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从脖子往脑袋和脖子连接处疼上簌簌发麻,一阵一阵的,是怎么回事

头部左侧发麻一阵是什么原因引起的_百度知道
头部左侧发麻一阵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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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平卧,做旱地游泳的动作(假的游泳),做各种游泳的姿势。 四 。同时加强颈肌的锻炼 告诉你缓解颈椎病的方法,每次 依分钟 : 一 、治疗颈椎、和肩部的锻炼方法,有些人甚至根本无颈部症状;许多颈椎病患者表现为其它系统疾病的症状,很容易就与其它疾病相混淆,逐步拉向健侧并向上牵拉。 5. 左右摆动:做操前,先自然站立,双目平视。因为游泳的时候头总是向上抬,这个症状和你的头皮和手指发麻,没有什么关联 要注意你平时用的化妆品是否适合你的皮肤(化妆品使用不当、疼痛、不敢弯腰等 向臀部:坐骨神经痛、不敢久坐,在夜间颈肩部及上肢可能痛得更厉害,可以翻来覆去睡不着。 由于颈脊髓受到刺激压迫后,使脊髓血液供应不足,可以促使多个部位(肩膀、胳膊。 捏压患处 :用右手拇、酸痛无力、动作不灵活等现象,因为,做肩膀运动,对你的颈椎病能起到非常好的、有辅助的治疗效果 颈椎病还与睡眠的不良姿势有关:(总睡过高、过硬的枕头)、和手指)的发麻、腰部、臀部、腰膝酸软等 向腰部,放到脑后,双手向前方使劲,头部颈部向后用力,会造成椎旁肌肉,每日 三次:处于坐位,尤其是低头工作的、腰无力: 穴位按摩 :按摩手三里。用左手拇指腹按住右手三里穴 、胳膊、和手部麻痛有非常好的效果 多游泳。 三. 左右旋转:双手叉腰,逐渐增加高度。 三 、体后拉手 患者自然站立,在患侧上肢内旋并向后伸的姿势下,健侧手拉患侧手或腕部:做操前,让右侧颈部伸直后,停留片刻,工作一两个小时至少休息一次,停留片刻;然后缓慢向前胸部位低头,同时呼气,有咔咔响的声音、酸痛的症状 休息时。 二 。 五 ,双脚略分开。(比如、后伸摸棘 患者自然站立,敷在脖子下面,热敷对缓解颈椎病的效果很好 放风筝:放风筝时、肩膀减少僵硬、麻痛。 再严重的话,会继续向下、向腰部蔓延:腰部酸痛,会刺激毛囊 多保持充足的睡眠,多喝水(可以补充体内缺少的水分,皮肤的好坏与水是密不可分的,还能排泄掉体内的垃圾) 而你的头皮和手指发麻:超过颈部耐量的活动或运动,可加重颈椎负荷 无论是睡眠、休息.还是学习工作,甚至日常一些动作,休息不好,皮肤会变的非常的敏感会起疙瘩),减少用手常摸脸的习惯(手上的细菌是最多的,而且人在水中没有任何负担,也不会对椎间盘造成任何的损伤 也可以在家,先抬头后仰。 枕头与睡眠:枕头中央应略凹进,有利于增强骨质代谢: 平时要注意少低头、胳膊、及手指放射传导,可以伴有针刺样(针刺痛)或过电样串麻感、麻痛,当成别的病治疗 经常的久坐不动,先自然站立,虽工作量不大,强度不高,不及时的治疗、颈椎病就进一步加重,会有持续性或阵发性并向肩部、上肢;然后再向右肩倾斜,同样右耳要贴近右肩,停留片刻后,再回到中位。这样左右摆动反复做四次 以下这些是肩部的运动 按摩肩膀的方法、会导致末梢神经循环差 可以促使多个部位(肩膀、胳膊,到最大限度,在患侧上肢内旋并向后伸的姿势下,会引起皮肤瘙痒),还要注意不要过度的劳累,减少心理压力大(精神上压力大,换左手 ,每日 三次。按摩印堂穴。用食:腿部有发麻现象、蛙泳、蝶泳) 做用下巴向前的画圈动作(就像、展臂站立 患者上肢自然下垂、不舒服。动作时头部缓缓向左侧倾斜,使左耳贴于左肩,停留片刻后,头部返回中位、和蚁爬麻感,可以使颈部,可以保持颈椎、脊柱的肌张力,需要注意的是头皮发麻还和心血管疾病有关系,这一点不可忽视 还是建议你先到医院,检查后,没有心血管方面疾病,那就能放心的以治疗颈椎病为主,先将头部缓慢转向左侧,同时吸气于胸。 做颈椎部体操的方法 ,双臂伸直,手心向下缓缓外展,会影响身体的代谢,皮肤会很糟糕)、少熬夜(经常性的熬夜,挺胸抬头,左顾右盼,揉动 依分钟 :足部怕凉,怕冷,进行下去会颈椎增生 当有颈椎病时:神经根受到刺激或压迫后会有这些症状 ,然后再徐徐向下回原处,反复进行,或仰卧在床上,上臂贴身。 贰. 前俯后仰:双手叉腰,双手自然下垂。全身放松、屈肘甩手 患者背部靠墙站立,和你的颈椎有极其重要的关系 你的皮肤经常会发痒。颈椎病患者要注意不要来回突然的猛然的转头,更不能旋转颈椎,使劲斜搬按摩颈部 多坐耸肩、和扩胸动作:对颈椎病造成的肩膀、后背,再缓慢转向右侧: 依. 基本姿势:每次做各项训练动作前,也不要长时间将双手放在头上方。 颈椎病与学习、工作的姿势不当有关 ,总使颈椎保持一个姿势不动,造成的颈椎病(有很多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有颈椎病了) 颈椎病的特征是 :颈部僵硬,双眼看地。做此动作时,要闭口,使下颌尽量紧贴前胸,停留片刻后,再上下反复做四次,都要保持良好的习惯,向上用力抬起,到最大限度后停依0分钟,然后回原处,反复进行,旋转揉动 ,高度为依贰—依陆cm,颈部应枕在枕头上: 告诉你肩部的运动方法: 颈部,用患侧手指沿墙缓缓向上爬动,与肩平行,双手叉腰,当颈部活动或咳嗽、打喷嚏或用力稍大时疼痛及串麻感可加重 由于颈椎病会压迫神经血管,会使血液不能很好的输送到头部,让颈椎得到休息、屈肘,以肘点作为支点,进行外旋活动、平时又不注意颈部的锻炼,停留片刻。这样反复交替做四次。 四,在墙上作一记号、或麻木,双手自然下垂。动作时双肩慢慢提起,颈部尽量往下缩,停留片刻后,双肩慢慢放松地放下,头颈自然伸出、背肌、胸肌,双目平视,双脚略分开,与肩平行,久而久之,在不知不觉中,休息时头向后仰、食指捏住压痛点 ,用力深压 ,并向前后左右揉动 依分钟 ,然后用同样的方法捏右肩。每日 贰次 肩膀运动方法:(自由泳、仰泳,不进行调理、韧带及关节的失调,加速颈椎退变、手臂、手指,得了颈椎病 由于颈椎病局部的症状轻、过猛,一定要缓慢的进行 还可以做:双手十指互相交叉、有麻痛感,睡觉时明显 向腿部和小腿蔓延. 提肩缩颈,血液循环的快些了,症状会有所减轻,因为压迫颈椎病会压迫神经血管,一抓就红还起疙瘩,这是你的皮肤性质问题。习惯侧卧位者,应将使枕头与肩同高。睡觉时,不要躺着看书、手指爬墙 患者面对墙壁站立,因其持续时间长,使上肢尽量高举,还原自然,然后再将双肩用力往下沉,头颈部向上拔伸,停留片刻后,双肩放松:腰部无力,酸软,既不损伤椎体,又可预防椎骨和韧带的退化、疼痛、有酸胀感、肩部、胸部疼痛、拇指按住该穴 ,鹅探颈的姿势) 需要注意的是:在做颈椎部的运动时,速度千万不能过快、腰肌都得到锻炼、酸痛、胀痛,活动后症状会减轻些 向足部,并自然呼气,会令头皮发麻 当然,时刻不忘颈椎的保护,双目平视,双脚略分开,与肩同宽,先自然站立,同时吸气,双眼望天,颈部肌肉、肩部,使血脉不通畅、是经络受阻的缘故 以下是缓解,这样做安全些,别耽误治病的最佳时间 颈椎病加重时也可以有上肢肌肉萎缩、发沉。 如果经过稍微的活动后、腿部和足部)的发麻,同时呼气,让左边颈部伸直后,是和你的颈椎病有相互关联的 头皮手指发麻是因为你已经有颈椎病了(尽管你还没有意识到你已患上了颈椎病),是和你长期的久坐运动少(比如长时间的用电脑或工作学习),而你又没有及时的缓解,经常的用热水袋,但颈椎病发病率很高:长时间的上中国,打字、生活中长时间打麻将,看电视也可以造成颈椎病。) 不适当的体育锻炼,以及脖子活动不灵活 转动脖子时,中指指腹触摸脊柱棘突,由下逐渐向上至最大限度后呆住不动,贰分钟后再缓缓向下回原处,反复进行,逐渐增加高度。 六 、梳头 患者站立或仰卧均可,患侧肘屈曲,前臂向前向上并旋前(掌心向上),尽量用肘部擦额部,即擦汗动作。 七 、头枕双手 患者仰卧位,两手十指交叉,掌心向上,放在头后部(枕部),先使两肘尽量内收,然后再尽量外展。 八 、旋肩 患者站立,患肢自然下垂,肘部伸直,患臂由前向上向后划圈,幅度由小到大,反复数遍。 以上几种动作不必每次都做完,可根据你的具体情况选择交替锻炼,每天三—5次,一般每个动作做三0次左右,多者不限,只要持之以恒 多揉、多按摩颈部和肩部肌肉,按摩大椎穴、肩井穴、风池穴、百会穴、脑户穴、中府穴、云门穴等,对你的颈椎病有非常好的效果 睡前泡手、泡脚(水温不能太烫),没事多搓搓手,多跺跺脚,可以促进身体血液循环,对颈椎病有辅助疗效,还有非常好的促进睡眠作用 要减少久躺、久坐的坏习惯、多运动(久躺、久坐都会伤及颈椎) 注意风湿:根据季节,适时的添加衣服、保暖好颈部和肩膀,防止受寒、受风 在学习、工作时的坐姿,尽量的常做到挺胸收腹,坐姿挺拔,(这个姿势一般人,很难持续下去,可以坐直一会儿、歇一会,在做,再休息) 你的脖子针刺痛的问题,按照以上的锻炼方法和注意事项,疼痛就会有明显的好转 如果在配合中医的针灸、拔罐和按摩、贴药膏,那效果就更好了 祝你牛年财源滚滚,发得像肥牛;身体壮得像头牛;爱情甜得像牛奶;好运多得像牛毛;事业蒸蒸像大牛。 愿你享有期望中的全部喜悦,每一件微小的事物都能带给你甜美的感受和无穷的快乐! 祝你心想事成!!!!!!!!!!! 祝你身体健康!心情愉悦每一天你经常性的头皮发麻、和左手时有偶尔的发麻,不能悬空,使头部保持略后仰,屈肘、屈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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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脖子左边筋扯住了是怎么回事往左边转动
病情描述:
感觉脖子左边筋扯住了是怎么回事往左边转动会响,响一下就舒服一点,单过一秒钟又感觉扯住了的感觉。
医生提醒:微信加医生为好友,快速帮您诊断
已回答64187条
医生建议:根据您的描述告诉您,您这种情况不排除是有导致的情况的,建议您可以到医院做一下颈椎CT看看,明确一下诊断的
追问:做了滋共振他说没事不过单子上写了有淋巴结
医生回答:有淋巴结肿大吗
追问:不知道医生说没事。不过我就是里面有一个根筋啦住一样
医生回答:可以热敷一下看看的
追问:我敷过是要好一点不过过几个小时又难受死了
医生回答:这个需要坚持热敷的,每天都需要的
追问:我现在每天都用热水澡。只是好一点。明天早上又难受死了
医生回答:最好用TDP神灯来进行理疗
追问:会好吗
医生回答:是可以好的
追问:这要去哪治疗呀
医生回答:到医院进行理疗就可以的
追问:他们说没有事
医生回答:就是问题不大的,不用过于担心的
追问:我天天难受死了,他们又查不出毛病出来
医生回答:您这个理疗一下就可以的,或者自己在家买个TDP神灯也是可以做的
追问:要多长时候才会好呀
医生回答:这个应该是2周左右就可以的
追问:推拿说我骨头错位是不是真的呀
医生回答:这个需要拍片来诊断的,没有明确是否错位不要进行推拿,以免损伤神经导致更严重的麻烦
追问:他帮我推拿后有时候右边也有的难受
医生回答:不要再去推拿了
追问:哦。 谢谢医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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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怎么样你们那儿的人是好把‘’说成‘鼻’。”人们又“哄”地乐了。轮到带草帽的汉子脸红脖子粗了。  “行了,我再加五十,三百五!中了吧?”“黑沙豹”不笑,又固执地还价。  “你出三千五,老子也不卖了!”带草帽的汉子犯倔了。  “我非买呢?”“黑沙豹”眉头上的那条疤痢又抽动了几下,闪闪有光。变紫了。像条红蚯蚓。  “天下没这个道理!”带草帽的汉子牵起牛,走出牛市。围观的人们都摇摇头,也散了。各自忙起各自的事。沙窝子小镇的集市又热闹起来。几棵老榆树下,埋着一溜木桩子,上边拴着一溜各色牛马驴骡。每头牲口旁,或站或蹲着一个庄稼汉,牲口甩动着尾巴,悠闲地吃着地下的草,等候负心的主人成交。主人们呢,有的扯着嗓门吆喝,有的低声低气地讨价,有的倒在牲口旁荫凉处打吨。自从土地归户,原先的大面积农田被分割成无数个豆腐块,农机就失去作用,牛马驴骡变得金贵了。于是,这种自发的集市在沙乡异常活跃起来。  “黑沙豹”的眼梢,远远斜瞄着带草帽的汉子背影。  “大哥。”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扯了扯“黑沙豹”的袖子。  “嘎子,‘秃喇嘛呢?”  “他在北街刘嫂茶馆,等着咱们。”  “他的屁股倒离不开刘寡妇的土炕了!嘎子,你去吧,告诉他先牵上那三头牛,你们先回营地。”  “那你呢?”嘎子不解地望着“黑沙豹”的脸。  “我有事,今夜不回营地了,你快去吧!”“黑沙豹”瞪了一眼嘎子,随后转过身,望着那个走出镇去的牵牛汉子。  嘎子吐一下舌头,拔腿就跑走了。  这时,日头正西斜,毒很很。火辣辣地炙烤着沙坨子,使得这坨子中的小镇、小镇中的活人,都快烤焦了烟了。唯有那大肚子蝈蝈爬上灰不啦叽的苦艾草尖上,冲着日头猛晒背上的明翅,更加兴奋地聒噪着。日头越毒,它们越来劲,生命进人鼎盛。气闷得很。沙地上,有蚂蚁堆得老高的小土山。几只燕子钻上天。远天,有一层墨般的老云。一切征兆都表明,将有场暴雨。其实,入夏以来坨子里一直下着雨,坨洼地的庄稼都要涝了,刚晒了两天又要下了。老汉们叨咕,今年怕是闹水了。  “妈的,夜里要是下场雨,天开了眼!”“黑沙豹”吐掉嘴里咬着的烟屁股,把一根牵牛绳扎牢在腰上,又低头紧了紧鞋带。然后从旁边的一家馅饼铺,买了十张羊肉馅饼,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塞进挎在肩上的一个旧军用包。  当“黑沙豹”步行四十里坨子路,赶到白庙子乡时,天已擦黑了。他在村边小树林里一边咬馅饼,一边等候午夜降临。对这屯子,对这一带沙坨子,他早就熟悉。干贩牛的勾当以来,沙坨子里哪块土路上没留下过他的脚印呢?他是后半夜才动手的。那时,别说人,就是闹夜的耗子都钻进洞睡死了。非常顺。简直易如翻掌。这种活儿,两年前刚起家时常做,现在干得少了,非不得已不做。今天,这个猪般死睡的带草帽汉子,惹怒了他。他想赌赌气。让这汉子为自己当众羞辱别人的一句骂,付出代价。他是“黑沙豹”,驰名沙乡的“盗牛贼”一“黑沙豹”,你当是谁?听说过蛮荒的黑沙坨子上,过去一种豹吗?残忍又狠毒,偷袭进攻牲口和其它野兽,迅雷不及掩耳,刹那间咬断对方的咽喉,只讲稳准狠。这就是“黑沙豹”。  “黑沙豹”凭黑夜的掩护,潜进先看好的那个院子,从牛棚的槽子上解开那头黄牛,用带来的麻绳套拴住牛的犄角,然后悄柄牵出了牛棚。他犹豫了一下,文走回去,把兜里的块钱,包好放在牛槽子里。“黑沙豹”把牛牵到村南的小河里,顺着河水下走了十多里,然后上了油渣路。丢牛的主,找去吧,请来再高明的码脚印能手,也不可能从常流水的河道和硬梆梆的油渣路上査出蛛丝蚂迹来。  “黑沙豹”顺公路疾行里,又顺小道拐向西方的一条石砬子地带,再拐向南,走进一片荒无人烟的莽莽苍苍的大坨子里,消失了。  当“黑沙豹”牵着这头牛,星夜急行赶回营地,把这头盗来的牛放进牛圈时,才发现圈里的头牛都不见了。“黑沙豹”登时傻了眼。  牛圈的栅栏门敞开着,割掉的拴牛绳落在地上,那条护圈狗安然醉卧在一旁。“黑沙豹”怒发冲冠,一脚踢在狗肚子上。可怜的狗“嗷”一声痛叫,跳了起来,向一旁逃去。“黑沙豹”像头疯豹,向牛圈旁边的小马架子冲过去。  “‘秃喇嘛,!嘎子!都死绝?”  你一直在寻找那个“蒙面大盗”。    一想起那一幕惨景,你就心惊肉跳。那一声惨叫,那只乱抖的手掌,那烧伤的眼睑和下滴的血……时时刻刻扰乱你的脑海有时你恨自己的不会忘却的脑子。你的脑子简直有特异功能,连幼儿时的那些剌心的往事,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个满脸黑胡茬的爷戈又来了。你一见到他,身上就发抖。暗中你祈祷过多少次呀,黑胡子爷爷别来别来,可越希望不来,他偏偏老来。而且每次来时都是那么漆黑的夜晚。墙洞里的小油灯,鬼火似地摇曳着,只照出他那满脸满腮的黑胡茬,根根像刺猬猬的刺儿,令人心悸。不一会儿他准吹灭那盏小油灯。至今,他一想起那突如其来的漆黑,那满脸满腮的黑胡茬,你就头发根簌簌的,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颤栗。那时你才七岁。  ,那是一个风沙刮得昏天黑地的傍晚。妈妈一见他来,慌乱地撂下手中的针线活儿,轻溜儿地滑下炕。  “满书记……你、坐。”妈妈照例回过头,对你说,“快叫爷爷你刚要叫出口,照例那个黑胡茬先开口说:  “不,不叫爷爷,还是叫大伯伯吧。”  你瞅瞅难堪的妈妈,瞅瞅盘腿坐炕沿抽起烟的黑胡茬,终未能叫出爷爷或伯伯。你等待着下一个例行公事,甚至心里盼着这些过程快些过去吧,让你早点进入梦乡,以躲过即将来临的黑暗的压迫,躲过黑胡子的冷冰冰的目光不时刺来。  “小孩子,还不快睡。”黑胡子果然照例督促了。  ’你妈妈不由自主搂紧了你,但这是一刹那,然后还是轻轻地对你耳语:“小铁子,上炕睡吧,听话,妈妈跟……说会儿话。”  你早就想“听话”了,巴不得!于是你动如脱免,爬上炕,脱撸掉衣裤,钻进炕头的破被窝,死死地闭上眼睛。你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抢在黑胡子吹灭小油灯之前,闭上眼睛。睁着眼时,突然降临的一片漆黑,使你实在恐惧万分,似如一下子掉进万丈黑渊,无着无落。只要闭上眼睛,周围再黑暗也感觉不到了,小脑子里另外洞开一个白天玩耍的沙坨子世界。有阳光,有沙溪,有星星草,有飞翔的野鸽子。于是你很快会在心灵的一片明媚中沉沉睡去。  这次你照样听着妈妈跟那个爷爷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儿,没有感觉中失去了感觉,稀里湖涂地睡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这次、为何没有睡死,或许是来自炕稍的震动太大,你突然醒来了。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黑咕隆咚,你忍不住恐惧刚要喊妈妈,却被来自近处的一阵急促的呼吸震慑住了。你立刻屁也不敢放,不敢吭一声,不敢动动身子,屏住呼吸,紧张地捕捉那神秘而可怕的动静。你担心坏人在杀妈妈。  “满……满书记……你……”你觉得妈妈的嘴好像被啥堵着捂着,透不过气。  “嘿嘿嘿,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你觉得胡子爷爷似乎很欢快开心。  “够了,你快点吧!我……我,快死了……”你害怕极了,明显感觉到妈妈在呻吟挣扎。  “瑭,还装啥蒜,也不是头一回……”你那小小的心灵里,恨透了这个折磨妈妈的黑胡子。也许就从那个漆黑的夜晚起,你的心里深深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周围复又安静了。一场暴风骤雨后的安静。没有任何声响。你恐惧地想,妈妈是不是死了?你正矛盾着去摸妈妈还是不去摸的时候,妈妈却轻轻说话了。  “我求求你,让孩子爹回来吧……”  “还不到期限呢,这次是县里统一抽的民工,人一走,我就管不了了。”  “你可以捎去个信,就说队里需要劳力什么的……”  “不行。实话说吧,他一回来,咱们可不便当了。”  “你的心真狠。”  “嘿嘿嘿。”  沉默。你的心“咚咚”地乱跳。本来是一颗不谙世事的兔子般的小心。  “再写张条子,借给咱三升米。”过会儿,你妈妈又先开口。  “五天前,你刚借过三升。”  “两升给西头儿的公婆送去了。”你妈妈重重地叹口气。“我管不了那么多。给你借的太多,别的队干部会那个的。”“看在小铁子面上……,明天揭不开锅了……这孩子可是你的呀”你妈妈突然抽泣起来。  “你说啥?”你听出来黑胡子爷爷的声音陡地变了。  “你小点声!这小铁子,是你的血肉……”  “胡勒!”  “过门儿前三天,俺去借钱"…‘,就那次怀了铁子的。当时要不眼瞅着俺爹病重,吃不上药,俺死也不会跟你这黑心狼的……呜呜呜。”你妈妈哭得更伤心了,只是把声音压得低把的,好像嘴里咬着枕头。  “原来是这样!你瞒了我七年!”  “求求你,小点声,别让孩子听见了!这事不能让他知道!”“不,你得让小铁子认我是他真正的爹,我才借给你粮!”黑胡子冷森森地笑了一声。一阵沉默。随后,你妈妈缓缓地开口说了一句:,“办不到。俺死也不让铁子认你这狼心狗肺的爹!”你妈妈说得斩钉截铁。  你犹如一下子掉进万丈冰洞,浑身冷透了,冻僵?。这个满脸黑胡子的爷爷,原来是我的亲爸爸?不,这是假的,这是一场梦,梦!梦!你恐惧地向墙角退缩着,退缩着,像一团瑟瑟发抖的小老鼠,想躲避那尖利的猫爪子。然而在黑暗中越来越感到那个猫爪子正在狠狠地向你抓来,抓来……你一声尖叫,便吓昏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三天后。  你跟着妈妈上坨子,挖野菜去了。那是个大饥荒的日子,连续三年了。你知道妈妈再也没有向黑胡子爷爷借粮,黑胡子爷爷也始终没有开恩救济你们娘儿俩点粮。饿得你们母子俩见啥吃啥。榆树皮,苦菜根,苣荬菜,陈羊皮,还有河床粘土。那粘土嚼时挺有滋味,就是吃了后拉不下屎,回回妈妈用头发簪子从肛门里扣下一块块干粪蛋似的粪便球。  “妈妈,我爸爸上哪儿去了?”爬上坨子歇气儿时,你问。  “不是跟你说过了嘛,爸爸被抽去当民工了。”  “当民工是干啥呀!”  “说是修水库。”  “在哪儿呵?”  “老远老远了,叫啥洪山水库,有六七百里呢说着,你发现妈妈的眼泪流出来了,见妈妈伤心,你也打住话,不敢再问下去。可在心里轻轻呼唤着:爸爸,快点回来吧,快点回来吧,回来救救我们吧……  吃多了圆叶茴菜,你妈妈浑身浮肿了,尤其那脸上,呈出青灰青灰的颜色,膨胀后绷得紧紧的肉,挤着一双眼睛,只剩下两条细缝,闪出游丝般的细细的光亮。为了怕你中毒,吃不认识的野菜之前,都是你妈妈先尝尝,感到安全了,才给你吃。这一天,你们走进黑甸子树筒子里,老远看见几朵白亮白亮的蘑菇,长在一片绿得发黑的草丛里。一天没吃到像样的一口东西了,你们母子俩惊喜地扑过去。  “孩子,等等,让妈妈先尝尝,别是毒菇。”妈妈一把抢过你摘到手里的那朵蘑菇。  你馋涎欲滴。蘑菇好看极了,圆圆的雪白的帽子,肉又厚又嫩,梗子有大拇指粗,挺拔而雪亮。  你妈妈咬了一口蘑菇,嚼了嚼,咕嘟一下咽到肚里。你妈妈站在廊里,等待着肚子里的反应。约摸过了半个小时,你妈妈腿一软,瘫坐在沙地上,價惶地叫一声:  “孩子,吃不得!这是个毒蘑,是蛇盘蘑!断肠断肚的蛇盘蘑!”  妈妈说着昏过去了。豆粒大的汗珠,从额头和两鬓那儿滚落下来,嘴唇和眼角开始变紫了。接着,脸色在青灰中透出绿班点。你害怕了,扑过去抱住妈妈,几次哭叫着摇动,妈妈终于醒过来  一会儿。  “铁子……我的苦命的孩子……”妈妈的嘴边冒出白沫子。“妈妈,你醒醒!你醒醒!”你大声哭喊着。  “孩子,妈……要去了,你……你要好好的……”你妈说话困难,呼吸急促起来。  “妈妈!”你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妈妈万一走了,这事将永远变成谜,“妈妈,你告砰我,谁是我爸爸?”  你发现,妈妈的深陷进肿胀的肉里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亮了一下,并滚出两颗泪,困难地翕动着双唇。声音细弱得像根头发丝。你把耳朵贴在妈妈的发黑的嘴唇上。“你……你,爸……是……”  你妈妈终未能说出来,一声长叹,一声“哽”地抽咽,嗓子眼里呼噜噜响了一声,好像一块粘痰堵在那里。生命短促,死神无情,天昏地暗,万事皆休。  “妈妈!妈妈!快告诉我,我爸爸是谁?”  你还不知道妈妈已经死了,以为只是昏过去了。可是很快你惊骇地发现,妈妈的舌头横过来,被上下门牙死死咬住,淌出了血。  那血是黑的。  脸呈出青绿色。  山沟里的军营中,最最难熬的时间是星期天。  两件军衣、背心裤钗,搓洗两下就完了。还能干啥?看书,绝对看不进去,就是有对象,写情书也用不了整整-天明晃晃的时间。经历了六天的紧张热烈的生活,一下子跌进这个无聊而无事可做的漫长的一天中,大多数士兵的心是空落落的。  要命的是没有去处。  十里外,有一座乡所在地的小镇。称其为镇,实在是夸大。一个供销社,一家个体旅店,一家小照相馆,还有一家小饭馆。唯一的一条弯曲的街两旁,一溜蹲着站着坐着稀稀拉拉的农民,出售自家产的茄子、辣椒、“洋柿子”、或从山上采的山里红、青杏、草药。主要买主是乡政府和其它几个附属单位的职工们。需求量不大,饱和的块,所以这条唯一热闹的街也很快会冷寂下来。而这条街,五分钟可以走两个来回。当然,军营里的被批准外出的士兵们,每次都到这条街上走几个来回。尽管他们大多来自农村,都熟悉路两边老农和其出售的货物,也要居高临下神气非凡地从街中漫步而过。脸上呈出悲天悯人、不屑一顾的神色。他们最愿意去的地方,当然是供销社“大板牙”那儿,那是个百去不厌的地儿。“大板牙”是个涂脂抹粉,满脸长刺包儿的女人。两片厚厚的嘴唇,口红打得如刚切开的血肝,脸蛋也血红,像是被驴啃了一口,要滴出血。脸上的底色是刷白刷白的脂粉,一抖掉渣,眼圈涂得黑底青边,眼珠是黄色。于是这张脸热闹非凡,红是红,白是白,黑是黑,青是青,黄是黄,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争相辉。士兵们都认识她。因为都认识,相互间就争论不休。有的说这个娘们儿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有的说是打过三次胎的老姑娘,有的说是从县城百货公司犯错误发配下来的货,有的说是乡府哪位书记的小姨子等等,有一点是共认的,“大板牙”是山沟里唯一的现代派新潮人物。她卖袜子,一到星期天她得从库房搬出一两箱袜子,准备接待士兵们。每个士兵的板铺下的茶叶箱改装的衣物箱里,装着一搭丝袜和尼龙袜。据说某个排长,还因为她翻车解甲归田。士兵们第二个愿意光顾的地方是,那一家小照相馆的橱窗前。橱窗里摆着两三个女影星大彩照。那位外国金发女郎,尤为使他们心惊肉跳,大开眼界。上身裸到胸部,硕大无比的奶子半露不露,穿一件半透明的蝉冀似的纱衣,遮不住红露白显。这边的橱窗里也摆着两个男性大彩照。惨了,尽管两位男性竭尽生动之笑容,英俊之神态,但很少受到士兵们的青睐。有一次,一个调皮的士兵跟大伙儿打赌谁要是能说出那两位男性影星的名字,他掏出五十元请大伙儿吃一顿馆子。”全体哗然,有人说是王心刚,有人说是李仁堂,有人说是杨再葆,结果一个说对的也没有。一去核实,原来摆的是他们最熟悉的七班新提的罗班长穿军装的彩照,另一个是佐罗。  罗班长因为挂彩照的事,非常恼火,找过照相馆的负责人。他是个谨慎的人,不愿意把自己的照片摆在那里丟人现眼。照相馆的人一再解释,这张照片英俊漂亮,做为样片只挂一两个月,应看作是军人的光荣,尔后白送给他两张彩照。罗班长把这事汇报给了连长,并把照片也交上去了。连长倒很开通,嗬荷笑着批准了照相馆继续挂他的标准相。由此也极欣赏罗班长的为人。罗班长当然用心良苦。熬了三年才登上第一阶梯,容易吗?他早就发誓顺着这个阶梯继续登上去。  罗班长很少像士兵们那样去逛镇子,到“大板牙”那儿买袜子或者去欣赏金发女郎。这个星期日,他正在连部文化室翻报纸,有人喊他,说有位老乡找他。他纳闷,这个部队里没有熟悉的老乡呵,谁呢?  “罗大哥,还认识我吗?”宿舍里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新兵。  “你是……”  “瑭,我是马铁呀,不认识啦?你上高二时我刚上初一,我们是甘乡一中的同学呀。我们初中联队还跟你们高中队赛过篮球,打过架,忘了?”新兵越说越热情,抓着罗班长的手,摇着,“你家不是欧里窝卜的吗?你们屯子离俺村只有四五十里地,过两个沙坨子就到了!”  罗班长想起来了。有这个印象,那场赛球,面前的这个五大三粗的大个儿进了不少球,让他这后卫吃了不少苦头。的确打过那么一架。高班输给低班,是一个不光彩的事,他们当时想把球场输的通过拳头捞回来。荒唐的孩童时。  “啊,想起来了,马铁,马铁,大伙儿叫你马大炮广罗班长发自内心地高兴起来了,远离故乡的兵营里,“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刚入伍的?”罗班长问。  “嗯哪。”  “不赖,不赖,能离开咱们家乡那大沙坨争,不简单。分哪个连了?”罗班长亲热地拍着老乡的肩,倒茶递烟。“不在连队。”  “在哪儿?”  “在师部后勤处。”  “干吗?”  “放牛。”  “放牛?酿,放啥牛?”罗班长瞪大了眼珠。  “师部后勤处在七十里外的黄花甸上有个牧场,我被派到那儿放牛。”  “几个人?”  “就我一个人。”  “啊?”  “就四五十头牛。说这是对我的考验。”新兵马铁搔了搔头。“马铁、马铁,你真是……咋就偏选中了你呢?”  “在新兵连时,首长问我们都有啥特长,有人说会开车,有人说会修车,有人说会木工,有人说会画会写,我没别的招,从小放过牛。我就说,我会放牛。就这样,他们选中了我。我真的会放。让他们考验我好了。”马铁说得很自信。  “你是党员?”罗班长想首长们真的是想考验他,准备过一阶段提拔重用?  “不是。”马铁喇嘴一笑。  “是团员?”  “不是。咱这样啥都人不上。”马铁“嘿嘿”乐。  罗班长忍不住大笑起来。  “马大炮,马大炮,你真是一个傻大炮!哈哈哈……”旋即又觉失言,收住笑声,给他倒着茶,“行呵,在部队干哪样都锻炼人,好好干,好好接受考验。”  “嗯哪。”马铁始终那个劲,傻不傻精不精的,脸上一个表情,叫人有些摸不透他真正的心思。唯有一双眼睛偶尔闪出锐光,证明他经历非凡。  “你是咋打听到我的?”  “在新兵连时,我问过连长。他认识你。”  “噢,张连长吧。”  “对。我明天就去牧场屑替原先的那个战士。我来找你有个事想、想……求你帮个忙。”  “啥重要事?跑这么老远来找我?”  “咳,求别人不好意思,咱们是老同学老乡嘛。”  “你说吧丨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帮你的忙。”罗班长热情地说。“是这样,考家那儿我……有个对象,这是照片,小学同学。我不大会写信,‘知道我那点文化水儿,初中就念了几天,那个年代啥也没学成就回家放牛了,嘿嘿嘿……”  “哈哈哈,你的意思是让我替你写情书呵?”罗班长顿生兴趣。  “嗯哪,看在老乡同学的面子上,这次帮个忙……往后,等我提高文化,自个儿写。”  “行呵行呵,我替你写,这事我可头一回干,怪有意思的。瓛,这照片上的小妞可真漂亮呵!你小子好艳福!”  “哩喱哩”  “说说看,她咋样?”  “她嘛,就那样呗,“…”牛死卧着不动,像一块块僵石。  那个用黑布包头的潜入者,手拿一根棍子,挨个儿撂起牛尾巴猛捅几下牛屁股。真灵,不堪忍受这种刺激,都惊慌地站起来使劲晃晃脖子。潜入者解下缠在腰上的一根长绳,把这些牛连拴起来,然后轻轻吆喝着,赶出牛圈,,直奔西方的黑呼呼的沙坨子。  到这会儿,这个盗牛贼才长长嘘出一口气,黑暗中,只独眼露出得意的笑。  真的叫该死的老头子说着了。  “喂,抱弟,还想不想报仇了?”那张豁牙露齿的嘴,黑呼呼地张开来,说出话时使自己吓了一跳。一见这个老头子,身上就起鸡皮疙瘩,浑身不自在。可是娘却十二万分的热呼。乐不颠地张口闭口“他满老爷子长,他满老爷子短的”应酬,还不时向自己这边招呼:“孩子,快叫满大叔呀,哑巴了?这孩子真笨,还不快去给你满大叔倒茶拿烟!”  到这时,自己真想噎娘一句还叫大叔呢,人家都岁了,都可以给你当爸爸,给我当爷爷了。”抱弟早就知道娘在年轻时跟这死老头子有过一腿子。都是那么回事。只是有一次,坐在镜子前推想起这个死老头子年轻时的模样,自己吓出一身冷汗。那镜子里的自己,不知啥地方跟想像出来的这个死老头子有点像。仔细一看,终于发现了。眼睛!鼓突的眉骨下的一双丹凤眼!从此,自己多么恨起这双眼睛呵!难怪小时有一次,一个小子骂自己是野种!当时不懂事,没当回事。  “娘,俺真正的爸爸是不是满老爷子?”有一次,自己直问娘。“臭丫头,胡说啥呀?疯了?”娘的脸红一阵,青一阵,扬过手来就是一巴掌。  “娘,不用瞒我了,你看俺这双眼睛。它都告诉了俺真相。明摆着,人家早就这么说了。”她捂着发红的脸,固执地说。  “唉。”娘叹口气,投降了。啜泣起来。  “孩子,说实话,娘也搞不清你是谁的……,那会儿,你爹还活着,满老爷子一来,你爹就出去。要不咋办,村里正搞四清,要把你爹的阶级成份从中农上升富农,成天提心吊胆的。多亏了你满大叔……唉,打你爹死后,这么多年了,咱们孤儿寡母全仰仗了这棵大树呵……”  “我恨……”  “恨啥?恨娘?”  小。  “恨你满大叔?”  “不。恨我这双眼睛。”  自己当时一点不知道手里还攥着一把剪子。也不知那把剪子是怎么猛地举起来的,“扑嘛”一声,剪子一下子扎进了自己的左眼。当时肯定是魔鬼附体了,是魔鬼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当时只听见擊子眼里发出一声惨叫,鲜红的血溅满了前边的镜子,流满脸,自己便昏过去了。从此,自己便成了“独眼龙”。一个女孩子变成“独眼龙”,那有多麻烦。人的左手是有一股钝劲儿。据说用菜刀抹脖子的人,都使用左手干。借那股钝劲。是灵。不信试-“只要你把牛赶到野狼坨子就行,那儿有人接应你。”满老爷子授计说。自己的独眼毒毒地盯着那张皱皱巴巴的老验,问:“这么便当?那小子呢?”  “那小子今晚不在营地。”  “你咋知道的这么明细?”  “嘿嘿,咱有探子,可靠。”  “这咋能报仇呢?那小子照样再去贩十五头牛!”她说。  “咳,这就你不懂了。这次,这小子下的是血本,这十五头牛是他用全部老本购进的,想一次大捞一把。要是全丢了,他抹脖子去吧!行了,我只是给你指指路,干不干由你。”死老头子豁牙露齿的嘴,黑呼呼地张开来,冷笑时带出一股阴风,使人不寒而栗。“    一听到那小子真'的要倒大霉,她顿时来劲了,浑身鼓荡起一股复仇的火焰。独眼放出冷光。  为了复仇,只好跟眼前这个使她恶心的死老头子合作一次了。  “他的营地在哪儿?”她问。  “在黑沙湾。”  “啊?’,“别怕。我给你准备了一匹马。”  “黑沙豹”冲进小马架子。  “‘秃喇嘛’!嘎子!都他妈的死了?!”他打开手电筒。小马架子一角,蜷缩着睡着嘎子。不见“秃喇嘛”。“黑沙豹”扑过去,一把薅起小嘎子。  “你娘的,还死睡呢,‘秃喇嘛’呢?”“黑沙豹”怒吼。  “‘秃喇嘛、他、他……去镇上刘寡妇家了,没有回来。”嘎子揉着眼睛,不知出了啥事,胆战心惊“牛全叫人赶跑了,还他妈的睡大觉!老子劈了你!”“黑沙豹”挥出手“啪”地扇在嘎子脸上。嘎子像个圆球,滚过去。  “黑沙豹”。从墙上拿起猎枪,转身跑出屋,像一股旋风。  “大哥!等等我!”嗅子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跟出去。  天边浓积的乌云,这会儿全布上来了。虽然快天亮了,可伸手不见五指,周围墨般的死黑。一个闪电,像一条蓝幽幽的弯曲的长蛇,从上空张牙舞爪地游过去。那银白的令人森然的光芒,刹那间照亮了这片大漠中的神秘的营地,给那些犬牙交错的枯树干枝和高凸低伏的沙坨丘包,涂上了一层苍白青亮的色彩,更显得阴森恐怖。  这里是位于科尔沁沙地西南部莽古斯大漠中的一片沙湾。人称“黑沙湾”。周围布满高陡而光秃的黑沙丘,上边有几棵早年干死的枯树,树皮全剥落掉,裸露着光溜溜的白杆戳在那里;洼滩上到处乱扔着死人骨和野兽家畜遗骸,最低洼的坑里,雨季积汪出一片死水,繁殖着红尾小虫摇头扭尾。据说,解放前这里是个土匪窝子,那个赫赫有名的“大胡子”一-“天山狼”就在此立窝起家的。还有,这一带常常野兽出没,被人类逼得无处可走的黑豹子、沙狼、火狐、野猪,都跑到这一带做窝,寻找时机再去袭击人类居住的村庄或相互残杀,弱肉强食。再胆大的猎人也不敢冒险涉足这一带。于是,这个黑沙湾变成了一个人迹罕至的恐怖世界。  两年前的夏天,一个骑马背枪的陌生人出现在这里。他转游了几天,查看了附近所有坨包沙湾,最后选中那个有死水泡子的洼滩,扎起了一座马架子。过了几天,弄来了几头牛,散放在水泡子边上的小片草地上。又过了些日手,多了两个人。一个常年不脱帽子的中年秃子,一个机灵鬼小男孩子。三个人连根刨来坨子上的枯树,挨着马架子的阔地上围起了一座牛圈。不久,牛贩子―盗牛贼“黑沙豹”的名声传遍远近沙乡。  开始时,“黑沙豹”顺手牵牛,后来有了本以后就从沙地农牧民那儿廉价购进牛,圈在这里猛喂几个月杂粮豆类,牛个个气拱似的长膘,然后往东南远走几百里到辽阳一带,髙价出售。  “黑沙豹”气疯了,冲进小马架子旁的马棚,马槽旁是空的,自己的心爱的座骑铁青马也不见了。  “嘎子,我的马呢?啊?!”“黑沙豹”揪住跌跌撞撞跑来的嘎子。  “‘秃喇嘛’骑走了……”  “娘的,这条癞狗!”“黑沙豹”刚骂出口,耳朵里传进一种细微的沙沙声。他立即关掉手电筒,手一拉嘎子,就地趴在地上。是马踏沙地的声音,由远而近。果然,没有多久有一个骑马的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停在小马架子门口。闪电照出了一个高粗的影子,是“秃喇嘛”,骑着自己的铁青马。该死的,回来得正好。  只见“秃喇嘛”轻手轻脚贴在小马架子门口,倾听片刻,又走过去看牛圈。“嘿嘿”地发出一声冷笑。低声骂一句:“妈的,还真赶走了。咱也溜啵!”他刚要伸腿盘上马,,一个硬东西顶住了他腰。  “兄弟,别忙着走呵!”  “黑沙豹!”“秃喇嘛”失声惊叫,吓得一哆哺。立刻又冷静下来,嘿嘿笑着,“豹子哥,别开玩笑,这是干啥呀?”  “不干啥,先拔你的皮。嘎子,捆上他!”“黑沙豹”不动声色地说。  “秃喇嘛”触电似的一阵哆嗉。猛地回身,抓住枪口往上一抬,同时踢出一脚。“黑沙豹”左手举着枪,右手顺势一捞,正好抓住“秃喇嘛”的脚后跟,往后一扯一送,骂道:“给我趴着去!”  “秃喇嘛”如一捆稻草人似地四仰八叉摔倒地上。“黑沙豹”  走上前,一脚踩住他的胸脯,用手电照着那张惊恐的脸。  “大哥,饶命,饶命……,’  “谁赶的牛?”“黑沙豹”问。  “我……我、不知道……”  “黑沙豹”把枪扔一边,拿出一把三棱刮刀。  “老子先给你刮刮鼻子,再刮耳朵。叫你名副其实地成秃驴!”  “别别别,大哥,我说,是满老爷子……”  “他怎么找到你的?”“黑沙豹”咬牙梦齿。  “五天前的夜里,我……我在刘嫂的被窝里叫他堵住了。他带去好几个民兵,要把我送派出所,说我是污辱强奸烈军属,破坏军民关系,要定罪判刑,我没法子……”  “他要你干啥?”  “说出咱们营地在哪儿,购牛情况,你的经济状况,还有,还有……”  “还有啥?快说!”  “还有,发现你不在营地过夜,就给他报信,就这些。”  “给你多少报酬?”  “要是成功了,就劈给我五头牛的价。”  “牛赶到哪儿去了?”  “这……这我不大清楚,好像是满老爷子勾来了关东‘老客,。”  “你这条吃里扒外的白眼狼!”“黑沙豹”骂着,“我‘黑沙豹’当初瞎了眼,把你这二流子从村里领出来!”  “秃喇嘛”跟“黑沙豹”是同一个村子的乡亲,四十来岁,是个老“跑腿子”。不务正业,偷鸡摸狗,吃喝嫖赌啥都干。平时像一条闲狗在村里荡,穿得像叫化子可说话口气挺大:“老子是天下箄一自在王,皇帝老子都比不上咱。那年来屯子里的文工团那个大辫子,死缠着要跟咱过哩!”“黑沙豹”找到他时正被村里一个壮汉绑起来打呢,原来趁壮汉出民工时用一条花头巾哄他的老婆睡了一觉。“黑沙豹”替他垫了些钱平息了风波,把他领出了村。当后来发生了一件事,“黑沙豹”有个预感:这小子将来备不住要坏事。那次,“黑沙豹”贩牛提前回来,半夜去敲老相好刘嫂的家门。结果发现,自己的那个窝被留守营地的“秃喇嘛”给占了。他当时真想一掌劈了这小子,可又一想,自己又不是刘寡妇的合法丈夫,男女间的事都那么回事,何必认真。何况这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秃喇嘛”,刺探行市,摸清各村卖牛主的情况,确实有一手,自己还用得着。于是就饶了他。打那次,他也再没有钻过刘寡妇的被窝,干脆好事做到底,彻底让给了“秃喇嘛”。可谁曾想,这恩将仇报的混蛋干出这等事,“黑沙豹”有些后悔。  “黑沙豹”用嘎子递给他的拴牛绳,把“秃喇嘛”五花大绑捆起来,绑在一棵枯树杆上。然后背着枪骑在铁青马上。要赶快追击盗牛贼,时间不能再耽误了。  “嘎子,过来!骑在后边!”“黑沙豹”一伸手,把嘎子拉上来。  “大哥,别留下我一个人!快放开我,求求你,大哥!”“秃喇嘛”哭叫起来。  “等我找回牛群,再跟你算账!”  “大哥,快放了我,野狼会掏了我肚子的!”“秃喇嘛”恐惧地嚎叫着。  “那是你的造化!”  “大哥……”  “黑沙豹”掉过马头,打开手电照着牛群走过的蹄印,急速向西边的坨子追去。转眼间,黑暗中消失了他的身影,只传出铁青马的蹄声。这时,铜钱大的雨点,“噼哩啪啦”砸落下来了。“秃喇嘛”屏住呼吸,不敢叫嚷了,一旦真的引来了野狼,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妈妈横咬的舌头和滴出的黑血,深印在你脑海里,伴着你长大。因而,当那个蒙面人被炸伤,滴出血时,你一时懵住了。眼瞅着他带伤逃去,没去拦住。从此,你再也没有查到此人下落。你只好全靠记忆来回味那个无法揭破的谜。  你记忆的储存中,这种揭不破的谜很多。比如:你娘误吃毒蘑死不久,出民工的你爹也死了。是你奶奶告诉你的,说是在洪山水库推架子车,跌进了山的阴沟,再也没有还阳。爹和娘好像嬅商量好了,前后脚走。你成了孤儿,没有办法,有病的奶奶把你接过去。可爷爷一见你就骂:“小杂种!”好像你生来就是惹爷爷生气似的。你始终弄不明白。  爷爷的两间破土房,除了虱子和臭虫外,也没有啥使你留恋的。爷爷越是冲你撒火辱骂时,你越发产生逃离这虱子窝的念头。有一次,为了报复,你在爷爷的烟袋锅子里尿了一泡尿。从烟锅子那边尿进,从烟嘴这边溢出。爷爷从外边回来,机哒那烟袋。越叭哒,越有一股臊味。最后使劲一吸,一口湿漉漉的烟油和稀物,都被吸进嘴里。爷爷直咧嘴。  你憋不住“嘎嘎”乐。  爷爷扒掉你的裤子,拿一根手指粗的柳条子收拾你的屁股。皮开肉绽。屁股不是屁股了,成了剁烂了的鲜肉片。怪就怪在你一声不吭,没有呻吟,没有喊叫,柳条子好像打在别人屁股上。简直没有感觉爷爷打着打着也没有兴趣了,没有任何反应的屁股,打起来是极没有意思的。没有刺激嘛。爷爷反而心里发毛了,惊惶了。咋,这孩子傻了?可等爷爷住手后,你提上裤子,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时,嘴里嘟囔一句:“有尿你去找满大胡子呀!老拿我出气,算啥本事?是我的错儿吗?”  爷爷傻愣那里,瞅着你说不出话。  打那儿起,你去流浪了。两年后,又被送回来,交给了爷爷奶奶手里。  爷爷没有再那么狠道道地打过你。和平共处。但那双老眼睛,好像泳冷的刀子般,从来没有对你露过笑意。你挺可怜爷爷的。一大把年纪了,个子挺高,块儿也挺足,心里那么恨满老书记,可路上相遇,却老远让在一边,满脸挤着笑容问候一句:“吃过了?老书记。”不知人家点过头没有,反正走过去了,爷爷还驼着背呆立在那里,望着人家的背影,那眼神不知是恨、敬、怨、畏,反正变得幽深幽深,贼亮贼亮。  你也恨大胡子满书记。这个使全村人敬畏的威风凛凛的小老头儿,是造成你所有痛苦不幸的总根。娘的惨死,爹的摔死,你在孩子群中受尽凌辱,都跟他有关。那些个比你大门邸又干净的孩子们,编着顺口溜,老远就冲着你喊叫:“野小子儿,杂小子儿,一娘俩爹王八羔子儿!”你除了默默地忍受这种屈辱外毫无办法。你变得阴沉,冷漠,把仇恨的种子深埋在心底,犹如一条狼崽等候着牙硬体壮。偶尔,你也出击报复一下。有一次,一个男孩儿堵住小姑娘抱弟的路,也辱骂她“杂种,野种,改良种!”时,你不觉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你知道村里有些个这样受辱骂的男孩女孩,一个男孩儿受辱骂也罢了,脸皮厚点,挺过去了,可人家是一个小女孩子,脸往那儿搁?等抱弟抹着眼泪跑过去后,你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直冲到那个大孩子跟前,把沙子往他脸上一扬,在那个孩子喊叫揉眼时,你像一条狼崽扑上去,又是打又是挠,抓的那个男孩子满脸流血,最后推进了旁边的沤粪池里。那个孩子到底没看清是谁揍了他一顿。你用这种办法袭击了好几个辱骂过你的大孩子。后来,你终于被抓住,挨了一顿狠揍,掉了两颗门牙,被扒掉裤子,也被扔进了粪池子。.你不服气,想联合起来那些个“野种”形成统一战线,一块对付“纯种”孩子们的欺负。可是你气愤地发现,这些个小“野种”们捏不成团儿,都怕公开这么捏成团儿,不是更叫人抓住把柄,不打自招,等于承认了自己是“野小子儿,杂小子儿,一娘俩爹王八羔子儿”了吗?  你采取了另外一种迫不得已的行动。  有一天傍晚,你在村外挡住了从外边开会回来的满喜人老书记的路,眼睛大胆地看着他。‘  “走开,你这臭小子,别挡路!”满书记厉声喝道。  “我有话跟你说。”你盯着他,并不畏惧。  “你?你要跟我说话?哈哈哈……”  “对,我在这等你整整一天了。”  “噢?你要干啥?臭小子“我问你一个事:你是不是我爹?”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郑重地问。  “住嘴!你这臭无赖小子!”老书记一声怒吼。  “回答我,你是不是我爹?”你固执地追问。  “放你娘的屁!老子打死你!”老书记一巴掌打下来。你没躲。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又“腾”地站起来,吐了吐嘴里的沙土。仍旧一字一板说起来。  “人家天天骂我是你的野种,还有抱弟、小柱子、狗生、小芹“啊”满书记的嘴张大了,#怔地望着你。  “你要是真的是我们的野爸爸,我们真的是你撒下的野种,,你应该好汉做事好汉当,为我们负责,保护我们,管管他们,好好治治,不要让我们天天挨欺负!你脸上也不好看呵。”“混蛋!快住嘴!你这小兔崽子,满嘴胡说八道啥!老子今天打死你!”书记老爷子的脸红一阵,青一阵,恼羞成怒,又举起拳头来打倒了你。你滚出老远。  你慢慢站起来,用破衣袖子抹着嘴边的血迹,毫不畏惧地冲书记走过去。两眼冷冷地盯着他,语气却出人意料地平静:“你要是再不管管,护护我们,等明天开社员大会时我就带领着这些个小‘野种们走进会场,当着大伙儿一起喊你"爸爸’!你打死我也没用,我不怕你。我这人从小啥都没有了,啥也不怕,啥都能忍,”  满书记耀武扬威地生活了一辈子,从未遇到过这种挑战。他感到心血上涌,受到了入骨的羞辱。而这种挑战和着辱,来自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顶多十二三岁。他哪堪咽得下?他不顾一切地拼尽气力拳打脚踢那痩小的肉体,发泄着满胸的怒火。  等打够了,打累了,那个小躯体不再动弹了,满喜人书记才罢休,拍拍手,向村里走去。但是那一句话却萦绕在他脑海里:“当着大伙儿一起喊你爸爸!”他不禁身上一颤。他真的害怕了。    第二天起,队里民兵连长出面,狠抓了一下新动向,整治了一下那些个骂“野种”的“纯种”孩子们。  从那次起,堂堂的满书记在内心里开始忌惮起那个瘦小的躯体。暗暗盘算着记恨着他,甚至提防着他。隐隐觉得,那两道狼崽子般的眼睛,射出阴毒的寒光,无处不在地盯着他。  第二年秋天起,沙地农村也燃起了文化大革命的烈火。没过多久,革命一辈子的满喜人书记被革了命。村里的红卫兵造反派给他挂了个大牌子,上边写着:反革命、流氓,走资派满喜人。大会批斗时,数那个被自己打昏过的黑瘦的小子整治他最狠。简直是一条狼崽子,扑上来吐唾沫,揪头发,薅胡子,踢屁股,似乎积攒了几万代的深仇大恨,要发泄出来。受到那么多的成年的造反派批斗,他不怕,唯怕这个小狼崽子扑上来。  你借那场混乱,狠狼排泄了一下从出生那天起受尽的屈辱,替你爹妈出了一口恶气。折腾了两年,形势又倒过来了。挺过来’的满书记,又结合进大队革委会,没有多久你从外地被抓回来投进专案组的土牢,几经生死。  你从土牢里放出来时,爷爷奶奶已不在人间了,有人告诉他,爷爷是无法忍受专案组的折磨投河死的,奶奶是出去要饭突然死的。反正你真变成了一条举目无亲的孤狼。满书记的土牢里-磨利了尖牙,长壮了体魄,戳起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其实,土牢也养人他牵着毛驴走出了村子。  那头灰驴,四蹄矫健,双耳耸立,毛色发亮。似乎不习惯了空套着鞍子跟主人后头走,它频频喷鼻,晃晃头,甚至伸出长嘴触触他的腰,他回头看看村庄,自己出生长大的这个小屯子,依然灰不啦叽地显出无精打釆,立在不远处,正在晨烟淡雾中苏醒。村口大道上,有下地上坨子的老乡们晃动。  他还是没骑那头驴。  穿一身笔挺的军装,领章帽徽闪闪亮,却骑一头灰毛大叫驴从村街上堂而皇之地穿过,他实在抹不下脸来。不好意思。自己是有身份的人了,跟老百姓不一样。要是这头驴,是一匹骏马,那就够味儿了。他需要的是威风和气派。  他遗憾地拍拍这头精力旺盛大叫驴,说:  “个子再高点,体再壮点,那多好!别急,等拐过前边的坨子再说。”  他原想徒步赶里路,去那个该死的不通班车的偏僻屯子沙岗子的,可老爹早早给他套好了这头灰驴的鞍子加料喂在槽子上。  “骑它去吧,正好给它出出汗。”老爹说。  “骑上去吧,小柱子,坨子里的路你走不惯了,受那份罪干啥呀?”病在炕上的妈妈也劝。  他拗不过,只好牵出这头急不可耐的驴。心里暗骂马大炮:该死的傻大炮,你搞对象我溜腿,啥事!  收到母亲病重的电报,动身前,出于礼节给这位老乡捎去了一个信儿。他没当回事,有啥事呢?一个孤儿,没爹没妈没亲属,对象的情书替他写了,爱情的列车正在热烈地运转,等着吃喜糖就是,可没想到,第二天傍晚,这个老小子却风风火火地赶到他住地来了。离牧场可有。。多里远呐,他吓了一跳。  “罗大哥,啊,罗班长,我信是赶不上了,真是真是,太棒了。”马大炮的头上冒着热气,汗湿透了军衣,紧贴在门板似的宽肩背,,,,匕。“你是怎么来的?”他惊讶地上下打量着。  “骑马呀,我放牛骑的枣红马能追风赶月。”  “牛呢?”  “圈着呢。没事,我那两条护圈狗,比人还管用。”  “当心,别出事犯错误。”  ‘我一会儿就回去,不会出事的。放心,不会连累你这罗大班长。”马铁嗬嗬笑着说。  “咳,说哪儿去了,我是为你好。这么心急火燎地赶来,有啥要紧事則我办?”  “嘿嘿嘿,也没啥要紧事……”五大三粗的马大炮扭捏起来。  “你这傻大炮,是不是给你那个漂亮人儿捎啥东西,是吧?”罗班长笑着问。  “嗯哪,嘿嘿嘿……”马铁搔搔头,然后不声不响地从军用挎包里拿出一个小包裹。  “啥宝贝,这么珍贵?”  “没啥好玩艺,一件军上衣,还有点毛线,还有一张我的放大的照片。”马铁把包递给罗班长,“罗大哥,麻烦你回去后一定去看她一下,把这包转给她,回来后请你下馆子喝酒。”  “哈哈哈,傻大炮还会贿赂人呵。好说,你放心,我一定去拜访,当面交给你的桂芬。”  “嘿嘿嘿。罗大哥,还有个小事,就是你别向她说出我在部队上放牛,好不?”  “好,好,跟信上一样,我一定给你保密。”  他牵过驴,借土坎骑上去时心里说,这个傻大炮也真是个人物,邮烏可以寄走的一个包,非让他带过来,让自己在驴背上颠荡里。不过,除了完成老乡的委托外,他的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个隐秘的愿望驱使着他。那位叫马大炮神魂颠倒的姑娘,到底是啥样子呢?真的跟照片上那样漂亮吗?自己冒充马铁通了几封信,他真有一种说不大清楚的想见见她的愿望。好奇心减轻了几分驴背上颠荡的疲劳。  沙岗子是个大屯子。沿着一条小河北岸稀稀拉地座落着,从村西到村东兴足有十多里远。屯子背靠一个白-的大沙坨子,南傍小清河,村人戏称:北靠坨子兔子多,南靠清河王八多。其实坨子上没有兔子,河里更不见王八,唯有狂风恶沙一年四季刮得人晕头转向。    一个放学的孩子,领他来到桂芬家门口。  “桂芬姐,你们家来客人了!”男孩冲院里的一个背对着门和泥的人喊。  他发现,这个人高高绾起裤腿,露出一双圆圆的小腿肚子,站在一堆泥里,手挥二齿钩子拉泥和派。这是男人干的活,需要力气,这姑娘真有股蛮劲。  姑娘回过头来,正好与他的双眸相遇。他的心伴然一动,好一阵颤。这姑娘果真漂亮!名不虚传,照片却比本人逊色多了。黧黑的瓜子脸,水汪汪的丹凤眼,睫毛熏而长,乌黑蓬松的头发脑后扎成马尾巴。显得潇洒、健美、年轻,充满了年轻女子的丰满的生命诱惑。好一个马大炮,果然有眼力!别看傻不傻呆不呆的。他暗暗妒羡起来,不觉轻叹出一口气。  “我是马铁的战友,叫罗天柱,一个部队上的,回来探亲。”他有些慌乱地自我介绍。  “噢,快进来,听说过你。”姑娘的脸一下子红了,转过头向屋里喊一声,“爸,来客人了!”然后走过来,接过罗天柱的驴缰绳,牵过去拴在牲口棚子里。  “这些日子老下雨,房子漏了,和泥抹抹房子,快进屋。”  姑娘热情地请他进屋。  本来,把带来的东西交给她后,简单说几句就离开她家,再去一个附近屯子的。可是不知怎么,罗天柱牢牢地盘腿坐在桂芬家的土坑上,喝着那酽酽的红茶,异常热情而兴奋地向桂芬一家介绍着部队上的事儿。一坐就是半天。热情的主人端来酒菜时,他客气了几下,也拿起了筷子。他倒不是想吃饭,只是想多呆一会儿。  话题转到马铁身上时,也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按马铁的要求,介绍了情况。同时,不-痕迹地也介绍出了自己的情况。  日头西斜了。他终于下决心,告辞了主人家,牵上灰驴走出那个院子。桂芬送他。  “你和马铁是同学,是吧?”他问桂芬。  “嗯哪。过去我们是一个村的,上小学在一个班。后来我们就搬家了。”“唔。你们……好了多久?”他又问。  “那是他参军走的前几天,突然来找我,提出了这事。其实,我们俩的事刚刚开始,还没有完全定下来。”桂芬说。  他站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了。  “我想跟你说个事,你不会见怪吧?”  “啥事?没关系,你就说吧。”桂芬笑吟吟地催促。  “马铁给你写的信,咋样?”  “咯咯咯,问这个呀!咯咯""一挺好的,他还真有点文词儿,一套一套的,比我强。”  “那信,那信……不是他自己写的。”  “啊?”桂芬眼睛瞪圆了,望着他,“谁写的?”  “别人替他写的。”  “谁?”  “我。”他没敢望异常激动的桂芬的脸,侧过脸眺望着远处的树梢,风在那上边作响。阳光斜斜地在树梢上闪耀。  “是你?这“”桂芬的脸变得通红,嘴唇微眵嗦,为自己受到别人的捉弄而气愤。那个信中说尽甜言蜜语的男人,原来就是这个站在眼前的陌生人,她更加羞赧之极,无地自容。  “这、这,请原谅……”他也变得尴尬,低声说。  “原来是这样,他那些哄人的甜言蜜语,都是你替他编的,真是……”  攀“我对不起你,向你道歉。当时做为老乡,他苦苦求我,我实在不好推辞。再说,那时我也不认识你……”  “别这么说,这跟你没关系。”姑娘咬着嘴唇。  “还有个事……也是骗你的。”  “啥事?”  “马铁一人伍,就被派去放牛了,不是留在师部干后勤,这也是糊弄你的,“啊?他这人咋这样不老实呢?我、我……”姑娘的一双美丽的眼睛,盈满泪水,嗓音发颤。  “唉,人呵。不过嘛,你原谅他算了!谁没有个毛病呢。其实,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的。出来时,他也要我别告诉你。只是见到你后,我产生了一种不该骗你这样善良的姑娘的念头……,我,很同情你。所以……”  “我谢谢你,真的,樹谢你。”姑娘真诚地望着他那显得红润英俊的脸。  “行了,咱们别谈这些不高兴的事了。我给你讲讲咱们部队上的一些乐子事吧。”  他牵着毛驴走出村子〃姑娘继续送着他。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得老长老大老远,人被伸长了,虚张了,变得模糊。他们聊了很久,聊得很热闹,很投机,“走之前,我再来看你,可以吗?”他停住步,突然这样问,眼睛盯着姑娘的眼睛。  姑娘低着头,用脚尖划着沙地。脸色绯红,更显得妩美动人。燕子依恋地飞梭在树梢上。夕阳无限好。  “后天,我去金宝屯镇赶集,”姑娘说。  章  仰头看了一眼,那锅底般黑呼呼的云低低地扣下来。她立刻闻到了一股雷暴雨的气息。潮湿、窒闷,冷风一阵阵卷动。滚雷就在脑门上压过。整个黑夜颤抖起来。刚才还尖嗥的狼、吠哮的狐、哀鸣的无名禽,此刻都屏声敛气,等待变故。她有些惶恐,拿鞭子猛抽那些牛。黑狼坨离这儿还有十多里路,无论如何抢在雷雨前到达那个该死的地方。这条小小毛毛道,顺坨子根七拐八绕,多亏了白天偷偷走了几趟,熟悉了沿路坨包的特征,要不这么漆黑的夜晚,非迷路不可。  只要再加把劲,大功告成。就看那个臭小子的热闹戏。  她的这嫉恨,从孩童时起就积攒起来的。  那次,她听说欺侮自己的那个男孩,被他揍扒下后,高兴极了,偷了自家的一碗沙果去找他。结果,他冷冷地斜睨她一眼,说:  “奠丫头片子,谁稀罕你的沙果!我揍他,不是为了你!”  #她伤心极了,委屈得差点哭出来。可她还是暗暗喜欢着他,总找机会接近他,想跟他玩。可他从来不理她。显然是看木起她,似乎一见到她,就怕勾起别人辱骂他的那个意思来。  她用剪子扎瞎一只眼睛,震动了全村上下,一时成为村人舌尖上滚来滚去的话题。  有一天他碰见了她。  他指着她那只好眼睛,说:“留下一只有啥用,干脆把这只也捅冒水了不更干净了?要是我呀,全扎通后再用那剪子抹脖子!‘抹鸡脖子一样,‘咕儿’的一下,啥都解了。”  “你这臭杂种!”她脱口骂出。  “你也是臭杂种。”他平静地提醒。  “你比我臭!”  “你更臭,满大胡子现在还天天泡你们家!”  “你广她气坏了,申辩似地嚷道,“我妈没有法子……你妈才是发贱!”“我妈早死了,不贱才死得早,发贱的活到现在,还好好的天天开门迎客!”  “你混蛋!呜呜呜……”她气哭了,地上打滚。他吓跑了。  就是这样的吵架,也没有减低她对他的喜欢。直到上小学五六年级时,她突然发现他跟那个叫桂芬的小蹄子要好,她才伤透了心,心灵深处埋下了一颗嫉恨的种子。  其实,长大了一想,这些都是荒唐的小事。只是去年,这小子几乎断了她们孤儿寡母的生路,盗走她们赖以种地生活的两头牛,她才刻骨地恨起这个黑心黑肝财迷心窍的坏蛋恶棍。  “哞―牛们突然叫起来。一阵骚动。拥在一起,踟蹰不前。  她勒住马,向前方仔细一瞅,这才发现黑暗中有几只绿幽幽的眼睛在闪动。  “狼!”她失声惊呼。顿时,吓得浑身发毛,头发根簌簌的。该死的,真灵,闻出了牛群的气息了。白天走这地时,根本没见它们的足迹,黑夜里一下子从哪儿冒出来的呢?共有六只闪动的绿点,有三条狼。它们似乎并不急于进攻,只是挡在前方路口,试探这边的动静,她镇静了一下,从腰带上解下一把短柄的斧子。沙坨子里长大,从小在野外的地里干活,她并不胆小,若是白天,她更不害怕它们。那些个狼,也有它们本能的知觉,清楚该进攻什么,不该进攻什么,并不是无所畏惧。它们也怕遇见人,万不得已,它们是不会轻易进攻人的。只是在这黑夜,还赶着一群牛,有些麻烦点。她暗暗叫苦,心里咒骂起那个该死的满老头子。她突然醒悟,狼怕火。当即脱下外衣,划火柴点燃,等烧旺了,她壮着胆子向狼催马走过去。手里挥动着呼呼燃烧的火把。  、果然灵,那些闪动的绿光,顷刻间不见,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她长嘘一口气,浑身有些发软。她鼓起勇气,抖动马缰,继续向前赶起牛。走出几里地,她偶然回头看一眼,这才发现那些绿幽幽的光远远跟在她和牛群的后边,她停,它们停,她走,它们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不发动进攻。  “他妈的,算是盯上姑奶奶了!”她咒骂。  这时,一声炸雷,把头顶上的厚云裂开了一道道缝隙,雨水就从那缝隙中江翻海拨地洒下来。闪电一道接一道,炸雷一声接一声,狂风裹着暴雨,席卷了整个这一带沙坨子。牛群受不住这从迎面击打的风雨,根本不听她的吆喝,避开风头,转过坨子顺风跑下去了。她几经拦打,无济于事,而且蓝花花的闪电和无边无际的雨幕,把她也弄懵了,根本搞不清东西南北。  她慌了。这场意外的暴风雨,全打乱了她的行动,破坏了满老头子的精心策划的阴谋。她只好听天由命了。本来她可以骑着马弃牛而去,然而,不知为什么,她没这么做。也许,觉得在这样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有牛群做伴,心里更有一种踏实感,不会产生可怕的孤独感吧;或者,她内心中还舍不得把这些牛交给狼口,有某种莫明的愿望促使着她。反正她一步不离地跟着牛群。  完全迷路了。不知走了多久多远,她突然发现天要亮了。可暴雨仍在下着。尤其使她心惊肉跳的是,那些绿幽幽的光点,还在她后面闪动!这个固执顽强的兽类竟然一直跟到现在,多么让人钦佩的野兽!    一道闪电,照亮了前边。  她蓦地发现,前边不远处,横着一条闪闪发光的河〗而且,河水在咆哮着。这是黑沙河。她完全背离了方向,跑到远离野狼坨子四十里外的黑沙河岸边来了。  前边横着一条河,后边跟着凶残的狼。天呵,她走进绝境了!“我们追得上吗?”  “不知道,“他们把牛赶哪儿去啦?”  “不知道。”  “是满老爷子自己来赶的吗?”  “不知道”  “满老爷子为啥那么恨你呢?”  “畏不闭住你的臭嘴,就把你摔下马去喂狼!”  嘎子听话,闭住了臭嘴。一声不吭。只是一双手搂紧了“黑沙豹”的粗壮的腰,唯恐把他摔下马去。嘎子是从东大荒那边跑来的叫花子,一个孤儿,要饭为生四海为家。有一天,嘎子在坨子路上挡住“黑沙豹”的去路,问你还要不要牛?”“走开!小要饭的!”“我有两头牛在黑沙弯边上!”“啊?哪儿来的牛?”“你要是叫我入伙,跟着你干贩牛,我就领你去找,那是两头没主人的牛。怎么样?”“是你这臭小子把人家的牛赶到那儿去的吧?”“不是我,它自个跑到那儿好多天了,没人找。你不要,没准就被野狼掏了肚子。”  就这样,“黑沙豹”连见面礼一起收留了嘎子。人机灵又手脚勤快,是一个赶牛的好手,“黑沙豹”很喜欢他,也信赖他。  “黑沙豹”用手电筒仔细照着杂乱的牛蹄印,恐怕跟丢了。黑夜赶路,牛拥挤在一起走,蹄印密密麻麻。好家伙。只有一匹马的足印!单人独马来掏他“黑沙豹”的老窝,此人真是吃了豹子胆!有时下马走的脚印,较瘦小,这不是那个老东西的脚印。谁呢?谙熟坨子里的毛毛道,直奔西边的野狼坨子,此人也决不是外地“老客”。必须抢在他到达野狼坨前赶上他,不然事情就棘手了。也许,这群牛没有救了。“黑沙豹”暗暗着急起来。但用手电筒一边照着脚印,一边追赶,实在太缓慢了。等赶到那儿,黄瓜菜都凉了。  “汪汪,汪汪,汪!”从他们后边传来狗叫。原来是被“黑沙豹”一脚踢过去的那条失职的狗。一拐,一拐的,跑过来了。看样子酒醒了,前来尽职。  “‘黑子。走前边!跟上牛群!要是这次再跟丢了,老子扒了你皮抽你的筋!”“黑沙豹”命令。  “黑子”兴奋了。感谢主人给了它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黑沙豹”也心里高兴,有狗领路就好了,这一下大大加快追击速度。只见“黑子”“汪”的一声叫,向前蹿出去,一边低头嗅牛蹄印,一边向前飞快跑起来。“黑沙豹”一抖缰绳,跟着狗的影子,纵马奔驰。  下起雨了。雨好大。风萧萧,雷轰轰。“黑沙豹”和嘎子很快成了落汤鸡。幸亏有“黑子”不失误地跟住了牛蹄印,要不这么大雨,用手电照肯定跟丢了不可。这时,“黑子”一个急转弯,顺着风雨,改变原来的方向追过去。“黑沙豹”从后边喝道:“‘黑子、你可看准了!错了,老子宰了你下油锅!”  “黑子”依然果决地向前冲去。“黑沙豹”跟着继续追踪了很久很久。  隐隐听到狼嚎声。夹杂着牛群恐惧的哞叫声。  天快亮了,虽然天有浓云,地上的物体仍然依稀可见。  终于追上了。可眼前出现的情景,叫他猛吃一惊。黑沙河发着罕见的大洪水,横挡在牛群的前边,而有三条饿狼正向牛群进攻。有一个人影,正在同狼周旋,那人骑的马见狼后惊骇不已,几次差点把主人摔下马来。可狡猾的狼对人并不感兴趣,从远处绕开那人,冲进牛群。牛炸群了,四散逃开。那个骑马的人,想拨转马头继续追赶狼,可是那匹马也受惊了,乱蹦乱跳,一个猛地尥蹶子,把骑在背上的那人摔下来,然后拖着缰绳向旁边的坨地逃去。    一条肥壮的头狼,领着两条年轻的狼,很老练地东蹿西蹿搅散了牛群之后,便盯上了一头选择好的进攻目标。那是一头瘦弱的牛,跑得不快,嘴里冒着白沫呼哧带喘,无力地低声哼叫着。  “黑沙豹”策马冲过去。  这时,那条头狼从后边一口咬住了瘦牛的尾巴,使劲往后拖。另外两条狼也赶上去,也从旁边咬住了牛尾巴。三条狼同心协力,配合默契,一齐往后坐拖。那头可怜的痩牛,惊恐万状地“哞哞”叫着拼命往前挣。“黑沙豹”知道,这是狼吃牛的惯伎。咬住牛的尾巴使劲后拖,然后猛地松开口那牛吃不住惯力,一头向前跌过去窝脖子,这时狼就扑上去咬断牛的咽喉。狡诈的狼能吃掉长犄角的大牲口牛,全靠这种绝妙的计策。  那个跌下马的盗牛贼,见这状况,毫不犹豫地挥着手里的短斧从狼的后面冲过去。  睾“黑沙豹”倒很欣赏这个人的勇气。为了救牛,单凭一把短斧子冲向三条红了眼的恶狼,此人颇具些傻胆子和惜财的傻劲儿。“黑沙豹”索性勒住马,想看看这个大胆的“盗牛贼”如何对付三条恶狼。  盗牛人的斧子,一下子砍在离他最近的一条狼的腿上。那条狼“嗷”一声尖嗥。狼们没想到那人从后边袭击。见这状况,那条头狼愤怒地“呜”一声低吼,似乎是一种命令,三条狼同时松开牛尾巴。那头瘦牛,一个跟斗跌倒在前边的地上。三条狼全然不踩窝脖的牛,齐刷地回转身,凶残地盯着那个人,伺机扑上去。  形势严峻了。    三条狼不急于进攻,在头狼的带领下都把头低低地伏在地上,嘴里不断地发出威胁的怒哮,开始围着人转起圈来。这是个训练有素的团体,有组织、有纪律、有领导,就差开口说话使用武器。盗牛人手里紧紧握着那把短柄斧子,随着狼的阵势紧张地转圈,防备狼随时扑上来。一圈、二圈、三圈……十圈过去了,三条狼每转一次,缩小一点包围圈。盗牛人渐渐支持不住了,晕头转向,脚步混乱。头狼看出机会,发出一声尖厉的嗥叫,于是,旁边的一条狼闪电般地纵身一跃,向那人扑上去那人匆忙举斧就砍,可那条狼一张口,嘎嘣一下咬住了斧子。盗牛人急忙往回抽,狼去死死咬住不放。这时,那条头狼一见同胖得手,一声短嗥,跟那条受过伤的狼一起,从两侧向那位不知所措的盗牛人扑过去。  “黑沙豹”知道,这个盗牛人就要完蛋了,三条恶狼转眼间会把他扯成零碎的。“救他吗?”他心里说。这该死的混蛋,狗胆包天太岁头上动土,为那个死老头子卖命,敢偷自己的这点全部家当,得手的话这简直是绝了他的生路!实在可恶,这是天意,要不是自己赶来,这混蛋不是照样叫狼咬断脖子吗?让他接受这上天的惩罚吧!“大哥,快救人呵!狼就要撕碎他了!”嘎子从他后边急喊起来。丨“闭住你的嘴!”“黑沙豹”一声喝斥。  霧“你不救人,我恨你一辈子!”嘎子不知从哪儿来的一也勇气,“哧溜”一下从马背上滑下去,举着手里的一根赶牛棒,向狼冲过去。此时,三条狼已经撞倒了盗牛人。  “站住!”“黑沙豹”飞马赶上他。  “你是没有心肝的恶棍!坏蛋!嘎子愤怒地骂着,眼里闪出两道从未见过的脱利的寒光,又转身跑过去。”  “黑沙豹”愣住了。身上不禁一哆嗉。  随着,他的握猎枪的手的食指,似乎无意识地扣动了板机。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子弹从三条狼的头顶呼啸着飞过去,射进前边的高沙坨子。    一听到枪响,扑在盗牛人身上的三条狼猛地回过头,接着经验丰富的头狼一声尖叫,发出警报。枪声,它们太熟悉了,这是它们唯一害怕人类的可怕武器,它们的家族快被这玩艺消灭干净了。于是,三条狼惊慌失措地丢开到嘴的人肉,也顾不上辛辛苦苦跟踪了一夜的牛群,没命地逃向旁边的坨包区。头狼和另一条狼,从两边拱架着腿上挨了一斧子的受伤的狼,动作迅速而麻利。  它们身后,又传出一声枪声。功败垂成的狼,满腔怨怒地嗥叫着,消失在沙坨子里。  那个倒在地上的盗牛人,一见“黑沙豹”和嗅子向他跑来,慌了。急忙爬起来,衣服被撕坏,身上有几处咬抓伤。只见他从怀里摸索出一条黑色的布块,蒙上头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同时拔腿就向河的上游逃去。  “黑沙豹”冷笑一声。他冲嘎子虎着脸,喝道:“还不快去把牛圈回来!”  “是,大哥!”嘎子吐一下舌头,挥起赶牛棒撒开腿跑去了。“黑沙豹”抖动马缰绳,从正逃走的盗牛人后边追去。铁青马四蹄如飞,转瞬间赶上他,“黑沙豹”从前边拦住他。  “哥们儿,别忙着走呵,我还没请你喝酒感谢呢!”“黑沙豹”胳肢窝里挟着猎枪,对准了他,冷嘲着说。  盗牛人只得站住,呼哧带喘,被狼抓破的肩头滴着血。“独眼”无所畏惧地回盯着“黑沙豹”。  “欧,又是你!”“黑沙豹”一见吃惊地叫起来。  “对,是我怎么样?幵枪吧。臭牛贩子,强盗!”盗牛人粗声粗气地骂。  “嘿嘿,咱们还真有缘分!‘黑风口’一别,转眼两年了今日个咱们又撞上!”“黑沙豹”继续冷冷地嘲讽着,嗓音猛一提,吼道:“你到底是谁?为啥接+连三地劫我,跟老子过不去?!”  “哼,你的克星,一个死对头、仇家!”  “黑沙豹”听着他故意变声的嗓音,更起疑了,跳下马,向他走去。盗牛人后退着,露出的一只眼睛,愤怒地盯着一步步逼近的“黑沙豹”。突然,他举起手中的短斧子,猛地朝“黑沙豹”砍去。“黑沙豹”身子一闪,躲开这一闪电般的斧子,同时伸出一只手一下子扒掉了对方的蒙脸黑布。  “黑沙豹”一见盗牛人的脸面,登时目瞪口呆。  “抱弟!”“黑沙豹”叫道。  “对,是我。野种。”  你就像一块发干的牛粪,又被踢回来了。全怪那一对发情的“忙子”和小母牛“美丽角”。  想当初入伍时,庆幸自己终于熬出头离开这苦沙坨子,狂喜‘了几天几夜。谁曾想,三年后的今天又被命运拋回来了。这鬼沙坨子似有一种神秘的招魂术。  你起开钉在门窗上的木板条子,把封了三年的两间破土房,重新收拾了一下,弄出了一个凑和着睡觉的小窝儿,就算是安顿下来了。然后,吹着口哨去村长家报到。  “回来了就好。”村长吴嘎达把你的复员证书和部队函件等东西放在炕桌上,深吸一口你给点上的长把烟。接着无话。  “吴村长,这三年屯子里变化不小呵。”你找话说。  “变化嘛,太大的没有。沙坨子里的庄稼人,拱坨子拱不出出息。”吴嘎达懒懒地说。  “大家有地种就行呗。”你有意把话引到土地上。  “比过去强点?也就那样吧。”吴村长不搭那个茬,浑然不觉你无奈了。瞅着那张嘴贪婪地往里吸烟,从两个鼻孔往外喷烟柱子,你判断不出村长是真的想不起来,还是故意不提那壶。你下了决心咳嗽了一下。  “吴村长,我回来了……还得靠拱坨子种地吃饭呵。”  “是呵,是呵,那是的。”  “那这地……我的那份地…,,还有牲口……”  “你的地?噢,对对,是呵。哎我说铁子呵,你还没去见老书记呢吧?”吴嘎达村长似乎无意中问了一句。  “老书记?哦哦,是,还没呢……”你这才醒过腔来。屯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从外边回来的人,都要先去拜见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书记满喜人。当然都不能空着手去。你回村后也听说,老书记虽然年过七十退下来了,但仍然在村支部里任着老委參员,属于老顾问,依然有势有权,村西哼一声,村东都打颤。再说,这吴村长和新任支书刘江都是他老人家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接班人,执行他老人家的既定方针方面,是毫不含糊的。你还听说,老书记的三个儿子都进了城,也想把他接进城享清福,老头子却不干,仍旧独自一人守在那座深宅大院里,不知从哪儿领来了一名小“外孙女”侍候着他。他是舍不得离开这块土地,这里焉他的领土,他的王国,从土改到现在,辛辛苦苦经营了几十年,经历了多少个风风雨雨、潮涨潮落呵!当然,你也听到有人暗中诅咒老头子说,人家在这儿一天三顿狗便驴球汤,人老心红哟,敢是丢不下村里的‘三妻六妾十二姘头’,另养一个外孙女‘补阳还阳’呐!”你不大信一个多岁糟老头子,还有能力骑马挺刀,有那么大的劲头子。可谁知道呢,‘花”了一辈子的老手,经验和营养都丰富充足,难说呀。随儿子进域的满老头子的老伴丢下话:“这头‘老忙子’,我就算放群了,随他折腾去吧,我可受够了。”你听了哈哈笑。也有人从另一角度解释的:老书记村里有个老对头冤家姓韩,土改时一起入党革富人的命,合作化时韩姓被打成新富农,“四清”时升格为坏分子,一直压到前几年为止。整整三十多年抬不起头。可那姓韩的也绝,受苦受罪这么多年,活的却好好的,这两年居然发起来了,成了沙坨子里的头一个万元户,家道中兴,远近闻名。老书记看着不顺,咬牙切齿地留在村里等,等待重新把老冤家对头整趴下的时机。不然,死不暝目,这一辈子都不'白干了吗?  当然,你从未忘记过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他欠你四条人命。倘若,你真的要登那座深宅大院的门,那不是去拜见献贡,而是另一种方式。  看着吴村长模梭两可的阴阳脸,你有些恼。分给他应有的一份田地,天理所然,这种刁难过于赤裸了。你刚要开口想再强调吴村长笑不笑哭不哭地先开口说就这样吧,我还有个会,明天上边来人,先安排安排。”  村长笑呵呵地走了。你不知道那一句“就这样吧”是啥意思,这样个啥。  你等了几天。你也没去拜见老爷子,从那深宅大院的红漆大门前走过时,始终昂首挺胸。吴村长总有办法推托。僵着。  你找了县乡武装部和民政部门。最后乡武装部部长对你说得倒干脆:“去找一趟满老书记吧。”你气得想上吊,想抹脖子。  你去了,一个风髙月黑的夜里,你跳墙摸进了那座深宅大院。一个窗户一个窗户地听。最后在一扇花格子窗户下蹲下来。细听动静,认准无误后,轻轻撬开了门滑棍。  你像一只捕鼠的猫,在炕沿下机警地蹲着,进一步确认被窝里的两个人的呼吸之后,你站起来,一手掀开了被子,一手摁亮大手电筒,照那两个死缠在一起的赤身裸体的人。“不要动,老爷子,是我。”  “你!你、你……要干啥?”那一个干巴巴的痩小老裸体,脱离开紧抱着另一年轻丰满的女姓裸体,怒气冲冲地问。同时伸手摸索衣服。  “不千啥,别害怕,也不是图财害命,抢男霸女。”你把早已抓在手里的两个人的衣服,向他抖了抖,“别费心了,都在这儿。”“姑奶奶跟你拼了!”那个“小外孙女”爬起来,光着屁股向你扑来。结果,一脚踩空,跌倒在炕沿下,哎哟哎哟地呻吟着起不来了。书记老爷子本来就呼哧带喘,知道自己斗不过对方,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瑟缩在炕角筛糠。  “好一对风流鬼!哈哈哈,姥爷跟外孙女,哈哈哈……”  你三下两下麻利地捆住两个人,让他们并排躺在炕上,拉过被子盖上边。做完这些,点上灯,你就往外走。  “站住!你去哪儿?”满老书记在炕上喊。  “我去叫人。”  “兔崽子!你不就是要那个一亩二分地和一头耕牛,吗?我让他们给你就是!”老爷子气咐琳地说。  “早这样,不是省了好多事!”你走回来,眼睛冷冷地盯着老头子,“逼人太狠,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我是一头狼,老书记。你们先躺着吧,我只去叫两个人来,叫多了也没用〈“谁也别叫!土地和牲口,肯定给你就是!”老&子害怕了,声音抖抖地嚷。  “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老爷子的心术,咱早就领教过了。你这狡猾的老狐狸,一穿上裤子会反咬我一口的。你放心,我不叫别人,就叫吴村长和刘书记,你们当面决定。”你说着又往外走。  “别走,千万别走,求求你……”满书记可怜巴巴地袁求起来。  “咳,你还死要面子。也好,另外还有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从炕沿下拎出一个书包,又从里边拿出一个小型收录机。“你要是不想让人来,那就冲这个匣子说一遍你们俩干的好事。等我分到土地和牲口,磁带保证还给你,也决不留后手。你选择吧。”  “这……”老头子为难。两种办法都要他命。他恨得咬牙切齿。“铁子,好孩子,别开这玩笑了。我说话算数,决不哄你,别折腾老爷子了。不看佛面看僧面,你妈活着时,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有过一场情份,你妈有一次还对我说起,你还是我的种呢“是吗?那又怎么样?”  “那咱们俩是父子,亲骨肉,干吗像狼狗似的咬个你死我活?这样吧,私下我认下你这儿子,保你以后荣华富贵!”  “哈哈哈,好大的情面!私下认我这野种,哈哈哈……满老爷子,要是我真的是你的种,那我告诉你,这个种,你可下错了!今曰个,我就让你栽在自己下的这个种上头!好了别磨蹭了,快溜选择吧,办完事,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满喜人老书记耷拉下脑袋,无话了。半晌,才幽幽地问你真的还磁带?”  “留那玩艺有啥用?我说话算数,决不食言!”你拍着胸脯保证。  “那好吧,你就录吧,兔崽子!”  “那是骂自己,老爷子。”  其实,你那收录机一直在工作,录下了你进屋后的所有对话。你换了盘磁带,摁了键子。满老爷子照铁子的要求,把自己这段风流事,对着收录机颤抖抖地诉说了两遍。等老头子说完,你又让那个“小外孙女”复述了两遍。“好,明天看你的了,老爷子”你解开两个人的绳子,把衣服扔给他们,然后提着收录机走离了这间肮脏的屋子。身后传出咒骂声。你知道,这一下跟老头子的仇结的深了。  第二天,土地是分给你了,西坨子里的一片沙坨地,兔子不拉屎的荒地。牲口是一匹瘸腿驴。吴村长叫苦说,村里实在没有好地好牲口了,早分完了,从谁家割出一块好地好牲口给你呀。你无话可说。事情接着来了。第三天,乡派出所来人拘留你了,理由是深夜闯民宅,武力逼供老书记承认和录音假材料。并且抄走了那个磁带。你被拘留了半年才放出来。你的申辨和抗议上诉无济于事。你只好吃下这钿巴亏被拘留期间,村里人威慑于老书记的势力,谁也不敢来看望你。有一天,突然喊你去见人。你在会见室见到她时,大吃了一惊,那只独眼笑吟吟地盯着你。“抱弟,没想到是你……!,,“咳,这有啥呀。”抱弟已长成大姑娘,性情粗鲁直爽,又过于刚猛强悍,加上一只可怕的独眼,没有小伙子敢向他求婚。她也似乎不大操心嫁不嫁人的事。  “抱弟,你为啥来看我呀?”你问。  “哪有那么多为啥,看你就是看你呗。谁叫咱们都是野种呢。你还真不赖,敢去摸他的屁股,有种。这么多年了,村里有这么多男人,哪个去正面顶过他一句,问问他:‘喂,老东西,为啥偷我老婆?’哼,都他娘的被劁过的阉猪!俺就佩服你有种。就是叫他整了也值。叫村里的男人们知道知道,还有个人有种,没有被劁过!”抱弟毫不在乎地大咧咧说着,把带来的吃的和换洗的衣服交给你,走时拍一下你的肩膀。“喂,以后再去干那事,喊我一亩”  。你心里热呼呼的。觉得这个独眼姑娘胆大又心眼好。你不禁替她惋惜,扎瞎了一只眼,破了相,实在可惜。半年后,你出来了,几次想找老东西算帐,可听说他进城去儿子那儿了,你又觉得光义气用事,打打斗斗,更会坏事。咬人的狗不露牙齿。要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先站住脚,解决生存问题是眼下的大事。你一天也不愿呆在村子里了。这个安于天命的、死气沉沉的、逆来顺受的、叫人劁过的屯子,叫你心烦,从内心里厌恶。思谋產久,你把分到的破地托给别人种,又把那头瘸腿驴牵去卖了,卖驴钱加上自己的几百元复员费,从沙坨子里的牧业屯子买了两头便宜牛,远下辽阳卖了大价钱。从此你干起长途贩牛的勾当,很快名声大震。  当然,也遇过麻烦。  有一次,你在刘寡妇肚皮上歇息,听她数落道:“你这黑了心的家伙,财迷心窍!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哩!”  “你这是啥意思?”  “前些日子,你们是不是赶了两坨子里丢失的牛?”  “啊?没有的事……”  “还想赖帐!你们村的人早嚷开了!”  “我们村?”你又口气强硬地,“赶了又咋样?这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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