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诚哥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生活过多年的地方会有恐惧感,以前经常自己在老家和厂房没事,近一两年晚上总会有恐惧感为什么

礼物 | 单读
2016 年的最后一天,我们推荐孔亚雷的短篇小说《礼物》。意识是长在人们身上无法避免的斑,在庸碌生活的日常中,突然跳脱的情绪,让她接受陌生的老画家的提议,做一名人体模特。往日的焦虑与紧张在做模特时得到了无限的释放,她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自身的存在,既有某种不知所措的幸福,又有某种面对自我的悲伤。画作完成时,她被告知会收到一份礼物,于是她安静地、遵守约定地等待着神秘的惊喜,那里有她人生全部的秘密。
新的一年,愿你的人生,充满奇遇。
她已经等了十天。这是第十一天。她照例在十二点整走进咖啡馆,照例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照例点了卡布奇诺。等咖啡的时间里,她从挎包里拿出本厚墩墩的《战争与和平》,然后点燃一支香烟。她把烟盒跟打火机放到桌上。白色有 LAWSON 字样的一次性打火机。硬壳的三五香烟。(它们叠放在一起,以一种微妙的角度斜躺在书的左侧。)她一边抽烟一边喝咖啡。她的动作显得既谨慎又漫不经心,令人想起无所事事的鹿。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看书,偶尔抬起头望一会儿窗外。窗外是一条僻静的林荫道,阳光穿过高大的法国梧桐,在柏油路面上形成一块块光斑,光斑随着阳光的变化时而变亮,时而变淡,时而消失,仿佛某种神的游戏。咖啡馆位于市中心的一条小路上,这条路上有几家画廊,几家西餐厅,一间卖尼泊尔饰品的精品屋和一家小书店。这个时候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有辆汽车在落地窗外无声无息地滑过。咖啡馆里除了她,还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外国男子,她只能看见他宽阔的后背。咖啡馆里荡漾着音量调得很低的爵士乐,低得就像有人在远方哭泣。
那会是什么呢?她想。那个老画家所说的特别礼物究竟会是什么呢?不知道。无从想象。她唯一知道的是她还要继续等下去。她答应他等一个月。一个月。四周。每周一至周五的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跟她给他做模特的时间一样)。为什么要这样?不知道。她没有问他。他只是说那是必须的——对于那个礼物来说。是的,这听起来有点荒谬。但再荒谬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显得理所当然(他似乎掌握了某种让别人无条件信任他的秘诀)。不过反正她已经习惯了午休时间出来透透气,老是闷在空气不畅的格子间里让她觉得心情和皮肤都变得粗糙不堪。这样消磨掉午间的两小时也不错:坐在明亮安静的咖啡馆,喝咖啡,抽烟,看书,同时等待。
两点差五分,她扬手叫服务生结帐。两点钟她走出咖啡馆(玻璃门被推开时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她在门口站住,做个深呼吸。不知为什么,没等到反倒让她松了口气。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的期待正在溶化成淡淡的恐惧。一种害怕收到的礼物会让自己失望的恐惧。与其收到一件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她想,还不如这样等着有意思。她机械地迈开脚步。走得既不太快也不太慢。空气中散发着秋日午后所特有的旧旧的气息。咖啡馆到她上班的地方走路要二十分钟。从春天到秋天,这条路线她已经来来回回走了不下一百遍(画家的画室就在离咖啡馆不远,与这条小路垂直的一条小巷里)。小路走到尽头拐个弯,繁华的闹市区扑面而来。她瞬间就被汹涌的人潮吞没了。成千上万的脸孔像无数浮在海面上的花瓣那样起伏流动。各种噪音——车声、人声、巨大电子屏幕上的广告声——汇集成一种带有宗教意味的永恒的嗡嗡声。她随波逐流行走不止。走过高楼投下的阴影。走过钢琴琴键似的斑马线。走过万花筒似的各色店铺。她消失在一幢大厦的入口。她走进位于十七层的办公室。两点半,从天花板流泻出相当于上班铃的钢琴曲(《致爱丽丝》)。她轻轻叹口气,手指灵巧地拿发带把长发束到脑后,然后小心翼翼地——仿佛在举行一个小而神圣的仪式——用橙色碳笔在台历的 11 月 6 日上划了个叉。
她是在一次摄影展的开幕酒会上遇见那个老画家的。她有个远房表哥是搞行为艺术的,当他偶尔——极为偶尔——缺少女伴的时候,会叫上她参加一些艺术活动。那次是一位德国女摄影家的主题摄影展,名为《石头与花朵》。展览分两部分,一部分是黑白的鹅卵石照片,另一部分是彩色的花卉照片,都是以极近距离拍摄的无比清晰的大幅特写。鹅卵石也好花也好,全都无可避免地令人想到女性的身体器官(圆润的鹅卵石让人想到乳房和臀部,张开的花蕊让人想到女性生殖器)。简直不可思议,她想,完全属于大自然的东西却散发出如此强烈的富有人类感的性意味!然而,奇怪的是,这些照片却又丝毫没有色情的感觉,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她不知道男人会怎么想)。相反,当她细细地,一幅一幅地看完所有作品,她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哀伤。回过神,她发现表哥已经不见了——大概有了新的猎艳目标。于是她在来宾中转了一圈(没有一个认识),拿了杯葡萄酒,走到无人的吧台角落,一边翻看摆在那里的摄影集一边小口啜饮葡萄酒。
他就是那时走过来跟她搭话的。他看上去很老。老得看不出具体年龄。从眼神看只有五十岁,从头发看有七十岁,从皱纹看则有一百岁。他穿着阿玛尼牛仔裤和一件显然很贵的黑衬衫,身材瘦小,仿佛一枚包装精美的果核。他跟她搭话的方式是近年来她遇到的男人中最具绅士风度的,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像沙皇时期的贵族小姐那样伸出手好让他行吻手礼。
他们这个那个地聊了一会儿。天气。酒。上海。他说他是个画家。
“我刚回来。”他轻微地动了一下手臂。
我刚回来?她觉得这种说法有点奇怪。他刚从哪儿回来呢?她本想问一下,但还是没问。她从小就不善于发问。她只是露出表示很愿意同他说话的微笑。
“事实上,”他说,“我正在寻找人体模特。我觉得你很合适。”
“模特?”她吃了一惊。人体模特?
他点点头。
“我适合……做模特?”
他耸耸肩。“对我来说很适合。”他停顿片刻,看着她的眼睛。“愿意试试吗?”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从未想过要做人体模特,就像她从未想过要登上月球。
“这个……我要考虑一下。”她朝他笑笑。
“当然,当然。”他再次点点头。他用手指挠挠自己的右边眉毛。她注意到他的眉毛很浓,像灰白色的松针似的一根根竖立着。
“考虑一下。”他接着说,“认真考虑一下。我年轻时也做过人体模特,怎么说呢,一种难得的人生体验。做过就知道了。”他拿过吧台上的签字笔,在画廊名片的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名字、地址和电话号码。她接过名片,瞄了一眼地址,发现离自己上班的地方不远。
“顺便问一声,你对这次展览感觉如何?”
她想了一会儿。“很忧伤。”
“忧伤。”他重复一声。他的头微微向左倾,仿佛在倾听什么声音。“唔。很希望再见到你。”说完他略一欠身,转身离开。
老人走后她觉得世界似乎有点小小的失衡。她喝了几口葡萄酒,调整了一下呼吸。做人体模特?她在画廊里又转了一圈。那个老人已经不见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为了确认自己刚刚看见和听见的并不是幻觉,她不禁好几次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名片。
酒会结束的当晚,她回到家,冲完淋浴,站在浴室镜子前盯着自己的身体看了好半天。普普通通的身体。普通得近乎平庸。普通得令人心碎。乳房偏小。大腿偏粗。就身高而言手臂偏长。当然,不算难看,但跟大多数人一样,她觉得自己还是穿上衣服更好看一点。这样的身体有什么资格做人体模特呢?她难以理解。在她印象里,做人体模特应该更有特色一点才对。那个老画家究竟看中了她什么地方呢?对我来说很适合——她想起他的那句话。他说话的方式有点怪怪的,她觉得。但她又本能地喜欢他。不像别的男人,她感觉不到他有丝毫的侵略性——或许是因为他太老了。不过,即使如此,想到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脱得一丝不挂,她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她用浴巾裹住身体(不知为什么,镜中的身体看久了就像变成了别人的身体)。不,她在心里说,那不可能,我不可能——也没必要——去做什么人体模特。
自从她成年以来——她今年二十八岁——只有两个男人看过她的身体。一个是她大学时的初恋男友。他们是同班同学。他们没有做过爱,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不会做爱。相互抚摸就已经让他们很满足了(最后她总是用手帮他解决)。大四时他随家人移民去了澳洲。她的第二个男朋友是她以前单位的同事。大学毕业后父母托人把她弄进了一家政府机关单位做文秘,虽然她对这工作毫无兴趣,但一来父母很热心,二来她也没发现有更好的工作,因此她想怎么样都无所谓。他比她早进去几年,长得高大方正,为人热情上进,领导也好同事也好朋友也好,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他们谈了三年恋爱。一场跟她的文秘工作一样平淡无聊的恋爱,后来她想。但当时她是很认真、很努力地在谈,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觉也睡了,双方父母也见了,每到周末就一起四处去看房子。就在这时他被调去了北京。她当然不愿意他去,但她嘴上什么也没说,只说随便他。她知道他很想去。他一心想当官,有时她甚至觉得为了往上爬他任何事都做得出来——任何事。他去北京一年后他们分手了。大家都替他们惋惜。她却觉得松了口气,那种感觉就像高中时终于考完了期终考试,有一种几乎令人愉悦的失落。我为什么每次失恋都不难过呢?她问自己。难道那根本不是真正的爱?那么真正的爱应该是怎样的呢?她不知道。总之,分手几乎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伤害,这让她觉得既幸运又不幸。之后不久她从单位辞职了,她决定拿本来留着结婚用的积蓄去国外读书,她想出去看看世界。但等她辛辛苦苦考完 GRE,9·11 爆发了,她申请去美国的签证被拒签。她在家闲了几个月,最后闲得头昏脑涨不知所措,只好再去找工作。凭着过硬的英语——拜 GRE 所赐——她找到了现在的工作:在一家私营的外贸公司做总经理助理。工作很忙,经常晚上要加班到八九点钟,但很充实(从中她体会到了某种从未有过的,类似于自豪的感情),且收入是以前的三倍。这期间也有几个男人追求她,她也同其中一两个不深不浅地交往过,但始终没有确定恋爱对象。她对谈恋爱越来越提不起劲。说不上为什么,她觉得好像所有恋爱谈到后来都差不多:吃饭,看电影,牵手,接吻,然后呢——上床,争吵,和好,再争吵……就像事先设置好的电脑游戏。为什么一定要找个人来破坏自己美好的单身生活呢?她在市郊一个环境幽雅的住宅小区租了套小公寓,每天乘地铁上下班,周末则睡懒觉煮咖啡听音乐看影碟,照菜谱一个人津津有味地做饭,偶尔也会约女友去逛街,或去美术馆看展览。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至于性,对她来说就像扁桃体一样可有可无——或者不如说没有更好。只是,有时半夜醒来,在一片漆黑中,她会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正身处另一个世界。她明白自己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她不是那种会一辈子单身的人。不管愿不愿意,她都终将结婚生育,相夫教子。那既像是一种希望,又像是某种绝望。未来到底会怎样?她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她身上会发生什么事?一切都消失在时光的黑暗中。除了等待,她别无选择。
她最终决定给那个老画家做模特是半个月之后的事。她本来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忘了那个老人的话。但结果正好相反,那个老人的提议像双不合脚的鞋似的让她无法安宁,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它——听起来可能有点难以置信——工作时想吃饭时想睡觉时想(虽然表面上看一切都一如平常)。一个礼拜后,她意识到为了避免患上神经衰弱,她必须再认真考虑一下。其实只要稍加考虑,她就不得不承认:她很想去。为什么不呢?就当是一次小小的、安全的冒险。那个老人不至于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她什么也不会失去。再说,她又有什么好失去的呢?也许开始会有些尴尬和不习惯,但那同时也是一种小小的刺激和挑战,不是吗?一种难得的人生体验,他说。而那正是她现在所渴求的。她渴求着去体验什么。但前提是不能受到伤害。所以她不会去吸毒、滥交或者加入什么神秘团体。她不是那种可以不顾一切的女孩——虽然有时候她很羡慕那样的女孩。另外,还有个问题她不能不考虑:如果她去做人体模特,那就意味着她的裸体会被留在画布上,会被人看到,会被人观察,并欣赏——大概。那让她感觉有点不安,但也很难说有什么不好。她上网查过,他是个久居海外风格独特的油画家,为人低调,在艺术圈享有盛名。通过艺术,她进入了永恒——至少在某种意义上——这有什么不好?
她又花了一周时间才彻底说服自己。她打算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拨通了老人留下的电话。她很怀疑他是否还记得她,但从他接电话的语调(立刻认出了她的声音),似乎他们昨天才见过。她告诉他自己愿意试试。他们约好第二天中午去他住的地方见个面。挂上电话,她发了一会儿呆。原因说不好,但她总觉得,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会去。
那个老人住在一个老式的居民小区,一栋五层红砖楼房的一楼。原先是两套的小开间公寓被打通合并成了一套,所有能拆除的隔断都被拆除了,因此整个空间显得比实际更大。房间布置得很特别:水泥墙壁,水泥地面,阿拉伯花纹的小地毯,高大的绿色植物,白色的宜家布艺沙发,原木餐桌,墙上挂着几幅大色块线条简洁的抽象派油画,画架靠墙角放着,旁边一个带滑轮的案几上堆着五彩缤纷的颜料和调色盘。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东西(书CD画册香烟奇怪的小摆设,等等)放得有点乱,但乱得让人很舒服。屋外有个小院子,对着院子的那堵墙被改成了旧厂房里那种钢结构的落地玻璃长窗,从里面望出去,院里均匀地铺着一层灰白色的碎石,角落种着两株高得像树一样的芭蕉,旁边摆着一条褪色褪得厉害的蓝色木头长椅,椅子因为风吹雨打已经变得破旧不堪,看上去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一个朋友的房子。”老人说,“临时住住。他去墨西哥了。”
他们坐在餐桌旁一边喝新煮的咖啡一边说话。他们聊了一会儿各自的情况(他七十八岁,常住纽约,几十年没回国了,这次回来是为了看病——他没说什么病——顺便小住一阵)。他提到做模特的一些注意事项。(“最重要的是放松,”他说,“——无限的放松。”)他们定下了作画的时间(周一至周五的中午十二点到两点)。他就报酬征求她的意见(高得出乎意料,她欣然接受)。
“我很高兴你能来。”告别时他说,“这对我们俩都有好处。”
对我们俩都有好处?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她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朝他笑笑。
那是四月。接下来的几个月(夏天时他去欧洲呆了两个月,他受不了上海的炎热,九月中旬他又回来了,一直住到十月下旬离开),
她每个工作日的午休时间都会去那里呆上两个小时。在那两个小时里,按照老画家的要求,她赤身裸体,斜靠着坐在白色宜家沙发的一角。她眼睛低垂,视线投向地面,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沙发的另一头,立着一个同样赤身裸体的男性人体模型,就是服装店里用来展示服装的那种,有鼻子和嘴巴,但没有眼睛,也没有下体,他的头微微侧向她这边,其视线——虽然没有眼睛,但仍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与她的视角形成一个交叉。她,男性人体模型,白色沙发,构成了老人所画的那幅画的全部。开始几天她多少有点不习惯,虽然空调把室温调得恰到好处,她的皮肤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很难说究竟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紧张,心跳也骤然加速。不过由于事先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加上老人作画时极为专注,没过多久——大概一个礼拜——她就几乎完全适应了。每过半小时他们会休息十分钟,她披上特意买来的浴袍,和老人一起喝咖啡,抽烟,听格伦·古尔德弹奏巴赫的戈德堡变奏曲,随意地聊天。老人作画跟休息时感觉判若两人。一旦拿起画笔,他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只有他、颜料、画笔和画布,其余的一切都不存在。当然,他是在看着她画,他是在画她,但给她的感觉却仿佛他在画别的什么东西——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她不过是个媒介,一个“对他来说很合适”的媒介。至于为什么合适,她也不知道。她始终想不明白他到底看中了她哪一点。
不过,正如老人所说,那的确是一种相当奇特的体验。她这辈子从未像这样一动不动什么都不做地呆过那么长时间,而且——更重要的是——还光着身子。跟洗澡或作爱不一样,这种裸体是公开的、非实用性的,具有某种类似于大自然般的展示感。毫不夸张地说,她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自身的存在。那里面既有某种不知所措的幸福,又有某种面对自我的悲伤。有一次——仅仅一次——她甚至莫名其妙地哭了出来。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脑中一片空白,跟老人一样,她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正在慢慢消失。像灵魂出窍那样,她仿佛飘离了自己的身体。不知道过了多久,回过神来,她发觉自己正在轻声哭泣。但老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或者假装没注意到。她没有动。泪水流过她的脸颊,她的乳房,她的小腹。她的皮肤清晰地感受到泪水的温度,那就像是她小小灵魂的温度。
那幅画终于画完的时候,他们举行了一个微型的庆祝晚宴。地点就在他家。她动手做了几个拿手菜,他开了一瓶夏天从法国带来的红酒。事实上,这同时也是一个告别晚宴。他已经买好了第二天回纽约的机票。经过四个月的相处,他们已经形成了一种亲密而默契的关系。那种关系很奇妙——该怎么形容呢?她想——就好像两个人躲在世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分享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甚至可以说微不足道,但确实是秘密。
吃完饭,他们手里捧着葡萄酒杯,肩并肩站在刚完成的画作前看了很久。
那幅画跟她最初脑子里想象的完全不同。整幅画的背景是浓雾一般的乳白色。她,沙发和男性人体模型,就像三座岛屿,静静地漂浮在那片乳白色里。那片乳白色弥漫着,仿佛要吞噬整个画布,甚至要溢出画布之外。但同时每一个细部又都显得极为精确:沙发的皱褶,她腰部的曲线,模型的塑料质感。他们看上去如此清晰,却又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她注视着画上的自己。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那既是她,又不是她。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老人对着画布问。
“……很奇妙,”她停顿片刻,“就像一切都在慢慢消失。”
“就像一切都在慢慢消失。”他重复一遍。如同在重复一句诗。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几乎同时回过神来,同时举起手中的酒杯喝了口酒。
“这恐怕是我的最后一幅画了。”老人嘟喃着,仿佛在自言自语。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了,你读过《战争与和平》?”
她摇摇头。
“应该读读。前几天闲着没事,我列了个清单,”他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把我想最后再看一次的书和电影都列了下来。伯格曼的《假面》,安东尼奥尼的《夜》,《战争与和平》,等等。一边享受这座星球上最美好的产物,一边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不错的道别方式,你不觉得?”
“不过——”
他摇了摇头,又喝了口葡萄酒,似乎一切都不值一提。“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未来。你永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他朝她转过身,举起酒杯。
“敬未来。”他说。
“敬未来。”她强迫自己露出一点笑容。
他们碰了碰杯。
“不过,对我来说——”他低头看了看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对我来说,未来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一切都在慢慢消失,就像那幅画。但你不一样,”他转过头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神温柔得就像在看着自己心爱的小狗。“不要担心,孩子。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切都在慢慢显露。”
一切都在慢慢显露。她在心里默默重复一遍。如同在重复一句诗。
然后他说要送她一件礼物。
她已经等了二十九天。这是最后一天。她照例在十二点整走进咖啡馆,照例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照例点了卡布奇诺。等咖啡的时间里,她从挎包里拿出本厚墩墩的《战争与和平》,然后点燃一支香烟。她把烟盒跟打火机放到桌上。白色有 LAWSON 字样的一次性打火机。硬壳的三五香烟。(它们叠放在一起,以一种微妙的角度斜躺在书的左侧。)她一边抽烟一边喝咖啡。她今天没有看书。她只是静静地、专心致志地等待着,就像游泳时整个身体潜入水底那样,她让自己整个身心都沉浸在等待中——她甚至能感觉到时光在轻轻地来回荡漾。低低的爵士乐声一直在响,听上去恍若来自遥远的另外一个世界。
她继续静静地,静静地,等待着。
“然后呢?”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好奇,“你等到了吗?——我是说礼物。”
“回答既是 yes 又是 no 。”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白色有 LAWSON 字样的一次性打火机。硬壳的三五香烟。“如果你指的是那种有精美包装盒,外面扎着丝带的礼物,那么回答是 no;但如果你指的是更广义的,包括无形的精神层面上的礼物,那么回答是 yes。”
“那么——那是什么呢?”我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但没有点燃。“那个广义的、无形的、精神层面的礼物?”
她脸上露出奇妙的微笑。她似乎不仅仅是在对我微笑,她也在对燃烧的香烟,对咖啡杯,对深绿色的桌布微笑。
“你觉得呢?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战争与和平》。”我脱口而出。
“《战争与和平》?”
“他让你看完了《战争与和平》,不是吗?”
她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她抬起头看着我,“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对于广义的、无形的、精神层面的礼物。”那个微笑的余波仍然留在她的嘴角。
“该你了。”我说。
她深深吸了一口烟。我想象那团烟雾进入她的喉咙,跌入她的体内,落在她的肺部。
“大概一年后,一年后的秋天,我收到一家画廊寄来的请柬,邀请我去参加一个画展的开幕式。请柬上写着‘等待:某某某回顾展’。”她把回顾两个字说得格外重。
“我意识到他死了。那个老画家。我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发了半天呆。说实话,我几乎已经忘了他。当然,不是真正的忘记,只是很少想起,你知道,整天忙这忙那,脑子里就像塞得满满的乱七八糟的抽屉,根本没时间整理。”
“我去看了画展。”停顿一会儿,她接着说,“坐地铁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那个画展的名字。等待。你不觉得一个回顾展取这样一个名字有点奇怪吗?”
我点点头。
“结果那是他最后一幅画的名字。”她把烟灰轻轻弹落到烟灰缸里。
“就是你做模特的那幅?”
她摇摇头。“另外一幅。尺寸比那幅要小得多。大概一米乘八十厘米的样子。不过,”她停顿一下,“画的也是我。”
我知道她会继续说下去,于是我等待着,我手里的香烟依然没有点燃。
“画的是我坐在咖啡馆里一边抽烟一边望着窗外。当然——是穿衣服的。我一眼就看出,那幅画画的正是我去年坐在咖啡馆里等待那个特别礼物时的情形。所有细节都吻合。搭在椅背上的风衣,摆在桌上的《战争与和平》,旁边的烟和打火机,阳光投下的影子,甚至我剪短的发型——我给老人做模特时留的是长发,他走后我才剪短的。”
“就是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她坐直身体,视线投向窗外。窗外是盛夏烈日下的林荫道。“就像我在不知不觉中又做了一回模特。而他就在窗外——”她用手指指窗外斜对着她的人行道。“但那是不可能的,你明白吗?他那时已经回纽约了。而且我也没在窗外看见过任何人。”
“也许他请人帮他拍了照片。”
她再次摇摇头。“他不是那种会对着照片画画的画家。我记得有一次他对我说,他从不对着照片作画,他一定要对着活生生的模特,否则画里就会缺少点什么。那是他的原话。缺少点什么。”
“一个谜。”她莞尔一笑。“一个小小的谜。当然,有很多种可能,可以想出很多合理的解释。但我宁愿让它继续保持神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点头。虽然很难表达,但我想我明白。
她掐灭香烟,低头用银色的小勺子慢慢搅动杯中剩余的咖啡,搅出一个小小的旋涡。
“我至今依然记得那幅画带给我的震撼。我在那幅画前面一动不动地站了足足有好几个小时。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怎么说呢,那幅画里有某种与我紧密相关的东西,那里面浓缩了我二十八年——不,二十九年——人生的全部秘密。”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老人送给我的礼物是什么。”
她停下来,似乎是为了调整一下呼吸。
一切都好像突然停止下来。地球的自转。吧台里的咖啡机。音乐。时间。一切。
“那个礼物——”她说,“就是等待。”
编辑 | Leeh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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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搜狐热点新婚之夜,婆婆让我带着傻子老公去乱葬岗…新婚之夜,婆婆让我带着傻子老公去乱葬岗…亲密的伙伴百家号我叫张依依,今年二十二岁,独生女,父母恩爱,原本生活平静而美好。就在半年前,我爸生意突然各种不顺,跟着又出了一起大事故,银行贷款又到了期,而我爸开始生意不顺时就还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和高利贷,事故之后都无力尝还,最后逼得没办法就只有出去躲债了。我妈在与那些逼债的人周旋时,被他们推拉扯闹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撞到头一直在医院昏迷不醒。一时之间我这个原本啥事都不管的人,突然要顶起这个家里的一切。银行贷款封了房子和厂房,老爸在外躲债,老妈的医院费,亲戚朋友们的问债,高利贷们的逼债,我一时之间走投无路。正在我急着没法子时,街头卖香烛的丁婆却找上我,说有个有钱人家要为自己的傻子儿子娶一门媳妇,但要求合八字,如果可以的话,礼金可以任我提。我那时实在没了办法,合算着老爸的欠款,老妈的医药费,一咬牙就答应了,把八字给了丁婆,又跟据说是我未来婆婆的裴夫人谈好双方的条件。她却急着结婚,而且明说所有的条件都必须结婚领证之后才能兑现,当时医院已经要停老妈的药了,我没办法也只得答应。可没想到的是,结婚当天领了证我还穿着大红的喜服坐在裴家的客厅时,她却让我去乱葬岗给她儿子招魂,还一个劲的朝我塞着一些古怪的东西,见我有不接这些东西,当下她就开始变脸。“这是大黑狗,你牵着!”婆婆冷冷的把一条栓狗绳塞我手里,转身又递给我一个铃铛道:“这是我高价从一个湘西赶尸匠那里买来招魂铃,你记住三步一摇嘴里念着长生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叫他回家。”我有点无奈的接过那个铃铛,皱着眉看着我这位新晋的婆婆那苦大仇深的脸,实在不忍心看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这么被人骗,轻声地道:“这些都是迷信,长生他只是……呃……大脑没有发育好,做这个是没用的,您还不如送他到国外的脑科医院看看。”“张依依。”还在掏东西递给我的婆婆立马抬头恶狠狠的盯着我,冷冷地道:“你还不是说我的长生是个傻子!我告诉你,我花这么多彩礼娶你进门,并不是让你当少奶奶的,你如果不想你爸被人逼债逼死,你今晚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带着长生去乱葬岗招魂,别想着今天是什么新婚第一晚,长生什么都不会,你就可以只得了个嫁人的名头。”婆婆这话虽说刻薄却也让我无力反驳,确实我是因为缺钱才贪图裴家的彩礼嫁进来的,所以她要我做什么我也无力反抗。可回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玩着拨浪鼓的裴长生,换作以前就算那彩礼再多让我嫁给他也是不可能的,可现在我却确确实实的跟这个人领了结婚证了,可相应的婚礼酒席却一样都没有。旁边的保姆一直在给裴长生擦口水,可擦了又马上流出来了,保姆一时来不及手工定制的衬衫上立马湿了一大片,他却依旧呵呵的笑着,婆婆却立马大声喝斥保姆不尽心。我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可惜了那么俊朗的一张脸蛋和裴家这么大的家业。试想谁新婚第一天,连新房都没得进,就要带着傻子新郎去乱葬岗招魂,我可能是史上第一人了。说是乱葬岗也只是民国时期的一个称呼而已,据说那时闹饥荒死了的人都扔那里,后来解放后虽说没有再乱扔尸体,但也听说路过那里的人经常碰到各种奇怪的事,所以那里一直荒着。也有好几个开发商想开发那块地,可每次连地基都没开始挖就出现各种情况,那地方也就越传越邪乎,最后转了几次手价钱越卖越低,只是没想到会被裴家买到了。“这是糯米,这是活鸡,这是桃木你可能都用得上的。记住招到长生的魂之后就立马把糯米洒他身上。”婆婆见我在一边看着她喝斥保姆,又掏了一堆东西给我道:“陈叔会送你过去,等你招到魂之后,打电话给他,他会接你们回来。”“如果没招到呢?”我实在不忍心打断她的幻想,可迷信这东西实在是太玄了。本以为婆婆会因为招不到而死心,结果她两眼一横,恶狠狠的盯着我道:“你这是咒长生呢还是咒自己?别以为长生一直这样子你就乐得逍遥!张依依我告诉你,今晚招不到就明晚,明晚招不到就后天晚上,一直到你招到为止,如果一直招不到,你就给我住到乱葬岗去。你别以为你爸的债光我那点彩礼钱就还清了,那还早着呢!就算还清了,你那躺在医院等死的老娘还靠我们裴家的钱来付医药费呢!”“你对我们裴家而言跟一个花钱买来的奴才没什么两样,你别把自己想得太清高了,这种事情我要你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说!”婆婆越说越来劲。尽管她说得难听,但伤口被戳中,我也哑口无言。心里却一阵阵的发冷,果然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我还得靠裴家伸手救命呢!只得认命的让她用一条据说用什么符水泡过的草绳将我和裴长生的腰恩栓在一块。坐上陈叔的车时,我还没有回过神,不知道怎么才半年的时间,我张依依就到了这种可笑的地步。“她只是见不得别人说长生不好,说话难听一点你也别往心里去。”陈叔坐在前面有点为难的看着我,不好意思地道:“迷信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你既然不信每晚去也没什么。”“我知道!”我抽出张纸巾给旁边的裴长生擦了擦口水。他张大嘴朝我笑了笑,把手里的拨浪鼓欢快的要递给我,俊朗的脸上满是婴儿般天真的笑容。听陈叔说,他小时候还是很聪明听话的,可是有一天晚上突然无原无故大哭,去医院检查却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之后就一直是这样了。也有小道消息说是当时裴家跟别人争一笔大生意,那家刚好有马来西亚人投资,就给裴长生下了降术,让他离了魂。这些我都不信,只是看着裴长生俊朗的脸上挂着那么天真的笑,突然感觉上天果然还是有点不公的。到了乱葬岗,陈叔远远的将车停了下来,脸色讪讪的帮我把那大黑狗啊,活鸡啊,小袋糯米啊之类的递给我,又帮我弄好挂身上,然后把工地上用的大夜光灯给我戴在头上方便两手不空的我照明,跟着恨不得让车子长了翅膀一样一溜烟就跑了。看着那绝尘而去的车子,我突然感觉好笑,刚才还跟我说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人,这会子却避之不及。“咚!咚!”裴长生手里的拨浪鼓夹着夜风发出怪异的响声。我望着远处黑气沉沉的乱葬岗,朝前走了两步,却扯动了我跟裴长生腰间栓着的那根草绳。看着两人没来及换的一身中式大红的新婚礼服,再瞄瞄原本应当是一条大红花绸系着的腰间此时却是一根草绳,我只感觉一阵阵的讽刺。“走吧!”我把小包纸巾全部抽出来垫在裴长生的下巴上,紧了紧手里大黑狗的绳子,咬着牙朝前跨了两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跟裴长生说,还是跟大黑狗或是那只大活鸡说,也有可能只是安慰一下自己。半夜的冷风吹过的大红长裙的下摆,我冷得打了个寒颤,脚下却一步步坚定的朝着乱葬岗走去。我不信鬼神,更不信命,虽然说最近遭遇的事情让我不得不相信命运不公,但我依旧想证实我张依依是不相信这些牛鬼蛇神的。一踏入乱葬岗的地界,我一脚踩倒几乎到我腰间的杂草,就感觉左手一重,那只原本生龙活虎的大黑狗竟然呜的一声,尾巴唰的一声就夹到了起来,后腿大力蹬着的想朝后退去。我本能的用力去扯绳子想拉住大黑狗,跟着就感觉手上一痛,那只大活鸡竟然扑腾着翅膀不要命的飞了起来,被绑着的那一双爪子用力的挠着我的手背。这一下子鸡飞狗跳,夹着裴长生手里那不得停的拨浪鼓声,以及冷风吹过乱葬岗那半人高的野草发出的呼呼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强忍着手被鸡爪子抓伤的痛意,我忙将原本握在右手的招魂铃用嘴咬住,死命的扯着大黑狗的栓狗绳,用力拉着它朝前走了几步。大黑狗似乎十分绝望的呜呜了几声,跟着我竟然闻到一股子浓浓的尿骚味,就着额头上的夜光灯朝下一看,它竟然夹着尾巴吓尿了。地上的野草湿了一大片,可大黑狗的额头上也湿了一小滩,我细看之下才发现那是我被鸡抓伤流出来的血。这种狗被吓得失禁的梗我在灵异小说里见多了,虽说一个劲的安慰自己这是因为这地方太冷或是其他原因,可心里还是冷冷的有点打鼓。听着裴长生手里摇着的拨浪鼓声,我闭着眼沉吸了一口气,咬紧嘴里的招魂铃几乎用拖的把那大黑狗就拖着朝前走去。一脚脚踩到野草上,发出咔咔的响声,我也不去管踩着的是什么,一边走一边将右手的活鸡放到左手,然后用好不容易得空的右手把嘴里的招魂铃拿出来,回头瞄了一眼十分好奇打量着这四周的裴长生。我在心里默默记了一下他的生辰八字,正想着数步灵长开始招魂,左手握着的大公鸡猛的尖叫一声,不要命的扑腾着翅膀到处乱飞。要顾及手里的大黑狗,我左右手立马被抓伤。我慌乱之中只想捉住那只鸡,左手拖着大黑狗不敢乱动,只得右手急急的去摁住它。刚一扑手,我就听到什么叮叮的响了几声,跟着原本夹着尾巴只知道低头呜呜叫的大黑狗猛的窜了起来,不要命的汪汪大叫。我鸡都没抓稳就被大黑狗拖着朝前一个踉跄,还没来得急收栓狗绳,就见扑出去的大黑狗呜的低吼一声,原本壮得跟条小牛犊子一样的身子立马倒在地上,四肢抽了抽就再也不动了。这下子我完全就懵掉了,抬脚还想去看,突然感觉哪里不对,低头一看,手里抓着的那只大活鸡竟然已经死了,张着的嘴里鲜红的鸡血如流水一般流到了野草下面。原本鸡飞狗跳的情况立马变得有点诡异,四周一片死静,我握了握有点痛的右手,在想是把鸡扔了呢,还是去拖那可能装死的大黑狗。这一握我猛的就是一惊,原本握在右手的招魂铃竟然不见了。“咚!咚!咚!”这一惊还没过去,就听到声后一阵咚咚响,我忙回头一看,却差点被吓得尖叫起来。原本只是好奇张望的裴长生旁边这会竟然脸上带着冷笑,一手摇着拨浪鼓,一手握着那只不知道被我掉哪里去的招魂铃,正冷冷的看着我。连夜风都似乎停止了,我静静地看着裴长生,心跟着他摇动的拨浪鼓一块跳动着。一声又一声的拨浪鼓夹着从杂草上呼啸而过的夜风让人心生寒意,我几乎都能听到我的心跳声与那拨浪鼓的声音重叠,胸口一阵阵的气闷,我不自觉的捂着胸口,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喉咙也咔得死死的。裴长生依旧是那个裴长生,只他脸上的表情嘴角的冷笑突然变得挺拔的身姿都不是我认知里的那个裴长生。我抓着大红喜服的手越发的紧,指甲几乎都抠进衣服里面去了,可看着裴长生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裴长生原本带着冷笑的嘴角突然轻轻的朝上一勾,那一笑似乎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无限的讽意,原本挺拔的身姿瞬间就散发出一阵彻底的绝然。这种悲凉的样子,让我原本紧绷的胸口跟着生生的生疼,似乎很想伸手去抱住这个好像全世界都抛他而去的人。而我刚一这样想,脚竟然真的不停使唤的朝着他走去,紧捂着胸口的手慢慢的朝上抬起,轻轻的抚上了裴长生那有如雕刻般的五官。他的脸似乎在夜风的吹啸之下有点凉,却让我精神一震,手猛的就想往回缩,可跟着就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裴长生的眼角就轻轻的朝下一瞥,只见那只大活鸡一动不动的躺在他的脚下。铃声依旧,那拨浪鼓和夜风似乎都停了下来,我脑子里清醒的知道我应该快点逃走,但双眼却只是死死盯着裴长生那带着悲凉的双眼,四目相对怎么也挪不开。心底里的惧意越发的加重,如同被胶住的双眼和定住的身子让我脑子开始嗡嗡的生痛。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开口问他是不是裴长生,但心底却依旧对这种招魂的事情不大相信,心底脑海那个叫我快跑的声音让我头痛之外,竟然半点其他的感觉也没有。与裴长生四目相对我身体越发的凉,脑子里那个叫嚣的声音更大了,可脚却怎么也移不开,我清晰的知道这样下去我肯定会失血而亡,猛的趁着一阵清醒用力咬了下舌尖,大力的想去抽手。可跟着就听到铃声加大,原本的一点清醒立马化成了虚有,我只记得裴长生那黑如地狱般的眼底一抹深深的悲凉。我是被冷水给浇醒的,一睁眼就对上了婆婆那双满是怒火的眼,还没等我开口就听到婆婆冷冷地道:“我花钱给你爸还债,给你妈治病,不是请你来这里睡觉的,你别以为每天到这里做个样子就算成了!张依依,如果你明天还不带着长生进乱葬岗招魂,你妈就给我在医院等死吧!”说着她把手里的水瓶朝着我脸上一扔,冷哼一声就走了。看着她怒气冲冲的离开,我脑子还是有点不清醒,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我昨晚在敷衍她,忙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起身。这一起来我就感觉脑袋一片眩晕,一是起急了,二是我竟然发现我居然躺在乱葬岗外面受了凉,而那条明明已经死了的黑狗这后正正趴在我不远的地方,朝着婆婆的车轻轻的哼着。忙四处打量那只鸡是真的不见了,我左手还握着婆婆给我的那只所谓的招魂铃,腰上也还系着那条草绳,只是绳子的另一头的裴长生这会不知道去哪了。我猛的想起昨晚晕倒前那个突然变得诡异的裴长生,忙追着婆婆跑了过去,在她上车之前拦住了她道:“长生呢?”“你还好意思问?你竟然自己睡了拉着长生沾了一夜的露水,如果他有什么事,他不舒服多久,你妈就等着停药多久!”婆婆被我拦住,回过头瞥了我一眼,拉开车门就上车了。在她拉开车门的那一刹那,我看见陈叔正坐在后座上给睡着口水长流的裴长生擦口水。就算睡着了,他手里依旧紧紧的握着那个拨浪鼓,而表情却还是我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傻傻的样子。婆婆用力的一关车门,一脚油门就去了好远,我被汽车尾气和灰尘扑了一脸却还是愣愣的没有清醒过来。昨晚我明明进了乱葬岗的,那大黑狗和活鸡也都死了,裴长生突然清醒必变得诡异,可我一醒来却好像我没进乱葬岗……难不成昨晚那些都是我做梦不成?正想着手机却响了,上面“裴夫人”三个字让我的心猛的就是一紧,脑子里不知道怎的闪过裴长生昨晚朝我露出的那个诡异笑容,原本放在屏幕上的手指竟然没有胆量划了过去。等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忙拉了电话,果然电话一通就是婆婆冰冷带讽意的声音道:“怎么?泼了你一脸水还不高兴了?不接我电话?”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安慰自己就当她是因为儿子有毛病所以心态不正常好了,这才慢慢地道:“您有什么事吗?”这一开口我才发现我喉咙又干又痒难受得不行,好像是感冒了,估计是露天躺得太久,刚才可能太急竟然没在意。“晚上十点必须到,今晚继续给长生招魂,我说过一天没招到你天天招,直到招到为止。”婆婆又是一声冷哼,把话一说完就挂了电话了。我看着手机再转身瞄了瞄身后乱草丛生的乱葬岗,不知道是该笑呢还是该哭。虽说早知道裴长生脑子有点毛病,可我在知道我符合裴夫人的条件时,心里还是做了老大一通自我安慰的,想着跟一个傻子同床共枕,要照顾一个傻子的生活起居还得跟他生儿育女,我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可没想到现在这情况却跟我想的完全不同,裴夫人的今天没让我上车就是不想我跟裴家有太多的交集,对于她而言我只是一个她抓到一个方法治好她儿子的工具而已,只需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就可以了,其他的时候我最好不要去碍她的眼。反正逃不掉,这样也好,我原本就不信鬼神,不要做那些让自己心里反感的事,每晚来乱葬岗就当自己练胆和锻炼身体了,至于昨晚的那一幕,我还真不知道是梦是幻,就当没发生过好了,我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乱葬岗外面呆了许久,我才拦着一辆渣土车,那个司机见我一身红色嫁衣腰系草绳,还一手牵着黑狗一手拿着铃铛差点没直接朝我撞了上来,听说我要搭车进城也是一脸惧意不想答应,又怕我一言不合直接扑上去咬他两口一样。幸好我还知道给钱,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个劲的跟我说这乱葬岗的鬼故事,还说就前几年这地方就出过命案,死的还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死得那叫一个惨,那司机说的有声有色好像自己见过一样。我一想到自己以后每晚都有可能要来,忍着喉咙痛开口打断他,可人家就是不跑题,等我到城边下了车,那司机还给了我一张名片说如果我有兴趣他还可以跟我讲更多关于乱葬岗的鬼故事。实在不能理解他这样一个靠晚上拉渣土为生的人,竟然这么大胆子。在城边招了辆车到市医院,隔着重症病房的玻璃看着躺在里面的老妈,我原本对裴夫人的那点怒意又慢慢的消沉了下去,只要家人好,我每晚去乱葬岗又算什么。可当主治医院告诉我,裴夫人只给我妈交清了以前欠下的医药费并没有预交,只是交待每三天会来结一次帐,如果她没来结就当我们不会再治,任由我妈再病重医院都可以不用药。主治医生虽说知道裴夫人没有权利做这个决定,可我还是一阵心寒,打电话请了个假,把黑狗关阳台,换了身衣服又给老爸欠下来的那些私债人挨个打电话,被他们轮番骂又轮番表示我会尽快还钱,心里就越发的沉重也越发的让我坚定我要满足裴夫人所有要求的心思。等晚上到了裴家时,我的心情还是没恢复过来,却见裴夫人端着一碗黑乎乎冒着一股子怪味的药走了过来递给我,理所当然地道:“喝了,今晚继续带着长生去招魂。”看着她手里的药碗,我真的想开口问她,如果我不喝这碗药,她是不是三天后就真的不会去给我妈交医院费,但我没有勇气问出口。对裴夫人而言那点钱只是毛毛雨,可靠我那点工资却是大数目更何况还有老爸银行的欠款,我不敢为了那点钱拿我妈的命来开玩笑。看着裴夫人紧绷着上翘的嘴角,我接过碗问都没问是什么直接灌了下去。那东西一股子恶臭又腥滑,我也没能品出是什么味,只是老老实实的又牵起那条黑狗系好草绳准备出门。裴夫人见我识相也没有多话,正要开口,就见何嫂急急的跑进来,一脸恐惧地道:“夫人,后院养的那些鸡全部都死了!”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百度立场。系作者授权百家号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亲密的伙伴百家号最近更新:简介:告诉你美容护肤的科学和常识作者最新文章相关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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