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很模糊,梦里梦到我好像因为没说实话,被管事的人开除,我就在那收拾行李,然后就有个小孩说,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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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月子收到妈发来的一条信息,第二天我就跟老公去了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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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1:18 & &东方头条
老公是同学介绍认识的,当时我刚失恋不久,朋友看我整天走不出失恋的阴影,就拉着我见了他。说实话,刚开始,我对老公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是自从那天见面以后,他就成天给我发信息,约我一起吃饭,看电影,逛街,有时候我不回他信息,他还会来我单位楼下等我下班。后来渐渐地,我觉得有他在身边也挺好,就答应做他的女朋友。相处了两个月,我知道他是农村的,就要跟他分手。可他却坚定的跟我发誓:结婚的时候,会在市里买房子,也不会让我搬到农村去住。那些网上写的农村恶婆婆,也绝对不是他妈妈。这样,我才相信了他,跟他继续交往下去。他在一家私企上班,工资待遇都比我好,从我们谈恋爱开始,每周末他都会送我一些小礼物,连续了三个多月,我告诉他不要再给我买礼物了,家里都快堆不下了,他就傻呵呵的笑着说好。我爸妈第一次见他,就说他这人稳当,踏实,不会虚头巴脑,我跟着他,一定会幸福。得到了我爸妈的好评,他带我回了农村,见到了他的父母。也是很朴实的人,家里虽然陈旧,但收拾的一尘不染。见到我去,他爸说了几句话,就去院子里杀鸡了。我很庆幸有这样的公公婆婆,和老公很快定下了结婚的日子。婆婆在城里给我们交了首付,她握着我的手说:闺女啊,委屈你了,刚结婚就要还房贷,可是咱家的条件你也看到了,只能给你们这么多了!听着婆婆的肺腑之言,我再一次认定自己没有选错人,遇到老公,可能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婚后不久我就怀孕了,大夫说我有先兆性流产,要在家好好呆着保胎。老公立刻去单位帮我递了辞职报告,说以后养我。生产那天,公公婆婆、爸爸妈妈全都来了,我感觉自己特别幸福,有这么多人关心着我。很顺利,我生下了宝贝女儿。因为是顺产,一周就可以出院了,出院那天,我妈也来了。可是我总是感觉她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也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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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x_h = document.getElementsByTagName("head")[0];
if(tanx_h)tanx_h.insertBefore(tanx_s,tanx_h.firstChild);  他痛苦地求饶,眉眼丑陋狰狞,鼻、口的血把他的脸画成了一个像古代祭祀时萨满所带的浓彩面具。
  “放过我,求求你。”他抱住了顾夜白的腿脚。
  泪水沿着眼角滑下,那满心的恨意好像消淡了一点,好像又还浓烈着。悠言轻轻笑了。
  听到她的声音,林子晏和唐璜看了过来,却随即别开眼睛。
  她能看到锁在他们眼下的担心和愤怒,也明白,这两个自进门起便不敢与她有视线碰撞的男生的心意。
  魏子健求饶的声音弱了,顾夜白却仍没有住手的意思。一拳把要挣扎爬起的男人打翻。凌空的一脚又紧踹在他的心窝上。
  唐、林二人冷冷看着,没有丝毫劝阻的意思。
  她看见他碎黑的发,在微微飞舞,他俊美如如神祗的脸,也有了一点的扭曲。
  像被谁下了千年的禁咒。这时,他更像来自炼狱的修罗。
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深刻的恨意。
  可是,只要她的心还会疼,她还是不能不为他考虑,哪怕自己的肩臂还在颤抖。
  他会把魏子健打死的。
  “别打了。”她低低道。
  那男人却像置若罔闻,连平常冷静的唐璜也没有出声阻止。
  是啊,连顾夜白也失去了冷静,又还有谁能自如。
  悠言苦笑,攥紧了被单,咬牙下了床。
  脚步一浮,却摔倒在地。
  “白,快去看看悠言。”唐璜一惊,道。
  悠言自嘲笑笑,才要挣扎起来,那人却已闪到了她的身侧,把她横抱起来,轻轻放落在床。
  然后,她便再次看见他紧紧皱起的眉心,他眼中的黑色深得好像要溢出来。
  她仍然恨他,但心却疼了。
  “我不想看到他。”眸低垂,声音沙哑。
  顾夜白转过身,目光凌厉,好一会,才朝那二人点点头。
  “好,那到我了,姓魏的,今天就算老子会被赶出G大,我也要赏你几拳。你这婊子养的杂种!”
  林子晏捏紧了拳,轻吼道。
  唐璜蹙眉,一扯林子晏,缓缓摇摇头,林子晏狠狠啐了一口,二人便把满头满脸血的魏子健挟了出去。
  门,关上。
  她安全了。
  悠言终于忍不住,啜泣出来。
  身子连着被单被他抱起,放镶入他的怀里。
  他的吻,无序,凌乱地落在她的发上,脸上。
  大手,安抚着她的背脊。
  隔着被单,悠言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手在颤抖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惊了。”
  他吻上她的耳畔,低哑了声音,一遍一遍给她道歉。
  可是,她恨他呢。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了下来,她只觉得脑勺的痛,刺的分明。
  晕眩的感觉,便在眼前轻舞。
  有两句话,她想跟他说。
  脸从他怀里抬起,满脸泪痕,一字一顿,对凝望着她,眼神赤裸裸写着痛苦的男人说:“顾夜白,我也不想看到你。”
  “因为,我也恨你。”
  当看到她满面泪水,双目痛苦紧闭着,几近赤裸地被束缚在床上,魏子健埋头在她身上,顾夜白那一刻的愤怒和恨意,就像当年看到哥哥的尸体一样。
  即使要赔上自己,他也要把魏子健撕裂掉。
  很多年了,再也没有尝过这样撕心裂肺的痛。
  轻轻的一句话,从她苍白的嘴唇吐出,却要在他心上硬生生扯掉一块。
  她恨他。
  印象中,感觉中,她没有恨过谁。
  现在,她说,她恨他。
第八十二话 情不知所起,恨不知所终
  “你再说一遍。”顾夜白轻声道,如她一样低了声音。
  他的声音里的萧瑟——突然,悠言觉得自己的残忍。
  伸手捧起他的脸,望进他的眼睛深处。
  看那抹最深的黑,就像一场觞。
  脑里,却又闪过他与宫泽静抱走一起的情景,突然明白了当日,他看到她与迟濮依在一起的怒与苦。
  摇摇头,心头,一瞬,复杂万千。
  人呀,被朋友背叛,被情人刺伤。
  她有过瞬间的意识,听到过小虫与魏子健的一些对话。
  不多,但却足够她知道,她的付出,终究抵不上小虫的热恋。
  她与迟濮,是一场误会。
  那么,他与宫泽静,也是吗。
  想问他,却又不敢。如果他不在乎她,又怎会及时赶来,又怎会这样悲痛。
  愈是这样,愈是害怕。
  怕他终究舍了她。
  他和宫泽静搂抱在一起的手,像深水里的还草把她的脖颈紧紧勒住。
  如果她不曾看到这一幕,便不会遇上那两个人,也不会有现在的一场。然而,似乎又怪不得了谁。也许,该怪自己。可是,她也苦,也痛。都说,恨不知所终,纠结流离。她却是,恨也不知所起。
  顾夜白只觉得心里又冷又痛,等着被她再刺伤一遍,也许,他就此可以冷漠以对,却见她早已泪流满面。
  “你要恨就恨吧,可是你要不想见到我,抱歉,我不能办到。”冷笑,到口的话已是这样。
  悠言怔愣着,泪水中,却看不清他的瞳。
  “小白。”终于,忍不住把脸埋回他的怀里,本来垂落在她身侧的大手,也像有了感应一样旋即环上她的腰。
  “对不起。”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我刚才宁愿死掉。魏子健,魏子健。。。。。。”说到这里,她急了,哽咽着,咳嗽起来。
  “那个畜牲,我不会放过他。言,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把怀中的人儿紧紧抱住,顾夜白声音狠戾。
  她知道,他会办到。他的承诺,点燃了她的委屈和害怕。
  “你去抱宫泽静,我心里疼,我就周围乱走,被那人捉住,他的嘴唇,他的舌头,很恶心,我恨死了他。”泪水,像难收的雨,把他的衣服湿润。
  那抽搐的疼,又卷过他的心头。深深吻住她的眉眼,眸里褪去了往日所有的意气风发和骄傲。
  他哑了声音。“所以你恨我对不对?”
  悠言胡乱点点头,又摇头,“可是我现在恨不下了,我不恨了。小白,你不要去抱宫泽静好不好。他们说你吻了她。。。。。。”
  她一急,又咳嗽起来,满脸涨红。
  恨不得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让她去看他的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言,你信不信我?”
  悠言哭着点点头。“不要骗我。”
  “没有骗你。”他捧起她的脸,一字字与她说,“我没有吻过她。”
  “可是,他们说——”悠言满脸迷茫。
  “他们是谁?几个人?”
  “就是住在八楼的人,两个,他们问我借手机,然后那女人说,他们本来要上天台,可是看到你和宫泽静在亲热——”
  她的话实际上有点凌乱,但顾夜白还是立刻抓住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他嘴角浮起抹冷笑。
  “他们是宫泽静的人。一定是。那个电话应该就是打给宫泽静的。问你借电话,有两个用处,一,由其中一人告诉宫泽静你已经来到。二,由另外一个人透露一些并不存在的信息给你听。”
  “当时,我与她在一起,她确实也曾接过一个来电。”
  悠言半晌说不出话。
  “可是,你们抱在一起。”
  “傻瓜,她给你的辣椒祸害过,当然是脚下不稳,我是扶了她一下,当然,她只是假装。”
  爱怜的抚了一下她的背,顾夜白冷笑。
  到此处,悠言打了一个寒颤,才算对宫泽静的城府和心计有了一点省悟。
  她的小动作,顾夜白也感受到了,道:“我不会让她再伤害到你。”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笨。”她仰起脸,轻轻去吻他的眼。
  顾夜白回吻她,把她拥紧。
  折向远处的眸光,却寒冻。
  魏子健。宫泽静。
  像今夜的痛,她差点便被别人凌辱去的痛,他怎能再忍受一回。
第八十三话 卑鄙
  天,透了光亮。
  悠言醒转,便看见那道身影站在床前,长身玉立。
  那站立的姿态专注,不知道在想什么。
  摸了摸后脑那个被绷带什么缠个结实的伤口,她跳下床,找不和轻轻走了过去,又轻轻在背后环着他的腰身。
  顾夜白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不赞成地摇摇头,“小赃猫。”把她抱起,又放回床上。
  悠言依偎在他的怀里,环了一下四周,“怎么拿私家病房,要贵点呢。”
  “那是不是把你往一角塞进去就行?”顾夜白笑。
  “成啊。”看到他眼里细细的血丝,悠言心疼道:“你也不回去睡一下。”
  顾夜白抚了抚她的发。他怎么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呆在医院,不放心也舍不得。昨晚的事,给了她很大的打击,睡梦中的她也是害怕的流着眼泪,他就这样痴痴看了她一夜。倦吧,却了无睡意。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
  顾夜白拿出手机一看,却是陌生的来电,稍皱眉,接了。
  悠言本来依在他怀里,眯着眼睛,但他很快面色凝重地站了起来,摸了一摸她的头,又开门走了出去。
  悠言觉得奇怪,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吗?皱皱眉,闷闷拿了被子盖过头。
  “你到底要说什么?”走廊,顾夜白冷冷道。
  那边的声音,有点咿呜不清。
  顾夜白冷笑,因为那个人受的伤并不轻,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乌青开裂的嘴角。
  “你以为昨天的事情算完了吗?顾夜白。”
  “快点,快点啊。”焦急的女声,眼里泪光潋滟。
  林子晏低声咕哝:“早知道便不告诉你。”
  “林子晏,如果你这事瞒了我,我恨你一辈。”女子恶狠狠道。
  “两位的关系还真是突飞猛进,我乍一听,还以为情人在拌嘴。”另一把男声,低笑了一声。
  行色匆匆的三人在病房门口收住脚步。
  林子晏正想与顾夜白打招呼,唐璜指指正在通话中的顾夜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结束了通话,顾夜白脸色铁青。
  众人吃了一惊,唐璜皱眉道:“什么事?”
  原本,要推门进去的Susan也收住步子。
  “没什么。”顾夜白看了看Susan,道:“你也来了?”
  Susan苦笑,“我怎能不来?”随即,恨意满面,“那贱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顾夜白淡淡道:“你进去好好跟她聊一聊,她心里还是害怕。”
  又环了林,唐一眼,“我先出去一下。”
  “顾夜白,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是兄弟。”即使是向来大大咧咧的林子晏也觉察到不妥,沉了声音。
  唐璜拍了拍顾夜白的肩。
  “不多说,同问。”
  男子的眸迸出寒冷的光芒。
  “他手上有言的裸.照。昨晚用手机拍下。”
  Susan紧紧掩住了嘴巴,才不止于叫出来,咬牙,尖声道:“我要杀了他。”
  “说他是畜牲,还侮辱了畜牲。”林子晏恨声道,一拳擂在墙上。
  “都怪我们昨天太过不小心,像这种小人,该搜他的.身。”唐璜重重靠落在墙上。
  “Susan,这件事,你一定不能告诉言,清楚了吗?我也一定会让他把东西交出来。”顾夜白凝向Susan。
  Susan胸口急剧起伏,咬牙点点头。
  “白,那人渣要你现在去赴约?”林子晏一拉顾夜白。
  顾夜白颔首。
  “我们跟你一起去。”唐璜道:“你昨天重伤了他,谁也不敢担保他会出什么阴损手段。”
  缓缓看了两人一眼,顾夜白敛眉。
  “谢了。但你们不能动他,现在图片在他手里,我不能出一点差池。”
  声音的粗嘎和寒意,Susan知道,如果让顾夜白把图片都拿回,那魏子健便离死不远了。
  G大近郊的一个废置的仓库。
  全身纠缠着绷带纱布的男人冷冷笑着,眯眸看向来人。
  “哟,还带了人过来。”
  “乌龟王八,老子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老子不姓林。”林子晏一喝,便要冲上前。
  唐璜一把把他拉住,低斥,“看白的指示,如果悠言的照片因你有什么闪失,不说顾夜白,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手机,交出来。”顾夜白冷冷道。
  魏子健挑眉,却触动了眼角的伤口,呲了嘴,冷笑道:“交出来?你当我有毛病啊?我恨不得把它公诸世界,让所有人都看看,你——”
  他说着,扬手狠狠一指顾夜白。
  “你的女人美丽的酮体是怎样的迷人。”
  “NND,老子杀了你。”林子晏的怒火一下腾起,挣脱了唐璜。
  一个人,轻轻格挡在他面前。
  他便听到那人的声音一字一顿。“说,你想怎样。”
  魏子健扬声大笑,眼神变得阴鹫狠毒。“你还记得你昨天是怎样对我动的手吗?”
  顾夜白傲然一笑。“出来吧。”
  魏子健脸色微变,随即又笑道:“红白带是吧。”他顿了一下,嘴角往一侧斜勾,重重一击掌。
  仓库后门,打开。脚步声,嘹亮。隐匿在外的,竟不下十人。听说魏子健家世厚,想来要调动这些人并非难事。这些人,他们并不认识。
  除却,末后,那个青年。黑带,龙力。
第八十四话 情势凶险
  这班人中,除了龙力,均持着棍棒,来势,汹汹。
  “呸,龙力,你竟然和这卑鄙小人在一起,枉顾夜白当初还说你是一个骄傲人,不使阴手。”林子晏冷笑。
  “哦?”龙力瞥了顾夜白一眼,“当日之耻,今日偿还。”
  顾夜白没有看他,只是冷冷盯着魏子健。“开出价码。”
  “我发到你手机的东西,你该清清楚楚看了吧?”魏子健重重吐出“清清楚楚”那几字,得意地勾起嘴角。
  顾夜白垂下眸,白皙的指,紧紧,抓握成拳,过耳处,是骨骼响动的声音。
  林子晏和唐璜对望一眼,知道这个男人的怒火已到了极点。
  “生气是吧?可是,我想我有必要提醒阁下一句,那只是很保守的一部分,我这儿还有一些更火.艳更精彩的,想必放上G大的BBS上将会引起比你这个冠军王更大的效应。”魏子健收住笑容,眼底划过歹毒。
  “价码!”头颅倏地抬起,那双漆黑的光辉,耀目摄人。
  为他气势所摄,其中两个持着木棍的男子不由得往后踉跄了一步。
  “既然你这么快就想尝试一下皮肉的痛苦,那我只好成全。昨晚你把我打了多久来着?哦,这样吧,你对我不仁,我却还是念同学之情的。”
  魏子健蓦然一顿,又恨声道,“30分钟内,我的这班朋友会好好招呼你,当然,你不能还手,只要,你轻轻还一下手,那么,别怪我也轻轻一按手机的发送按钮。”
  “30分钟以后,怎样?”顾夜白沉声道。
  “顾夜白,你疯了,你不可能挨过这么久!”林子晏大惊,扯上前方男子的臂。
  饶是唐璜也重重地摇了头。
  “怎么,害怕了吧。那你即管走,你这么厉害,想来是龙力也拦你不住的。”魏子健泄出古怪的笑意。
  “姓魏的,你说什么!”龙力挑眉喝道。
  “卑鄙小人,只会用这劣等的激将法么?”唐璜冷笑。
  “把话说完。”顾夜白踏前一步,重瞳愈发黑冷。
  “30分钟后,如果你还能站起来,那么我就把所有照片删除,不留一张。”魏子健厉声道。
  “如果,你违背了你的承诺,你记住,我一定杀了你。”俊美的脸恢复一贯的冷漠平静。曾跟师傅受过最严格的格斗训练。从临场,呼吸和步履,他知道,这些人,并不是专业的打手。30分钟,不下10人。他不能还手,但他可以闪避。只是,人数过多,要避很难,偏偏这里,还有一个强手。他虽胜出龙力一筹,但龙力和十个人一起围攻,情况便属凶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手中没有锐利的攻击兵刃。脑里转过她的模样,她软软的叫着他的名字。他知道,30分钟里,绝对不能倒下。这一场,要为她而熬过。“子晏,唐璜,如果你们当我是朋友是兄弟,谁都不能插手。”微侧脸,淡淡对两个好友道。
  林子晏的眼睛因怒气而灼红,唐璜咬咬牙,死拉着林子晏。
  人,瞬间,把他包围。
  “龙力,你不是恨他吗?怎么不过去。你害怕了?”魏子健惊疑不定,看着空地上那抹置身事外的高大身影。
  龙力勾了勾嘴角,“对不还手的人,我没有兴趣。”
  “神经病!”魏子健啐了一口,手猛地一挥。
  身形交错间,顾夜白从闪.身避开那击落到胸腹的拳棍,手,肩受了数棒,他微眯了眸,只要身.体重要的部位受伤不致于过重,那他便可以撑过。
  纷乱的人影,乱棍,汗水,飞扬的黑发,血。偶尔,是男子闷哼的声音。
  林子晏和唐璜低了头,不忍再看,再看,必定忍不住出手,即使身手再不济,也不容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受重伤。
  把手机放进口袋,魏子健嘴角划过报复后的嗜血快感。也许,游戏会变得更好玩。一会,还有,今晚。刚才,他打了一个电话,还发了一个彩信。
  “唐璜,避开。”
  血把顾夜白的恤衫染红,他的呼吸愈来愈急促,凌乱中,与生俱来犀利的灵敏仍让他对周围环境变化立刻有了察觉。
  唐璜一愣,林子晏已低吼一声,拉他闪过来自背后的偷袭。他到练过击剑,身手虽远不及顾夜白,但也比一般人敏捷很多。
  不知从哪里突冒出来的四个男人已挥棍劈来。
  “魏子健,你是小人。”林子晏大怒,和唐璜背靠背,和来者对峙。
  “唐璜,你能打吗?”林子晏低声道。
  唐璜扬眉一笑,“我打不能,自问挨打还行。”
  情势凶险,和顾夜白刚才判断的一样。攻心为上。顾夜白勾了勾嘴角,自嘲一笑。他身上的棍伤已越来越严重,汗血湿透衣衫,脚步开始不稳和零乱。现在,却还得分心在林,唐二人身上。
  他们的情况比他稍好,但是再下去,也支撑不住。如果,林子晏手上有剑,那还好。
  心思一散涣,胸腹处又硬生生受了两棍,眸光一闪,他吐掉口中血水,哑声喊道:“子晏,你的剑在敌人手里,夺棍!”
第八十五话 小白到底去了哪里
  “珊,小白他去了哪儿啊?”
  趴在床上,悠言小声道。
  Susan一惊,随即道:“回去上课啊。”
  悠言抽搐,“你这理由比较不靠谱吧。今天星期天啊。”
  这下,Susan的嘴角也微微抽了。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悠言坐起身,疑惑道。
  “我们能有什么瞒着你?”Susan心里叫苦,这女人平日迷糊不堪,遇事时却该死的敏锐。
  “你赶快睡觉,别胡思乱想,他说他出去买点东西,估计就是去给你买吃的,他就差没把你当皇帝伺候了。
  “皇帝?”悠言哈哈大笑,末了,又把头枕到Susan膝盖上,“我想他了。”
  “受不了。”Susan佯嗔,“你老这样黏着他,小心他有一天厌烦了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特别想他。”悠言老实道:“我心里有点不踏实。”
  Susan一怔,心里突然滑过莫名的不安,像某种不好的预感。才想着,淡淡的管弦旋律飘来,掏出挎包里的手机,却是一条彩信。她打开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从床上弹了起来,悠言被她一震,头又磕到床板,她痛呼了一下,恼道:“苏珊。”
  Susan扯了个笑,脸色却见鬼般惨白,眉眼间却又蕴了巨大的愤怒。
  悠言奇道:“你的短信写了什么来着?”
  Susan踱开了几步,笑道:“就那些恶搞信息。”
  “珊,你在说谎。”看了Susan一眼,悠言的声音有几分沉静。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小谎我分辩不出,我再笨,也知道,出大事了。你的手眼,虚掩得厉害。”
  Susank苦笑,以前当所有人都轻视悠言的绘画天份的时候,她就听迟筝说过,悠言的触觉在某方面很敏锐,这一点上,悠言的父亲路泓易也很赞同。他们都深深爱着他们的女儿。两家靠得近,双方父母也来往密切,她曾听自己的父母闲谈时提到过,那二人是深爱着对方的,但很奇怪,后来却似乎出现了无形的裂痕。那时,她和悠言年纪小,不明白,再后来,悠言的母亲猝死于庐山。他的父亲续了弦。但Susan有一种感觉,路泓易,那个似乎永远都风度翩翩的男子,和迟筝,那个永远淡淡微笑的神秘女子,他们之间,必定有过爱情。
  “珊!”悠言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步步向她逼近。
  刚才的思绪便烟消云散。
  现在她只能把手机紧紧捂在手里,放到背后。
  “那上面到底是什么?”悠言蹙了眉,“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她的语气有点忧伤,Susan咬了唇,却只是别过头。
  如果刚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悠言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Susan有事情隐瞒着她!而且,那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给我看。”她不管许多,便扑了上去,去夺她的机子。
  Susan本来较悠言高,有身形优势,但她顾忌悠言头上的伤,不敢和她挤弄,悠言也是一赖皮的主,平日顾夜白也任着她,越发把她惯得无天。
  看着Susan对她的伤忌惮,便拿脑袋去拱她。一来二下,手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悠言嘿嘿一笑,脚丫一踢,便把那机子踢出数步远。
  Susan怒叫,她已一溜烟跑过去把手机捡起。
  乌黑的眼睛往屏幕溜滚,随即,苍白了脸色。
  Susan吓得跑了过来,夺过手机,一把扔到床上,把她搂进怀里。
  “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我。”悠言一手攥紧好友的手臂,垂眸,哑了声音。
  “还有,如果你今晚敢去赴这个约,我们绝交。”
  床上,手机的屏幕,幽幽闪着光。
  一则彩信。画面上,是一个女子,紧闭了眼,仰面躺在床上,她,衣不蔽体。下面,附了文字。“Susan,今晚出来喝杯东西吧,我们可以商讨一下你好朋友的照片该怎么处理。”
  “他不是喜欢怀安吗?现在把主意也打到你头上来了。”悠言喃喃道,“这照片,魏子健拍的对不对——”
  “像他这种龌龊的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出!”Susan冷笑,又赶紧柔声安抚她,“照片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悠言抬起脸,凝眸,一字一句道:“告诉我,小白他到底去了哪里?”
  临走前,林子晏告诉过她他们的去向,面对悠言的质问,Susan却不敢多说,她隐约猜到,他们现在的情况一定不平坦。
  “告诉我,他是不是找魏子健去了?”悠言死死摇晃着眼前最好朋友的手臂,“珊,我不能让那人威胁到小白,你没有看到昨晚的情况,魏子健恨他不得他死。”
  “听到没有?不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求你,我求你了。”
  Susan咬牙,看见悠言头上雪白的绷带,灰败的脸色,还有眼里的委顿,泪水,心,颤了。
  魏子健冷冷看着场中,面上的伤痕把整个脸勾得更加狰狞。
  林子晏和唐璜拼死一般把木棍抢到手,情况立刻扭转。
  尽管无法击退那几名男人,但靠着林子晏进退有度的进攻和防守,唐璜拼狠命,已足够自保。
  龙力却始终凝目在顾夜白身/上,眼中是一晃而过的震撼和复杂。
  顾夜白的格斗技无疑是十分强悍的,不然他绝不可能支撑到现在,如果是普通人,早在一开始便倒下。
  这个男人,满身血痕,却仍岿然而立,傲视敌人。
八十六话 顾夜白,请为我还手
  但他也知道,顾夜白现在已几乎是强弩之末。
  时间,却还有十多分钟。
  不仅身,背,手脚,他的头也受了伤。鲜血汩汩而下,一片炽红。
  “还手。”有声音响亮传来。
  正前方,仓库门口,随着声音,突然而至的两抹身影,在逆光中,有点看不分明。
  顾夜白浑身一震,不顾发间倏下的汗和血,利眸一转,凝了过去。
  那个总是笑弯一双眉眼的人,便向他的方向狂奔过来。
  “顾夜白,你为什么不还手?还手,还手啊!”
  “言,不要过来!”
  侧身险险避过击落在头顶和前胸的棍棒,但因心情激荡,一双眸只在那女子身上,顾夜白肩膊和腿脚仍受了两棍。
  他闷哼了一声。“走开,如果你想我死你就过来。”
  背后,Susan大叫,“言,回来,你这样会让他分心的。”
  顿住了脚步,悠言两手掩上眼,泪水从指缝里簌簌而出。凝着那抹被众多男子包围,击打的身影,她喃喃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一侧,林子晏忍不住红了眼,嘶喊道:“他不能还手,他一旦动了手,姓魏的那个杂碎会把你的图片发到学校的论坛上。”
  向来坚强的Susan忍不住轻轻哭出了声。
  悠言却收住了所有眼泪,乌眸,冷冷望向那站在不远处趾高气扬的丑陋男人。
  魏子健挑眉,“是这样没错。学妹,你的模样不怎么,身材倒还挺正。”
  唯有紧紧握了拳,顾夜白才勉强压抑住冲上去把那杂种打死的炽/热欲/望。
  任由她这样被人欺侮?除去那剥夺去他哥哥性命的异母大哥,平生第一次,他有了想把一个人狠狠撕毁掉的杀心。她,是他的。那个人却妄图染指她,她美丽的身体,她最私密的地方被他窥遍。那个人让她受伤,让她痛苦,让她哭。他从不舍得对她做的,有一个人却统统做了。那人,怎么敢?
  转过眸,望进他的眼中。悠言知道,他也在凝着她,哪怕在惨烈的打斗中。
  因为惮忌图片被发到网上,所以,你宁愿被他们打吗。你头脑一向这么聪明,身手也好。我不知道,红白带代表了什么,但我知道,那是让你能不受伤的力量。傻子,你却任他们这样欺凌。仅为这样一个微末的希望。我,怎么值得你这样对待。那是性命攸关。够了,你为我做的,已经够了。
  “顾夜白,我们分手吧。”她含泪笑道。
  顾夜白大震,重瞳,紧紧攫向那抹离他并不太远俏生生的身/影。
  Susan,林子晏和唐璜皆大吃一惊。
  魏子健冷笑看戏,另一侧的龙力神色却愈加复杂,这一回却是掷落在悠言身上。
  “我自己犯的错,就该我去承受。顾夜白,即使你不还手,这个人也未必会兑现他的承诺。”悠言凄凉一笑,从裤袋里掏出一只手机。
  “魏子健,谢谢的卑鄙,如果你不曾打阿珊的主意,那么我也不会有这个。”
  “顾夜白,还手!”
  “如果,你一定不还手,那么就由我自己把自己的照片发出去。”
  在场之中,没有人会料到悠言说出这样的话。即使聪睿如顾夜白。
  一个女孩的名声,荣辱,有时比生死更重。这图片,一旦被贴到网上,那么,路悠言便彻底被毁掉。如同,被沉进无底的沼泽。
  谁会想到悠言这样的倔强和决绝?
  “悠言,你疯了。”Susan拼命摇头,想奔上来制止她,却知她心里苦,她的心甘情愿,脚下便拔不出任何力量。
  魏子健狠咒了一声,便要冲上前,却瞬间动弹不得,一个人轻轻站到他的前面。
  “龙力,你要做什么?”他大惊,不意这人此刻竟反他。
  龙力冷冷道:“你怎样无耻,要怎么对待他们我不管,但那只是个女人。”
  “抢回来,给我抢回来。”魏子健疯了一般吼喊,围攻顾夜白的人,立刻有数人拔出,向悠言跑去。
  可憾的是,他们没有成功。
  伴随着浅浅的低鸣,那个被他们围殴至受伤甚重的男人,在顷刻间把要离开的人全数截下,打翻。
  他怎么会容忍有人在他的眼皮下去伤害她?
  悠言紧握着手机,一步一步退到墙边,满脸的泪痕,又轻轻笑。
  如果她爱他,她绝不会让人伤害他。即使,要赔上她自己。这是爸爸自小便教过的承担和勇气。尽管已消耗极大部分力气来抵御攻击和伤口的疼痛,但这些人的底子并不好,顾夜白很快便夺过其中一人的棍棒。后面的动作,比的再不是力量,而是技巧和招式。
  酣斗中,他轻扫了龙力一眼,淡淡出声,“可以拜托吗?”
  魏子健瞪大眼睛,正不敢置信局面被扭转,把手机掏出来要动作,却陡然被一股重力锁住肩胳。
第八十七话 逆转
  “龙力,你背叛我?”
  龙力挑了挑眉,不耐道:“你是不是有毛病?我什么时候跟你站在一边,你自己下贱就好,别侮/辱了我。”
  “那你为什么帮顾夜白?”魏子健不死心,嘶叫连声。
  “我没有帮他,只是他刚刚拜托了我。他是我真正的对手,被对手请求去做一件事,是一种荣耀。你到底懂不懂?”说到这里,龙力索性缄默了。
  林子晏拿胳膊一撞背后的唐璜,两人都笑了,倒没有想到龙力是这样的人。
  骄傲狂妄,却总算磊落光明。
  剩下的打斗,时间并没维持太久。把与林唐两人纠缠的几个人也撂倒,顾夜白脚步踉跄了一下,却仍站得笔直,向立在墙侧的女子一步一步走去。
  鲜血,和汗水。还有,清浅的笑,淡淡的笑。
  悠言大叫一声,奔了过来,投入男人的怀中。两人紧紧拥在一起,他身上的血汗把她的衣裳也染红。
  “笨小白,很痛是吧?”他身上的伤口,吓坏了她。刚才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坚强,在他怀中安全的气息里,一一崩塌。从他怀里脱出,伸手去摸他身上血迹斑驳的地方,丝毫不敢用力,泪水,一丛一丛,掉得凶猛。
  顾夜白微微皱了眉,指腹在她眼底一抹,“好丑。”
  他的语气,藏了一丝宠溺,悠言想起他刚才所遭受的罪难,心疼之极,哭得便愈发凶。
  “路悠言,给我记着,回去和你算这笔账。”
  粗嘎的嗓音在她耳际扫过,悠言一怔,顾夜白已放开了她,往前走去,那是魏子健与龙力的方向所在。
  悠言皱皱眉,突然明白他说什么。刚才,她说,她要与他分手。情非得已。她话既出口,便已做好把照片发出的打算。一旦成了真,她还怎么能和他一起。他的语气不善,是压抑了的怒气,悠言想想,现在也生了后怕。
  众人的目光定落在顾夜白身上。
  林子晏冷笑,朝魏子健做了个无声无息的口型:你等着看怎么死吧。
  魏子健簌簌发抖,低吼道:“都起来啊。”
  被打翻在地的没有人能站起,即使有,早已被刚才那男人的气势所摄退,他出手快而狠,谁还会傻到愿意再赴这趟浑水。
  “顾夜白,你想怎样?你以为把我的手机拿走就行了吗?我早已做好备份。”魏子健挣了挣,阴鹜大笑。
  一记重拳狠狠击在他脸上,顾夜白勾起嘴角,笑得明媚。
  魏子健吃痛,却再也不敢多话,只瞠目看着他。
  “Susan,你带她出去,谢谢。”
  Susan不明所以,但仍点点头,悠言不解,跑过去,担忧道,“咱们走吧,去医院,不然你会死掉的。”
  低沉的笑在幽闭的仓库响起。
  龙力勾勾嘴角,“哦,顾夜白,你要死掉了。”
  悠言的脸涨红,知道龙力在笑她傻气,瞪了他一眼,又去拽顾夜白的手臂。
  顾夜白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言,你跟Susan先出去,我很快出来。”
  Susan明白顾夜白是要把照片的事情解决,走过来,拉过悠言,低声斥道:“跟我出去。”
  悠言一心挂在顾夜白的伤上,照片的事倒抛在脑后了,这时也有了点省悟,深深看了顾夜白一眼,便跟Susan离开。
  顾夜白轻笑。
  魏子健却越来越心惊胆战。这个男人愈笑,眼角眉梢愈见冷冽,那让人战栗的巨大压迫感,像阴影一般要把他吞噬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道:“我做了很多备份——”
  “是我愚蠢了。”男人的薄唇轻启。
  该说,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只因,这事涉及到她,他便如疯狂了一般。刚才,那小女人的话提醒了他.筹码,其实早握在一方,端看谁强。
  “谢谢。能把他交给我吗?”他朝龙力淡淡出声。
  龙力微微挑了眉,“只要你记住,你我之间,还有一战。”
  顾夜白颔首,伸出手。
  龙力一笑。
  空气漫过清脆的声音,击掌,定下男人之间的承诺。
  “魏子健,到清算我们之间的帐,开始吧。”重瞳,暗黑。
  待看到顾夜白手上的动作,林,唐对望一眼,唐璜冷笑,“对极了。”
  原往门口走去的龙力,听得古怪的声响,折身一看,末了,也笑了。
  唐璜打架不行,但专业却是精湛的。悠言虽看不懂,但也只觉他的包扎手法异常干净利索。清理,抹药,包扎,最后,给顾夜白输了液。
  这一番下来,也到了晚上。几个男人又在阳台里谈论了一些什么,林,唐两人便告辞,Susan笑嘻嘻的也跟着要走。
  顾夜白淡淡道:“子晏。”
  林子晏点点头,两人交换了个眼色。
  悠言看得糊涂,想得辛苦,呆了一下,想到Susan要走,叫了一声,说,和她一起。
  Susan妩媚一笑,然后玉指一摇,“No!”
  几个人鱼贯而出,把门拉上,动作默契,速度飞快。
  悠言心想这下完蛋了,她没忘记那人和她说过什么。从回来便一直想问他们到底在仓库里对魏子健实施了怎样的惩戒。她和Susan看到那人脸色遽变跑出,离开。却又似乎,没受什么皮肉伤。
  一眼看过去,男人坐在她对面的沙发,双腿优雅地交叠,拿了本美术杂志在看,似乎并没有留意她。悠言瞟了他几眼,便慢慢挪起身,蹑手蹑脚向房间走去。眼见门一关,便成功着陆,一只手却横了过来,撑在门上。
第八十八话 惩罚难为
  悠言呆了一下,大叫一声,便向床上冲去,想用被子盖个严实当乌龟。
  屁股还没粘上床沿,却教人捞了起来。
  “我要睡觉。”悠言两手盖上眼睛,手指又露出一道细细的缝隙。
  “行,先把帐结完。”顾夜白挟了人,在床侧坐下。
  悠言气闷又害怕,那大掌便落到她的屁股上。
  顾夜白明白,在仓库里她喊出那句话的用意。为她受伤,他甘心情愿。他从没想过要她的回报。如果不甘愿,那么,一早,他便不会为她那样做。如果甘愿,他又怎么舍得要她用这样的方式来回报?却不无震撼。更多是,狂喜和感动。这女人,真是个笨蛋。甚至,他还考虑过,如果这个笨蛋真的把照片发出去,他要怎么办?好像,没有犹豫过。他想的,其实是——她该怎么办。他还是他。不会因了这样就不会不要她。只会,更爱。但真的动怒了。她怎能这样轻易就去说那两个字!
  手上的力道,重了。
  这回,她似乎很乖巧。没有挣扎,没有吵闹,只是任他打屁股。
  不过是他狠心的打,她泪水大颗的掉。掉得凶了,就拿过他净身以后新换的衣服揩揩眼泪。然后,继续掉。
  顾夜白怔了一下,下面的几下就再也下不了手去。
  “喂,你要打快啊。”悠言吸吸鼻子,去摸他僵在空中的手。
  “你很想我打你吗?”顾夜白淡淡问,不无一点好奇。
  “傻子,挨打,你愿不愿意?”悠言擦了擦眼泪,在他膝上挪了挪,换了个姿势,重新趴好。
  顾夜白紧皱了眉。第一次,有无可着力的感觉。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打不下。看着她红通通的兔子眼,硬声道:“不闹了?”
  悠言哼了一声,翻翻白眼,“我闹了,你也不会放了我,你这人,铁石心肠。”想了想,声音低了,委屈道:“而且,现在也不能闹。”
  顾夜白越发奇怪,捏了捏她的脸颊,“为什么?”声音,仍是绷硬。
  悠言不耐烦了,搞了半天,也不见他打,索性从他腿上滑下来,“喏,不打,我去洗澡睡觉。”
  她腿短,才走了几步,就让人给拽了回来。
  男人的气息轻轻喷薄在她的颈项上。
  “你反悔了啊?”悠言苦着脸,又重新趴好,道:“轻点儿行不行。”
  “为什么?”他轻声问,眉心皱得越发的紧。
  悠言看见了,又伸手去揉他的眉,咕哝道,“皱什么皱,又不是我打你。你以为我不想闹?可是——”她想了想,咬唇,轻轻撩起他的衣服,呆呆去看他身上被纱布缠绕的伤口。“我不敢乱动,怕碰了你的伤口。”想到他的疼痛,悠言鼻子一涩,又开始洒金豆。
  不曾想到她是这份心思。顾夜白的眉心放了又蹙,挑起她小巧的脸,慢慢吻去她的眼泪。他的温柔,讶了她。
  愣了好久,悠言才翘起丝笑。胆子又开始大了起来。“小白,你们到底对魏子健怎么了?还有,刚才你和小林子学长在嘀咕什么啊?”
  “不告诉你。”
  “。。。。。。”悠言气窒。
  “为什么不问照片的事情?”男人又淡淡问。
  悠言调皮笑。“因为你比我紧张。那我还鼓捣来做什么?”
  这次轮到顾夜白沉默了。
  悠言哈哈大笑,抱住他的脖子,往他的脸上乱啃一气。
  顾夜白眉一扬,“嗯,反了。”
  天旋地转过后,悠言被摔在床上。
  这一夜,便在悠言咯咯而笑和微小细碎的呻吟声音中过去。
  顾夜白没有再和她提裸照的事情,但她有种预感,那件事确实已经过去。后来的几天,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一,她收到一封信,那封信来自靳小虫。信里说,魏子健在外面有房子,小虫去过,把私藏的她的照片备份都毁掉,并办了转学,永远不会再回G城,最后,只请求她的原谅。二,在她收到信的翌日,魏子健在校外驾车出事,一只眼睛瞎了,一条手臂被毁,成了半个残废。他很快也办了退学手续。
  事情来得蹊跷,悠言想问顾夜白,但最后,她没有问,那人也没有说。她被他深深眷宠着,这,已足够。后来,Susan还是找了林子晏。
  林子晏笑着低声说:顾夜白做了三件事。一,那天,在仓库,作为回报,他也给魏子健拍了一些“照片”。二,嘱咐林子晏去找靳小虫。第三件,林子晏没有多说。但悠言和Susan却明白,给魏子健以其人之道,不过是权宜,要那卑劣的小人不敢妄动,那个男人在确保他的女人的照片被悉数毁掉后,也出手毁了一个人,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三,宫泽静回了日本。在悠言预感他们三人之间还会发生点事情之前,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正如她来时一样,异常安静。
  悠言开始明白顾夜白真正的手段。
第八十九话 爱,不顾忌
  前三件事也就罢。第四件事,却是这一年的假期,她和顾夜白的庐山之行不得不夭折。她要回老家。他爸爸的续弦妻子王璐瑶病了,病况不轻。她心疼妈妈迟筝,虽不情愿看到父亲与王阿姨在一起,但对那个温婉的女人,却从来也不讨厌。晚辈该尽的责任还是要负。
  夜色初上。
  “悠言,你买了车票没有?”许晴随手叠了件衣服,丢进行李箱里,一边道。
  Susan在上铺探了头下来,一头长发,飘逸美丽。
  “她没有。”
  “为什么?”
  悠言笑道:“晴,我不回去了。”
  “啊?”许晴诧了。
  “她都怨念三个学期了。大二那年,她回老家,大三第一学期,顾夜白被顾家老爷子点名,跟在他身边,学习管理企业的东西。第二学期,悠言这厮不知为什么又跑回家。”
  时间,已过去了几近两年.这是悠言大四的第一学期末.
  G城,没有哪一个人不知道艺讯社,这全国有名的企业集团,名下主营拍卖,画廊,广告传媒等众多产业。自顾夜白在学校扬名,那出色的画技引起顾家老爷子顾澜的注意,找上了这顾家在外的私生子。顾夜白把自身所有锋芒收敛起,为的就是避开与顾家有纠缠。但让人惊奇的是,这一次,他却没有拒绝与顾澜的接洽。他的心思如晦,没有人能猜。
  许晴还是不解Susan所说,也没深究,只淡淡道:“悠言,你毕业以后也不用烦恼工作的事情了。谁想到顾夜白不但是潜藏的天才,还极大可能是艺讯社首席的继承人。”
  悠言笑了笑,却垂下眸。
  悠言大三的第二学期,顾夜白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顾澜,把机票也订好了,偏生,出发前几天,她一直以来尚算稳定的病却发作了。虽吃药稳住了情况,但迟濮担心,还是连夜送走了她。
  正幽幽想着,有人敲门,却是隔壁几个女生和怀安。
  一个女生笑道:“怀安有事情宣布。”
  Susan撇撇嘴,道:“周美人,劳驾了。
  怀安瞥了Susan一眼,淡淡道:“不客气,你小心别在上面掉下来就好。”
  Susan冷笑,悠言赶紧接了口,“怀安你赶紧说,我们等着听呢。”
  “系里这学期还有些活动经费剩下,明天便开始没有课了,大家看看是这两天出去聚个餐还是有其他什么提议?”
  “我随大伙。”许晴笑道。
  “我也随意,不过悠言嘛,就不必把她算进去了。”Susan道。
  “为什么啊?”几个女生好奇了。
  悠言脸上一红,正要回答,门口却插进了优雅的声音。“请问,路悠言在吗?”
  悠言颊边的红晕顿深。
  这声音——会连名带姓会她的时刻,不多。要么,他很生气。要么,像现在一样。
  “顾夜白,你来了。我们正说起你家悠言,你就来了。”门口,几个女生也微微红了脸。却不忘嘻哈取笑。
  顾夜白淡淡一笑,虚应了一句。
  怀安一怔,不由自主望了这个男人一眼,每见一次,便觉得他的清俊与风韵多添一分。他今天不知道从那儿过来,一身笔挺的银灰色西装,穿上正装的他,多了几分成熟迷人,又抿了丝许慵懒,贵族的气息愈发昭然。可惜,这个男人的眼里似乎永远只有一个女人。苦笑,都说得不到的永远最好。在理吧。
  顾夜白触上她的视线,礼貌地点点头,眼光便投到那慵懒趴坐在椅子上的女子身/上。
  怀安心里一疼,黯然,很快唇边掠过不动声色的笑,讽刺嘲弄。
  许晴,你又在看什么呢,那目光不怕明显和炙热了点么吗。
  “东西都收拾好了没?”顾夜白挑眉。
  他嘴角恶魔般的笑弧太明显了,悠言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慌乱中,脚丫狠狠踢到椅脚,鞋子也很不给面子地滚了出去。
  硬生生的一下,她痛得眼泪也飚了出来,跌坐回椅中,委屈地瞅向顾夜白,叫一个控诉。
  女生们早已笑得人仰马翻,包括Susan。
  顾夜白脸色微微一变,快步走了过去,低斥道,“你这是跟谁急?”
  悠言咬唇,一张红扑扑的脸,水润欲滴。
  男人半蹲下身子,把她的足踝抓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细细察看那趾上红肿了的一块。
  所有的笑声,一下凭空消失。顾夜白为人低调,但这两年在学校的风头却越来越盛。很多人也便好奇起他和悠言之间的事情。自从两年前的校园祭,所有人都知道顾夜白对路悠言的宠爱。但更具体的,便一无所得。悠言不说,但平日里,或多或少,相熟的女生也会从Susan口里探到一些小八卦。但谁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宠她。甚至,在所有人面前,为她轻轻揉着脚趾,这样的动作,没有多少个男生愿意做,因为不屑也觉得尴尬。
第九十话 死过人的旅馆
  但这个男人做起来却这样自然,不忸怩,不卑亢。
  怀安把手中的意见调查表捏得紧褶,才克制了那要夺门而的冲动。
  刚才,怀安看过她,她知道,许晴冷笑。是的,与怀安一样,她也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
  当日的校园祭,她有事回老家,错过了他前两场的比赛,还有重剑的小组赛,但最后的决赛还有电脑编程的比赛,她看了。还有,颁奖礼。震撼。但让她对他生了感觉的是,后来的那个午后,他抱着高烧昏迷的悠言回宿舍。她第一次,与他在近距离相对。他坐在床侧凝望悠言睡颜时的专注,那深邃的瞳,似乎就这样刺穿了她的心门。怀安,就一起沉沦吧,然后,谁,也得不到。呵呵。看着他帮她提了行李,两人一起远去的身影。笑到最后,许晴却终于觉得苦涩。
  耳畔,一个女生似乎在问:顾夜白要送悠言回家吗?”
  “不是。”Susan的声音,很轻,却有着一抹欢愉。“迟到了两年的约会,现在去完成。”
  谁在她耳朵上呵痒啊。悠言皱眉,去拍那拧上她耳朵的手指。
  “起来,小懒猪,快到了。”好听的声音,淡淡的吹息,让她耳珠,蒙上一层浅浅的热气。
  “再一下,我再睡一下下。”在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她迷糊地叫。
  那人,似乎没有了动静。只是,未几,两只手指,捏上她的鼻子,她呼吸困难,就张开嘴巴,使劲呼吸了几下。
  一声闷笑从某个方向传来。
  她心里一动,困惑地睁开眼睛。
  却是邻座一对情侣笑着看她。那女孩,容颜姣好,此刻,正笑翻在她情人的肩膀。那男孩杨志,老家便在庐山。这个假期,把女朋友小雯带回家,是游玩,也是去见见杨志的父母。飞机上偶遇,闲谈间知道彼此都是高校的学生,几个年轻人,一下便熟络起来。
  悠言脸一红,冲他们点点头,想起自己上飞机不久,就埋进顾夜白的怀里呼呼大睡,羞愧,也不挨着顾夜白了,赶忙直起身子。
  顾夜白淡淡道:“所幸,猪也还是有一点羞耻之心。”
  悠言小声道:“小雯,你不睡一下啊?”
  “悠言,你这是独丑丑,不如众丑丑的心理。”小雯指控。
  悠言被说中心事,悻悻低头玩沉默,在小雯的笑声中,竖起耳朵去听两个男人交谈。
  小雯却道:“悠言,陪我上趟洗手间。”
  杨志笑道:“你们女生真是,这种事情也要人陪。”
  小雯嗔道:“你也可以找顾夜白陪你。”
  两人男人缄默。
  悠言呆了一下,乐呵呵地笑,小雯微哼一声,拉过她就走。
  杨志苦笑,“这女人给我惯坏了,你的女朋友就很乖。”
  他的女人,很乖?顾夜白唇边抿了道弧。
  杨志又笑道:“你们找好酒店或者旅馆没有?”
  “在山上订了小舍。”顾夜白道。
  “正想说,如果你们没有预定地方,可以到我那里小住。不过,看你的样子,就像有备而来。”
  “你那边有地方?”
  杨志哈哈一笑。“我家就是开旅馆的。”
  顾夜白莞尔,“原来是招揽生意来了。”
  杨志呸了一声,大笑,“都是朋友,我自然是包你住宿的,拼着给我爹娘唠叨就是。”
  “既说是朋友,那我可不能让你爹娘唠叨你。”顾夜白一笑,道:“山上,还是山下?”
  “山上。”
  “成。”
  杨志诧异了,“怎么?”
  顾夜白笑道:“在山上就好办,我把原来的退掉,就到你那边叨扰些天了。只是,也事先说明,朋友的话,我是绝不能让你父母唠叨你的。”
  杨志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他的意思。
  绕过悠言的位子,一拍顾夜白的肩膀,“顾夜白,你这人爽快!这朋友我交了。冲你这一句,我要收你钱,还不得给我爹娘骂死。”
  顾夜白也淡淡笑开。
  杨志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只是,不瞒你说,我家旅馆死过人。”
  “嗯?”
  杨志的语气有丝迷茫,眼神又透出几分古怪,顾夜白并非多事的人,但这时仍不免生出一两分好奇。
  “不过,说起来,也是多年前的事了。”杨志蹙起眉,眸中折出一点光亮,像浸进某种回忆中,“那时候,我还很小,就念小学的年纪,有一天——”
  “说什么来着,这么的神秘,听到广播没有,我们把东西收收,快到了。”
  过道了,小雯的声音挤进来,几分兴奋。
  杨志朝顾夜白一笑,“回头再说。”
  他扫了悠言一眼,又道:“晚上把你女朋友也带过来,我把这事跟你们三个说说,绝对骇人。”
  顾夜白勾勾嘴角,“敢情你还打算吓两个女孩子来着?”
  悠言好奇,“吓?吓什么呢?”
  小雯啐道:“阿志,鬼故事?老娘可是被吓唬大的。”
  杨志逸出丝叹息,苦笑,脸上又浮出几分复杂。
第九十一话 如琴
  末了,他道:“凑巧的话,这些天我们也许还能看到一个人。”
  没有听到始末,悠言彻底糊涂,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望着顾夜白,顾夜白抚抚她的发,微微一笑,正要和她解释几句,舱里一阵骚动,却是已经到南昌机场。
  江西不比G城,G城是南方城市,即使冬天,气温也不会太低。这边刚下过几场雪,现在温度稍有回升,但还是冷冽冻人。
  下了飞机,顾夜白一手挽过两人的行李,一手揽住悠言,把她裹进自己的大衣里。
  小雯看见了,便去拧杨志的臂,要他效法。
  杨志捏了捏眉心,对顾夜白道,“伙计,你似乎比我还要变本加厉。”
  飞机上,杨志便说过小雯被惯坏。
  顾夜白明白他暗寓什么,他淡淡一笑,也不分辨。有杨志这老油条在,顾夜白正好省了心。
  机场大厅。
  两个女孩凑在一起说话,杨志便和顾夜白说几个乘车的路线。只是无论哪种方法,都必须中转,机场大巴,公交,长途巴士,折腾下来得几趟车。
  顾夜白瞥了一眼正与小雯说着话的女人,眉间淌了层浅浅的疲惫。
  目光扫过杨志,见他凝向小雯,心里一动,便笑道:“如果是我们两个人倒好办。”
  杨志点点头,试探道:“顾夜白,要不我们乘计程车直接过去?”
  杨志这话,正中顾夜白下怀。只有他一个,怎么坐车,他并无所谓,但对于悠言,他舍不得她受累。
  早在出游前,便计划好在机场直接乘计程车到庐山。只是,这样的话,费用则翻倍不止。现在毕竟是四人行,他本想这车费由他来付,但考虑到一来杨志必定不愿意占这便宜,二来不知他的经济状况如何,这样说出,怕欠了当。
  现下,由他提出,正好。
  待到达目的地,天已黑下来。两个男人摊了车费。下了车,杨志笑道,“我家就在前面。这点钱,就不让司机赚了。”
  “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大家正好欣赏一下庐山的夜景。”
  “阿志,这是哪里?那边的湖好美。”小雯挽上杨志的臂膀,惊叹连连。
  悠言为一雪前耻,在车上大家眯眼休息的时间里,东张西望,坚决不睡;最后一段路,当大家都养饱了精神,开始谈笑风生的时候,她便一头扎进顾夜白的怀里,昏睡起来。及至下车,顾夜白把她抱了出来。现在听得小雯的声音兴奋难抑,心痒,懵懵懂懂地从男人的怀里抬起头来,却见四周山峦寂静,灯光散落在四周,丛丛叠叠。灯光,便是人家。这山与墨郁的林涛,连绵不绝,如烟如云。一点浩瀚缥缈,但人迹散布,又有了一种难言的温情。及眼处,是一抹巨大澄净的湖。似乎转过几处山道,便能临其境。那湖,在山林翠嶂环绕里,就着湖边屋舍灯光,那暖昧的颜色便似晕开在水里,倒映着的景象,渲染成华丽的宫殿。却又有几丝朦胧不清。如梦幻泡影,似乎,一触即碎。
  “这里是如琴湖。”悠言脸上现出几分怔仲,蹙了眉。
  杨志正要解说,闻言,笑道:“悠言做了功课,哪像你。”说着,捏了捏小雯的脸颊。
  小雯也笑了,“难得让你能如数家珍一番,你这厮还不好好珍惜。”话里,大有不识好人心的意思。
  “你对,这得了吧。说起这如琴湖,是因形如小提琴而得名,蚊子,你看看,像还是不像?”
  “这黑压压的,它看我像小提琴还差不多。”
  。。。。。。
  顾夜白却微微皱了眉。大手,扳过悠言的脸。
  近两年的相处,两人的默契愈发深了。对方的情绪,几乎在第一时间便能感觉到。即使,像顾夜白的深沉,很多时候,他的情绪变化,悠言还是能一下察觉。尽管不知他内心想什么,但他是喜是怒,她却清楚而笃定。同样,悠言此时的恍惚,顾夜白也立即捕捉到。
  “言,怎么了。”
  悠言摇摇头,“没事儿。”
  杨志和小雯说说笑笑,已走在前面,与二人拉开一段距离。
  悠言噤声,垂了头走路,顾夜白也不逼迫她,只淡淡道:“嗯,似乎我一直还不知道我的小猪为什么心心念念要到这里来。”
  她明白,他对她的疼惜和在意。“我爸妈是在这里相识的,如琴湖。”她低低道。
  她说了谎。
第九十二话 当时明月在
  路泓易和迟筝并非相识在如琴湖。
  他们的初见是在庐山牯岭脊上的一景月照松林,一条土路,把松林划分成两两相对,松涛绵绵,一路延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当时,明月在。月色温润如水,辉芒倾洒在松尖地面,曾照出尘世美好。他与众多同僚谈笑同游,她在月下写画。一场偶遇美得不好思议。
  那是小时候悠言曾央求奶奶说了无数遍的故事。其实,又怎么是故事。故事里的人去了天国,又或者是有了新的陪伴。以爱开始,以殇结束。一段时间里,悠言曾疯狂绘画过那松间月色。仅按自己的想象,不索凭依。但这句话,也并不全假。如琴湖,迟筝便殇在这附近的一家小旅馆。只是,她怎敢说太多与他听。
  关于他父母的事情,她很少提及,他只知道,她父亲不爱她的母亲,正如他的父亲一样。他很少问起,她那抑郁的神色,他会轻轻浅浅的痛。原来,这里是她父母相识之初。只是,还是很容易听出她话里的一丝不真实。没有端倪,只凭感觉。只是,他选择把她抱紧,而不追问。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丝痛。属于一个人的痛。
  “小白,明晚我们去看月照松林好吗?然后,你给我画一幅画,不对,是画那里,不是画我。好不好?”
  她的话,几分凌乱。“嗯,好的。”顾夜白拥住她,答应道。
  “等到你成名了,我就把你的画卖个天价。做个小富婆。”
  “。。。。。。”
  “你皱什么眉,我不会卖的。”
  顾夜白微叹,敲了她一下,“快走,不然,把你自己拉下在这里。”
  想拥着她,让她好好睡一觉。
  如果这个旅程注定是沉湎,还有一点终究无法释怀的悲伤,他会一直在她背后,静静看着她。
  唯我庐山。春如梦,夏如滴,秋如醉,冬如玉。
  一 行人,说说走走笑笑,杨志热情地为他们介绍一路。
  小雯笑骂,“别酸溜溜的把广告词也剽窃出来。”
  杨志反驳道:“那你说我老家不美吗?这里以后也是你的故乡,你的地儿啊,你这娘们。”
  小雯红了脸,狠狠去捶打他。
  顾夜白和悠言相视一笑。
  在他们打闹的间隙里,顾夜白看着悠言的笑靥,忍不住轻轻吻上她的眉。
  路从今夜白,月是顾乡明。
  在他的温柔里,悠言的手,也悄悄抚上胸口。就像杨志对小雯说的。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所在。只是,我又还能陪你多久。
  “队员们,到了。”杨志笑道,率先收了脚步。
  众人一看,夜色苍郁,一家小旅馆从绿荫中透出檐瓦。里面,灯火通明。走近,便看到门口,疏横了一个檀木牌匾,用小篆写了“杨柳旅馆”。
  杨志回头冲顾,路二人招呼道:“进来。”
  说着,挽了小雯走进去。
  顾夜白一凛,掌中悠言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眼角余光里,是她突然苍白了的脸。
  他吃了一惊,想也不想,扔下手上的行李,勾过她的小脸,锐利的眸迅速巡视过她的脸。“言?”
  “小白,这就是阿志家的旅馆?”悠言一双眼兀自凝着那牌匾,喃喃道:“他姓杨,如琴湖,我早该想到的。”
  顾夜白沉声道,“你知道这家旅馆?言,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没有。”悠言低声道,“小白,我今晚不住这里。”
  “这家旅馆死过人。”
  杨志看二人久没进来,便走了出来,正好听到悠言的话,有点难堪,便怔愣在一边。
  顾夜白皱了皱眉,又笑道:“阿志,这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不是这个意思。”
  小雯也走了出来,看众人神色奇怪,就道:“怎么了?”
  悠言咬唇,把自己暗骂死,一看顾夜白要开口,知道他必定会如她所愿,但也会把事情扛到身/上,忙上前,道:“阿志,对不起,我不会说话,只是我从小特别怕这个——”她越说越急,索性住了口,小脸通红,低了螓首。
  杨志见状,反倒过意不去,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这里死过人是事实。只是现在晚了,我赶紧叫个车,把你们送到原来的地方去。”
  “谢谢。”顾夜白拍拍杨志的肩膀,眉一扬,“如果,明天我们还要叨扰你做导游,这会不会说不过去?”
第九十三话 神秘的客人vs五十年的房租
  杨志大笑,“你不找我我还饶不了你。”
  “是啊,人多,才热闹。”小雯嘿嘿一笑,末了,又道:“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走,我也怕。”
  杨志哼了一声,搂住她。
  刚才的尴尬便一下散去。
  悠言还是不安,顾夜白轻轻挽过她的肩。
  “阿志是豁达的人。”
  “阿志,你的朋友呢。”一个瘦高个男人走了出来,两鬓微白,上了一定年纪。
  “爸,他们在那边,准备上车呢。”杨志笑笑道。刚帮顾,路二人找了个计程车。
  前方,十来米开处,顾夜白把行李放到车尾厢,悠言站在一旁等他。
  杨夫责备道:“家里能兑出地方啊,怎么能让你朋友住旅馆去?”
  杨志搔搔头,一旁的小雯吐吐舌,忙笑道:“伯父,他们原订了旅馆的,现在不好退。”
  杨志向小雯使了个眼色,小雯偷偷做了个“V”的手势。
  “也是民宿吗?是哪家的旅馆这么霸道?”杨父皱眉。
  这时,一把微沉的声音响起。“老杨,你这是在急什么?”
  一听那声音,杨父忙道:“阿志,易先生来了,你快过来拜候一下。”
  杨志一惊,拉了拉小雯,转身望向刚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
  来者,高大英俊,一双眸,漆黑锐利,敛了流光炯炯。普通的休闲服,却遮掩不住一身气韵。他似乎还年轻,但似乎也有了一定的年纪。
  这是个教人看不出岁月的男人。
  小雯暗暗扯了一下杨志的衣袖,悄声道:“这人是什么来头。”
  杨志捏捏小雯的手,唤了男人一声,却见他骤然皱了眉心,目光烁烁,紧盯着前方一双男女。
  杨父似乎也觉察到那易先生的视线,笑道:“那是阿志的朋友,两个大学生,趁着假期过庐山游玩的。”
  “小志,他们是什么关系?”他再扫了一眼绝尘而去的车子,淡淡问。
  烙印在瞳里是那男孩的手环在那女孩的腰上,两人神态亲密。
  杨志不疑有它,爽快道:“他们是情侣,都是G大的学生,名校来着。”
  小雯笑了笑补充,“听说,交往两年了。”
  杨父道:“您对这两个小辈感兴趣?”
  易先生淡淡一笑。
  “老杨,我的女儿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看到那小女孩,想起我女儿了。”
  小雯“呀”的一声叫起来,“您的女儿是悠言这个年纪,骗人吧?先生您早婚?”
  杨志无奈地摊摊手,“易叔叔,您别见怪,小雯这人是这副德性。”
  易先生一笑,“小姑娘很会哄人。老杨,这是你儿子的福分。”
  杨父哈哈一笑,“茶也沏好了,咱们进去喝一杯,让小辈们自己热闹。阿志,好好招呼小雯。”
  望着那二人的背影,小雯掐了杨志一把,两眼堆满好奇,“这易先生到底什么人啊?”
  杨志搂着她亲了一口,小雯往他脚上跺去,“死人。”
  杨志收了戏谑,微叹了口气,“客人。”
  末了,淡淡补充道:“一个神秘的客人。”
  杨志的房间。
  “神秘的客人?”小雯接过情人递过来的水,在床前一张小藤椅坐下。
  “每一年,他都会上庐山来,也会在我们这里住一些日子。”
  “阿志,你又在打广告?”小雯嗔道,“不过,庐山的确很美,似乎永远看不尽的景。”
  “不是庐山,是人。”杨志肃整道。
  窗外,是扑面而来的缥缈群山,有些氤氲,看不清面相。
  “这里再美,也不可能来得这么频繁。”杨志苦笑。
  “等等,他每年都来?”小雯灵机一动,讶然道,“他来了很多年了吗?”
  “多少年我也记不清了,十多年了吧。”杨志皱眉道。
  “你说不是庐山,是人?他来见一个人?”
  “可以这么说。易叔叔在我们这里订下了一个房间,时限是50年。早在10多年前,他就付清了50年的房租。”
  小雯低呼,清亮的眼盛满不可思议。
  “50年?50年的房租?”
  杨志轻轻一笑,小雯突然觉得他的笑意里有几分凄凉。如果,在别人的故事里,凄凉了自己,那会是怎样的一个情节。小雯想,那个看起来好像永远也不会老去的易先生,在等的一定是一个女人。
  “阿志,我不懂,那他们每年见一次么?那岂不是牛郎织女?”
  小雯说着,自己也扑哧而笑,末了,却又不觉好笑,倒生了份惆怅。
  “阿志,那个女人呢?”
第九十四话 易先生的蝴蝶(1)
  杨志微微奇怪,“你怎么知道是个女人?”
  小雯痛恨地掐了他一把,“意会!”
  杨志笑了笑。一时,缄默。
  好一会,他才淡淡道:“蚊子,他要等的人,永远也不会出现了。”
  “那个女人死了。她就死在这我家的旅馆。死在那个易先生付了50年房租的房间里。”
  杨志以为小雯会惊讶低呼,或者什么。甚至,小雯也这样想。只是,她没有。太过震撼,反而哑了声音。
  良久,她才幽幽道:“阿志,为什么是50年。”
  杨志低声道:因为,50年以后,他已经走不动了,或者已经去了找她。”
  小雯紧紧抱着杨志。幸好,那个人还在自己身边。
  “那个女人是他的谁?”小雯问得小心翼翼。
  “他的妻子。”
  小雯微微一笑,心里仿佛堵了颗石子,这时才算安稳。妻子。这样的感情,该给妻子,而不是别的人。
  “对了,阿志,有一个事儿,很奇怪,只是我一直想不出那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杨志笑道:“哦?”
  “蚊子,你说。”
  小雯道:“你说我和悠言看上去年纪算是相若吗?”
  杨志点点头。
  “那为什么易先生却独独那么留意悠言?”
  易先生。其实,不姓易。他的名字是路泓易。只是,很多年前,有一个人总喜欢叫他阿易。而这个地方,她身故的地方,他便随了她的喜好。时间苍茫。这些年间,这小旅馆也几经装潢,除去这个房间,还保留了原貌。
  男人端坐在床上,打量着房间的每一处摆设。床榻对面,是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旁边的小茶几上,是老式的热水瓶和杯子。窗帘,褪了色。只余下些散碎的花纹图案,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似乎,原本该是姹紫嫣红。
  只是,如果他的妻子和女儿在这里,他想,她们能辨别出来这原来的繁华。他的妻,叫迟筝。在嫁他之前,是最负盛名的天才画家。一朝,洗手做羹汤,为他。
  窗子留了缝隙,有风进,把帘吹得半开。窗外,是莽莽的山。这个房间,风景独好。能看得见,如琴湖。一泓净水,像极了一池子的泪。十多年前,她是否也坐在相同的位置,远眺过外面的景色,然后勾勒出一幅幅画稿,去铭记岁月如白驹过隙。
  眼角,湿了。
  出身名门,任过外交官,衣香鬓影,谈笑风生,玩的是文字的游戏。求,字字如珠玑。可是,原来,不管时间过了多久,只要想到她,他还是会疼。干涸的眼里,还是能流出泪。熄了灯。任回忆,如黑暗,把人扯入深海。
  还是在初见的月照松林。距离那里并不太远的地方,有一间庐山影院,播影着一个片子,叫《庐山恋》。电影上画,已年余。还一直在播放。这一场电影,不知道,还会播放多久。月光静美。他吻上她的唇,并向她求婚。画艺再高,此时的她还是像一个平常少女一般,眼里,水光嫣然。
  “阿易,我不该答应你,可是——”
  她没有说出,他却听出了她的可是。他笑了,拥紧她。不管那藏在眼梢眉间的珍惜,她能不能读懂。
  “筝,我不在乎你的时间长短,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你。一年是一年,一天是一天。”
  “请原谅我的自私。”迟筝轻轻哭了。
  那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泪。其实,自私的是他。她本来就是翩然在这世间里的一只蝶,她天生的缺陷,让她的美更加极致。因为短暂,所以美。刹那芳华。他捕捉了她。
  却,不懂珍惜。那时,他至于外交场上,她至于画界里,都是最瞩目的星,但对于爱情来说,也许,他们都太年轻了。
  还记得那一天。那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吵架,也是最后一次,此生唯一的一次。他把信狠狠掷到她的脸上。“为什么瞒了我?”
第九十五话 易先生的蝴蝶(2)
  迟筝睁大眸子,沉默着俯/身把东西拾起。
  “你刚才说什么?”她淡淡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迟筝,何必明知故问,这是从你的抽屉里拿出来的。王璐瑶当时给我写的信,而你把它藏起来了。”他冷笑。
  “你认为迟筝是那样的人?”她轻声问。
  他唇边的嘲弄的弧愈大。
  “阿易,她写这封信给你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很谈得来的朋友了。”迟筝轻轻笑,笑意里有几分凄凉。
  那时,他还没有辞职,没回到老家。家中富渥,在繁华的都市里,有着数套价值不菲的房子。他却只在机关单位提供的一个房子居住。虽远不及自己的物业奢华,但也雅致舒适。
  那时,与迟筝也还没有正式交往。但庐山一见,两人已成了投契的朋友。交谈之下,发现二人同在一个城市工作,生活,更促进了这份情谊。回来以后,经常见面。便成了很好的朋友。
  迟筝是个古怪的人。她的画卖钱,但她身上的钱却永远不多,她把钱都捐了出去。给那些天生残缺的人。自己只在外面租了个小房间过日子,埋头画她的画。
  记得第一次到她的家。那地方,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吃惊过后,他打趣道:“迟筝,你不是怕我对你这天才画家有什么宵小之想吧,把好东西都藏了起来。”那时,他还只是叫她,迟筝。
  迟筝红了脸,头,轻轻垂下,随后,返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的指,不经意碰上她的。微微的颤栗便在他心头划过。那是,他一度以为死寂的感觉。自从那个叫王璐瑶的女人离他而去。王璐瑶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如果说,路家的财势算大,那么,王家的财力不啻路家十倍。这意味着,王家家长并不答允路,王二人的恋情。王璐瑶是路泓易的初恋。他深爱着她,王璐瑶却为了成全父母,讽刺又可悲的选择了与一个财力比王家又强大十倍的人订了婚。
  会心动,也许,因为她不是别人,而是迟筝,这样一个简单而美好的人。
  他心疼她在外面的生活,甚至给了她他家里的钥匙。他经常出国公干,闲暇时也多有应酬,便让她随时过来画画做饭。她对自己的事情迷糊随意,却帮他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有时回来,她已经不在,但那个房子,处处氤氲着她的气息。还没开始交往,却在心里萌了芽。终于,在后来再次的庐山同游里,他情不自禁吻了她,并向她求了婚。再后来,他毅然辞了职,携她回了老家。
  她的身体不好。他们之间,经受不起太多的聚少离多。只是,他万没有想到,在往昔那段温馨的日子里,她在他家,私藏了王璐瑶写给他的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
  泓易:
  我悔了,不愿意再做我父亲的棋。我和那个人订了婚,但我不会和他结婚。我父亲禁锢了我,但我会等你来找我,一直到我不能等为止。
  她不算很美,但一道眉,是新月弯弯。看她此刻眉间沧桑,没来由,他心里一疼。过往,如烟尘。只是,她的欺骗还是惹火了他。伤人的话就此出口。“迟筝,我看错了你。那时,我们还没有交往,如果,你没有做这卑鄙的事情,也许,我今天的妻子并不是你。”
  迟筝的脸刹时苍白,一双眼睛静静,凝了他片刻。
  你的眸,怎能还如此清澈纯净?他冷笑,烁黑的眸里是烈烈的怒火。信笺,在他掷向她的时候,便从封里跌出。
  迟筝看着他微笑,眼泪又串串簌簌而下,湿润了眼脸。
  她颤抖着把信笺放回信封里。指,洁白,却抖得厉害。
  他冷眼看着她的动作。又何必在此刻矫柔造作。
  末了,她走到他面前,仰起脸,望向这个比她高大很多英俊而冷漠的男人,她的丈夫。
  手,轻轻执起他紧握成拳的手掌。手指,掰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纠缠间,有些微红浮出,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阿易,把信收好了,别再遗失。”她说。
第九十六话 易先生的蝴蝶(3)
  门口,传来了丝动静。
  一个小脑袋怯怯探了进来。“奶奶让我来问,你们在说什么,吵吵的。”
  “猪宝乖。”迟筝抬手擦擦眼睛,微俯低身/子,朝女孩张开双手。
  抱着猪宝宝的小女孩张嘴笑了笑,矮矮的身子钻了进来,扑进妈妈的怀里。
  那是他们的独生女儿,悠言。
  “妈妈,你出去看我画的画吧。”
  “好。”
  “咦,妈妈你哭了么?”
  “言看错了,没有。”
  悠言搂上迟筝的脖子,小声道:“我有看见的,看见爸爸很凶,咱们不理他。”
  “好,咱们不理他。”迟筝一笑,抱起了女儿。
  他脸色一沉,把悠言从她怀里夺过。
  “言,你懂什么是放羊的小孩对吗?”
  “说谎,坏孩子。”悠言被父亲手臂的力度勒得生痛,低低道,有点委屈。
  “言以后要做诚实,光明磊落的人,知道吗?”他皱眉,对女儿道。
  悠言没有顾得上理会父亲的话,一双乌黑的眸只映着妈妈的脸。
  她的妈妈微微笑着,却满眼晶莹。微笑着落泪。
  “爸爸,我不要你抱,我要妈妈抱。”悠言扭了扭身子,皱起两道眉。
  他一怔,看着那双和妻子相若的眉眼。
  迟筝淡淡道:“女儿,给我。”
  他放了手。
  悠言跑过去,依偎进迟筝的怀里,抬起胖嘟嘟的手去擦她的泪。
  “言,以后,最好遇见一个他第一个便喜欢上你的人,这样,你就少受点苦。”迟筝亲了亲女儿的脸颊,轻轻道。
  他声音低哑,“你很苦吗?”
  迟筝没有抬头,只是凝着女儿。
  “第一个?”悠言嘟嘟嘴,“我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妈妈,你帮我看吧。”
  “有一天,当你遇见了就知道了。”迟筝咬唇,笑了笑,“妈妈加油,争取到时能帮猪宝看。”
  “为什么要加油?”悠言不懂。
  小小的孩子,哪里知道,这世间除了降生,还有,死亡。非,人力能为。
  迟筝没有说话,哽咽着,她再也无法说上什么,只把女儿往丈夫怀里轻轻一放,走了出去。
  看着女儿稚嫩的脸,妻子满脸的泪,他满腔的怒火,突然变得萎靡无力。
  他们相敬如宾地过了一段日子。说不清什么心绪,他联络上王璐瑶。彼时,她已结婚,又已经离婚。她说,那时,她一直在等他,直到绝望。结婚以后,念念不忘的还是他。最后,她选择了离婚。他的心,更加凌乱。
  有一天,只有他和悠言的时候,他的女儿爬上他的膝盖,悄悄问他: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欢妈妈了?
  “她常常哭。”
  连女儿也知道她常哭,可是,他不知道。他居然不知道。他的妻子一直在他背后流眼泪。如果,她不那么的骄傲和倔强,向他说,哪怕,一句轻轻的对不起。
  那晚,同床,衣角也不曾沾对方的身.。他没有睡意,哪怕一丝一毫。她辗转反侧了数次,他一次不漏,听得清楚。睡到半夜,他听到她悄悄坐起的声音。虽闭了眼睛,但他知道,她正俯下,深深凝着她。终于,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额,他的眉和眼。细细的是她的呼息。浅吻,印在他的唇上。伴着的,还有一抹凉意。那是她的泪吗?他突然想到,与其说是他陪她走过了这些年月,不如说是她陪伴了他。是她给他孕育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不是王璐瑶。
  命运在翻覆着每个人的历程,给了他和她缘份。被子下,他的手在挣扎。如果,当时,他伸手把她搂进怀中,那么后来的结局是否已悉数改写。他的倔强和自负,最终让他错过了她。
  那晚以后,他再也没能看见她的笑抑或,泪。
  她留了一张字条。
  阿易:
  我去庐山写生,少时就回。
  请好好照顾我们的猪宝。
  当她心脏病猝死的噩耗传来的时候,他似乎有一丝意料之中,又似乎全无所觉,仿佛那报讯的人,不过在撒一个寂寞的谎。
  梦醒以后,其实,他还能看到她。看她对他微微一笑,像数年前,在她那个简陋的家中,她红了脸,垂了眸对他笑那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只如,初见。初见,总是美好。
  寂静过后,他疯了一般,打电话给当地的机关的人,让任何人都不要碰她的尸身。
  他与她唯一的女儿躲在她奶奶怀中,乌黑的眸,恐惧颤栗地看他像疯子一样把家里的东西尽数砸碎。
第九十七话 永远的迟筝(1)
  邻家苏家的小女孩也跑了过来,和他的女儿偎在一起,惊慌地看着他。哦。后来,好像,他的老丈人,她的姐夫和他收养的孩子迟濮也过来了。
  她的母亲和姐姐,很早就死掉,与她一样,猝死于心脏病。
  那是她家族的遗传病。很难想象,她姐姐和姐夫居然还收养了一个也是心脏有恶疾的孩子。
  他们在他耳边说什么,那焦虑又忧伤的神色,他全然听不见,让他最终安静下来的是他与她唯一的女儿。
  那双黑亮清澈得像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睛。那双酷似她母亲迟筝的眉眼。
  终于,在庐山,那个叫杨柳的小旅馆,他看到了她。再次,看到了她。她轻伏在窗台前的木桌上,窗外是,如琴湖。满室是凌乱的画稿。每一帧,都相同。折了翅的蝴蝶,丑陋的躯干,横卧在一泓秋水前,望眼欲穿,却无法飞渡,永永远远。断了翅的蝶,除了死是最好的归宿,还有什么。
  如琴湖在那边,迟筝在这边。
  沧海,蝴蝶。望着那一池子的泪,她的眼睛,没有合上。仿佛在等待一个什么答案。又或许,永远也没有答案。最爱的人的心,她也许曾笃定,但如今,她困苦,迷惘。
  在场的人掩了面,旅馆家的孩子恐慌地躲到父母的怀中。她的死相可怖吗?其实,并不可怖。恰在冬季,尸身并未腐败。一双眸,睁得大大的,仍一如当初的清澈。他突然不敢仔细看她的眼,怕在那里面看到怨恨,怕她带着对他刻骨的恨堕入轮回。
  小小的房间,这时,挤满了人。
  只有她在绝望和寂寞中死去。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身边。
  他的妻。还记得,那天,他对她说,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你。呵呵。是他把她逼死。颤抖着把她的头抬起,搂进怀里。像当初做过了千百遍一样,只是啊,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叫他一声“阿易”。
  永远也不会了。也,早没有了永远。
  眸光,跌坠在那张小木桌上。
  宣纸上面仍是虫子。却——他突然怔住。纸上,还有字。炭笔写成,歪歪斜斜。当时,她手里只有这支短短的笔。她的画是鬼斧神工,有人这样说过。其实,她的字并不漂亮。在她弥留前,费了心力写的,还是,很丑。
  “沈拓,帮我。”
  后面还蜿蜒了些炭屑,未完的话。却绝无关他,或者是他们的女儿。万丈的心疼和悔意之外,怒,满腔的烈火,他突然很恨。对她切肤刻骨的痛恨起来。迟筝,你是用这个方法逼我去恨你,把你记一生一世吗。还是说,你的心里,其实最爱的是另外一个人。
  沈拓。这个男人的名字,他知道。
  她的事情,从不瞒他。
  那是,在她与他人相识以前,追求过她的男人。商人之子,家境殷好。她曾对他说过,那男子很好。他笑着问,为什么她最后选了他。她也只是笑,“易先生,让迟筝保留一个小小的秘密吧。”这个秘密就是她嫁了他,其实心里还有另一个人是吗。
  迟筝。你很好!
  办完她的丧事以后,他把自己困在她的画室里。
  其实,与其说是画室,不如说是教室,婚后的她,已经鲜少画画。她把她的心力花费在他身上,在他与她的女儿身上。
  他虽隐退,但交游广阔,早年在官场上商场上的朋友众多,也非泛泛交,平日里多有来往。
  有时想想,她其实也不容易。
  她是最出色的画者,却羞涩,也不擅交际,只会埋头画画,不像王璐瑶。她便跟在他背后,静静看,慢慢学,帮他招呼,操持一个家。
  悠言似乎很笨拙,继承不了父亲的智慧,也没有母亲的天赋。
  很多朋友来玩,都摇头叹可惜。
  迟筝却执拗地陪伴她的小女儿去一笔一笔学,去画。从最初简单的临摹,到最终繁复的抽象。
  她的好,在他的脑里,心里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他很疼,很悔。却,又对她愈加痛恨起来。因为她的好,因为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写下的不是他的名。也许,是他们女儿的名字,他还会好过一些。她死前可悲的疑问,此刻似乎也变成了他的疑问。
  迟筝的心。你的心。又是什么?
第九十八话 永远的迟筝(2)
  最终,他把王璐瑶接了过来,像中了最毒的蛊咒,做了一件最疯狂的事情。不知是因为他恨迟筝,抑或,他真的那么爱王璐瑶。
  那时,距迟筝的忌辰不足一年。没有仪式,只是全家人一顿简单的晚饭。
  王璐瑶笑,“泓易,我已经满足。”
  他突然想起,迟筝笑弯了一双眉眼,细细柔柔地叫他“阿易”。
  饭桌上,他的老丈人当然没有出现。他的父亲已经故去。他的母亲,悠言的奶奶,那个一直温婉的大家闺秀,一言不发摔了碗筷,离席而去。
  那是她今生发过的唯一一次脾气。
  迟筝的姐夫微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
  他望向他的女儿,他只想看看她。
  悠言躲在比她大不了多少的表哥迟濮怀里,乌眸,定定盯着他,嘴唇抿得很紧,很紧。他伸手想把女儿抱进怀中,悠言便死死瞪着他,只往哥哥怀里钻。她似乎还不太得懂死亡是什么。可是,她知道,妈妈不回来了。有一个女子将代替妈妈和他们一起生活。
  “猪宝。”他苦涩了声音,再次伸手去搂她。
  悠言低叫:“爸爸,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
  他一惊,他的女儿再也不愿意当他的宝贝了吗。手僵硬在空气里。他长叹,良久,柔声道:“你讨厌爸爸和王阿姨吗?”
  悠言飞快地摇了摇头,小声哭道:“妈妈以前就说了,有一天,她来了,也不要讨厌她。”
  女儿的话,有一点模糊。他却听明白了。他浑身一震,怔愣住,直直看着女儿红了眼眶奔出了大厅。那一晚,他和王璐瑶迟来了多年的新婚之夜,他没有碰她。
  那时,他们还年青。
  王璐瑶低声道:“我等,我等了你很久,还可以一直等下去。”
  他突然想反驳她,“你不是等不了嫁人了吗?”
  又或者,他该把她搂进怀里,细语温存。毕竟呀,这是他的初恋情人。他的执恋。偏偏,满眼是迟筝对他微笑的样子。后来,也一直没有碰她,一直到迟筝一周年的忌辰。
  如果,在迟筝的忌辰,那个男人没有出现的话——那他会不会错过了真正的迟筝呢。可是,没有如果。世事,不过是老天的棋盘,该到那一步,就那一步,半点差错不出。
  那是一个暮霭的清晨。迟筝一年的忌辰。在家里设了个小灵堂,让彼此的亲属好友来拜祭。来的都是他的亲朋好友居多。他的老丈人没有过来,老人家恨透了他。姐夫和迟濮来了。还有少数几个画坛里的人也来了,却也并非迟筝的挚友,只是纯粹喜欢这位画者。
  他突然发现,他的妻,朋友很匮乏。她的生活重心,在嫁他之前,是那个简陋的小房间,还有画。嫁他以后,是他,他们的女儿,还有他的母亲。他心里的恨,突然减了,像风干的画布那上面的斑斓色彩,黯淡了少许。
  王璐瑶捏捏他的掌心,走过去把迟筝的画像挂到灵堂那白色布幔的中央。
  周围,是沉静到教人心里发闷的气氛。
  他悲伤又锐利的眼,四处搜索,有一小人儿不见了。
  悠言的奶奶,两鬓花白的安静女人也走了出来。
  仪式要准备开始。
  一抹矮矮的身影,却飞快地穿过人群,她怀里抱了什么东西,在肃静沉默的众多身影里穿梭,偏着头,严肃地皱着眉,似乎在找什么。
  “言,不准失礼!过来爸爸这边,今天是你妈妈的——”他低斥了一声突然闯进的女儿。
  悠言幽幽看了他一眼,最后脚步落定在迟濮的父亲面前。
  那同样英俊温润的男人爱怜地摸摸她的头。
  “姨父,你抱我。”她仰起小脑袋,央求道。
  男人慈爱一笑,把她抱了起来。
  “去那边。”小指直直指向灵堂中央。
  惊诧了所有人。
  他喝斥道:“猪宝,你在胡闹什么。”恼怒着走了过来。
  迟筝的姐夫却轻轻摇头,并没有把女儿交还给他。
  他苦涩一笑,也许,这男人也从没认可过他把王璐瑶接过来的做法。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把她径直抱到那灵堂中央。有人倒抽了口气,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在姨父的怀抱里,悠言凝着那幅妈妈的画像,伸手把它拿下。她原本矮小,够不着。那幅画跌落在供桌上,那细碎的响声,王璐瑶微微变了脸色,那是她亲手所挂。
  他想,他该伸手搂住身边这个女人,不让她如此难堪。手,却始终伸不过去。那横卧在供桌上迟筝的画,她的眼睛,淡淡看着他。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触到他母亲眼里的泪意,还有四周那浅浅淡淡的声音,夹集了一抹又一抹的惊和叹。
  他凝神看了过去,却倏然震住。
第九十九话 最后的秘密(1)
  悠言伸手去够,想把她手中皱褶的画纸放到原来那画像所在的地方。
  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只是一幅炭笔素描。却足够动人。清淡的眉,清澈的眸,温柔而羞涩的笑。
  那是悠言的妈妈,他的妻子。
  被封存在这张画纸的她像极五月最绚烂的鹫尾,一瞬间,绽放一世的美丽夺目。原来,长相只属清秀的她,也可以这么美。原本的画像,一下逊了颜色。
  十年磨一剑。迟筝的画,不是绝笔。她教会了她笨拙的女儿。
  他想起前年的夏夜。七夕夜。一家三口到路家在郊外的别墅看星,看星光璀璨,河汉渺度。悠言在迟筝的怀里,拿了张纸,埋头不知画着什么。迟筝便依偎在他的怀里。他的怀抱里,有着她,还有着他们的她。悠言画着,鼻子皱了皱,把纸揉成一团,扔得老远。
  “妈妈,我明明已经可以不用画工笔画了,为什么你还要我画?”
  迟筝轻轻一笑。
  “工笔白描是最简单,也是最难的。”
  “言,你知道吗?就像最厉害的厨师,即使只是一道水煮豆腐,最平淡无奇,他也能做出比任何一样昂贵的食材更美味。”
  悠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怔了怔,随即灼亮了眉眼,嘴角的笑有几分慵懒。“筝,按你这么说,有一天,工笔也能胜写意?”
  迟筝的眸,流光溢彩。“易先生,无所谓哪个胜哪个。功夫到,即使是最简单的白描工笔,确实能比过写意。画的高低,不看表达方法,从来,只看人。”
  “那迟大画家你做到了么?”
  爱看她眉间灼灼的自信模样,他的唇边溢满了笑,星辰般华美的眼眸也映满她的颜容。眼里的怜爱毫不暇饰。即使成为他的妻子多年,这一刻,迟筝还是羞涩着低了头。
  “为什么要拿吃的作譬喻。”他的笑声更放肆。
  迟筝微嗔,“因为你的宝贝女儿比较爱听这个。”
  他一愣,笑得微微哑了。
  “言,去把你扔的垃圾捡回来。”
  悠言嘀咕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从妈妈的怀里钻出,兴冲冲的奔进矮矮的小草丛中。
  “我的女儿不也是你的吗?”
  他低哑道,然后,俯身深深吻住他的妻。
  原来,他们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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