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同学来西宁了，郁闷，谁能出个主意，带他去哪转转啊？_西宁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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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同学来西宁了，郁闷，谁能出个主意，带他去哪转转啊？收藏
感觉西宁冬天没啥好玩的地方，塔尔寺1个，还有其他地方吗？人家大老远来了，我总不能光请人家吃饭吧~~~亲们，出个主意吧！
全国新医改出台,相关专业报考执业药师,竟然有这么多限制?
华丽丽的2L、
阿尼玛沁雪山
好多地方呢，LZ去网上好好查查吧~~
去嫖个风好啦 哈哈哈哈
两担担好酒放翻，他摆不处的…缓上几天再说
塔尔寺有什么好玩的，除了喇嘛就是游客！浪完人都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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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宁之珠/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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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去吃好吃的。
大同街包他满意
就市区里到处转呗。再周边这么冷的。就塔尔寺近点。
带什么带 难道不搞基吗
登录百度帐号推荐应用阳萎的自我治疗方法?阳痿能自我治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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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答案（共5个回答）
时，不能勃起或勃起不坚或坚而不久，不能完成正常行夫妻生活!是常见的男性问题。不过要注明的是偶尔几次性交失败，不能认为就是患了阳痿，只有在性交失败率超过百分之二十五的时候才能考虑到是否为阳痿。调理阳痿早泄主要在于日常的保养，如发现有阳痿早泄迹象，平时应锻炼身体，仰卧起坐，爬山等，即增强体质，又能减小压力，对预防和治疗都很好。注意日常的卫生，要保证足够的睡眠。及时的选择正规医院...
阳痿是指男性在行相关信息时，不能勃起或勃起不坚或坚而不久，不能完成正常行夫妻生活!是常见的男性问题。不过要注明的是偶尔几次性交失败，不能认为就是患了阳痿，只有在性交失败率超过百分之二十五的时候才能考虑到是否为阳痿。调理阳痿早泄主要在于日常的保养，如发现有阳痿早泄迹象，平时应锻炼身体，仰卧起坐，爬山等，即增强体质，又能减小压力，对预防和治疗都很好。注意日常的卫生，要保证足够的睡眠。及时的选择正规医院，不要盲目用药，要确证病因，对症治疗才是关键。
患有阳痿建议患者最好不要自行去药店购买药物，因为有些药物只能起到短期内对某些症状的缓解作用，治标不治本，建议你去医院找专业的医生给你综合性的。个性化的治疗，以免自己病急乱投医，然后把病情越拖越恼火。阳痿的治疗要及时的选择正规医院，不要盲目用药，要确证病因，对症治疗才是关键。同时，男性朋友要注意个人饮食卫生和个人的习惯，避免过度疲劳。
去医院找专业的医生给你综合性的。个性化的治疗，以免自己病急乱投医，然后把病情越拖越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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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痿是男性很害怕的一个疾病，出现阳痿的症状不仅伤及男人的面子，同时会导致夫妻之间的关系受影响，但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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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痿是指男性在性生活时，阴茎不能勃起或勃起不坚或坚而不久，不能完成正常性生活，或阴茎根本无法插入阴道进行性交，阳痿又称“阳事不举”等，是最常见的男子性功能障碍性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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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是我熟悉的地区
相关问答：123456789101112131415女友得了多囊卵巢综合征，以后还能怀宝宝吗？ - 知乎743被浏览543025分享邀请回答15854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301133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查看更多回答2 个回答被折叠（）&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涂克冬?庆胜，鄂温克族，内蒙古著名律师，内蒙古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知识产权专家顾问团成员、无党派人士，现任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评委，复旦大学特聘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内蒙古作家协会签约作家。 &接上部：第六章 进藏贸然上路格尔木到拉萨1115公里。进藏之所以“难于上青天”就是因为有这一段。从地图上看，要经过昆仑山，可可西里无人区，还有举世闻名的唐古拉山，光这些地名，听起来就够吓人的。在青海湖，老皮和小任出现了高山反应，巴图更是长睡不醒。再往前走，海拔比青海湖还高出一千多米，如何受得了？得先解决这个问题。格尔木的商店都卖氧气，还有一种保健品叫红景天。氧气我们必须买，红景天管不管用不清楚，先买几合试试吧，万一管用呢。我们一共买了六袋氧气五合红景天。唐古拉山的故事早就听说了。其中有“过了唐古拉，十个剩俩三儿”的说法。什么意思？去十个回三个？太瘆了吧！听了叫人毛骨悚然。车刚开进加油站，老王从内蒙来了电话，说那一千多公里既无人烟也没加油站，车上得带几桶汽油。不会吧？中国现在还会有没加油站的国道？再说，油肯定没办法自带。我们一商量，干脆到长途汽车站先打听打听。进去一问，才知道老王说的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明天出发。 & & & & &车一出格尔木，就看到另外一种景象。筑路大军随处可见，运送各种材料的车辆更是穿梭一般，青藏铁路正在一米一米地向前延伸。这一路山势起伏不大，道路平坦路面光滑。路两旁还没返青的野草有半尺多高。大家寻思，这能有什么危险？跟在内蒙北部草原上的感觉差不了多少。依维柯到了著名的昆仑山口。这里标高是四千七百多米。来青藏高原之前，我以为那儿都是崇山峻岭，可到现在连一座高山都没见着，就像走平原一样。见了几个土包，那也最多算个丘陵。到达109国道3000公里石碑时，老皮要求停车照相，大家也都觉得这儿具有标志性。从北京到这儿整三千公里。天气晴朗，但气温很低。可这哥儿俩，坚持要穿短袖T恤衫照相。这不是诈尸吗？穿就穿吧，反正身体是自己的别人也不心疼。哥儿俩干脆脱光上身也照了几张，那气势真不含糊，挺着胸脯子豪气十足，一副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可可西里，因有藏羚羊而闻名天下。我们近前一看，也就是个大草滩。路边有块纪念碑，是为保护野生动物而殉职的索南达杰而建。这儿是可可西里的一端，纪念碑也算是标志性建筑。这个索南达杰是为了保护野生动物，特别是藏羚羊被偷猎者杀害的，他的事迹被中央电视台播出后，他已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老特提出下车留影，哥儿几个争相下去。老皮坐在车后大声嚷道：“脑子出了毛病啦，那是什么？是坟堆！是埋死人的，到那儿照？不怕跟上野鬼？”谁也没理他。到了著名的可可西里不照相，带相机干什么？要照也得有标识嘛，没有石碑，照完也不知道是哪儿，所以这儿是最佳选择。除了那二位，大家都在纪念碑前留了影。老特提出要和老郝摔跤，并让小乔抢镜头。刚一交手，两人的脸都憋紫了，只得作罢。老特端起照相机，让大美人小乔侧靠在石碑上，一手举着红帽子摆了个很优美的姿势，正要按快门，他突然扔下相机掉头就跑。小关捡起照相机，吹了吹上面的浮土笑着说：“特……特哥又走火了！可……可千万别拉在裤子里！这条裤子可是早上刚换的。”老特在碑后最多用了两分钟就转了出来，他从小关手里接过相机，“老弟，哥现在教你一招。到了野外情况可不同于城里，一定要顶风拉屎，顺风尿尿！”小关接过话茬大笑道：“对，有……有道理，特哥，你这叫雁过留声，人过留屎。”老皮永远要张显个性，不在他选的地方拍照，他就坚决反对。小任是永远无条件服从他，所以也没下车。老皮坐在车后面，皱着眉头对正在上车的老特说：“为啥要在坟堆上照相？上面有槽子糕呢？”老皮见人都上来了，站起身咬着后槽牙大喊：“以后见了坟堆再照相时，先左右看看，别叫刑警队的跟上。万一人家以为你们是盗墓贼，正在踩点儿呢。冤枉了你们也麻球烦！开车！”这儿的风可真大啊！卷着黄沙铺天盖地，那劲头超过我们的黄土高坡。真奇怪，这里植被这么好哪来的沙子？沙子是吃够了，可高山反应是什么滋味还没尝过呢。每路过一个土堆，老皮都扯着嗓子大叫：“弟兄们，上！有坟堆，停车照相！”眼前的土堆真眼熟。我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当知青插队的路上。那天上午，我领着一群坏孩子在大院旁的小学校里玩耍。二土匪找来一把大号活扳手，拎着在操扬上转。那时候，扳手是常规武器，是用来开人瓢的。今天二土匪用它撬教室门上的大挂锁。他表演着撬锁技术：先把活扳手的嘴拧开，插入挂锁的鼻儿中，运用杠杆原理向下一压，嗄叭，锁就开了。不到半小时,全校几十个教室的锁全开了。撬开门自然进去翻东西，最后小书包堆成了小山，还有三十多支钢笔，十几瓶墨水。看着眼前的战利品，二土匪乐得蹦高儿。嘟嘟，汽车喇叭响。姐姐坐着一辆由解放牌卡车改装的冷藏车来了。她跳下车急切地说：“快！快上车，晚了就来不及了！”我莫名其妙，忙问：“去哪儿？什么事来不及？”姐姐说：“公安局抓你呢，快跑吧！”她不由分说把我拉到车后，只见司机正在开冷藏车的大门栓。啊？就让我坐在这里？还不憋死！当时太怕警察了，我也顾不了那许多，爬进车厢，发现有人还给铺了块儿硬纸壳。再往里，是一大堆苫布，旁边全是血迹，臭哄哄的。司机师傅用一块木板卡住门缝，笑嘻嘻地对我说：“大公子，你可留点神儿，别让木头掉了，这可是碰锁，一旦关上，从里头可打不开！”管片民警王大头扑了个空。就这样，我在冷藏车里坐了十几个小时，一直到目的地。从呼市到集宁都是柏油路。一进草原上了沙石路。我发现路旁有一个一个的土包，上面长满荒草。咦，坟堆！当时我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数着，一个、两个……一直数到两千，怎么会有这么多坟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会死这么多人？等我到了哈伦淖尔草原以后，才知道那并不是坟堆，是长满枳机草的土包！眼前的可可西里草原，乍一看还真像锡林郭勒草原，无论地形地貌还是总体感觉都极其相似。我回过头，对坐在后面的老郝说：“老郝，你看看外头，说一说这里像哪儿？”老郝看着外头，头也不回地说：“像锡林郭勒。我第一次进藏时，就发现可可西里和咱们的锡林郭勒大草原一模一样。不仅草原像，这条路也像！”几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可可西里的腹地。这儿的草虽然还没返青，但也能看出草的长势原来就很旺，这个季节还覆盖着厚厚一层干草。到这儿以后，修青藏铁路的车辆少了。公路两侧很近的地方，开始出现野生动物。大家兴奋地齐声大呼：“停车，赶快停车！”依维柯靠路边缓缓停下。小石拿出望远镜刚看就大叫：“快看啊，藏羚羊。”其实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只是很难辨别是什么动物。什么野驴、黄羊、金雕，可以说数量还不少呢。我们太兴奋了，谁也没见过这么多种野生动物，而且都是珍惜动物。飞禽的种类多得很。这只是隼，那只是鹰，老郝如数家珍。看样子，手痒得就差一支半自动步枪了。 & & & &&哎，车后怎么没动静？小关一提醒，大家回头一看，啊？原来老皮和小任鼻子里都插着胶皮管子，肚子一鼓一鼓的，是在吸氧。哥儿俩皱着眉，咧着嘴，那样子很难看。情况比较严重。不过也没太多的办法，每人再加两片抗缺氧的红景天，只能如此了。巴图自从被抬上车就没醒过。青藏高原上日落得真晚。八点多钟了，太阳还在偏西一点的地方挂着呢。天晴得没有一丝云彩。从进昆仑山口开始，海拔高度，就没下过四千米。山势起伏不大，平坦得称不上个山。本人高山反应没出现，乘车睡觉本来是长项，可到这儿不灵了。其实这本身就是高山反应。过了可可西里，风光就没什么特色了。低矮的小山头和黄黄的草滩，还有东一块西一块的大园石头，可植被还是不逊色。夜幕既将降临，到了，终于到了！这儿就是让人为之心跳的唐古拉山口。什么是山口？就拿呼和浩特北面的红山口说吧，它怎么也有个山谷。两边是高高的山，中间蜿蜒一条路，还有山涧小溪，水流潺潺。什么秦岭的终南山，四川峨眉山，包括三山五岳，我们都经见过。只要叫山口，都是两旁高中间低。古人描述山势险峻：“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这是对山势高险的夸张描写。一出格尔木，我脑子里尽是这几句诗，心怀忐忑地一步步走近它。这些诗句，影响着内心的参照系。想象中的唐古拉山口让人心怀畏惧。这儿就是唐古拉山口？就有几座小山包，说白了，就是这儿比别处稍高上几米而已。路边立着一个巨大的持枪军人的雕像。它的一侧有一块一米多高的石碑，上面刻着红字：5231米。整个山口从远处看，就像一副马鞍的鞍背。这儿最扎眼的是什么？是在青海境内几乎见不着的经幡。它们斜拉在山口的最高点上。这标志着我们将踏进净土。“停车！”这命令是几个人同时发出的。车停到了标有高度的石碑下面。众人累得都有点晃晃悠悠的，但都抢着下车。光线已经有点暗了，但还能看清楚路边裸露的黄褐色的草甸。几人来到雕像下，要看看这个著名的山口。这是个无论从高度到各项指标，都堪称世界第一的山口。昨天晚上，也就是在格尔木的那一夜，我曾接到一位亲戚的电话。他关切地告诉我，在唐古拉山口千万不要停车。危险来自两方面：第一，是高山反应；第二，是那儿的社会治安很乱。我听了心里犯嘀咕，都什么时候了，还会有背叉枪的土匪？至于高山反应，从青海湖到昆仑山最后上唐古拉山，除了坐着睡不着以外，几乎没什么感觉。我就不信，到了某个地方高山反应会突然发作？我在雕像四周转了几圈，四处看看，不像埋伏有蒙面强人的样子，后面小石、老郝提着铁棍和扳手也都到了。如果再有人在此停车留念，看见我们手持铁器，可能会把我们当成劫道儿的。我试着登上标着高度的石碑照个相。急走几步，突然觉得有点气短，哦，高山反应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唐古拉山口并不高险，可它是个分界线：一翻过这里，就进入藏北。远看是山，近看成川。这句话形容唐古拉山是最恰当不过。哥儿几个站在石碑下，开始嘲笑那些先我们而来的探险者，认为他们都是无病呻吟，是夸大其辞的胆小鬼。这有什么？会有危险？千百年来，诸多文人、朝圣者、僧侣途径此地时，无不留下赞叹，甚至还有死里逃生后的感慨。老特用相机拍了一组片子。他的摄影水平应当说是不低的，因为他对艺术的认识和感觉都远胜于别人，特别是对音乐的理解，大大丰富了精神世界，提高了整体审美水平。老特开始发表对唐古拉山的感想：“他妈的！中国人的许多看法，都是故弄玄虚。你说就这么个鸡巴山口，被吹成了什么？你看看，看看，有甚？什么叫做‘过了唐古拉，十个剩俩三儿？’都是为了增加神秘感编造的。这儿既无天然屏障，又不可能有重兵把守。爷他妈当过兵，知道什么叫地形地物，什么叫野战阵地防御，什么叫坚固阵地防御。你说排兵佈阵吧，这个鸡巴地方往哪儿佈？连个藏人的地方也没有！”真是这么回事。这儿既没有天险也没有伏兵，是个最平常不过的地方。除了老郝闭口不言外，大家都在嘲笑这个山口。什么鸡巴世界屋脊？唐古拉山口是个王八犊子！这儿能有什么让人大惊小怪的地方。正骂着呢，老特凭着他敏锐的艺术感觉，发现了一道奇景。远处的天边有片白云，说它像云，其实更像雾。它和雪白的山颠紧紧地连在一起，从上到下是窄窄地一条。上边浓度很大，越往下越淡，就像罩着一层薄沙。天空的其它地方，可以说是万里无云，一片晴朗。它的不同寻常，在于它非常长，而且是云、雾、雪，三位一体，连成一片。而周围则是晴空万里。哥儿几个，在老特的引导下，纷纷取出相机抢拍，惟恐失此良机。这种特殊景色，可能只会出现高原上，而且很快就消失。唐古拉山口观赏了，也嘲笑了，没见到任何能和危险二字联系到一起的东西。景色还真不错呢。大家正议论着，老特的脸色陡然一变，神色慌张地在兜里乱摸似在找什么东西。小乔真机灵，抿着嘴跨前两步递给他一大张手纸。小关一扭脸狂笑一阵，严肃地说：“特……特哥又……又走火儿了！”老特把手里的相机随便往地上一撂，三步并作两步闪到雕像后面。在五六级的大风中，大伙儿依然可以清晰地听到雕像后面传来噗，一声巨响。小关转过身背对着雕像大声喊道：“特……特哥这这泡屎至……少有七八斤！我二姐是内科大夫，她说过，一百二十斤的人，肚子里至少六斤屎。特哥不是一般人至少，至少有八斤！”起风了。我想起别人的忠告，招呼大家抓紧时间离开这里。依维柯停在路边。大家一上车才发现不妙。只见老皮和小任龟缩在车厢后面，已经气息奄奄。老皮的情况最严重。他头朝后仰着面色青紫，双手紧紧抱着一个已经瘪了一多半的氧气口袋，一口一口地吸着。看样子，说话已经困难了。小任比他似乎强多了，边吸氧边苦笑着和大家打招呼。这哥儿俩路上的豪气早已无影无踪，憔悴的叫人既心痛又想笑。老皮平时挺着的大肚皮现在衣服都掀开了，肚脐眼露在外面，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老皮的肚子是出了名的大，肚脐眼儿也特别深。有一次武警少校呼和在酒桌上嘲笑老皮的肚子大，老皮急了眼，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咬着后槽牙喊道：“爷的肚子大？再大能大过你们军队里的腐败分子？你们天天喝兵血！想入党的给你送钱，想提干的给你送钱，想上军校的更得给你送钱！不是有句话吗？要想入党把青春献给首长，要想提干把肚皮玩儿的翻转！来，比比看谁肚子大？”老皮就是有个性，比腰围不用绳子量，而是用筷子量。他发明的方法是把筷子插进肚脐眼儿量深度。武警少校呼和的肚脐眼儿比老皮的深一寸半。老特脚一踏进车门见到老皮和小任那一付狼狈相，他指着哥儿俩的肚皮狂笑，眼泪都笑了出来。他环顾一下四周，“老皮，你不行吧，认输了吗？你们汉族不如爷们少数民族吧。”又一指小任：“喂，旧城蒙古人，你咋也成这个球相啦？你不是高原上的人吗？原来是假蒙古吧！看看你们俩的大肚皮，一煽一煽的，和发了情的蛤蟆有球区别？让你们锻炼，你们却吃喝嫖赌。爷们练吧，你们还嘲笑！爷们去健身房，老皮说那不叫人干的，是搬运工，叫搬铁。还说：打麻将练上肢，打炮儿练下肢，吃喝是练内功，抽白粉是全身运动，用不着体育锻炼。现在明白了吗？”小乔心软，见丈夫损得人家太过分，人都这样啦！还不依不饶的,插嘴说：“高山反应和民族没什么关系。我和小石都是汉族，可一点事儿都没有。大概皮哥和小任是没休息好吧？再说，巴图是少数民族吧，他不是也不适应吗？”她扫了一眼躺着的巴图。小关抢过话题说：“什么，你说巴图不行？刚才还爬起来喝了一大口泡了柳蒿芽的老白干！”老特马上接过话：“对，是没休息好。昨天这两个圪泡，吃完饭就出去半夜才回来。是不是又去练下肢了？如果老实点也不至于这样。”在青海湖畔老皮有点高山反应。但在格尔木买氧气时，他却竭力反对。说这是虚张声势，是讨吃子烧鸡，闹了个烟熏气！他双手叉腰，在长途车站牌子下来回踱步，“有球什么呢？”用手一指长途车站，“像你们这么玄乎的话，这个车站早取消了！”这时，正好有个穿灰衣服老头儿，推了个小车从人们道走过。老皮拦住老头儿，兜头就问：“唐古拉山上是不是天天死人？”老头儿一抬头，眯着双眼，放下车把问：“什么？什么地方天天死人？”老皮双手叉腰，咬着后槽牙，狠狠地说：“唐古拉山，知道吗？那儿，那个山口子上，是不是天天死人？死人！”老头儿满脸疑惑，“天天死人？不可能吧。”说完，仔细把我们哥儿几个上下看了一遍，像躲避瘟神似的推起小车，边说边走：“没听说！没听说。”他一溜烟儿走远了。老皮马上把双手一摊：“看见了吗？没用！”说完，仰头狂笑“我今天从格尔木买上一瓶七十二度的衡水老白干，咱们就在唐古拉山口喝。谁不喝他妈卖！”可是现在，那个用装纸裹着的盛衡水老白干的金属瓶还躺在老皮旁边的椅子上。只有巴图起来喝过一大口。老特还是不解恨，用手一指酒瓶说：“老皮，兄弟还等着喝酒呢。记得你在格尔木皮哥说的吧，叫什么？谁不喝，他妈卖。对吗？”老皮两眼无光，面色灰暗，只是静静地躺着。我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大声对小石喊：“开车，快点！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小石一轰油，呜的一下，车动了。人缺氧。看来机器也缺氧，动静挺大跑可不快。天色阴沉下来。这不是因为天晚了，而是乌云围拢了上来。天上黑压压的云像山岗一样耸立起来，它和真实的山峦连在一起，可以清晰地看到高峰大壑，还有吓人的悬崖峭壁，眼前的景像就像童话中的地狱。不好，大家一下想起来昨天夜里在格尔木看的天气预报。昨天吃完饭回到房间，小乔看到了唐古拉山有暴风雪的预报。她马上到我们屋敲门。明天有暴风雪，走还是不走？除老皮和小任上街未归外，六人一商量还是定不下来。最后决定，明天一早，到长途车站先看看班车的情况再说。早晨七点多，哥儿几个吃完早点赶到长途汽车站。恰好大门口正停着一辆大巴。司机是个胖子，脸死黑死黑的，浑身上下都是油渍。他正忙着擦前风挡玻璃，老特上前问了一句：“师傅，班车今天走不走？”司机以为来了乘客，激动地转身跳下车，殷勤地搓着手说：“走，走，八点准时走。请上车吧。”老特忙说：“我们自己带着车呢。听天气预报，今天唐古拉山区有暴风雪，请问一下老兄，我们能走吗？”黑胖子一听我们自己有车，拉下脸不耐烦了。他把手中的棉纱往地上一扔，用脚踩了踩，瞥了一眼天空说：“暴风雪天天有，哪天没有？那你们就长住这儿吧！”他还不甘心，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又说：“你们头一次来吧？”老特回答：“是第一次。”黑胖子用浓重的西北口音劝道：“干脆，你们把车放下，因为你们路不熟。坐我的车走，每人少收五元，又安全又快。”老特继续问：“路上跑多长时间？住不住？”黑胖子咧着嘴，又搓着双手回答：“三十多个小时，路上不用住。我这是卧铺车，两个司机轮流开。”听完这些，大家正要商量，老皮来劲了，扯着嗓门大叫：“别听那个！听拉拉蛄叫不种地啦？怕它个球啊？”大家都在犹豫不决，就等我拿意见。我说：“汽车都差不多，听说路况也没问题。至于暴风雪，那个司机不是说天天有吗？等也不是办法。他们能走，咱们就能走。我看，管它呢，走！”我们贸然上了路。暴 风 雪汽车开过唐古拉山口。天空阴云密布，外面渐渐暗了下来。我把车窗摇开，伸手到车外一试，冷嗖嗖的，风速也明显增快。常言道：风是雨的头儿，屁是屎的头儿。真要来暴风雪！老郝打开车厢顶灯，取出地图，那张从格尔木买的西藏自治区地图，展开一看，对我说：“老兄，离这儿最近的就是安多县，大概有七十多公里吧。”我一盘算，七八十公里？有一个小时够了。多大点儿事儿，对小石说“走！”车刚走不到十分钟，外面狂风大作，雪花也飘落下来。车速减慢了，也就是时速二十多公里。因为全是下坡，车并不太吃力。雪越来越大。暴风雪这个词，对城市人来说有点儿陌生，也来得有点吓人。我当知青那两年，一到冬天，几乎天天都是白毛风。其实那就是暴风雪，区别就是大小而已。回城后，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暴风雪了。这三个字听上去，还真叫人心惊肉跳！风也越刮越大。风卷着雪，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大灯开着，能见度不到一米。仪表盘灯亮着，微弱的灯光显示时速不到十公里。雪太大啦，这些生长在内蒙古高原上的人，根本没见过这样的雪。顿时吓得没一个人敢吱声。小石把热风打开，一股暖流从前方向后冲来，车厢里马上舒服多了。现在是五一黄金周。这个季节出游，谁会带许多衣服？出来之前，我们天天看拉萨气温报道，温度都高于呼和浩特。所以，除老特夫妇带了羽绒服，别人都是单衣。我穿的更少，里面是半袖衫，外面是件夹克杉，就这么点御寒手段！仪表盘上的温度计显示外面是零下二十五度。内蒙古首府近几年来最低的气温，也就是零下二十几度。唐古拉山上，白天零上十五度，现在零下二十五度，气温一天之内竟下降四十度？这个温度具有极大的危险性。车的大灯连一米都照不到。因为有灯光，雪有多大都看得清清楚楚。雪片足有五分钱硬币那么大，密度也很惊人。路面高于地表，尽管视线极差，还可依稀看到路牙子。另外，这条路很直，这一点也使我们避免了许多可能发生的危险。如果弯多再急点儿，视线这么差，路又滑，车就随时可能溜下路基。车一直下坡。唐古拉山口是109国道的最高点,翻过它只能是下坡。下坡好走些。地面上的雪越来越厚，坐在车上，通过轮子可以感觉雪的厚度。因为速度慢，这种感觉非常真切。最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走着走着，突然车轮子开始打滑。车时走时停。退路是绝对没有的。退，就意味爬坡。那根本没有可能。只能前进，因为毕竟是下坡。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现在最怕发生什么事？车陷住，车出故障，爆胎，汽油问题不大。如果出现刚才想到的那些情况，车一熄火，有一个小时我们全部冻死。就算扎了胎吧，这么低的温度，加上缺氧，我们肯定连换备胎的能力都没有。如果继续打滑动不了，只要油够，放热风，我们肯定也冻不死。可是油能支持一夜吗？上次去在宁波，突然全车停电，怎么也查不出原因，整整冻了一夜。如果发生在今天，哥儿几个明天将变成九座冰雕。车的声音越来越不正常。既因为雪厚又因为机器缺氧燃烧不尽，哼哼地向前移动。车大灯照得距离连十公分都不到。“啊”，小乔一声大叫，“那是什么？快看，那是什么？”她边喊边用手指车的右侧。大家都坐起身，伸长了脖子顺着她的手指向车的右侧望去。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全是雪花几乎没有能见度。“熊，是熊，前面有熊！”小乔伸长脖子声嘶力竭地喊道。什么，熊？这里怎么会有熊！大家都紧张地思考着，即便真的有，你也不可能看见呀。是不是她脑子吓出了毛病？老郝倒是久经沙场，悄悄对着我的耳朵说：“没事儿，缺氧造成的，一会儿就好。”噢，这是高山反应。小乔这么一惊一乍，使所有人的神经都紧张到了极点，心仿佛就在嗓子眼儿。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呜，呜，车开始怪叫，不动了。车出问题了？再听，机器没停。是积雪卡的，车轮不断打滑。小石急了，不断轰油。老特提醒：“慢点，当心烧了离合器！”车身颤抖着，机器在怒吼，但是纹丝不动。大家几乎绝望了。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心惊胆战地紧紧盯着前面。大雪在暴风中上下飞舞，在不停地变换形状，在车的灯光里忽隐忽现。稠密的大雪片一会儿是条巨龙，白色的巨龙，在湛蓝湛蓝的海里翻腾。它猛地又变成了狮子、老虎、狼以及一堆从来没见过的怪兽……真的，小乔刚才喊的熊也出来了！真成了吸毒者描绘的“想啥来啥”。我定了定神，这还了得！这是人极度紧张又缺氧造成的幻觉。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的！我立即对小石喊：“开灯！快把车厢内的顶灯打开！”灯亮了。真灵啊，外面的怪兽也开始变形又还原成了雪片，飘呀，飘呀，温柔的雪片。怪兽全退了下去。可车仍在原地打滑。厚厚地积雪已被车轮拱成了雪堆，把路堵得死死的。天黑前，青藏公路上不时有卡车驶过，可是现在快一个小时了，竟没有一辆车。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真的就这样前进不得，后退不得，那我们九人只有死路一条。这在哪儿？我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这是在青藏公路上，是唐古拉山口，海拔五千多米，气温零下25度。外面是什么？是暴风雪，它远远超过了我们草原上的白毛风。现在车轮被积雪卡死，进、退，都不行。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死亡！除了冻死别无选择！明年的今天是我们九人的祭日。为什么要来西藏？不去风景如画的江南？江南的美景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弯弯的小河。水塘里卧着肚皮滚圆的水牛。它嘴里不停地反刍着。穿着土布背心的牧童，腰里带着随身听，在树阴下吹牧笛……现实生活中真有这样的场景？镇子里热闹非凡。小桥流水人家织成美妙画面。一片喧闹声。乌篷船上载满各种水果蔬菜和食品，窈窕少妇扭着丰满的腰身轻轻摇橹，小船逆流而上。河边，石砌的小码头上蹲着淘米的老妪，两旁的民居炊烟袅袅。乌镇的样子，叫塞外小城里的这帮“旱人”们心痒难挠。水网交叉，小船上垛满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小吃。客人从搭建在河面上的木屋里探出脑袋，与划船的娇艳小妇人打情骂俏。古香古色的木房子的长檐上，吊着红红的灯笼。游人或坐在河沿的长椅上或蹲在白色的小石桥上，喝着讲究的绿茶，谈天说地。还有喧闹的大都市，也比我们的草原小城强得多。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到处是立体桥，马路上爬着像怪龙一样蜿蜒行进的汽车流。处处歌舞升平，灯红酒绿。北方各方面如何能比南方？从旅游广告就看出端倪，一开电视，眼中尽是夜船吹笛雨萧萧，耳中听的全是吴侬软语。内蒙古人感觉湿漉漉的。为什么不去江南？哪怕在家过五一有什么不好？后悔呀！后悔有什么用？反正是死定了。想一想，赶快想！谁能救我们？妻子？孩子？兄弟？姐妹？都远隔千山万水。当地政府？没办法联系，手机根本没信号！依维柯原地不动。为了避免烧了离合器片，小石摘了档。机器空转，一则取暖，另外防止熄火打不着，那就死得更快了。真是太无助了！人间的一切方法都无济于事了，只有神，只能求这位从来未曾谋面，但一直保佑着我们的神明（我们希望是这样）了。我猛地想到了D活佛。塔尔寺的D活佛，还有他传授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牟，什么意思？不清楚。我不由地开始默诵六字真言，还真灵，默诵几遍后，紧张情绪开始缓解。我回过头来，看到后面的六位，包括已经气息奄奄的老皮，嘴在动，所有的人都念念有词。老郝和小乔很特殊，都合着双手，举到头的上方。嘴里发出的声音挺大。啊，也是六字真言。再把所有人的口形对一下，一样，都是六字真言！默诵六字真言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成了整整齐齐的集体诵读了。六字真言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咒语？是经文？不懂。它太神秘了，它究竟是什么意思，连D活佛都说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的。反正它代表一种祈愿，是一种祈祷，肯定可以通神。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信它呢？除了神和超自然的力量，又有谁能拯救我们呢？祈祷吧，惟有祈祷了。我们千里迢迢历尽艰辛，不就是为了拜佛吗？只有求佛祖救我们！老皮和小任一路豪言壮语，此时被缺氧整得衰弱到极点，现在又面临死神，绝望二字就刻在俩人脸上。二人噤若寒蝉，更似霜打的茄子，紧抱着氧气口袋，不断诵读六字真言。只有这几个字是救命稻草。生命只有一次，太可贵了。人只有死到临头，才会无限珍惜它。死神就在旁边徘徊，可能刚才与我们擦肩而过！或许现在就在前方某个地方恭候着我们。我们的生命可能已经脆弱到进入倒计时的程度。人只有到这种时候，才会心如赤子，绝无邪念，也不敢有邪念。生怕哪个念头触怒冥冥之神，引发雷霆之怒，挥巨手，夺去你那像小草一样的生命，顷刻，碾成齑粉。所有的人都在后悔，悔不该出来旅游。为什么要听信什么旅游黄金周呢？为什么要来西藏这个既荒凉又危险的鬼地方？为什么明知有暴风雪还要上唐古拉山呢？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说什么也晚啦，哪有卖后悔药的。祈祷吧，求神吧。哪个神最近求哪个。只有六字真言。小石满脸汗珠，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回过头望着大家，很明显是征询意见。我对他点了点头。其他人都没做声，谁也不愿此时拿主意，再说万一拿不准呢？可能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坚定地用眼睛鼓励他。他转过脸换上了倒档。一加油，车动了一下，有门儿！大家都屏住呼吸。车又倒了一下，又一下，差不多倒回五米。小石开始换前进档，几次都失败了。机器发出咯拉拉的声音，大家心都提到嗓子眼儿。我回头望了一眼，老皮和小任低着头，闭着眼，连喘气都困难。老郝和小乔，双手合掌高举过头。小关面如死灰，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一座雕塑。只有老特比较镇静，双手塔在椅背上，端坐在那儿。巴图仍然昏睡。“佛祖呀，请显灵吧！保佑我们平安吧！”老郝断断续续的声音，像鼓棰一样敲打在我们神经上。小石第三次换档，咔啦，挂上了前进档。一踏油门，呜，就像踩在大家的心窝上。车稍停顿一下，呜的一声，冲出了雪窝。依维柯呀，依维柯，你这辆老爷车，可千万要争气，别再卡住！真的它很争气，不负重望地驮着九个死里逃生者，勇敢地冲下了唐古拉山。藏北草原凌晨四点我们抵达安多县。大家都疲惫不堪，劳累加惊吓,弄得几乎虚脱。特别是司机小石，他累得已经神志不清。藏北的小县城静悄悄的。一片漆黑中，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街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奇怪的是，刚才唐古拉山下着鹅毛大雪，这儿竟连一片儿雪都不见。安多县一共才有两万人，比起内蒙的县城来，它也只能算是个镇。如果和内地比，可能就相当个村儿。车在街上转了转，没什么去处，还是先加油吧。一拐弯，看到前面一百米处有灯光，近前一看还真是一个加油站。这个加油站的职工，胸前挎着老式冲锋枪，看了叫人心慌。不时还有一两个背着叉枪，骑摩托的人在地上拖着一只脚从身边掠过。难道这儿不实行《枪支管理法》，还是我们的眼睛出了问题？要不就是连冻带吓脑子又出现了幻觉。顾不了那许多了，赶紧加油！眼前最当紧的事儿是睡觉。选来选去，来到一家小旅馆。门脸不大，门庭上吊着一盏白炽灯，昏暗的灯光下，影影绰绰地爬着几辆大卡车。一进门，是间放着七八张桌子的餐厅。看样子，是有人吃过晚饭还没来得及收拾，一片狼籍。门一响，有一个头发乱糟糟，眼睛粘着眼屎的十二三岁的瘦男孩儿，从一堆黑乎乎的棉花套子里钻了出来。那副样子，活像个生活在垃圾里的精灵。他一言不发，领着我们穿过餐厅进了客房。里面有七八间屋子。整个屋里弥漫着脚臭，曲酒进了肚再翻上来，打出嗝儿后的混合气味。有三间是空的，说是客房，其实就是放杂物的仓房，略加粉刷而已。这三间房，一间是单独的，另外两间是套间。单间，成全老皮夫妇，做了鸳鸯房。套间的里面那间，照顾重病的老皮和小任，免得我们出入打扰二位。他们已被高山缺氧弄得身心憔悴，再也不能承受任何刺激了。外面那间，正好有四张床，我、老郝、小石、小关住下。差点忘了酒鬼巴图。反正屋里和车里的温度也差不多，屋里也没地方。干脆别动他，老郝抱出一大堆棉花套子，堆在他身上。临走时又检查了一下，别把嘴堵住影响呼吸。老皮抱着两个鼓气袋，小任抱着两个半瘪的气袋进了里屋。每个人枕着一个抱着一个,就像是生怕别人夺了去似的。二人佝偻的背影看着真叫人心酸。一躺平就开始呻吟，一高一低，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房子中间的隔扇都是用硬纸糊的，稍微一碰，晃晃荡荡马上要倒。路上我觉得很累，可往下一躺还睡不着。这儿的条件，真是无奈。破木床松松垮垮的，一翻身，吱吱乱响。被子厚得出奇，大概顶普通被子的三个，死沉死沉的，盖在身上喘不过气。让人呼吸困难的，倒不是因为重量而是味道。有一股臭脚加酥油的特殊味，呛得直想流眼泪。死里逃生的幸福感是内心最大的支柱。不管怎么说，总算活着。命是捡来的。老皮隔十分八分钟，就夹着个氧气袋扶着墙去趟外面。这一次出去十来分钟没动静。老郝怕他出事，跟出去查看。好家伙，他蹲在锅台上，对着大锅屙屎呢。问他原委，他哆哆嗦嗦地回答：“地上太乱，怕碰着。外面有狗怕咬着。”“到这程度还不忘捣乱！说起话来还他妈合仄压韵。”老郝边嘟囔着边回到床上。大家都称头痛欲裂，可我始终没太大的感觉，就是睡不着,一要入睡，马上就醒。安眠药就放在旁边的包里，取吧，又怕弄醒别人。我只好躺着。隔壁的老特夫妇不断地翻身，还长长地叹气，其实也是缺氧所致。看样子，除了老郝谁也睡不着。刚进入这个海拔高度，短时间内是无法适应的。老郝两次进藏拜佛，已经有些适应。我们就这么躺着挨到天亮？简直是浪费时间！我坐起身来，推了推小石：“睡着了吗？”“睡不着。”“能开车吗？”我轻声地问。他毫不犹豫地说：“能，没问题！”“不睡了，走！”我的建议大家都同意。大家都有同感，这样下去，不如坚持到拉萨住星级宾馆，睡席梦思去！藏北的早晨很特别，六点多了，还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两三个小时前，来这儿的时候根本没下雪，现在雪竟有一尺多厚。脚走上去，咯吱吱作响。可天上有几颗星星还眨着眼睛，说明夜空晴朗无云。大家心里都犯嘀咕，什么时候下的雪？高原的气候真叫人捉摸不透。车发动着，轮子打滑。回想昨天的情景，心有余悸。可又一想，雪停了，天也马上就亮，怕什么？车外很黑，什么也看不见。车灯一照，前面白花花的，路上的雪完好无损。看样子我们是第一个出行者。这样的路只能缓缓而行。俗话说：前有车，后有辙。前头没车，路况难以判断。两旁的排水沟时隐时现。司机只能是跟着感觉走。车走着走着，突然没雪了，而且路况极佳。高原的气候真是匪夷所思，难以琢磨！加速！跑吧。天亮了。外面一片绿色。啊，羌塘草原，真是美得叫人赞不绝口。哥儿几个，还真没见过比这更美更诱人的草原了。羌塘，是藏语北方草原的意思。它的北面是莽莽昆仑；南面，冈底斯山脉和念青唐古拉山脉逶迤起伏。这儿，是青藏高原的腹地。没有繁华的城镇，也见不到几个村落，只能见到远处星星点点的黑色帐篷。四野寂静无声。放眼一望，不远处的山峰顶部是洁白的，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下面的山体，没有雪，是青蓝色的；再往下，坡度逐渐平缓，是绿色的草甸子，已经返青。草甸上一撮一撮的墨绿色的草丛，与周围的青色形成一定反差。这儿怎么有点像湿地？许多牦牛在悠闲地吃着草。我们的视野里除了哥儿几个，绝无人类的踪影。这种静谧远远超过了青海湖畔。我们的耳边有涓涓细流汇入大河的欢唱，也有那条宽阔的绿色长带发出的轰鸣之声，就像交响乐那样合协优美。但绝没有人类的嘈杂声。眼前的美景是内蒙人从未见过的。大家纷纷拉开车窗，伸着脖子探望。嘿，外面的气温很高而且潮湿。眼前的一切和几个小时前的暴风雪相比，让人有恍若隔世之感觉。内蒙古草原若论美丽，当首推呼伦贝尔。那儿有许多河流，视野非常辽阔而且草势十分茂盛。但色彩和立体感输给羌塘草原一筹。这里的层次太分明了，能给人强烈的印象。在呼伦贝尔，白蓝绿三色共同展现于晴朗的天空和温暖的太阳之下，是不可想象的。青藏高原让我们领略了严酷的暴风雪，并与死神擦肩而过。当我们惊魂未定时又沐浴了明媚的春光，见到世界上最美的草原。真是造化钟神秀！神，有着惊人的美感和无比的创造力。这精美的作品，唤醒人们对生命的眷恋和对绿色的渴望。它巨大的教化作用，会使心灵重新注入生命之水。哥儿几个深刻体验了什么叫死到临头和慈悲为怀!老皮在车厢后面像还了阳的死尸一样蹦起，他拔下鼻道里的胶皮管，把瘪气袋狠狠地往地下一摔，用嘶哑的声音大喊：“弟兄们，等回到家乡，哥一定请你们去梅林苑搓大菜！”又咬着后槽牙狠狠地说：“到时候多点点儿正经菜，收拾收拾假美人田傻X！我们的口号是吃死一个少一个！”说罢表情一变，正色道：“你们说说，这十几个钟头里什么事最出人预料？想一想，都动脑子想想，是什么？”大家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老皮清清嗓子，“告诉你们吧，是老特一泡屎都没拉！”大家哄堂大笑。老特站起身双手抱拳，又深深鞠了一躬，用洪亮的声音答道：“谢谢皮哥！谢谢在生命垂危之际，还能惦记小弟的屁眼子！”在下午四点多钟，我们九人和那辆破旧的依维柯，终于抵达了神佛之地——美丽的拉萨。巴图还在昏睡。& & & & &第七章 圣城神佛之地拉萨是座古城。它海拔三千七百多米，有千年的历史遗迹和浓重的宗教氛围。古典风格和田原般的宁静，叫弟兄们大为开眼。朝圣者会有许多去处。我们中的信徒是老郝和小乔。二人虔诚而不通佛理。一路上老郝和小石，“见佛就拜，见命就害”。佛拜得目的明确，命害得乐在其中。老郝对佛教的认识来自《西游记》。老郝说：佛就是神。如果你说，佛陀是人时，他睁大眼睛奇怪地望着你。他说，释迦牟尼是总统，玉皇大帝是总理。老郝信佛也有几年了，所有的佛事他都参加。只要听说哪儿有佛，就一定去拜。佛经他看不懂也不想看，凡事跟巴拉登喇嘛请教。他信藏传佛教不信汉传佛教。他说，爷是蒙古人，蒙古人就信藏传佛教。小乔眼里信佛就等于信神。是教她就信，越玄乎越神秘就越信。她念过大学，可没有理性主义思维。用她的话说：只有上过大学的人，才能理解各种功法。像什么气功降雨，气功打雷，千里之外取人性命，千年之后取人性，她都深信不疑。老郝这次是来还愿的。不信佛的认为，在暴风雪里能够死里逃生，一定是佛祖暗中保佑，不然还能有命吗？进藏为了拜佛，除了佛谁会保佑我们？拉萨是神佛之地。信徒们顶礼膜拜，金发碧眼的白人也满大街溜达。这可让内蒙人好生羡慕，我们那儿，就怕自己有了个性，尽量往山西上贴。老特说，洋人去趟太原，就省了去内蒙的路费了。拉萨的宾馆人满为患，想找个物美价廉的住处挺不易。我们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一家条件差的招待所下榻。关键是必须能洗澡。一觉醒来，天色大亮。大家洗漱完毕，都喊，最当紧的是去八角街，大召寺。巴图一夜没下车。召，就是供奉佛祖的寺庙。大召寺是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建的。藏民只把以大召寺为中心的八角街称作拉萨。弟兄们揉着惺忪的睡眼望着金光四射的大召寺。老特抹了一下嘴巴，“藏区以外真没见过如此气派的庙宇！雕楼，这是藏式，斗拱，斗拱是汉式……”他模仿着扎西的口气。老皮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看着，猛地打了两个喷嚏，“这咋有点儿像鹦鹉学舌？马列主义里可没这些玩意儿。老特，别的都是假的，晚上找个康巴小姐是真的。她们长得还真细呀，就是皮肤黑点儿。”小乔乜了老特一眼。“皮哥，你咋刚缓过秧子就犯了骚？还他妈康巴小姐呢，再缺氧可就完球了！”老特说。大召寺外信徒越聚越多，至少有五六百人，都在磕等身长头。他们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远道而来，衣着简单神态凝重浸透着虔诚。磕长头的信徒，多数是妇女和中老年男子。等身长头，就像用身体丈量土地。中午时分人多了起来。在灼热的日光下，小广场上人声鼎沸，男女老少，足足有上千人，都在一丝不苟地磕着长头，犹如大海里此起彼伏的波涛。如此修行方法是黄教特有的。我望着这个群体惊呆了。这些人都信佛吗？真的相信今生来世吗？宗教信仰，也是弟兄们酒后在天堂蒙古艾力经常探讨的话题。宝教授发表过长篇大论。他是这样描述中国人的信仰的：“这几年，内地信佛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特别是商界人士。他们并不是把拜佛当做完成信仰的行为，而是带有浓重的功利主义色彩。把敬佛当做一项商业活动，也就是投资回报，而且是投小资得大回报。希望在佛保佑下发财。另外一类就是官员。他们拜佛不仅为了升官，而且更要发财，升了官发了财，还要平安。”他这么一分析，好像拜佛的官儿都是坏人。宝教授常为不相干的事烦恼，他曾愤愤然地说：“西方人为了信仰和价值观，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抗争。穆斯林为了信仰敢于牺牲生命。中国人为了任何事情都不会去玩儿命，除非是上当受骗。为什么？就是因为没有信仰！”宝教授看到大召寺的景象会说什么？这里朴实的居民有不寻常的特质。他们既面对严酷自然之威，也领受着神的恩泽。他们古朴而有信仰。宝教授说：“宇宙万物都有周期性。人类经过上万年的发展，从茹毛饮血发展到今天已是质的变化。茹毛饮血是起点，核时代是终点，正好是一个周期。今天商业文明和科学技术的发展，给人类带来吸毒一样的快感。人类会出现乐极生悲，最后是自己消灭自己！资源的枯竭，核能的发展，给人类社会带来潜在的危险。人类早已拥有自我毁灭的能力，哪个疯子一按电钮，地球村就会灰飞烟灭。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我跺了跺脚下的石板感到了它的坚实。只有雪域高原能够避免宝大勇说的噩梦。只有这里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更不适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西藏已不是净土。大召寺美妙绝伦。世界第一强国唐帝国和亚洲第二强国吐蕃，加古印度文化，造就大召寺。神佛之地不同凡响。老皮创新大召寺里的转经道很拥挤。嘛尼桶里装着六字真言，转动它就相当于诵经修行。我和小关前后脚进了转经道。他对这儿特别感兴趣。二人正研究嘛尼桶，猛地看到一个怪异的身影晃动，他的动作多，所以扎眼。是皮哥。他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做着一套有创意的转经方法。他每到一个经桶前，都要模仿磕等身长头者的那套动作，先合掌，举过头然后放下碰唇，再碰胸，最后放下手，用头撞一下经桶。他是将等身长头原封不动搬进了转经道，再把经桶当地球用。别人只是用手拨动经桶，不停留。老皮动作多招势古怪引起围观，造成转经道拥堵。他那套牛仔服牛仔帽又扎眼，还有人抢镜头。他自己也累得满头大汗，衬衣也湿透了。刚看还以为他又在搞恶作剧，仔细观察不像。他一脸严肃，看来是真心的。老皮比别人多了一层痛苦——缺氧。在暴风雪里，他痛苦地面对阎王爷。老兄是向佛爷许下大愿，即便不是重修庙宇重塑金身，也要做得有模有样，这才创造了“皮氏”拜佛法。他到沿海地区也能糊弄个一代宗师干干。老特跟在后面推着转经桶。转经道很黑，完全是靠酥油灯照亮。他歪着脑袋一上一下观察老皮的动作，“皮哥，是不是唐古拉山上的大雪把脑子吓出了毛病？您老人家这套动作有点儿创意，就是太影响别人！”老皮边磕头边喘：“嘿嘿，顾不上别人啦。缺氧时，别人在哪儿呢？不过这经真灵，快死啦，一念经就过来了。”他直起腰说：“拜佛跟干别的一样，必须与众不同。磕头，你磕不出点个性来，佛爷能记得你？”老皮让开过道，把后面的转经者放过去，“啥叫死到临头？这回可真尝到了。缺氧，在那当口儿倒成了好事。为什么？因为神志不清，浑身上下太难受，有点生不如死。当时想，这样活着受罪，还不如死了算球啦。那段时间，不但不怕死，还有点求死心切呢。可是等那个劲儿一过，还是觉得活着好哇！”老皮道出了感受：缺氧已把他折磨得连死都不怕，甚至求死！他独创一套拜佛转经的方法，虽然有点儿罗嗦，也是情有可原。小任在后面学着这套动作。老皮是他的偶像，模仿是他的职责。这套动作既繁琐又费力，可他聪明，做得偷工减料，更显得怪模怪样。在塔尔寺，导游扎西传授了佛教知识，特别对黄教的来历有印象，知道宗喀巴是始祖。老皮站在宗喀巴像前，虔诚得就像红卫兵小将宋彬彬站在伟大领袖身旁。我们来到释迦牟尼佛的大殿。这尊佛祖像是文成公主入藏时带来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佛祖亲自开过光。她无比尊贵。蒙古草原的朝圣者，用佝偻的躯体测量过从自家毡包，到圣城的每一寸冰凉的黄土，为的是见这尊佛。我穿过人群来到最前排，望着佛祖像寻找着信徒的感觉。佛祖左手托钵右手扶膝。她低垂双目默含微笑。我感到强烈的压迫感，甚至有点阴森恐怖。佛陀就在你身旁，就在大殿的某个地方看着你，而且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心灵中产生的每一个念头她都清楚，你神经每一次抖动都逃不脱那双永远睁着的眼睛。这个世界真受佛陀说的因果律支配？旁边猛地窜出一个人来，生生挤到最前面，一头扑在佛祖脚下，嘴里嘟嘟囔囔磕头如捣蒜。他马上引起游人的注意。有两位白人立即拍摄。佛祖前面有供人叩拜的垫子，这人满头大汗，却匍匐在垫子旁边。被分开的人群刚刚合上，忽地又分开，一个宽肩膀的小个子，也爬到地上梆梆地磕着响头。前面的是老皮后面的是小任。这又是创举。老皮用磕等身长头的方法，对三百八十个嘛尼桶撞完头又到这儿拜佛祖。二人对着释迦牟尼像磕了数十个响头后，又旁若无人地来到七根大柱前，用手搂定柱子用脑袋楞撞。沉闷的响声有点儿吓人。红卫兵小将揭批贺龙元帅时，列举的一条重要罪状就是元帅领着气功师来到人民大会堂前，气功师表演了用头撞石柱。元帅佩服气功师，老皮和小任谢佛祖救命之恩。后面的小关笑得站立不稳。人群后面出现一高一矮。老特走在前面，手里抓着棒球帽，两只眼睛从佛像到女人的屁股都不放过。小乔，却不时把那顶长檐儿的红帽放在地上，对佛祖磕着等身长头。这儿数她个儿大，惹得洋人也过来抢拍。小乔对佛事向来认真。她磕完头站起身，拉住一个红衣老僧，要为手里那一袋子小玩意儿开光。老郝壮实的身影在人群中闪现了一下又消失了。地上还爬着个人，他竟是巴图。巴图笑呵呵地站起身，容光焕发地说：“老哥，今天我的感觉真好。自从上了青藏高原，特别到了青海湖，开始浑身难受。真是从头到脚哪都疼。那种感觉还真是头一回有。说实话，什么都不顶用，只有酒管事，喝点儿就好。”我劝他：“依我看，你还是戒酒吧，你喝得有点过了。”巴图最不愿听得就是这句话。了解他和他家事的人从不敢提。我是发小，又领导过他，所以能劝几句。“老哥，有些话以前不愿讲，今天说说。我清楚，周围的人都瞧不起我，甚至不愿和我来往。这次是你带我来的。说实话，我更瞧不起他们。过去，我总觉得别人都是弱者，只有我强。世界上谁狠谁就当赢家，所以只能学海狼拉尔森。记得有一次，咱们几个抓了条小狗，放到我家养。差不多两岁，狗长到一米高，叫黄黄，可亲啦！你想想，天天和我一个被窝睡。可是我觉得我不够狠，太胆小。如果想当海狼，就必须心狠，比别人狠毒。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和野兽一样，甚至比野兽更可怕，谁对谁也不会手软。咱们都在这个世上生活，血淋淋的事儿，还不是天天见。“与其做羊不如做狼。我就想着锻炼自己，怎么能使自己残忍、狠毒就怎么干。我觉得必须从最喜欢的东西上下手。黄黄我最亲，比哥哥，比父母都亲。为了培养自己只能牺牲它啦！你还记得吗！在前院新盖的四栋楼里，咱们吃了一顿狗肉。”是有这么回事儿，大概是三十年前，是吃过一回狗肉。我一生只吃过那么一回，回家后又全吐了，所以印象很深。我问：“是不是我从家取来小口径步枪，可是你坚持要用刀活宰那次？”“对，就是那次。狗很凶，别人靠近不了。是我亲手将它捆好，把嘴也捆住了。就这样，狗活着，我就卸下它一条后腿，然后又像杀羊那样掏的心。为了锻炼胆量，我把狗肝像黄羊肝那样生吃了。”巴图那次被人打残后，就是变了。记得当时他愿意表现残忍，像什么活吃狗，活剥猫皮的事干过不少回，而且都是当众表演。巴图进过两次戒酒中心。出来后，朋友们开始躲避他。五个哥哥全死后，他经常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许多人都见过他醉酒后露宿街头。有人说，他也不久于人世了。后来又因酗酒进过急救中心。他一向话很少，一路上也没说几句。今天他可太精神了，而且侃侃而谈。巴图兴奋地来回转着，还磕了不少等身长头。“老兄，我觉得有许多话想和你说，还样吧，晚上回宾馆咱俩再唠。拉萨太好了！是我真正向往的地方。我先好好转转。”他蹦蹦跳跳地像个孩子。巴图曾经想杀死姚丽。他认为姚丽太美太纯洁。他幼年时有许多梦想，都是五彩缤纷的梦想。见到姚丽并萌发爱时，他觉得梦想就要成真。他的未来，他的人生只能和姚丽联系在一起。当他发现老特和姚丽的恋情后他动了杀心。姚丽太圣洁了，单纯得像天使，她受到坏人的欺骗，她要被玷污！他绝对不能坐视。他准备杀死姚丽后自杀。经过几个月的思想斗争还是下了手，他太缺乏仇恨。有一次他提着小口径步枪深夜潜入姚丽家的小院儿。他先爬在那一小片柿子地里，等到姚丽房间熄灯后，他蹑手蹑脚来到窗台下蹲着。蚊子叮咬得几乎坚持不住。他在心里哼着《哥萨克之歌》，他最讨厌京剧。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巴图被惊醒。屋里灯亮了，他从靠墙边窗帘缝隙向里看，正好看到穿衣镜，再折射到屋里。姚丽只穿着小裤叉光着上身喝水。他从没见过赤裸上身的成熟女人，况且是自己的梦中情人。他开始浑身发抖，膝盖抖得站立不住。他深深吸了口气坐在地上。他太紧张了，根本没有能力端枪，更别说瞄准射击了。他杀不了人，因为没有足够的仇恨。他陷入深深的矛盾中不能自拔。自己得不到姚丽，可她总是要嫁人的。一想到纯洁的姚丽投入别人的怀抱，他就要发疯。他绝不相信姚丽和老特发生了那种关系，不！绝不可能。他要阻止这一切让姚丽脱离这个肮脏的世界，永远像圣女一样完美。他从早晨一睁眼，就担心姚丽失足，担心她学坏。以前从来梦不着姚丽，可现在隔三差五梦见她。梦中的姚丽又脏又丑，还是跛子。有一次梦见姚丽变成了老太婆，而且长着一张和大院儿清洁工一模一样的脸。他天天躲在锅炉房偷看姚丽来回走，又不敢和她见面。酒精救了姚丽。每当巴图陷入杀人狂想时，就非常想喝酒。可是酒精一进肚，他的心情立即转换，所有冲动和忧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这样不断地循环往复，最后时间改变了一切。直到一天中午，老郝无意中提到姚丽和军区院儿的小玉结了婚时，他就像心窝被捅了一刀。他的心撕裂般疼痛，在一滴一滴流血。&&我感觉到佛陀和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塔尔寺不得了。宗喀巴大师的一生，还有那些信徒，都使你的心灵受到震撼。神的和人的因子，不时地敲打着你的神经元。D活佛的摸顶和六字真言，是一种宗教洗礼。青海湖畔的人生观大讨论，是理性主义的回光反照。在风雪弥漫的唐古拉山上，耳畔传来死神的脚步声。生命的脆弱和无助，使我们这些歪瓜咧枣，老皮说的第五类人，在生与死面前，就像落水者摸到稻草一般，扯住了神佛的衣袖。大家集体诵读完全不解其义的六字真言。车没有出故障，甚至连轮胎也没有被扎破，积雪也没有阻挡住车轮，高山反应也未使我们受到太多的伤害。是什么力量让我们脱离了险境？这是一个很精妙的过程。有神力先使哥儿几个进藏旅游。在塔尔寺再输入佛的观念并传授六字真言。随后是暴风雪夺命的威胁，经祈祷后幸免于难。这可真是天意！我的身体在发抖。大召寺里的一切，使你对神佛无限敬仰。就连香案下那只硕大的，正在偷吃酥油的耗子，都令人敬畏不已。老郝小乔都自称是佛教徒。仔细观察小乔你就会发现，她如果生在新疆，她是穆斯林，如果到了俄罗斯会去信东正教，如果没有信仰最时髦，她会什么也不信。她今天的表现是超虔诚的。老皮和小任是玩世不恭的人。哥儿俩在唐古拉山上背六字真言，绝不输给磕等身长头的朝圣者。如果有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对死神束手无策时？有人建议：你信一种宗教吧，那样你会活下来，他会选择信还是不信？西藏有净化心灵的作用。我信神。佛祖啊！神明啊！如果你真是无所不能，请保佑我们这些森林里和草原上的众生吧！让我们按照祖先传给我们的方式生存,沿着先人的足迹走下去吧！我在佛祖面前偊偊独行。我 是 谁铛啷，哗啦，几声清脆的金属声和撒落什么东西的响动，把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世界。离我不到两米的暗处，坐着个女人。她穿汉族服装，坐在佛祖像对面的角落里。她双手端着几个大小不等的金属合子，像小孩摆积木那样把合子按大小堆成塔状，再腾出右手，将放在膝盖上的一盘青稞麦抓一把，撒到塔上，最后双手将“塔”举过头顶，口里念着六字真言。她反复地做着。刚才的声音就是她发出的。我观察了一会儿，趁她停下休息时，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她抬头微笑着说：“这是敬佛祖呢。”我又问道：“为什么这样做呢？”她十分热情地回答：“我这是带发修行。这种修行方法和磕长头一样，每天都做。我是经过寺里特许的，除了我还有其他几人。这种方法修行，至少要做十万次。”这样修行还是头一次看到。我十分好奇，看她也挺健谈，就继续问道：“你是哪里人，是汉族，到这儿多长时间了？”她干脆放下手里的东西，拢了拢短发扬起脸，讲出了自己的故事：“我是四川康巴藏族，属猪的，今年四十二。我来这儿已经一年半了。”她用浓重的四川口音，将身世娓娓道来。她头脑清楚口齿伶俐，而且非常热心，属于愿意普渡众生的那类人。她能看出你想知道什么，不用问，主动告诉你。她生活在贫困山区，家里有丈夫和三个孩子.那个地方，人多地少，经济不发达，所以日子过得很苦。她说，自己这辈子受的苦是难以想象的，也无法和别人交流。她几次想死，都没成功。后来经人指点，信了佛。我继续问：“你修行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放弃家庭？”她扬起清秀的脸，坚定地说：“修来世。我这辈子就这样啦，丈夫、三个孩子都不管啦。等把这十万次完成后，就去青朴。那儿是修行者的天堂，最合适，就在那儿过后半辈子。”我脑子心里很乱，稳了稳情绪，加重语气问道：“你真的相信有来世吗？”“相信！”她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抬起头，用那双挺漂亮，但很单纯的眼睛，惊奇地盯着我，仿佛在问，难道你不相信来世吗？在她看来，相信轮回转世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的脑子更乱了，就像个塞了一团乱麻的空壳。她放弃了丈夫孩子和现实生活，弃绝世俗去追求虚无缥缈的来世？这位妇女，可能看出我有些异样，于是提出一串问题：“你是哪里人，不是汉人吧，也是来磕头的吗？”我已被眼前的一切，弄得不能自持了。胡乱回答：“我是内蒙人，是汉族……哦不是汉族，是蒙族，磕头？对是来磕头的。”我的心情沉重。这位带发修行的妇女，还有成千上万磕长头的信徒，以及那些正在途中的，来自蒙古草原的朝圣者，有许多人是用自己的身体丈量地球——磕着长头翻越唐古拉山的。这些人都有一个目的——修来世。“来世……来世……今生来世……”我自言自语着，离开了那位吃惊地看着我的藏族妇女。来世，来世，究竟有没有今生来世，六道轮回，为什么不是四道或是八道，那不就是古印度婆罗门教的一个说法吗，谁见过须弥山？……智慧与慈悲……我在佛祖像面踉踉跄跄。这万一是释迦牟尼和大家开了个大玩笑呢。人就是个动物，哪有什么灵魂，死了也就成了一堆白骨，什么也没了。生老病死，是永远无法解脱的烦恼。十几亿信徒，这个妇女，还有那些把所有的东西都捐给寺庙，然后踏上朝圣之路的人。他们……他……想到这里，两腿发软，出了一身冷汗。信仰究竟是什么，神在哪里，超自然的力量你在哪儿，你们为什么都那样可望而不可及？向来以理性主义者自居的我，突然迷失了自我。我是谁，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我头痛欲裂，眼前一片模糊……为了消业有人在右肩上拍了一把：“老哥，什么时候到的？”一下把我拉回现实中。我回头一看，原来是约好在拉萨见的白律师，现在的白总。我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恢复常态后和他握手问候。他还是老样子，白白胖胖的。上次岳阳一别已有六七年了，中间我们只见过两次面。几年前，他认为做律师太受气而下海。本来抱着满腔热情欲成大器的他，在执业中处处碰壁，因此对中国的法制现状产生怀疑，忿而进入商界。他经过几年的摔打，现在已成气候。我们的家乡虽然是历史名城，可是若论经济，连江浙的一个县城都不如。就在这座小城中，一个受了许多罪的穷小子，干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建成一座本市最高的大楼。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才发现，噢，原来还有一条快速致富的道路——卖药。这位坐过牢的小伙子，创造了一种令人乍舌的商业模式，几年内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变成名副其实的亿万富翁。他成为几十万人的楷模，人人效仿。在十年中间，据说，本市学出了几个亿万富翁，几十个千万富翁，几百个百万富翁。卖药，是这个行业的简称。本地政府，发现社会闲人减少，黑道名人神秘消失时，以为是某个政法机关的功劳呢。其实，这二三十万人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所谓“两劳”人员，劳改，劳教释放人员，他们都投身于“卖药”行业。中国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可是，无论你到漠河，还是海南岛，西藏，还是东海之滨，只要是城镇，它就一定有药店，而有药店，就有我们小城的口音。中国的药品保健品是由我们小城的人经销的，这成了不争的事实。白律师就是在人人卖药的形势下，加入这个队伍的。他进入这个行列时，广告法已颁布，市场明显规范，像以前那样轻而易举地获得暴利的机会早已没有。几年前，只要一个保健品或药品一经推出，经这些营销高手一炒作，马上有人抢购。购买者排起长队，产品时常脱销，一到收摊时，钱就用麻袋装载。像什么振华851，人参生命源，505神功原气袋，各种产品不一而足。这些产品，治不治病另当别论，但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营销奇迹。所有成功，都来自一个模式，这个模式，就是那位坐过牢的开山鼻祖创造的。而后来的成大器者，几乎都在他手下打过工，掌握方法后，自己拉一支队伍出来干。一个跟着一个学，竟带出几十万人。白律师下海后，先到一家公司当驻外销售人员。武汉的夏天像蒸笼，可二十多人挤在一间十平米左右的房子里，铺是四层，上面的人经常因缺氧而休克。他早出晚归，近两个月。别的打工者，就为那一千元钱而受苦，可白律师是有心人。两个月后，他破译了发财的全部秘密。原来不过如此！他马上辞掉工作，从连襟，一位小学老师那儿借来人家全部积蓄——三万元，领上合伙人支文明，下了江南。刚开始，他们代理一个壮阳药的地区销售，无锡市就是他们的市场。在阴冷潮湿的小旅馆里，一住就是六十多天。十一月底的江南冷得钻心，天天细雨蒙蒙，被褥全是湿的。鸡毛小店里没有蚊帐，他们被各种蚊虫叮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他天一亮就跑各个药店，发小广告，冒充医生做各种咨询讲解。最主要的方法是在各类报纸上作虚假宣传。三万块钱怎经得起折腾？两个月后，他赔得血本无归。回来后又四处筹钱，他把亲戚翻了个底朝天，又借了五万元回到无锡。这回他换了一个产品，一种蜂胶，是治疗糖尿病的，炒了两个月后，他这五万元变成了八万元。他又将这八万元投入到另外一个壮阳产品上，又经过两个月的苦干，八万元变成了二十万元。壮阳产品伟哥进入中国以后，中药中的各种丸散膏丹全部被打败，有的干脆被淘汰出局。出现了伟哥独霸中国壮阳药市场的局面。可是，好景不长，各地不时有报道，因服用伟哥引发心脏病，导致死亡的事件。这时，壮阳产品出现了销售障碍。正在困难之际，白律师的智慧起了作用。他创造了“套批文”的方式。所谓套批文，就是用一个中药产品的批文，销售掺了伟哥原料的假纯中药壮阳产品。利用中国消费者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迷信中药没有副作用这个特点，这样一来，销售势头迅速回升。后来，白律师又创造了先赠药，让一部分人试服用的营销模式。试用，不花钱，产品又是纯中药制品，无毒副作用，那就吃呗。第一天，在全市十几个药店，赠药二百粒，为每个受赠者建立跟踪卡。这一套全新的营销模式立即奏效。中药丸子里有伟哥，吃了肯定效果错不了，回头客肯定是排着长队来。这个产品让白律师彻底打了个翻身仗，全国市场这个产品销售收入一个多亿。光白律师的公司就创收四千多万，百元人民币整整装了几麻袋。一直到广东药监局查处了这个假中药，他才收了手。这次胜利，使白律师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他为自己和合伙人支文明打造了一个还不错的平台，这回可扬眉吐气了。他告诉我，这回进藏，还有一个意图，就是准备买下一家药厂，以后生产藏药。白律师完全变了，早已不是那个愤世嫉俗的热血青年了，而是一个稳健的商人，彻头彻尾的企业家。他告诉我怕乐极生悲，所以来此求佛保佑。原来他的壮阳产品，吃死了一个七十多岁，还要寻风流的老色鬼，正干那事时因心脏病发作，死在床上。这个官司打了几个月，后来赔了二十多万元了事。他十分真挚地说：钱来得虽然不容易，累得自己病倒了好几次。可是这钱赚得还是不干净，因为作虚假广告，往中药里掺西药都是骗人，都属于干坏事。所以我这次进藏拜佛给庙里捐钱，都是为了消业，为了洗清罪孽。听到这儿，我心还直纳闷，这个白律师以前对中国文化传统根本不屑一顾，在文化理念上一贯主张全盘西化。他要信教，也应当信西洋的基督教才对，怎么会信起源于东方的佛教呢？“小白，你的想法我能理解，许多商人都这样做。拜佛说明你有善心。我给你提个建议，你看好不好，你拿出点儿钱，在咱内蒙的哪个贫困旗县捐钱建个小学校，就像香港邵逸夫那样，可以救多少可怜人。许多人可怜就是因为受的教育不够。”“你别说，这个想法我还真有过。后来又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沾名钓誉？有的人做善事也是出于功利主义思想，是一种更高明的广告，当然我不是指邵逸夫，他太伟大，他是巨人。我是想把善事和商业行为截然分开，以求内心的宁静。”“我觉得你这种想法不一定对。前段时间我看了本书，是关于企业管理方面的，作者姓陈，叫什么啦？好像是陈……名字忘啦。他的思想我觉得有道理。他说一个企业只有正常生存下去，合法经营，不论自己挣了多少钱都是合乎道德的。你纳税是贡献吧，你解决社会就业问题给了别人生存机会；你为社会提供产品，是造福社会。这你还有什么不自在的？其实就是如此。只要你能使企业生存下去就是最大的积德行善！”“嘿嘿，老兄你还不知道？咱的产品不作主啊！”“据说世界上所有的资本原始积累都是野蛮积累。如果你已经超越了这个阶段，再卖假药，做虚假广告骗人那就是造孽。小白你真信佛吗？”“唔……说不上……因为我不太懂，可以说基本不懂。我也是随大流，不过，我是发自内心想做善事。”“我觉得不论你信不信佛，还是信其它宗教，只要你为可怜的小娃娃们提供个读书机会就是功德无量。”“对！”我和白律师聊着，只见老特和小乔，两个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什么玛尼呀，项链呀，小刀呀，念珠什么的有几十种走过来。老特扯着嗓门喊道：“喂，赶快把你买的东西准备好，拿去开光，晚了排不上队。”我一看手表，噢，下午三点多了，原来，我在这里已转了六个多小时，时间过得够快啊。中午我还没吃饭呢，已过了饭点儿。我应付道：“你们先去吧，再说我两手空空拿什么开光？”老特小乔拎着包走了。老特的困惑&“老弟，带手纸了吗？”我侧过头一看，老特又跑了回来。他的肚子已经是“名肚”了，每过半小时屙泡屎，永远如此。周围的人，对他的这点儿特殊性都清楚。他虽然屎勤，可身上却从不带纸，一贯是向周围人讨要。这几年，哥儿几个常组织旅游活动，天天在一块儿，把老特的习惯做了个总结概括：天天修史（屎）记。他一要纸，每次先来一句开场白：“今天肚子不舒服。”有时一天说十几次，而且天天说，哪天也不例外。老特的身体相当不错。他从小爱好体育，四十岁后在健身房坚持锻炼了七八年。可是一拿起器械，第一句永远是：“唉，今天体力不行。”老特嗜酒如命，一天两顿，喝了三十年。可坐到桌上一端杯，第一句话：“唉，今天难受，真不想喝。”可最后一定是酩酊大醉。我掏出一包餐巾纸，递到他手里。他接过就气急败坏地说：“唉，今天又闹肚子，真他妈的！关键时候掉链子。这鸡巴地方，哪有厕所？”问罢，不等人回答撒腿就跑。老特可不一般，父亲是副省级干部。东三省过来的少数民族干部，多数是日本投降后参加革命的。可老特的父亲，居然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在北平参加的共产党，而且还是清华大学的毕业生。父亲是嫩江边长大的达斡尔族。小时，老特是典型的少爷羔子。兄弟姐妹四人，他排行老小，所以深受父母宠爱，惯得什么似的，天不怕地不怕。文化大革命中，父亲几乎死在革命群众手里，头上扣了十几个帽子，像什么民族分裂分子，日本特务，走资派，历史反革命等等。多亏老爷子级别高，行政九级，运动一开始就被军管，才保了一条性命。他们家前后竟被抄了五十多次。文革后期，老特的父亲被解放出来，官复原职，又坐上厅长宝座。短短几年时间，老特却经历了人生的顶峰和低谷，这些经历，改变了他对人生的看法。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老特用自己的话说：这辈子真是没白活。他光是正二八经地搞对象，就有一百多人，而且全是拔尖的角色。真可谓，灯红酒绿，好活够了！他对待女人，就是满足征服欲，征服过的绝不珍惜。换句话说，就是他爱的，百依百顺，爱他的，绝不当人看。而女人则往往是先被人爱，然后再去爱人。所以说，每个女人，都是他先追，追上后，人家对他恩爱有加时，他马上冷淡人家然后再甩掉。大学一毕业，被分到一所中专教马克思主义哲学。他教了三年书，可这当中，师生恋就十几回。改革开放后，南方建立特区，他第一批就挤了进去。价格双轨制和国家对进出口贸易的垄断，是当时这帮哥儿们发财的前提，也就是所谓官倒。那时候，领导干部子女纷纷进入外贸企业，利用职权大捞特捞。老特他们的做法，主要是利用进出口权为老公家做生意时吃回扣，用公款为自己趟路子，一只手为公家干，另一只手为自己干，土话叫：吃官饭，放私骆驼。他们把不挣钱的买卖让公家做，挣钱的自己做，所以，到头来，国有外贸企业全部塌掉也就不奇怪了。老特见过大阵势，花过大钱。从南方回到家乡，真是虎落平原，干什么砸什么。他开修理厂，赔，开餐厅，最长寿的，不到一个月就塌啦。有人埋汰他，说企业赔了，没钱开支，只好发卫生纸，可还不到服务员来例假日子，塌啦。所以说，最长寿的也没挺到二十八天。后来实在没折，钱没了，他店面也装修好了，不好罢手，只好改桑拿。这叫逼良为娼，进入色情行业不到一年，又黄了。为什么？自己嫖，哥儿们兄弟嫖，哪个付钱？小姐都作鸟兽散。他从南方带回来的百十来万，三折腾两折腾，踢打光了，现在也就剩了个糊口钱，哪还敢轻举妄动？坐吃山空心里慌啊，快五十的人啦还能冒险？老特打小就争强好胜，哪一方面都不想输给别人。踢足球，想踢第一。可那是集体项目，需要互相配合，场外只要有女同学观战，他就带着球不撒手。到海边游泳，岸上只要有女人看，他就一直向深处游，蝶、仰、蛙、爬煞是卖力，就是淹死，喂了鲨鱼也在所不惜，而且还故作轻松地唱着流行歌曲。下象棋他一输就恼，乒乓球打不过别人就记仇。他一米六八的个儿，两条小短腿，在篮球场上楞是要取得空中优势。他虽说年龄大了可身体很棒，从小底子打得好。过去的中小学里，很重视学生的音、体、美小三门，这几门很吃香。而老特的优势就在“小三门”上。体育是老特最自豪的长处，要说水平有多高，那是瞎掰，可在普通人里，是羊群里的骆驼。他强就强在什么都会，都能比划几下。老特最爱的是音乐。他会唱上千首老歌，就那付二圪览嗓子吼起来一点也不跑调儿。对他来说，全身上下所有能耐，表现力最强的就是唱。在音乐方面他谁也不服，就连成了名的歌唱家，在他嘴上也是一文不值。自认为音乐修养深厚，博古通今世上少有。在一次聚会上，他使出浑身解数，连唱五首，本以为会获得满堂喝彩，坐在那里面带微笑等着赞美。席上的一位音乐系教授站起身，扶了扶白框子眼镜，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上的油渍，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发颤的声音说：“唱得太好了！如果你想发展自己，可以参加中央电视台由李咏主持的“非常6+1”节目，我可以推荐你。一旦入选，经过七天培训包装你就可以登台亮相一展歌喉，实现你的人生梦想！”老特听着听着转喜为怒，拉着脸不吱声。老教授说罢斟满一杯酒，迈着大步兴冲冲绕到老特身旁，用手拍着老特肩膀情绪激昂地说：“来，干一杯！预祝你成功！”说完热切地注视着老特。老特小眼睛通红，怒视着老教授。突然，站起身一把打掉老教授手里的酒杯，指着老教授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懂得什么叫音乐语言？让爷上非常6+1，你是埋汰爷呢！爷的音乐修养比你强得多！傻X，教授不如野兽！”他认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老特在情场上取得的成功，包括征服小乔，全靠这付二圪览嗓子。老特的自我吹嘘，加上几首《我心中的太阳》、《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小路》、《北京的金山上》，就能麻倒一片。他虽然在商场上滚战二十多年，经营管理之道全然不通。只是靠机灵劲儿吃饭。哪方面也不服人是老特的优点，为他在各方面，特别是情场上带来了丰厚收益。同时，这也是他致命的弱点，狗揽八泡屎，分散了能量虚耗了精力，最终难成大事。用老皮的话说：老特是身体好，会唱歌，会骗女人，就是屁眼儿不做主。有一次老特曾宣布，他要起诉市政府。因为市政府花了老百姓那么多钱，就是不建厕所。前些年，一说建厕所可以收费，这一下可好，厕所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换了一届领导又说，厕所是公益事业，不准收费，哗地一下，第二天全市的公厕都挂出了写着“正在维修”的牌子。这下可苦了老特，天天在马路上散步的人，每半小时必须屙屎，你说咋整？他生活中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屎”的问题。无奈，他只能顺着几条熟悉的街道掐点儿溜达。这本属于个人隐私，除了老娘老婆还有谁关心这个？可这几年，哥儿几个总是集体出游，这点儿秘密就暴了光。早晨一醒，先屙。洗漱完毕吃饭前，他趁大家不留神，溜进茅房。饭吃到一半，又失踪了。哥儿几个掐点儿算了，差不多三十分钟一次。有一次有个叫嘎日弟的同学当着大伙的面问：“老特，你那个屁眼子是不是肉长的？能受得了这么折腾？干脆大伙凑钱，换个不锈钢的吧。”时间一长，有多嘴的就为他总结，说老特学问大是史（屎）学家。还有英语名字呢，叫什么史（屎）太龙，妮称叫屎宝。往后，有人会出本书，写老特丰富多彩的人生，叫史（屎）记，可以和司马迁媲美。去年去泰国旅游，他在泰国皇宫里两小时屙了四泡。一出皇宫见了谁都问：“这儿比北京的故宫如何？”上次哥儿几个驾一辆福特中巴游江南水乡。从乌镇出来，直奔上海。高速路上连停四、五次，都是为老特处理屙屎问题。进了上海，哥儿几个一商量，去南京路步行街转转，小石没去过。刚到南京路老特又来事了，因为急，车在南京路掉头，险些被抓，转来转去，还是不见公厕。老特已经快“走火”了。运气还行，旁边一条胡同里闪出WC字样。停了车，我陪老特去。“老弟，给点儿纸。”他接过手纸一甩手，一溜烟进了WC。里面不大，只有两个坑。外面是蹲便，是敞开的。上面蹲着个六七十岁的瘦老头，颤颤巍巍脸憋得通红。等这个老头？早啦！只见老特跺着双脚，一把拉开里面那个坑的门。门原来是半掩着的，拉开后，一松手，又关上了，门缝开得很宽。只见里面坐着个小伙子，破衣烂衫的还一脸歉意。老特一改往常见了民工的矜持，低声下气地哀求：“小师傅，帮帮忙！求你啦，啊。”说着还把双腿夹紧，好像腿一松，屎就拉裤兜似的，然后还一左一右的扭着屁股，样子蛮可爱的。两分钟后，从里面出来个满头大汗的农村小伙儿，口里连对老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一副负疚的样子。老特看人家出来了，不等人家站稳，一伸手，把人家扒拉到一旁，矫健地闪身进去。随后，他用力从里拽门，想把自己和外界隔开来。可是，门受潮变形，几下都拉不严实，留着一寸宽的缝。坐了大半天车，手脏得很，我拧开墙上的黄色小水龙头，正在洗手。忽地一下，又进来两个民工模样的小伙儿，很默契也挺急，一个坑边立一位。老特的暴脾气来了。他要屙，可跟前站着个小伙子，眼巴巴地盯着他，让他很上火。他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小伙子，没顶事，突然断喝一声：“往后退，你有病？”小伙子见状，慌忙后退。他原来是个独眼，有一只眼睛没了留下深深的洞。他刚后退一步，从外面又拥进两个后生，而且大有抢班夺权之势。独眼青年又向前跨了一步，硬着头皮回到原来位置。老特憋急了，已顾不上外面的动静，手忙脚乱地放下连着坐便器的垫圈，刚想坐又停下，可能觉得这个垫圈是万人坐，不卫生。接着他从腰里掏出小纸条——手纸。大约有一尺多长，他果断地将它扯成两截，随后八字形放到坐圈上，转身坐了上去。突然又似想到什么事，不对，拿什么擦屁股？他站起身转过去，把已摆放好的那两条纸取下来，随便塞到腰里。他这次下了决心，干脆把垫圈推起来靠在后面的水箱上，一片腿，就蹲到坐便器的圆形座上，动作既麻利又连贯。多亏老特是小个子，不然这一点儿地方真够呛！他蹲上去后，抬头看了看外面的等待者，又试着拉了几下门，还是关不住。唉，真是有辱斯文！老特自言自语地说：“来吧，就这么着啦！”说罢一闭眼，一发力，只听噗地一声巨响。“痛快！”老特大叫着。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慢慢地，似乎怕看到什么对他不利的局面似的，向后看去，然后开始摇头。外面排队等着的都哄堂大笑。惟有独眼儿青年仍然表情凝重地注视着老特。原来一声巨响，喷出一大片屎，坐便圈，水箱，刹那间变成了墨绿色。最要命的是，从膝盖以下的裤腿，拖鞋，全变了色。老特获得了“屙”的快感，轻松了，一脸悦色，心情好极了。他此时此刻肯定想到远在澳洲的小外甥，宝宝的名言：拉完大便，身轻如燕。老特是护羞之人。污染一大片总是不雅，况且外面的等候者排成一字长蛇阵了。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这一片自己制造的墨绿色中消失掉而不被注意，看来不可能。无奈，只见他面带愁容掏出那两截小纸条，分开使用，一张擦腚，另一张打扫战场。善后工作，真是不易。就几寸长的手纸，先擦裤腿，拖鞋，然后是坐便器和水箱。见到坐便圈上还剩一小块墨绿无法清理，老特转过身，硬是挤出几滴尿给冲洗净。他的心理素质好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整理完毕。美中不足就是弄了一手屎。他面带笑容，满脸自信走了出来，先闻闻手然后对着镜子边吹着口哨《水兵回到海岸上》边洗手。最后，他用右手将头上棒球帽的长檐儿向右拉拉，让它潇洒地歪着，吹着口哨踮着脚从我身边刷地掠过。老特最大的困惑，就是屎的问题。那年，哥儿几个驾车去西安。老特不改习惯，还是半小时屙一回。从这次起，他把个妻子小乔也传染得夫屙妇陪，让弟兄们开心得屁颠儿屁颠儿的。看完兵马俑，有人建议，干脆到吕梁山下看黄河壶口瀑布。说走就走，翻山越岭一路狂奔，天黑前，居然还真到了壶口。大家走马观花游览一番。看完后，又有人提出更可怕的方案，住临汾。这可是夜过吕梁山，太危险了。天亮时分，我们才安抵临汾。那天恰好是情人节。一路上，尽管天黑，可老特从不懈怠，屎还是半小时一泡。每次小乔都要相随，车总停影响大家休息。夫妻俩，一高一矮一前一后鱼贯而出，逗得大伙开心。于是，哥儿几个前思后想，总得有个封号吧，干脆，就这么封吧，反正也是刚从陕西过来。老特：始（屎）皇帝，小乔：西（稀）太后。不过这怎么也有点关公战秦琼的味道，一个是秦朝皇帝，另一个是清朝太后。一到临汾，把人累得散架了。赶紧住下。临汾不大，条件也还说得过去，我们找了家宾馆落下了。大白天，但毕竟是情人节，总不能虚度。老特和小乔随即颠鸳倒凤，云雨一番。小石，小关几个哥们扒在门口观战。从门缝只能看四只脚丫，听了个满头大汗，在外头干着急，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也算过了回干瘾。小乔的大嗓门十分洪亮，可把走廊里的服务小姐刺激得满脸通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第二天，哥儿几个把场面一复述，大家都觉夫妻俩这事办得合乎节日要求。因此，把这出戏总结成：情人节，屎皇帝大战稀太后。屎皇帝骑赤兔马，持丈八蛇矛，稀太后穿红绣花鞋，持双尖两刃刀三百回合后，双刀夹住蛇矛，屎皇帝呕吐不止，大呼休矣休矣，爽死朕啦！这趟出游，从八百里秦川出发，历尽艰难翻越积雪未化的吕梁山直捣临汾，就在这儿过了个孤孤单单的情人节。刚一坐稳，又有人建议，从陕北返回，顺便逛逛革命圣地延安。大年初七了，三晋之地已是微有春意，可是吕梁山却是冰天雪地。盘山道夜里不觉险，白天看看，心惊肉跳。柏油路上的残雪，也只剩下靠山的那面一小溜溜了。可山谷里，树梢上，还是白茫茫一片。山西，山西，你山可多得稀啦。有首歌，曾经风靡一时，其中就有，人说山西好风光……左手一指太行山，右手一指是吕梁。其实南北也都是山。南有中条，北有五台。车爬呀爬呀，除了山还是山。虽然路窄而险峻，可游人并不畏惧。大车，小车，全国各地的汽车牌都见了。车排着队走，有时绵延几公里。山险弯多，内行看并不当紧。一是驾驶员高度紧张，注意力集中，二是速度上不去，所以不必担心。可是这种路怕堵车，因为太窄。对于本车全体成员来说，最怕什么？就怕老特小乔来事儿。巴甫洛夫创造了条件反射理论，这点知识还挺普及的。趁老特夫妇解决屎的问题去了，大家达成一项共识：根据巴甫洛夫理论条件反射，心理因素可能是引起肠蠕动的原因之一。而肠蠕动会使排泄加快。因此，为了大家和老特夫妇的安全，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提起屎、粪、拉等字眼儿，而且也尽量避免出现与上述接近的其它字眼儿。这样可以减少停车拉屎的次数。山越爬越高，路越走越险，窄窄一条崎岖蜿蜒。久经大阵势的小石，也慌得满头虚汗。这一段超险，一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车吃力地挨到山顶，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峡谷。不过林子密实，万一滑下去有林子扛着呢。转过山头，来到阴坡，雪可就厚啦。另外它还有个叫人胆寒的特点：路面是斜的，而且是里高外低。幸好路面没雪，否则，绝对不能走。最叫人后怕的是，来时是夜里行车，竟然毫发无损，也没看到危险。走到险处，车厢里会鸦雀无声，过一会儿就尽情说笑，其实是故作轻松。进入险段了，大伙都闭上了嘴巴，伸长脖子盯着车外，生怕漏掉什么。突然，公路一侧出现一堵水泥墙。噢，是安全屏障加站牌，上有三个红字，看不清楚。越来越近了，西什么？噢，西史尖？什么名字？啊，大家一下都呆住了，互相对视，交换目光。片刻，谁也没吱声，然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老特夫妇。老特刚才还是一副悠闲样子，表情还略带严肃。当他发现大伙都在看他时，似悟到了什么，伸头向外一看。大家知道坏了，他斩钉截铁地喝道：“停车！”完啦。“西史”和稀屎可是谐音，巴甫洛夫条件反射理论又一次被证实。这个地方，是最不适合停车的，因为一停车，就会发生拥堵，整个干线就会出问题，可是没法呀。“慢点下，下车后往右手拐！”小乔原来连位置都选好啦，她还指挥丈夫呢。这俩也挺识相，五分钟不到，就气喘吁吁上来了。我们再回头一看，汽车已排成一字长蛇阵，喇叭声也响成一片。驶离西史尖开始下坡。紧张气氛缓解了，在座的都松了一口气。可好景不长，不一会儿又开始爬坡了。汽车喘着粗气慢了下来，经过好一片山坳，又到了另一个顶峰。地势稍见平坦，公路一侧又闪出一块路牌，是木制的，又到了一站，离目的地更近了。于是大家争先恐后地念站名。小乔嘴快：“黄龙，黄龙，听说过？似乎这地方还有点来历呢。”坐在后面的老皮半天没动静，看驾套是昏睡一路。他岁数偏大，平时不运动，体力可能有点下降，一路上少言寡语，很少插话。这时，他开始剧烈咳嗽，随后清了清嗓子，用念唐诗的韵味和调子背诵了一段奇文：“三声炮响，城门开，一条黄龙飞出来。黄龙过后下大雨，五个弟兄送旨（纸）来。”听完后，大伙才反过味儿来，会引起条件反射。“停车！停车小石，快停下！拉裤兜啦。”车还没站稳，老特边喊边跑已到车门口，一只手开始解裤带。车门刚开，小乔腿长，一下子抢到前面，两人钻进密匝匝的林子里。老特小乔，从浙江低于海平面的厕所，半个钟头一泡，一直拉到世界屋脊。在布达拉宫的金顶旁边，他俩憋得绕地转。最后终于发现了世界之最——最高的厕所。踏在两块木板上，向下一望，妈呀，竟有几百米高，山下的人就像蚂蚁。这一下弄得小乔头晕了一天，呕吐不止。& & & &第八章 八角街旧 事& & & & & & & & &八角街上人头涌动。各种肤色各式服装色彩斑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