,拒绝就这么放弃,扶着墙一瘸一拐往前走,在墙上拖拽出几条干涩的血线。
嗒嗒的脚步声慢慢向他靠近,甚至会短暂停顿,放任他走得更远。他们会为自己的轻蔑付出代价的,萨菲罗斯想,咬咬牙继续往前。
直到一只手搭上他的后颈,不容抗拒地、决绝地将他掀翻在地。金发青年单手扼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持刀,森冷寒芒抵上他的额头。
“萨菲罗斯……”青年轻轻叹息着,怜悯的眼神令男孩暴怒地挣扎。手打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迹,却无法撼动桎梏分毫
“杀了我!”他冷笑着,干脆地摊开手,“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你想活下去,是么?”
“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那些人。”青年偏头,看了眼基地的惨状。他的眼睛是柔软的,痛苦的,正是那些软弱造成了他的痛苦。“他们也想活下去。如果你知道这种感觉,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他应该求饶的,应该忏悔,想尽一切办法从这个愚蠢的人类手中活下去。但是他做不到,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进而带走了所有理智。“你吃肉吗?你杀生吗?活着不就是剥夺其他生命吗?不要给自己找这种虚伪的借口,动手吧。”
“你总是这么强词夺理,我永远也说不过你。”扼在他颈部的手渐渐收紧,再也呼吸不到一点氧气,世界在昏暗中扭曲变形,“为什么你就是不能、该死的哪怕只有一次也好,试着选择另一条道路呢……?”
他没有听见后面的那些话,他只知道自己要死了。这次死亡对他而言就是结束,等待他的只有一片漆黑的虚无,他将不再思考,无法感知这个世界,但是一切秩序却依旧毫无变化地运行着。一想到这一点,死亡便难以忍受。他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啊。
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脸上,冲淡了干涸的血渍。
“克劳德……你……不行……”另一个人的声音隐隐约约透过鼓膜。
萨菲罗斯大口大口喘息着,满脸通红,狼狈不堪。
但是他摸到了散落的玻璃。
就是现在。锐利的碎片恶狠狠地扎进了克劳德的脖子,炽热的鲜血喷溅着糊了萨菲罗斯一脸。这么柔软的吗?哪怕是这么强大的生命,也是由柔软的肌肉和血管构成?是一个可以被轻而易举杀死的人类?那具身体摇晃了一下,栽倒在他身上。萨菲罗斯猛地窜出去,踉踉跄跄地向前跑,把文森特和克劳德都甩在身后。
一声枪响。
萨菲罗斯一愣,难以置信地捂着胸膛,冰冷的疼痛慢慢扩散开,然后他失去了站立的力量。为什么?为什么不是去抢救自己的同伴?不……不对……为什么自己会认为应该优先帮助同伴?那种愚蠢的事情……?
冰冷的红瞳锁定他,枪管迎上前额,动作却是轻柔的。文森特盖住他的双眼,有些遗憾,又有些释然。“好梦,萨菲罗斯。”
吸血鬼扣下扳机。
萨菲罗斯猛地睁眼,银发散落在眼前,濒死的窒息感挥之不去。好一会,他才彻底从噩梦中清醒,回到现实。他抬起头,克劳德依旧虚弱地睡着,呼吸不再是细不可闻,而是更糟糕地吃力起来,每一下都像要鼓起破风箱般都竭尽全力。他抿紧嘴唇,握紧克劳德的手。冰冷的,汗涔涔的,他就这么握着,徒劳地想要温暖它。
雪已经停了,窗户上结着亮晶晶的冰花,将阳光折射出炫目的色彩。可是文森特并没有回来,昨天夜里风雪太大,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往返。克劳德的生命在他手中,取决于他归来的时间,这种失去掌控的无力感令萨菲罗斯厌恶得无以复加。
下巴垫在床沿,他久久凝视青年的脸,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否希望他醒来。也许他是想杀死克劳德的,只要这个人死亡,所有的束缚就会消失;更重要的是,他将不再矛盾。
有时候萨菲罗斯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享受着,甚至沉溺于这种毫无意义的、可笑的“家庭生活”,觉得就这么活着也没有关系,这样就可以了;另一半则冷眼旁观,不断嘲讽这种天真得可笑的想法,并认为终有一天这种纤细的、脆弱的平衡会毁于一旦,甚至自己愿意亲手毁灭它们。他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他,这两种自我时刻纠缠着,直到某日其中一种会彻底压倒另一种。
轻轻擦掉青年额头、鼻尖的冷汗,又摸摸被汗湿的金发,他想着应该换个干净的枕头,手却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的弧度往下,慢慢扼在脖子上。血液在他掌心流动,粗粝的呼吸一遍又一遍摩擦。然后他摸到了一片粗糙的疤痕,比肤色稍红,像蛛网般丑陋地粘附在白皙的皮肤上。这里曾被萨菲罗斯刺伤,但是作为战士的克劳德,异常狠辣地用火焰烧焦了伤口。
这是为萨菲罗斯留下的痕迹。他来回抚摸着。
伤痕更下方也湿漉漉的。萨菲罗斯以为是汗,刚想拿起毛巾擦一擦,却发现手上漆黑一片。他掀开被子,纱布被黑色染得斑驳,断断续续延伸到锁骨的位置,还在慢慢扩散。
为什么……明明昨晚还……?
“唔……”痛苦的呻吟与青年一同苏醒,当他与萨菲罗斯对上视线时,男孩几乎停止呼吸,“疼……帮、帮帮我……”声音里带着哭腔,克劳德并没有看着任何人,他只是抓紧萨菲罗斯的衣角,又脱力地松开,“妈妈……我疼……”
“我是萨菲罗斯。”最终,萨菲罗斯也只是干巴巴地说。
“萨菲罗斯……?”这么名字似乎让他清醒了一点,眼中终于映出男孩的身影,“哈,你来杀我?”
萨菲罗斯后退了一小步,又强迫自己钉在原地。“我——”
“为什么不动手?”克劳德问他,然后央求道,“快点……求你了……杀了我吧……”
“他怎么了?”安吉尔端着水盆站在门口,快速绕到床的另一边放下,“克劳德……?”他被急遽扩散的星痕震得说不出话来,然后接连不断的哀鸣又唤回注意,“疼是吗?文森特很快会回来……再忍一忍……一会儿……”
他说不下去了,被那双狂乱的眼睛中满溢的痛苦所震慑。扭曲的面孔、持续的惨叫,深深地烙印在他心上,心尖儿止不住地颤抖。这该有多疼?对于一个已经习惯了伤痕与疼痛的人而言?天啊,他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揪着头发,不知所措地来回走动,忽然看向萨菲罗斯,“行行好,做点什么!萨菲罗斯!”
“你以为,”萨菲罗斯盯着克劳德,盯着他起伏的胸膛还有正在扩散的污渍,焦躁溢于言表,“你以为我就不想做些什么?!”
“你——!我们不要吵,不要在这种时候。”安吉尔捂着脸,无助地蹲了一会,期间那些声音没有停过,尖锐渐渐变成了沙哑。他要疯了,他想马上从这里逃出去。
“吗啡。”半晌,安吉尔猛然抬头。
萨菲罗斯更快地拦在了他逃跑的路线上。
“告诉我那东西被你扔去了哪?见鬼的你没打碎吧?!”
&“那是毒品。”
“盖亚,都这种时候了——”又一声可怕的哀鸣,安吉尔不忍地皱紧脸,“先解决了现在,再考虑以后。”
“萨菲罗斯?”
僵持中,小小的啜泣声令萨菲罗斯睁大眼。他看着克劳德,在他面前永远冷漠的、镇静的面孔被撕碎,只剩下赤裸的脆弱和无助。克劳德在哭……这个事实是如此震撼地展现在他面前……又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车库。工具箱。”
他本来是想让克劳德亲眼看见的,他以为那样的场面会让自己开心;可是现在,忽然又觉得这种恶作剧无趣至极,甚至倒尽胃口。
安吉尔离开后,萨菲罗斯重新靠近床边,不确定地、犹疑地抚摸他的眼角。克劳德因这触碰短暂地停止了颤抖,然后瑟缩着,痛苦地低喃,胡乱地说着些什么,博士、失败品之类的。
克劳德正在死亡。这个念头忽如其来,让他的心惴惴的,沉到了胃里。
“你会死吗?”
没有回答。
他设想过、预谋过克劳德的死亡,但不是这样的,不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以他所不知道的方式死去。萨菲罗斯无法忍受这一点。也许他可以现在杀死他,终结他的痛苦,作为一种廉价的、无聊的仁慈。
但是最后,萨菲罗斯只是在他身边坐下,手指一点一点卡进他的指间,握紧他什么也抓不住的手。他俯下身,在他耳边反复地说着,“活下去,在被我杀死前……为我活下去。”呻吟停止了。
星球在低语。
文森特从短暂的休憩中醒来,雪已经停了,从屋顶的破落处漏下,白皑皑地盖在花丛上。偶尔有一些零碎的雪花打着转儿,在阳光中静静闪烁。一宿过去,这里与昨夜相比并没有变化,至少没有他所寻找的治愈。发生了什么?爱丽丝被什么耽误了?还是说星球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忧心忡忡在雪花点上他的鼻翼时淡去,清凉的感觉令他平静下来。
啊,原来如此。爱丽丝一直是个爱玩的孩子,哪怕在这种时候,也不忘以另一种方式安慰他们。
文森特不明显地笑笑,火焰在指尖跳跃。他小心地让火在冰雪上起舞,雾气沆砀着溢开,如梦似幻。然后他反应过来,及时打开PHS,将这一幕保存在下来。总有一天他会学会把它分享给他的朋友们,他们将再一次见到爱丽丝的身影。
火焰熄灭,一汪盈盈的水泊出现在他面前,仿佛一场盛大的福音。
回程的路上,文森特慢慢地回想起很多事。
萨菲罗斯一次又一次被打败,杰诺娃的思念循环在星球的生命中,不断扩散、感染,为了自保,星球不得不将无法净化的部分以某种形式排除。大部分时候,它们只是异化了一些低级的生命,最为凶险的情况也不过是小型龙类;可是接着,拥有自我意识的纯杰诺娃生命体降临了。
克劳德是最先察觉这一点的人,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那段时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就是那种会周期性低迷的家伙,没有谁会特地把这种变化放在心上。直到某一天,在某次根据利夫的的情报捣毁了非法实验室后,他带回了一个黑发的、怯生生的孩子。
现在想来,也许正是因为察觉了安吉尔的存在,克劳德才会选择只身前往。而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做出决定。
对一个优柔寡断的家伙而言,还真是少见。
中立与反对的票打成了平手,没有一个人支持他;所以他搬走了,和一向不愿扯上关系的卢法斯达成某些协议,获得安全的住所和一定程度的保护,也承受着监视和猜疑。这与他一贯想要的、普通人的生活相去甚远,而那些孩子甚至不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无论如何,克劳德是伙伴,在他这么坚持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法放着他不管。率先伸出援手的是尤菲,她贪玩、率性、自由,风一般前往一切她想去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年轻的她拥有着他们所不再拥有的,一颗天真的心。她相信并憧憬着未来,她相信那些也许只是空中楼阁的可能性,她相信克劳德。在她的感染下,昔日的朋友渐渐放下芥蒂,或直接、或别扭地伸出援手。就连反对最为激烈的蒂法,也默许了丹泽尔和玛琳间歇性提供生活必需品。
所以当克劳德找到自己时,文森特意识到,这次是萨菲罗斯了。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他,完全不抱希望的。
“我……”克劳德看着他,又移开视线,“我……”再次张口,却只能无力地合上,“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究竟怎样才是正确的?”
“你想怎么做?”叹息几乎溢出来了,“你的想法呢?”
“那不重要……告诉我……命令我……”
“没有人能替你做出决定。没有人能命令你。”额头抵着额头,猩红对上翠绿,像要将每一丝担忧、关心、支撑都倾倒进去,“你不就是为此而战的吗?”
“是的,是的。我战胜了他。我胜利了一次又一次,过去如此,将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不是文森特想要的答案,承诺的话语背后是无法掩饰的瑟缩不安。但是对此他没有说什么,毕竟在这个问题上,自己也犹豫不决。“我们再看看。”他安慰克劳德,也安慰自己,“我们再看看。”
令人遗憾的是,那确实是萨菲罗斯。地狱的光景展现在他们面前。可地狱不是重点,鲜血、死亡、冷酷都不是,让克劳德吐露出绝望的话语的,是男孩挂在嘴角的笑容。再熟悉不过了。对于萨菲罗斯而言,记忆、情感、理智都没有意义,他的本质只有愉悦,愉悦就是萨菲罗斯本身。
他们不得不杀死他。
如果克劳德无法抉择,那么这一次就由自己的动手,文森特是这样想的。他丢下重伤的克劳德——他知道这种程度死不掉,对克劳德而言,萨菲罗斯比任何伤痛都要难以忍受——但是火焰升起,三级火焰魔法被压缩成耀眼的光点,炸响在他喷血的伤口。克劳德在火焰中重新站起。
“我……”他请求他,他哀求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没办法……”
克劳德一直在害怕。最初,他们都以为他在害怕那个噩梦般的存在,害怕自己无法在下一次可以预料的战斗中取胜。但是很快,文森特发现并不是这个问题——他们是一群人,即使有谁倒下,伙伴会也会及时提供援助。直到金发青年在那个地下基地里,握住了垂死的萨菲罗斯的手,文森特终于明白了真相,他们本该更早地理解这一点。
“我害怕……希望这种东西……真可怕啊……”
一旦有了希望,他就再也不是那个坚毅的战士,再也不能一次又一次为星球赢得胜利。因为他会无法控制地开始相信萨菲罗斯,而相信萨菲罗斯这件事本身,就是致命的。
不死鸟挥动着翅膀,强烈的气流吹散大片积雪,雾气白茫茫地弥散成一片。文森特从鸟背上跳下,三个孩子挤在门口迎接他,圆滚滚、气鼓鼓,埋怨完全写在了脸上。他哑然失笑,走进房子,他们一串毛绒绒的小鸟崽似的黏在他身后。在房间里,萨菲罗斯吊梢眼角瞥了他一眼,然后近乎得意地、傲慢地撞着他擦肩(肋)而过,消失在走廊尽头。
克劳德的伤口流着鲜红的血,星痕已然消失不见。那是萨菲罗斯造成的伤口,萨菲罗斯也能让它痊愈,就是这么简单。
那时候,克劳德握着萨菲罗斯的手,复活神圣的力量沐浴在他身上,宛如新生。他微笑着,即使还有些迷茫,也有着克制不住的恐惧,目光却变得坚定无比。杰诺娃毁掉了他们所有人的人生,但是废墟上会盛开鲜花,阴影也终将过去。只是有些人没能等到这个机会,萨菲罗斯,安吉尔,杰内西斯,扎克斯——
还有克劳德。
“文森特,我想重新开始。”
扎克斯觉得他的朋友们有毒。各种意义上。
上一次这么想是因为一场换床风波。原先房间的分配是克劳德自己一间,安吉尔和杰内一间,他和萨菲罗斯一间,取决于入住的先后顺序,以及懒得整理更多房间的结果。就是最近,萨菲罗斯开始嫌他睡觉打呼噜,提出要跟克劳德睡。
太假了好吗?难道他是最近才开始打鼾的?
对于这种诬陷,扎克斯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跳上大床正要向克劳德阐明自己的清白时,杰内西斯忽然在这事上横插一脚。拖着枕头而来的小诗人义正言辞地提出了与萨菲罗斯一样的诉求,正当扎克斯思考安吉尔有什么黑点可以栽赃时,杰内西斯委屈地扁扁嘴角,跪到床上抱着克劳德撒娇。“我害怕……我又梦到了他们……拿我当靶子取乐的时候……”
扎克斯差点就信了,如果不是杰内西斯朝他们抛了个挑衅的笑。该死的演技派。
克劳德显然是信了,脸上浮现出动摇的神色。哪怕这种变化如此细微,现在的他们都能很好地辨认;并且有时候,观察他的表情,揣测他的情绪,本身就趣味十足。
“那——”
“我和你睡。”萨菲罗斯面无表情地揪住杰内西斯的衣领,制止了他的得寸进尺“我可以保护你,柔弱的小猫。朋友就该互相帮助,不是吗?”他咬牙切齿,把互相帮助说得仿佛互相陷害似的。
反正结果,安吉尔几乎是懵逼地迎来了新室友。而扎克斯花了好大功夫,才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夸张。
如果这件事还只是有毒的程度,那么之后的情况就只能用剧毒来形容了。
芬里尔在那次事件中炸成了残骸,作为以送快递为营生(克劳德竟然真的是送快递的)的平民,获取新交通工具很快就提上日程。令人惊叹的是,曾经那架夸张又帅气的机车竟然是克劳德自己组装的,这可着实迷住了一干大男孩。他们兴致勃勃地围观图纸变成模具,模具又变成部件;当克劳德一边扶着车身一边去够扳手的时候,他们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加入了工作。努力试着去完成一件事的感觉,竟然这么好。
一切可谓驾轻就熟,唯一的问题是,引擎有些特殊设计是没办法在家里完成的。克劳德一个人在城里与山里来回了几趟后,安吉尔终于忍不住提出想帮忙。对此他其实十分忐忑,克劳德从未允许他们外出——
却也从未禁止。
只是想了想,克劳德便简单地同意了,仿佛事情本该如此,而先前发生的那些龃龉几乎就是一场扑朔迷离的梦,噩梦醒来一切如旧。他点头时其余几人难以置信的表情能让扎克斯笑上半年。
然后,他们就在米德加走散了。
米德加的城市规划相当怪异。边缘区繁华有序,但中心区却是破破烂烂的废墟,钢铁架构扭曲地伸向天际,恍若史前巨兽。一些隐蔽的店铺就藏在当中的破烂角落,眨眼间他们就丢失了克劳德的踪迹。不过一点也不奇怪,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没人指望他能顾好别人。
其实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毕竟克劳德要找到他们轻而易举,留在原地等待就好。多么简单,不是吗?
所以扎克斯觉得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简直有毒。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杰内西斯忽然开腔,他等得有些无聊了。克劳德一定沉迷零件,完全将他们抛之脑后了。虽然不大可能,但他还是隐隐不安,如果克劳德不来找他们……
萨菲罗斯若有所思,倒是不在意杰内西斯的忧虑。“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他会先找我们之中的谁。”
“……你想说什么?”杰内西斯眼中燃起好胜的光芒。
扎克斯捂着脸,不愿再回想事情的开始。他想过要阻止的,但是他在跟萨菲罗斯赌气,在这个臭屁的家伙道歉以前绝对不跟他说话,于是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俩分道扬镳了,现在想想还是好愧疚。安吉尔坐在他的身边,在倾倒的钢架上,同样一脸无奈,和他分享着刚刚路上买的热狗与玉米饼。
唔……还蛮好吃的。
扎克斯慢悠悠地观察起前所未见的宏伟废墟,与森林截然不同的地貌勾起兴趣。他并不觉得这些灰色的、扭曲着伸向天空的金属有多么可怖,恰恰相反,阳光穿透间隙,温柔地洒落在杂草与野花盛开的土地上,浮尘慢悠悠的,带着一种和煦的、静谧的美丽。这里一定有过很多故事,幸福的、悲伤的,然后一切被时间所洗刷,最终迎来了全新的、截然不同的生命。
循环往复,重新开始。
扎克斯一愣,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他把这归结于杰内西斯不分场合的神神叨叨,搞得自己都有点神经了。那家伙,还有萨菲罗斯,总是想得特别多,一旦想多遭殃的还总是别人。反正扎克斯一点也不在乎谁先谁后的问题,两个白痴——
以克劳德的个性,当然是谁顺路就先拎谁。
扎克斯完全没料到,最后过来接他们两人的是丹泽尔。原来萨菲罗斯与杰内西斯奇妙地又走到一块儿后,被偶遇的蒂法给一并拎走了。
等他们来到第七天堂的时候,克劳德正被赶到外边修屋顶,俯视他们的时候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安吉尔几乎想爬上去帮他,只要能够不去面对蒂法,至少大部分原因是这个。这种态度,令扎克斯对传闻中的大魔王更加好奇了。
然后,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了“克劳德的女朋友”。
腰细腿长奶子大,长得也特别漂亮的大姐姐。不过他也拿不准是多漂亮,参照克劳德的话好像还是逊色一点……虽然似乎不应该以克劳德为参照物的。此时她正站在吧台后面擦拭酒杯,眉宇间按捺着毫不掩饰的戾气。
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坐在靠近角落的圆桌边,一个颧骨带着乌青,另一个鼻孔里插着卷纸,分明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搏斗。
扎克斯顿时对蒂法肃然起敬。
“蒂法,我要一杯——”
“丹泽尔,回房间去。”蒂法头也不抬冷静说道,“我记得下周就是升学考试。”
丹泽尔怜悯地摸了摸扎克斯的脑袋,默默地滚去了阁楼。
“那我能要杯橙汁吗?”扎克斯跑到吧台边上询问,安吉尔甚至来不及制止。
擦杯子的动作一顿,蒂法因这胆量惊讶地打量了男孩一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试探性地唤道,”扎克斯?”
蒂法的神色变了,十分的不自在,但显而易见地和缓下来,流露出一点少见的善意。她弯腰半倚在吧台上,让扎克斯不至于抬头抬得太辛苦,柔软的胸脯压在他们面前,安吉尔不得不移开视线。“这里没有橙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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