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了 现在20岁 每天觉得如何使大脑清醒不清醒朦朦胧胧的。 特别是大太阳天气 感觉看不清 如何使大脑清醒不清醒

光辉岁月by 溷世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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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辉岁月by 溷世精灵
  曾经二十年,在习惯中溜走。
  时光被黑洞吞噬得一干二净,而今你我皆已不知所措──当时因年少轻狂而犯下的天大错误。事实上一直以来,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直到茫然若失,才惊觉,爱面前,没有对错。
  即便永不超生,也不言悔。
  直到末日,我依然骄傲,
  ──光辉岁月,你我共度。
  郭建阳,郭少,这个城里知道他的人太多了。一个气焰嚣张的小子,才一丁点大就学人狗屁,高傲得能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他老爹,城里响当当的企业家,大老板,每年全市的经济发展足有四分之一的功劳全靠他们郭家照顾。就因为这,连市长都不能不对他们一家客客气气,每逢过年过节都不忘亲自上门拜访──市场经济,有钱能使鬼推磨。
  郭少打一出生就是个活宝,再加上生在这么一个条件优越到离谱的家庭里,实在是没法不促使这小子养成现如今身上的一大堆毛病来。打小这小子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有钱人,三岁就用百元大钞折纸飞机玩,五岁拿着他老爹的一打信用卡在商场里刷着乐,要什么有什么,还什么都要比别人的好比别人的贵。说白了,郭建阳这小子,压根没有金钱观念。
  按常理来说,人无完人,一个人要是太有钱了,他得有别的烦恼别的缺陷,可郭少是个例外。除了有钱,这小子脑袋也不错,继承他老爹的商业精英头脑,念书就跟玩那么容易。除此之外,郭少的模样也不赖,谁都想不到当年那个两眼水汪汪的小家伙现在都成了一酷哥了,上中学那会儿人往校门口一站,周围就莫名其妙滋生出一股电流袭过的迹象,这攻击力也太惊人了。说到现在,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郭少能让人羡慕的东西太多了,可要说这小子缺点什么──恐怕就数那品行了。
  自小,跟他对着干的,都没好果子吃。郭少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是违背他意愿,让他浑身不爽快的,一概灭无赦──当年跟市长公子就是这么不打不相识的。那年这小家伙才五岁,哪知道市长的官衔有多大,郭少只知道家里来了个毛小子,他老爹硬是把这小子推给自己招待,当时建阳就不乐意了──正忙着揣摩他老爹前阵子才捎回来的进口模型,哪有功夫照顾这么一个一眼看上去就满脸傻冒的家伙。可谁知那小子还真一傻冒,人不理他,他还尽粘人。屁颠屁颠地往他郭建阳身边一坐,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摆弄那稀奇玩意儿,瞪着俩咪咪眼,露着小虎牙。郭少定力十足,把这小子当空气,独自玩的不亦乐乎,一会儿觉着尿急,跑了趟厕所,谁知道回来一看,这小子自说自话手里竟把玩起自己那宝贝来,再瞅仔细一点,这傻冒边玩还边乐呵得鼻涕一大把,吧哒吧哒地往下掉,全掉他宝贝模型上了。
  当时,眼一红,操了手边一家伙就狠狠砸了上去。闷闷的一声,脑袋上见了血,市长公子就给打晕了。
  五岁的时候,郭少就知道──可乐罐子能砸人,有前途!
  江市长的公子江海洋,打那件事情之后,就对郭少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自然而然成了一典型的贪生怕死的跟屁虫。
  臭屁、眼高、自傲、狂妄、霸道、流氓,再把这些个品行加上,就算完整的一个郭建阳了。
  从小在他们家,他就是块宝,虽说家里还有个比自己大上三岁的哥,但他老爸就是没法不偏心。他大哥,郭建锋,从小就特有个性,特有主见,七岁时候就跟他老妈跑了,对,忘了说了,郭少打四岁起,就是一个有爹没妈的可怜人──单亲家庭的孩子,有点怪脾气那是正常。
  仗着自己的这些资本,郭少从小学追爬滚打到初中,不说被他“照顾”的学生有多少,就数数那些个被他气跑的老师,也够惊世骇俗的了。整片学区,只要一听见郭建阳郭少的名,人人都跟躲瘟疫似的瞎窜──惹上这阔少,绝没好下场。总之对待他郭少,要处处小心翼翼,什么大大小小的事儿,只有别人犯错的时候,没有他郭少不对的份。郭少踢球把教师办公室的窗玻璃砸了,没人敢吭声;郭少跟厕所里头打架斗殴把人打得满地找牙,没人敢说郭少的不是。郭少迟到早退旷课打瞌睡,全都没人敢吱声报告。
  至于江海洋这个屁虫,从开始上学就跟着郭少,处处受他庇护,也处处帮着郭少。不管是干好事儿还是坏事儿,这小子都不忘掺和,处处显露自己跟郭建阳从小到大拜靶子哥们的情谊。可江海洋不比郭少那么有资本,长相一般,资质一般,这些都是没法从建阳身上学来的。然而唯独有一样,他学的来,就是犯混。这小子知道青春这玩意儿不能浪费,从初二就开始有女朋友,三俩周换一个特勤快,仗着自己市长公子的身份,到处勾搭。而江海洋这混小子,至此以后就真走上了不归路。三天两头跟小女生上课传字条,下课就凑一块儿,眉来眼去,那寒气,能让人掉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样也就顾不上兄弟情谊了,重色亲友的陋习自古有之,到了江海洋这儿还能拉下?
  照郭少后来的说法,这小子生来就皮痒,骨头里犯贱。江海洋一听这话就一蹦三尺高,满脸狰狞唾沫飞溅地解释,建阳,哥们,你别气啊。早恋,这年头谁不干呀?可建阳你眼光高,要找一个能让你看上眼的真不容易。
  这确是实话──在郭少看来,海洋那样的早恋就跟小孩子杂耍一般没两样,合得来就在一块儿,合不来就分开。就跟当年他老爹跟他妈离婚那会儿一样,一张破纸,game over,就那么简单。
  在认识那个家伙之前,在知道什么是爱情之前,郭少坚持──这个世界上,他独爱自己。
  九月天,整片大地完全没有摆脱热夏的余温,阳光火辣辣地烤着大地。这样闷热的天,要照郭少平时的脾气习性,那就算是用七七四十九匹马都没法把他从家里头给拽出来。可今个,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于是乎太阳出乎意料地打西边爬上。
  正午十二点,建阳从家里头出来,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分锺就要迟到,郭少不着急,慢慢悠悠晃到车库取了那辆闲置了好久的山地车──这个世界上,只有他郭少让人等的理,不摆点架子哪里显的出自己的身份地位?
  刚跨上车,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喂!建阳,你到底什么时候到?哥几个都等着呢,你这面子也忒大了点!”手机那头传来江海洋的大嗓门,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准是沈不住气,郭少扬了扬嘴角,“就快到了。”
  “哦,你现在在哪儿呢?要不要哥几个出来接你?”
  “不用,在我家楼下呢。”
  “你家楼下?靠!”海洋当场就快昏厥了,就知道郭建阳这小子瞎掰的功夫极至,“从你家那块儿到娱乐城少说得半小时,你狗屁什么你?让我怎么跟哥几个交待??”
  “闭嘴!”郭少一皱眉,“不爱等就滚!反正明个就各奔东西,老子能来已经够给面子了!就他们这群三教九流的家伙就知道仗着我郭建阳的名号在外头耀武扬威的,全他妈窝囊废!”
  江海洋一听郭少给激恼了,一下急了,“喂!健阳!别挂别挂!我们等我们等!你快点你……都等你开席呢!”
  “知道了,罗里罗唆的,跟个八婆似的。”郭少说完便挂了电话。
  热浪袭人。
  健阳骑了一段才知道这天气出门简直就是活受罪,一路过来没一阵凉风,正午的阳光笔直照在自己的背脊上一阵发烫。要不是念在那群窝囊废跟他郭少屁股后头受差遣了三年了,这样的散伙会他哪看得上?
  一路出了别墅区就往市中心奔,郭少骑的满头大汗,到了市内兜里那手机又响了起来,健阳一恼,干脆利落地按下了取消键,“操,一群等不急的废物。”随即把车一掉头,往巷子里钻──超近道。
  市内那些个弄堂就是地形复杂,郭少真不明白这些破旧不堪的建筑垃圾怎么到现在还能生存在市中心这些高楼林立的区域之间,照健阳的看法,这种贫民窟简直没法住人!
  七拐八弯地把车骑过一条条狭窄的弄堂,这时候正直晌午,巷子里显少有人出没,大多都在自家屋檐底下闭目养神,郭少大着胆子,把车骑的飞快,不是他吹,凭他郭健阳这超绝的车技,市里整一片还没法找的出第二个。
  过了这一段就到娱乐城所在的那条街了,郭少总算松了口气,把着车把手猛地一拐弯,眼前忽然晃过一个人影──糟了!即使郭少的反映迅捷到某种境界,可此时此刻也没法立刻把车给剎下。
  顷刻间,车轮贴着地面划过一道尖锐的声响,郭少想着法子停车,可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车头笔直地朝对面的人撞了过去,结果自然而然落的人仰马翻。
  “操”不知道是倒霉还是怎么的,摔趴下地的一霎那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伸手一摸,就见了红。郭少摔得不轻,基本上这一摔把他阔少爷的形象也同时毁于一旦,幸好这地方人烟稀少,否则这脸还不知是怎么丢尽的。
  抬头,撞上一张脸。郭少捂着头上下打量,一张五官深刻的脸,年龄看似和自己差不多,眼神尖锐,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阳刚之气,再从脸蛋到上身,修长的身型却裹在一件颜色都要褪尽的破烂汗衫里,裸露在外的小麦色皮肤沾满了密密的汗。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睡裤,结识的小腿肚上隐隐渗出血来,看来是刚才那一摔给划破的;脚底下踩着一双黑色的陈旧拖鞋,郭少当场打分──除了长相还行,其余都不合格,简直就跟外头那些工地上的民工没有区别。
  郭少哼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要走人,可刚迈出去一步,衣角就给人从背后拽的死紧,“喂!撞了人就这么走了?”
  郭少猛一回头,挑眉,瞪上那小子,“松开你小子的脏手,这件得好几千。”
  “你把我车给撞坏了。”对方指着地上那辆二十六寸的老式自行车,“还有我的一锅绿豆汤。”
  “操!”郭少一眼望过去,满地洒着绿豆粒,锅子跟盖分了家,横七竖八地躺在路中央,“告诉你小子,少打敲诈勒索的主意,本少的山地车给你撞歪了脖子你赔的起嘛?”
  “你得赔礼道歉。”对方顿了顿,“我不要你钱,你得给我赔礼道歉。”
  “什么?开玩笑!”郭少简直要把肚皮给笑破了,这世界上居然有人指着自己让他郭健阳道歉?简直异想天开、荒谬绝伦
  “小子,你别太得寸进尺了,我没功夫跟你罗嗦,要钱你就说一声,只要别太狮子大开口了要多少我都给。”
  对方皱了皱眉,重复道,“我说了不要钱,但你得道歉。”渐渐显露咄咄逼人的架势。
  “妈的!疯子!”郭少觉着今天他定是遇上个二愣子了,没想到现在的穷人真他妈越穷越麻烦,越穷还越拽,要钱他不要,偏要他郭健阳赔礼道歉?
  ──这,比登天还难。
  “本少从不跟人赔礼道歉。”下一秒,郭少骄傲地扬起脸,把脑门上的血渍干脆地一抹就要走人──车是没法用了,不过趁这次干脆扔了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喂!你小子也太不当回事儿了!”背后那人跟着就走上前,郭少反应不急,一转身已经给那家伙按墙上了,“有钱了不起?别太不讲理了,嚣张个屁啊!”
  “操,怎么?想打架?”郭少把那小子往前一推,“敢跟我单挑独斗的,你算第一个,他妈有种!”一个暑假没活动筋骨,健阳的手脚早痒了,攒紧的拳头冷不防地从底下抽了出来,狠狠地往对方的脑门砸去,角度刁钻,绝对致命。
  郭少料定了对方必定中招,却只听“啪”的一声,健阳的拳头给结结实实地封在了那小子的掌心里,眼神对峙,火辣辣的擦出敌意的火花。
  “臭小子……我说了,只要你道个歉,这事儿就算了了。”对方眼神犀利地直刺郭健阳的脑门,“千万别在我面前装什么阔少,浑身都是发烂的铜臭味,恶心!”
  “你说什么?!”郭少犹如五雷轰顶,发怒的气焰在胸口立时膨胀开来,眼前这小子碍眼得自己想杀人放火。
  气势汹汹地看着对方,心里都揣摩着自己的那点小心眼儿──敌不动,我不动。
  忽然,头顶上响过一声雷,健阳反射性地朝天上一望,大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密密匝匝的乌云给遮盖的严严实实,轰隆一声,落下了雨点。
  健阳心底暗骂──这天气,说变就变,简直阴情失调!
  凑巧这时候,郭少兜里的手机也跟催命似地连续尖叫,可对面那混小子就是不送手,真他妈死心眼儿!
  就在这当口,巷子边二楼的小平房里忽然探出个脑袋,“阿涛!干什么呢?都下雨了还不上来?妈在屋里都等急了!”
  健阳循着声望过去,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
  “哦,姐,就来了!”混小子应了一声,终于松开了手,瞪着两只眼睛,指着郭少的鼻子,“今天这事儿就算了,要是下回再让我遇上你摆阔少的架子,一定打的你满地找牙!”说完,拾起地上的锅子,洒脱地抹了把汗,潇洒自如地往那破楼里走。
  “操!”郭少一脚踢上自个儿的山地车,又使劲踩了两下,冲着那背影狂吼,“你给我记者你你小子最好别再遇上我,否则老子这辈子都让你翻不了身!”
  “江哥,郭少什麽时候到呀?这都等了一个小时了怎麽还不见人呀?”偌大的包厢里挤满了人,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带头的一个混混等了半天终沈不住气了,一拍桌子,连续打了好几个酒嗝,“再……再这麽等下去就得连晚饭一块儿下肚了。”
  江海洋正烦著,窝在沙发里手里翻来覆去地摆弄著那手机,时不时又探出脑袋去张望,自己心里头已经够不耐烦的了──郭少这脾气他能不知道?不让人等到花都谢了他是不会出现,催他也是白搭,海洋冲那群混小子一瞪眼,“闹!闹什麽闹!不知道咱郭少忙呀?要等不急就散夥,在这儿半天就没一刻能消停,啤酒都点了四打了,一会儿还不是要郭少掏腰包,你们丢不丢脸呀?”
  带头的刀疤脸一下变了脸,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屁颠屁颠地往江海洋面前一站,“江哥……别,我没那意思,就是外头这大风大雨的,我怕郭少再不到就得淋著雨了。”
  “下雨了?”江海洋也是一愣,脑袋往窗外一偏──还真邪门──这才多少功夫,自己一个不注意这雨水就倒了下来,来势凶猛,一下已经淹没了楼下的一条小水沟。
  “江哥,要不要叫兄弟几个出去看看?”
  海洋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外头那水塘,伸手一拦,“犯不著……都给我乖乖在这儿待著”
  ──堂堂郭少,这麽点雨水,能把他给拦住了?简直荒谬绝伦!
  果不其然,这边话刚说完,那边门就给猛地一下撞开了,看这架势都知道是什麽人来了。
  “哟……郭少来了”一群混小子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海洋一个回头,也迎了上来,但一看来人那模样,眼珠子就差没从眼眶里蹦出来了,“建……健阳……这,这怎麽回事呀?怎麽就淋成这样了?”
  “操!奔了五百米,能不湿嘛?这雨还真他妈越下越猛了!”狠狠啐了一口,此时此刻的郭少──浑身湿透,从上到下,没有一处幸免,活脱脱的一条落了水的长毛犬,海洋一见也急了,赶忙吆喝,“健阳!快上洗手间擦擦,一会儿就得感冒了!阿刀,你小子上外头商场买件新的衣服,一会儿给郭少换上!”
  “阿?”刀疤男一下支支吾吾起来,指著外头那瀑布似的雨雾,“可……可我没伞。”
  “少罗嗦!让你去就去!”
  一转身又跟著郭少跑进了洗手间。
  “这怎麽回事呀我说?”海洋一进门就把门把给锁上了──头一回见郭少那麽狼狈的模样,还真不习惯,“不是骑车来嘛?车呢?”
  “丢了,给撞坏了。”郭少三下五除二地把上衣脱下来,随手就往垃圾桶里一扔,“操!真他妈粘人!”
  “阿?给撞了?谁那麽大胆呀?”这回,江海洋那下巴简直都惊讶得脱臼了,“连咱们郭少的车都敢碰?瞎了狗眼了吧?”
  接过海洋手里的毛巾,在身上胡乱擦了一把,“一疯子,平民窟的,还他妈想让本少给他道歉”
  “哇塞!健阳,这样的疯子都有?现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也太多了!要让我遇上这小子,准让他吃不了兜著走,操他祖宗八代,让我老子把他全家都抓了去蹲两年大牢,简直太嚣张了这……”
  这边郭少忙的差不多了,那边江海洋却侃得眉飞色舞,没法消停,健阳知道──这小子,人跟他说一句,他能回你十句,唾沫星子老是没处利用。郭少使劲咳嗽两声,冷冷道,“海洋……你八婆完没有?八婆完就给我滚,老子要换裤子了。”
  一愣,脸部抽筋,这才回神,嘿嘿干笑两声,“健阳……没事儿……别撵我走呀,都多少年兄弟了又不是没见过犯不著跟我那麽见外……”
  “怦”的一声,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终於把衣服都换干净了,郭少往宴席台上一坐,浑身不爽快──身上一件三十块钱的破烂T恤,绝对不符他阔少的身份。这郭少不说话底下绝对没人敢吭声。过了好半天,还是海洋热的场,“都别愣著阿……菜都上了,吃……明个我跟健阳就转校了,指不定下半辈子什麽时候见呢,今个都别客气给咱哥俩饯行!”
  这话一出,早饿了半天的一众兄弟都动起筷子来,举起杯子就碰一块儿,纷纷表示祝两位大哥前途似锦。
  健阳冷眼一瞥,直指海洋,“什麽意思你?我转校跟你小子什麽关系?”
  海洋嘴里嚼著大虾,得意洋洋地一笑,“嘿嘿,健阳,就准你老子把你调省重点去,不准我也沾沾光跟那儿念书呀?”
  郭少一拍桌子,明白过来,“操!你小子还真想一辈子跟我郭健阳屁股後头当屁虫了?江海洋你有没有骨气呀你?!”
  “靠!骨气他妈能值多少个破钱!”海洋压根不生气,嬉皮笑脸地往郭少面前蹭,“健阳……说句老实话,我还真离不开你了我……初中这三年咱们一块儿过来真要是分开,我准不习惯。”
  “滚远点,少跟本少恶心。”健阳操著筷子就把那殷勤至极的脸往边上推,“别把你泡妞的那套拿出来献,什麽德行!”
  “好好……我不说这,成了吧?”海洋给他倒满啤酒,“健阳……你也别恼阿……我说这都高二了,你还不找一个,早恋都赶早,这理你都不明白?”
  “找屁!”郭少狠狠瞪了那小子一眼,“就你那什麽破眼神,那群娘儿们要不是胸大无脑,就是有脑没脸,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江海洋当场就给激起来了,“靠!健阳,那你说你小子要找个怎麽样的,我看这天底下怕是没能让你满意的人了吧?”
  郭少邪邪一笑,“江海洋,你放宽一百颗心,本少要找个人这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海洋一瞪眼,狠狠把大虾子往嘴里一塞──这阔少说谎狗屁怎麽就能脸不红心不跳,随即小声嘟囔,“郭健阳你就吹吧你……”
  这一顿饭吃得够呛,从下午两点一直耗到晚上九点,中饭连带晚饭全算在一块儿了,晚上一群哥们还不能尽兴,拖著俩大少爷上KTV飙歌,再回神已经午夜十二点了。江海洋送郭少到家的时候,那小子已经昏了,一晚上给灌了十几罐啤酒,还扯著嗓子带头著唱瞎跳,能不累趴下嘛?
  第二天早上开眼的时候,郭少一看墙上的挂锺──七点差五分。
  “健阳……第一天上学可别迟到!我跟你们校长联系了,让他多照顾你点。”外头传来他老爸开门要出去的声音,“少在学校给我添乱!”
  “知道了!”健阳一个翻身,从床上跳起来。
  进了车库才想起来昨个自己那山地车给报废了,郭少一急一恼之下只得踩著那辆旧的捷安特往学校赶,一路狂飙到学校,一看手表,正正好好,七点二十九分三十二秒。
  来不及刹车,刚驶过门卫,就看见前面有人忽然伸手示意他停下,郭少促不急防,脚蹬著地就踩刹车,随即车把手给人硬生生的截住。
  ──靠!这叫什麽事儿?郭少还没明白过来就听见边上有人喊──
  “同学,你迟到了,几年几班的,叫什麽名?”突然,从边上又走上一人,拍了拍郭少的肩。
  健阳猛地一回头,一霎那,就傻了眼──这张脸,就算是化成灰,自己都认识。
  眼前的家夥,让健阳一眼难忘的嘴脸。身上穿著老土的T恤校服,往自个儿面前这麽一站,堵成了一道人墙。
  与此同时,对方也在瞰觑郭少的模样──这家夥──眼熟。浑身狗屁,散发著嚣张气焰的小子,一个阔少,头发染成乱七八糟的杂色,从上打下这一身影响风化的打扮,简直没品到家。
  “操,是你”
  “靠,是你小子”
  ──几乎是在同时,俩人爆破出同样的不满嚣叫。郭少瞪了一眼那小子,干脆利落,“让开!”
  “没门,你还没把你的班级姓名报上呢,哪能让你小子这麽溜了?”对方一使劲,狠狠拽住健阳的胳膊肘。
  “操!什麽意思你?你小子算哪根葱?”郭少扯著大嗓门,要不是临出门他老子提醒他别闹事儿,健阳那拳头早砸上去了──这小子的臭嘴脸,怎麽看怎麽欠揍。
  两道目光如炬,滋溜溜的触及在一块儿,迅速迸发出浓烈的火药味儿──不是冤家不聚头。
  先前上来拦车的那位小同学也慌了神,一见俩人虎视眈眈的模样,赶忙上来劝,“阿涛,别闹了……也就差了几十秒,放他进来得了。”
  “一边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就你这麽心慈手软还抓什麽违纪的?!”
  光天化日之下──俩人,就这麽卯上了。
  “你小子到底是让不让我进去?”郭少一手扶著捷安特,一手跟那小子较劲,“给我识趣点,别他妈逮著机会就公报私仇!”
  “啊?阿涛?你俩认识?”那小同学也傻眼了,“要有什麽瓜葛也别在学校门口闹阿,放了他得了,这影响多不好……”
  可那小子压根死心眼儿,擒著郭少胳膊肘的手又紧了一圈,“要走简单,把名报上就让你走人。”
  健阳死死盯著那家夥,顿了半会儿恶狠狠地道,“郭、健、阳,给我记好了!本少姓郭,郭健阳”随即死命一抽手,趁那小子一个不注意,跨上车便潇洒地扬长而去。
  郭健阳,郭少,从不吝啬让别人记住自己的大名──更何况,对付这穷小子,往後的时日还长著,郭少决定──既然老天爷都长了眼让他再遇上这混小子,那麽咱俩就这麽慢慢耗著。
  高二理科班的教室里头,郭健阳跟讲台前一站,顿时几十双贼溜溜的眼睛全都聚在了这位阔少身上。老班罗里罗唆地介绍了一通,把这位大少爷的身份背景一遛地说个透彻,底下唏嘘声顿时一大片。
  郭少得意洋洋地站著,等著老班接下去给他安排座位。
  “陈涛!你边上没人吧?”老班带著郭少走到教室最後一排那角落里,“最近这些日子健阳要有什麽不方便,你得帮忙照顾照顾。”
  健阳猛地低头看那小子,忽然阴阴一笑,“原来你这小子叫陈涛……”
  那混小子抬头,深刻熟悉的表情,大嘴一咧,“郭健阳是吧?放心,要有什麽不明白的,找我陈涛就成。”
  黑漆漆的眼神对上,笑眯眯地冲著对方露著白牙──彼此心照不宣,各怀著高深莫测的,心计。
  ──无巧不成书。
  天上飘著大朵大朵的白云,一眼望去就是舒心惬意,天气大好,心情大好悠哉。
  郭少翘著二郎腿,悠闲自在地开著小差。第一堂课,健阳足足打量了那姓陈的小子三十分锺,从脑门到脖子根,从眼角到俩小鼻孔,没一处拉下。其实要说句老实话,郭少觉得这小子确实长的不赖,如果说自己在大马路上的回头率是百分之一百,那这混小子不多不少也改有个七八成。可要不是自己遇上这小子跟自己犯冲的场面,兴许还真会被这小子的脸皮给蒙蔽了──整一阳光帅气的善良小夥儿。
  然而事实上,这小子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不把他郭健阳放在眼里,郭少有原则,屡次跟他郭健阳作对的,不管男女老少,美丑善恶,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陈涛盯著黑板,全神贯注地听课,结实的右胳膊托著自己那尖尖的下巴,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慢悠悠地把视线从正前方挪到四十五度角,看见郭健阳那小子,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嘴角一扬,“喂……看出来我脸上多什麽器官了没?”
  健阳一愣,笑得古怪,“没,就是发觉,你脸皮特厚。”
  “啪”的一声,郭少觉得右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烧旺了满腔怒火看过去,一本厚厚的高中物理握在陈涛那混小子的手里。健阳腾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物理老头摸不著头脑,“同学,你有什麽事儿嘛?”
  姓陈的小子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解释,“老师,没什麽事儿……教室里蚊子多,我扑蚊呢。”
  郭少瞪大了双眼,伸手去摸自个儿的右脸颊,手心里──脏兮兮的一蚊虫尸体。
  健阳一屁股坐回去-──操!陈涛,算你小子有种!
  郭少长那麽大,头一回遇上这样的对手──狡诈,胆大,有意思。
  要这麽一巴掌把他给拍死了,健阳觉得没滋味,他郭少也不是受不了委屈的人。
  可惜,这一次,郭健阳没有算计好,把自己大把大把的骄傲和资本全压在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里头,结果没有丝毫思想上的准备,健阳输得惨痛,输得悲壮,甚至把自己整个一活生生的人也赔了进去。
  陈涛是个平凡人,他看不顺这样摆阔的少爷,除了有钱,有张让人羡慕的脸皮,这小子基本上可谓一无是处,这是陈涛对有钱人的定义。
  而这样也能有交集。
  全因为──十六岁这样的光辉岁月,原本就夹杂著太多不安定的因素。
  二中,明晃晃的招牌挂在大门口,省重点的头衔照耀了一大批前途无量的学生。多少莘莘学子为了进这名牌学校而撞得头破血流。而郭少,不费吹灰之力,单凭高一暑假他老爸一个电话打到省教育部,他郭健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进了二中高二的理科班。郭总裁对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绝对寄予了殷切厚重的希望。
  郭少在哪儿都一样,凭他的身份背景,再加上身后江海洋这个屁虫,没有几天就召集了三五成群的哥们死党,自成一派——郭少的目标远大,他要称霸整个二中。
  江海洋直觉,这辈子只要他跟着郭健阳,就保准自己不愁吃不愁穿,活得潇洒滋润有地位。郭健阳是个阔少,而他江海洋是市长公子,自古权力金钱不分家,所以海洋觉得他跟郭少,毋庸置疑地得是一条道上的家伙。
  往往郭少去食堂吃饭,后头就跟着浩浩荡荡的一排人,个个卷着袖管摩拳擦掌。海洋一个响指,身后就有几个哥们识时务地操了碗筷去给二位少爷打饭菜。
  健阳往距离空调最近的那张桌子跟前一坐,就等着人伺候。海洋笑眯眯地从哥几个手里接过碗筷给郭少摆上,健阳一低头,火了,“靠……这排骨缩水了?我郭健阳什么时候寒酸成这样了?”
  话音刚落,眼前陡然出现好几大块油汪汪的猪肉大排,郭少猛一抬头——一群嬉皮笑脸,阿谀奉承的王八羔子,二话没说,狼吞虎咽地下了肚。
  郭少这边吃得悠哉悠哉,手持小牙签挑着碎渣,视线在饭堂里乱窜,忽然就瞟到二十米开外的大门口,闪进陈涛那小子。
  目中无人如陈涛,知道他郭健阳御驾亲临压根不当回事儿,笔直就往里头冲。郭少眯着眼远远打量,这小子,刚打完球,浑身上下的臭汗,背脊上贴着一大片湿淋淋的白背心儿,陈涛笑眯眯地冲食堂大妈喊了一声,“阿姨,麻烦给我打三两饭”
  声音响亮干脆,随即露了一片白牙,郭少哼笑一声——活脱脱的一个小民工。
  郭少正得意着,陡然脸色又菜了——瞥见食堂大妈的脑袋从里头探出来,笑得跟朵花似的拿着大勺子,盛着一大块排骨往陈涛的碗里送,“小伙子长身体,阿姨给你留着呢,甭客气”
  陈涛嘿嘿一笑,端着装的满满当当的饭碗,“谢了!”
  ——郭少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片,这小子魅力大发,跟一大婶眉来眼去,简直倒人胃口。
  江海洋胡乱吞下最后一块鱼片,顺着健阳直勾勾的眼神望过去,再回头看郭少胳膊上起的一片小疙瘩,纳了闷——这大热天的,哪儿来的这么邪门的寒气?
  顺手就拍了郭少的肩膀,“喂!健阳,看什么奇景呢?”
  郭少一下回神,指着前头那小子,“陈涛,我同桌。”
  隔着几张桌子,江海洋细细审视了一番,“哦……长相不错,挺阳光的,还有点野性。”
  “野性?”郭少一挑眉,拍着桌子吼了一声,“就他妈这小子几次三番跟老子作对!”
  “啊?!”海洋猝不及防,怪叫一声,“健阳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原来就是那混小子啊还以为是哪王八羔子呢,长的有模有样的怎么就不干人事呢?敢跟你郭少作对那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改明个叫几个弟兄好好教育教育这小子”
  “狗屁,让你出声了吗?”健阳一个冷眼望过去,江海洋这小子就没声了。
  乖乖地耷拉着脑袋跟着郭少不动声色地静观陈涛那小子大口大口地嚼着猪肉,油光满面,照耀得整张脸那么醒目夺人。郭少见那小嘴一张一合的勤快,忽然侧头问了句,“喂,海洋,你说我跟这小子要在大马路上站着,谁回头率更高些?”
  海洋看得出神,思维惯性导致不假思索,“当然是他呗……”视线一拐就见郭少杀人的脸,惊觉大事不妙,胡乱解释,“哎哟健阳我那是说实话这小子一看就是受异性欢迎的型,健阳你这脸……就有点……有点那什么邪气!”
  “碰”一声,江海洋的脑袋上,不免又遭了迫害。
  郭少揍完人拍拍屁股就起身,刚带着人路过陈涛那小子的座,这家伙忽然跳起来,急急忙忙抹了嘴,“等等,郭健阳!今天中午大扫除,十二点半准时教室报到!”
  健阳挑眉看了他一眼,“凭什么你小子命令我?”
  陈涛不甘示弱,这点霸道蛮横他不看在眼里,他郭健阳的那点伎俩在他眼里就是小儿科,“上级就这么安排,我照章办事,你要是嫌自己四肢不够健全干不了那活就说一声,省得浪费劳动力。”
  “……”
  郭少当场就怒火中烧,一时电光火石。江海洋跟着边上都傻眼了,没想到这姓陈的小子说话那么冲,能这么跟郭健阳说话的,他江海洋敢打保票,眼前这小子绝对是历史性的第一人!
  海洋小心眼儿扑通扑通地跳——那么刺鼻的火药味儿眼见着就要烧着,看来打架斗殴不可避免。郭少有个习惯,拳脚之下打天下,这一点常年在他江海洋身上没少付诸实践,并且已经颇有成效。
  “好,陈涛,你等着,我郭健阳干事从不缩手缩脚,你小子等着就是了!”郭少挑衅的眼神递过去,路过那小子身边狠狠用膀子撞了一下那小子。
  ——江海洋跟弟兄们的心脏漏跳半拍,虚惊一场。
  陈涛结结实实地接下这招,郭少没有想到力的作用力那是相对的,结果也被这混小子反撞得发麻——够有骨气。
  海洋随即跟着郭少屁颠颠地从食堂里出来,心里一盘算,忽然惊觉郭健阳这小子有点反常。
  一路大摇大摆地走回教学楼,晃到大楼布告栏前健阳冷不防地停滞了脚步。海洋顺着郭少的目光望过去——
  新一届学生会成员名单。
  第二行起,第一个,学生会副会长,高二十班,陈涛。
  仰头,正午十二点的艳阳扎了眼。
  健阳闷闷,大红喜报上的这排字,无疑是对他郭少堂而皇之的,公然挑衅。
  周三中午十二点半,二中惯例每周一次的大扫除。郭少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刚好十二点半,一分不差。教室里头已经忙开了,课桌一字排开,劳动积极分子们早操了家夥干上了。
  体力活,他郭健阳从不放在眼里,从小到大郭少从不委屈自己干这些累人的活,至今拿起过扫帚的经历不足两回,而这唯一两次,却还是当年小学时候郭少学人斗殴血拼时候顺手当家夥操过。
  健阳目光横扫一片,终於在人堆里找到陈涛那混小子。这家夥站在教室中央,满头大汗地指挥这指挥那,郭少当时就火了──这小子,典型的平民阶级,居然还敢这麽耀武扬威的跟那儿差遣人?简直就是先下社会主义的风气泛滥的腐败产物,山中无老虎,猴子都能称大王。
  陈涛明晃晃的视线三分之二秒後逮著了这位满脸义愤填膺的阔少,大跨步地朝健阳走过去,随即使劲一拍那小子的肩,“喂,既然来了就动手,没看正缺人手嘛?”
  嘴一咧,笑得灿烂,无限虔诚的表示自己的阶级友好──郭少又一哆嗦,再次亲眼目睹那惊世骇俗的诈笑。
  健阳清了嗓子,不甘示弱,同样还以自己那足以迷到一溜的招牌式微笑,阴险狡诈,“让本少帮忙可以,但我可不保证会不会越帮越忙……”
  “啪”,郭少的话没说完,手上已经给姓陈的小子狠狠塞进一个硬家夥,仰面直扑陈涛冲自己笑眯眯的嘴脸,“什麽都别解释,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四条腿的猪在地上跑?这擦黑板的活儿容易上手,就交给你郭健阳了!”
  说完回头就跑人,郭少手里的板擦沈甸甸,面部扭曲嘴角抽筋,心里更是恶狠狠──他郭少还什麽都没答应呢这小子简直就是自说自话!
  “郭少,您要是干不了这活就让我……”
  正在气头,健阳一回头,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恶心表情──
  “滚!”
  这天地下,没有什麽是他郭健阳,干不了的。
  今天绝对是个稀奇日子,郭健阳头一回体验了什麽叫做劳动最光荣。手上刷刷刷地摩擦著给涂得乱七八糟的黑板,郭少的眼神四处飘散,跟著陈涛混小子到处跑。
  陈涛绝不是只说不干的料,一个实干家。不一会儿就从教室中央晃到了後边,接过水桶大摇大摆的走出教室,回来时候手里满满一桶水,郭少远远望著,巴望那小子一不留神给绊倒,哗啦一声水翻人也倒,可惜姓陈的小子,步伐异常稳健。
  ──没有他郭少可以幸灾乐祸的份。
  忙完了这,这混小子忽然又爬上了窗台,健阳眯著眼,好奇那小子想干什麽。明晃晃的正午阳光照耀在陈涛的浑身上下,裸露在外的健康麦色皮肤上像镀了层金似的,郭少一时晃眼,心存妒心──这小子怎麽就能这样肆无忌惮到处炫耀自己那民工模样的身段?也不嫌丢人显眼。
  “喂!郭健阳!”混小子大声吼,“别干瞪著,把抹布给我丢来!”
  郭少三心二意,耳朵大脑分了家,随手扔出去一个家夥,随即听见“”一声。
  众人回头,明晃晃的窗玻璃,碎成了千片,惨不忍睹。
  “是哪个混蛋干的?”──再扭头,十数道齐刷刷的目光交汇在作案者的身上,却始终没人吭的了声。
  ──郭少无辜,罪魁祸首是,郭少手里的板擦。
  也就因为健阳这麽随手一扔,直接导致了流血事件的发生。陈涛是绝对的受害者,猝不及防地给郭少暗摆一道,所幸的是他陈涛机智灵敏,窗玻璃给砸到的一瞬间,这小子第一时间就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可惜还是不能全身而退,小腿上给扎出了两道口子,细细地往外流著血。
  健阳露了阴笑,可很快又没法不收敛──
  围过来一群人。
  “哎哟,阿涛,小腿流血了!”
  “阿涛,这伤得不轻,得上医务室看看!”
  “陈涛,我们女生这儿有酒精棉球,你先拿去擦擦。”无论男女,都积极主动地簇拥著陈涛问这问那,关切之情一时沸腾膨胀。健阳傻了眼,原来这混小子,也能有那麽好的人缘,那麽扎实的群众基础。
  陈涛毫不在乎地低头看了看,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流了点血,不碍事儿。都别为我折腾了,回去干活!”
  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早褪了色的小手帕,干脆利落地往腿上一绑,上蹦下跳那麽俩下,又是生龙活虎。
  郭少见那小子头破血流的希望,终是破灭。
  毫不掩饰心虚的情绪,健阳从不为自己干的事儿畏首畏尾,迎面瞧见混小子有那麽点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来,狠狠一下,又是拍在肩上。
  “郭健阳,手劲不赖,要是运动会上抛铅球,这第一,非你莫属。”
  ──这话,自然而然被健阳归为没有挑明的讽刺范畴之内,只不过他郭少是成功至上者,容易沈醉在一时的满足之中。
  砸了人,他很得意;砸了陈涛,他无来由的欣喜若狂。
  要是有这麽一个人,能老把你的目光给吸引住,一刻都不能失了他的踪迹,那麽这里头必定存在了谁都捉摸不透的理由。就像现在,郭少的眼里到处充斥了陈涛的影子,一个小平民的光辉那麽耀眼那麽闪亮那麽夺人眼球,完全颠覆了他郭少多少年以来雷打不动的学校霸王的地位。
  健阳渐渐发现,二中的视线范围内,遍布了陈涛混小子的拥护者。能把他捧上天去的理由太多了,连续两届全省奥数一等奖、市高中生辩论赛最佳辩手、学校三好生奖学金样样不拉下,再加上刚上高二就荣登了校学生会副会长的高位,陈涛的事迹无疑让人眼馋。
  郭少摊上了这麽一个嚣张的发光体做了同桌,心情是大大的不好。
  到处诋毁陈涛的光荣事迹是他郭健阳的责任,但要让这样一个混小子屈服於他郭少,看来事实上不比当初想象的那麽轻而易举。
  然而,健阳坚信自己的智商高人一等,他的光辉是与生俱来。
  Impossible is nothing──郭少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洋文。
  郭少对著窗口吹著热风,忽然回头冲陈涛阴阴一笑,“混小子,咱俩的帐该是算算的时候了吧。”
  陈涛掐著笔杆,目光没有偏移地始终看著前方,嘴角一扬,“郭健阳,要跟我较劲──我陈涛随时奉陪。”
  江海洋以他少年的第六感直觉告诉自己,郭少遇上了大麻烦,大障碍。那麽些年,从没有见过健阳心这麽浮,气这麽燥,就像别人欠了他一屁股债,能目露凶相地把人追著瞪跑。原因绝对不是没有,海洋将矛头对准了那个叫陈涛的家夥,这小子──到处有意没意地跟郭少抢风头。
  妒心似火,海洋太了解健阳了,打小容不得让别人爬得比他高。果不其然,没几日,待海洋屁颠屁颠地跑去十班溜达,就见二人隐隐的火药味正浓。一拍一位哥们的後背,指著俩憋足了气在那儿扳手劲的家夥,套近乎道,“喂!郭少在忙什麽呢?”
  “不正斗法了吗?吃饱了饭撑著了说是锻炼臂力就干上了。”近日来,高二十全体都知道,这二人遇在了一块儿就像是彗星撞地球那麽惨烈,表面上各自友好善良,实际上心里头都没少糟踏对方。这点从平时的一点一滴里折射得完完全全。
  ──都是见不得自己失败的主儿。
  海洋瞪大了眼珠左瞅右瞅,屁虫的和事老功夫再现,“健阳……没事儿干陪兄弟我出去溜达溜达挖掘挖掘美女啊,跟这小子斗什麽呢?”
  “滚一边去!”郭少正忙,手上使著力,气儿憋了良久,满脸通红,透著金灿灿的阳光活像一颗红苹果。
  再看对面,陈涛混小子嘴角邪邪地一笑,小手臂上健康的麦色皮肤渗著薄薄的一层汗,俩傻小子僵持了足有五分多锺,围著看热闹的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
  海洋在一边瞅得心惊胆战,心里为郭少捏著一把汗,姓陈的小子笑得邪乎,再看健阳这边,手肘开始微颤俩下,海洋的脑袋顿时开始发毛──这仗看来是要输。
  果不其然,只见陈涛那混小子突然猝不及防地一下发力,“砰”的一声,郭少的胳膊肘就瞬间跟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砸得生猛,惊天动地,当场乏力。
  “到底还是咱阿涛厉害阿!”围观的人群里起哄声一下咋呼开了,郭少那脸都僵了,狠狠甩了甩发麻的手,站起身就气势汹汹地夺门而出。
  海洋跟著就要跑,然而人早一溜烟的没了影。
  陈涛笑眯眯地也站起来,从前门走了出去。正值晌午,每日例行的学生会工作报告正等著这小子。
  待两位当事人都走了人,教室里头一下炸开了雷,突然有人满腔热血捶胸顿足地狂吼了一声,“啊这个世界和平了”
  江海洋当时纳闷,至於那麽夸张嘛?回头就找了一哥们再打听,才知道内战已经打了足足半个礼拜。据目击者称,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直接反映了两大阶级几百年来的恩怨情仇依然未解,并在如火如荼的激战当中得以了升华与壮大。
  交战开始於平面战场。陈涛在学业上的造化至今在二中还是个难以跨越的山峰,郭少从不认为天高海阔,一堂物理课上,大战的导火索正式点燃。为了一道题,二人竟然在课堂上演绎了一段百年不遇的科学辩证论,郭少趾高气扬的回答让众生眼前一亮,却被陈涛的反驳一路杀到无路可退。
  原来郭少也不是省优的灯,肚子里的墨水一大把,只不过对手更是高明。
  之後便是愈演愈烈,俩大阶级阵营互不相让,虽然战火越烧越旺,但表面上二人依然维持著美好的同学友谊。
  班主任批注──竞争才有进步。
  然而事实上是,平面战场不足以激发双方全面的火力,很快战场整个转移至立体空间。凡是有他陈涛光辉夺目的地方,就有他郭少掺一脚的份。
  大太阳底下,昏昏沈沈。一千米跑,能要人命。
  郭少活动著筋骨,飘飘乎乎的敌意眼神落在不远处的混小子身上。陈涛蹲著身系鞋带,一抬头便撞上了火辣辣的目光,不急不恼,“怎麽?郭健阳,不服输就跟我跑一回。”
  健阳冷哼一声,斜眼看著穷酸小子脚下那双破旧不堪的球鞋,“少得意,混小子!看谁能笑到最後。”
  一声令响,俩人同时冲出了起跑线,第一圈就是没命的狂飙。
  後头哥们集体傻眼──烈日当头狂成这样,这俩人简直大脑抽风精力过甚。
  健阳没命地跑,他绝不认为自己在体力方面也能输给这混小子。陈涛紧追不舍,步伐轻盈跟著郭少後边,差距不过两三米。
  第二圈便是煎熬,满身的汗被灼热的太阳烤得蒸发升腾,浑身上下火一般的烧,健阳调整著呼吸,一路发了疯的跑,进入第三圈的时候险险领先半个身位。
  最後一圈才是动真格,郭少挤尽了最後一丝一毫的气力冲刺,可脚步依然不如先前那样迅猛,粗重的喘息著朝前迈著步子,恍恍惚惚之间眼前已经晃过大团光影──
  陈涛的绝技,源自於最後的冲刺。没有一刻停歇,犹如一匹驰骋在大片草原中的美洲豹,一刹那便冲过了终点。
  有一瞬间,健阳的大脑被眼前大片大片的光芒所笼罩,这片光芒比烈日更刺眼更灼热,扎得自己的双眼几近失明──顷刻间的望尘莫及。
  陈涛轻松地取胜;而郭少,早已完完全全的虚脱,整个人仰倒在滚烫的大操场上,阳光火一般的刺眼。
  “喂!郭健阳,有没有事儿啊?”忽然头顶上哗啦浇下一大片水,健阳清醒了脑袋,第一眼看到了陈涛恶心的嘴脸,有点想吐。
  “要不行就别那麽拼命,跟自己玩命你小子太不理智了!”混小子蹲下身,伸手就把郭少的发型给破坏得一干二净,“还是认输吧小子!”
  健阳气急败坏,输的无脸到家,眼珠子一翻,嘴一张,刚想说话怄气──
  “恶~……”
  胃部痉挛,上下翻腾,再加上怒火中烧,中午刚下肚的大餐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地突破防线泛滥得彻彻底底。
  陈涛闪躲不急,胸口上被吐了一大片,当场绿了脸,嘶吼,“郭、健、阳!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低头就想给这小子一拳,再看仔细──
  郭健阳,郭少,当场口吐白沫,两眼发直,不省人事。
  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江海洋蹲医务室里坐了半天总算见人活了过来,大激动,一时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地冲著他猛吼,“健阳!你小子发什麽疯跟那小子拼命?!知不知道他一千拿过区第一啊?他就是个狂人!跟谁拼命也不能跟他玩命啊!”
  郭少一时目瞪口呆,环顾四周,迟迟问了一句,“那……谁把我送这儿的?”
  “还不就是陈涛那混小子,见我来了他就偷溜了。”
  “哦……”健阳哼哼一声,又直挺挺地倒下去,几秒过後,忽然跟触电似地拽住海洋的胳膊,目露凶光,“你说什麽?靠!是他?老子死了都不要他陈涛施舍任何的同情心”
  江海洋当场无语,一个人──都成这副惨状了还能逞能,看来确是病的不轻。
  健阳恼怒。
  他郭少不是输不起,但即使是输,他也得输得轰轰烈烈,输得光荣灿烂。他更不要同情,在他郭健阳的原则中从来没有接受任何同情的可能性。
  而江海洋不比郭少,他不如健阳那麽死性子,懂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凡事都少跟人争,这样才能图个身心健康。更何况上帝那狗屁老头,原本就不公平,金钱财富出生长相,这些都是自己不能选择的东西,老拿自己跟别人比,活的──也就累了。所以他江海洋明白及时行乐的好处,尤其是青春大把抓的时候,决不能为了无关痛痒的事儿而荒废了大好年华。
  於是,作为一个铁哥们,海洋很是义气的开导郭少,像陈涛这样的小子,不值得跟他这麽蛮干,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多一个敌人又不如多一个朋友。
  郭少一阵窝火──朋友?陈涛那混小子凭什麽能当他郭少的朋友?
  海洋不恼,笑眯眯地反问健阳:那郭少您给说说这小子哪点配不上了?
  当场语塞。
  扳著手指,郭少细细数来:一没金钱,二没地位……三、……三……没了词儿。
  大脑停顿,再停顿。事实上是──除了这些,健阳再说不出三四来。
  长时间的斗智斗勇,很快就能使人身心疲惫。
  郭少整天处心积虑的想要把陈涛混小子给撂倒,想怎麽把他郭大少爷的脸面给争回来,更想著资产阶级怎麽镇压了无产阶级。这些伟大的设想都大大损耗了脑细胞的数量,结果直接导致了郭少上课哈欠连连,时不时的爱走神。
  化学实验课,难得动手动脑的好时机,郭少正托著下巴两眼无神──前两天那场病留下的後遗症至今还未痊愈,中午上食堂吃饭还老没有胃口,绝对没少给国家节约粮食。没几天下来就把自己折腾得消瘦了一圈。
  浑浑噩噩想打瞌睡,手里却是给陈涛硬塞进一支试管摆到酒精灯上加热,小差开到西伯利亚海,陈涛一扭头,大惊,随即大喝一声,“郭健阳!快松手”
  话音刚落,紧接著“砰”的一声巨响──还是迟了。
  所有人齐刷刷的回头,小规模爆炸卷起一小股蘑菇云,试管残骸横飞一器,借著顷刻间的爆破个个都具有了致命的杀伤力。
  陈涛一跳三米远,落在安全地带,急急回头一看,自杀性爆炸,直接重伤一人──
  郭少的右手,血流模糊,一片哗然。
  郭健阳在学校出了事故,这绝不是件小事儿。班主任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神色慌张,叫上陈涛把人送到医务室就赶紧给郭总裁拨了电话。
  “什麽?做实验把手给炸伤了?”郭大总裁一听宝贝儿子伤了无比激动,“怎麽会这样?当初我可是把我儿子好端端的四肢健全的往你们学校送的,怎麽才几天就弄成这样?我告诉你们……要是不好好追究责任,今年资助那五十台电脑,我就全撤了!”
  班主任大骇,急的满头大汗,不想一不留神把郭总给惹急了,为了全校的利益又不得不赶忙把事儿往小了说,“郭总,你别急,就是擦破了点皮,向您报告一下……”
  “啊?原来就擦破了点皮?”郭总的语气总算平和了一半,“破皮不碍事儿,这小子三岁上溜冰场把门牙都摔断了也没吭过一声,我儿子我不知道?这点小事儿算得了什麽……”
  班主任连连点头,“是,是……这点小事儿还打扰郭总您办公太不应该了……”
  灰头土脸地挂了电话。
  郭健阳,郭少,从不晕血,可在观摩了自己那已是血红血红的右手足足一分半锺後,终於崩溃了大脑神经,光荣的倒下了。
  班主任急了,又靠不住郭总,焦头烂额地跟医务室里来回打转──校医凑巧上省里开大会。
  陈涛站在一边,瞅著健阳的右手不断地淌著血,而那小子的臭脸已经一片煞白,薄薄的嘴皮子一下也没了血色,英挺的五官没了生气。不吵也不闹,完全没有了往常嚣张的气焰,这样看还是一个普通的家夥,也不那麽惹人厌。
  忽然下定了决心──不能这麽见死不救,人心是肉长的。
  女老师一回头,就见陈涛已经把郭建阳给背上了,“陈涛!回来!你这是上哪儿?”
  “上医院!再等就来不及了!”麻利地托著那小子疲软的身体,陈涛飞快地就跑。
  一路跑出学校,操场上好多好奇的目光追随上来,可什麽都顾不上了。
  那麽沈,那麽沈,可是还是跑。
  那麽累,那麽累,可是还是拼命地向前,一直奔到离学校一千米外的地区医院──中了邪啊!
  班主任赶上来了,眼眶已经湿了,使劲抹了一把泪。陈涛这好学生呀!跟人无亲无故的,怎麽就能这麽想著别人呢!太大公无私了!回去就让同学们好好学习学习这样的榜样。
  急急忙忙挂了急症,就把人送进了急症室。当时陈涛的背心已经湿透了,满额头的汗直往下淌,不知不觉滴落在横躺在一边的郭少脸上。
  那小子眼睛眨巴眨巴,就醒了,“我……这儿在哪儿呢?”
  “医院。”
  “我怎麽上这儿来了?”健阳脑袋迷糊,说话也不麻利,只记得自己的右手给试管炸了,怎麽才一会儿功夫就进了医院?揉了眼睛把眼前的人看明白了,“靠,怎……怎麽是你?”
  瞪了一眼,“不能是我呀?你个笨蛋!让你松手跟个傻子似的犯愣,都沸腾了还加热个屁啊!就想著把自己炸成残废顺便带上我是吧?你赢了特高兴是吧?”
  郭少浑身乏力,还沈浸在晕血的状态之下,狡辩不急,“我没啊我……我要炸你还不容易……犯得著把我自己也给害了吗?”
  虚虚弱弱地吐著声,都一个残疾人了还能那麽说话带著张狂──
  “给我闭嘴”陈涛忽然伸手,狠狠掐了那家夥的胳膊。这小子,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有个人样。
  健阳吃痛,哎哟哎哟地大声喊著疼。
  市长公子赶到的时候,在走道里都能听见里头郭少杀猪般的嘶叫。海洋大惊不已,一脚踹开门就进去了。
  只见陈涛混小子掐著郭少的一支手臂不让人动弹,眼里凶神恶煞的厉害。
  海洋当时眼珠咕噜一转──不好!郭少准是给这小子欺负了,一个箭步走上前,抓住陈涛的胳膊就喊,“喂!好你个陈涛!在这儿欺负上咱郭少了!”
  陈涛恼怒,一瞪江海洋,突然伸腿就踹了那小子一脚,“滚一边去!你小子懂什麽?这小子不肯缝针!”
  “啊?”江海洋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看个仔细,也倒戈到陈涛一边,“健阳……手都破成这样了,能不缝嘛?赶紧老老实实地缝上吧,否则以後落下个残疾就成废人了!”
  “去你的!”郭少吼地撕心裂肺,挣扎得更是厉害,“老子就是不要缝针!”
  谁都不知道,郭健阳,郭少,天不怕,地不怕,可从小就是怕进医院,怕打针,更别提把针线扎进肉里。
  陈涛心一横,两条结实的胳膊一使劲,把健阳的手肘给牢牢地扣死在桌子上,“医生!甭替这小子手下留情,该怎麽缝怎麽缝!”
  “哎哟……”郭少总算是出了医院,手上裹著绷带,脑门上全是晶晶亮的汗珠,眉毛眼睛扭曲在一块儿。
  “哎哟……”
  江海洋跟在後头扶著那小子,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害得自个儿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喂!我说健阳,至於嘛这?就这麽点小伤喊成这样?当初你郭少拿板砖砸人的时候多风光啊,现在知道疼得厉害了吧?”
  郭少晃悠著伤残的右手,眼里满是江海洋这小子幸灾乐祸的表情,“去你的!就知道在这儿说风凉话!刚才你跟陈涛那混小子是怎麽把我往死里按的,我郭健阳可都记著,到时候这帐一块儿算!”
  “靠!健阳,这话怎麽说的?我可都是为了你好!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说你要是手残了还能跟陈涛小子横什麽?”
  “……”郭少不言语,江海洋这话儿还算中听。
  “陈涛那混小子人呢?”
  “刚跑了。”
  “跑了?!”这小子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就这麽偷偷摸摸地跑了?郭少大怒。
  “健阳,我说陈涛这小子怎麽看怎麽不像是个坏人啊。刚听你们班主任说了,你一出事儿这小子就把你送医院来了,二话没说一句背上你就跑。”
  “什麽?”郭少当场跳脚,脸色飞红了一半,“老子伤残,关他什麽事儿呀?就是死也犯不著他陈涛瞎操心!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阴险,狡诈!毒”
  江海洋直摇头,啧啧有声,什麽好心到他嘴里就能成了驴肝肺,一拍郭少的胸口,“健阳,做人不能这麽死心眼儿……当时你那小命儿可都捏在那小子手里,怎麽说陈涛算是救过你一回。”
  海洋并不夸张,手上流血,要是不巧破了大动脉,那就是回天乏术。
  “狗屁!他救我怎麽了?他那身份就配干这活儿!”郭少说话不假思索。
  海洋两只探照灯似的大眼睛立马瞪了过去,“哇靠!你就这麽糟踏良心呀?健阳,不是我说,你要是再这麽没心没肺下去迟早得遭报应!”
  话刚说完,头顶上忽然电闪雷鸣,一声暴雷响彻天地,江海洋的话犹如邪门歪道。
  俩小夥子顿时满脸黑线的找地方躲雨──这天气,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一片晴朗,这会儿就阴沈了下来。
  健阳的小心眼儿扑通了一下──不是不知道,做人得厚道的理,也明白不能这麽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可郭少又满心怀揣著矛盾,他郭健阳从小到大没怎麽报答过人,更不知道该怎麽报答陈涛那混小子。
  江海洋在一边出著鬼点子,健阳,知恩图报,那太容易了。
  郭少正愁,眨巴眼睛,满腔好奇,激动无比地拽住海洋的领口,什麽主意,江海洋你快给我说
  邪邪一笑,郭少……这简单,知不知道有一招,叫,以身相许?
  “砰”一声,电光火石,江海洋的脑袋遭了殃──估计错误,郭少的左拳一样生猛。
  没拆线之前,郭少那手不能下水,也不能瞎动弹。思来想去,右手不比左手,这干什麽都少不了它,现在罢了工,做什麽就都不容易。郭总裁上外地谈生意,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健阳只得自力更生,废了右手使左手。
  一大清早的起床,穿个衣服手忙脚乱地花了整整二十分锺,挺直的白衬衫整成了皱皱巴巴的模样,顾不上吃早饭,拦了辆车就奔了学校。
  一进教室,就见陈涛小子早到了,郭少大模大样地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斜眼瞅著那小子,有什麽话憋在胸口,好半天没说出口。
  直到上了课,健阳那眼神还是目不转睛地盯著那混小子,你说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要让他郭少说出口怎麽就比登天还难?
  ──别扭啊,别扭。真他妈堵得慌!
  陈涛不以为然,昨个之後,他压根没有指望这个阔少能有什麽表现,这小子死不改性的臭屁个性,一回头,对上那僵硬的表情,“郭健阳,是不是开小差的恶果还没把你小子给炸醒?”
  郭少满脸无辜,回了神,扬手,“我手残,没法写字。”
  “废物!”陈涛低骂了一声,把那小子的笔记本拽了过来,埋头刷刷刷地给他抄上了。
  健阳大惊,瞅著那豪放狂野的字体干瞪眼──这小子什麽意思他?来真的?
  郭少满脸困惑,双眼前好像有一排字儿跟那儿来回打转:大好人哪,陈涛!
  对於一个人的看法可以瞬间改变,这并不是不可能的。就像现在的郭少,怎麽看怎麽觉得陈涛救命恩人的嘴脸顺眼了八成。一眼望过去,气息平和。心情好,身体自然也好,郭少中午在食堂没少扫荡粮食。三碗米饭,几盘炒牛肉,左手操著个勺子吃得有滋有味。
  江海洋用胳膊捅那小子,“我说健阳,昨晚上跟你说的那事儿怎麽样了?”
  “什麽事儿?”郭少吞下一口饭,愣了三秒才明白过来,一砸桌子,习惯使然,右手遭受严重打击,立时痛得歪倒在桌上。海洋摇头,报应啊报应。
  “那是跟你开玩笑,你就不能拐个弯,换个角度理解理解?”
  “什麽角度?”郭少疑惑,刚想再说话,肚子一阵抽痛,“哎哟,不行,我尿急……”
  急急忙忙跑了厕所,解了裤子就放水,一解脱便是身心舒畅。
  精神抖擞地伸手去扣牛仔裤的扣,猛然发现左手不比右手好用,再加上中午吞了那麽些口粮,肚子撑大了腰身,扣了半天没对上号,恼羞成怒。
  折腾来折腾去,小扣子跟他卯上了,压根不给他郭少面子。健阳气急败坏,可也不能就这麽走出去丢人现眼啊,这要是给传出去了,绝对是有伤风化的大事儿!
  猛一抬头,忽然对上一张熟悉的脸,郭少顿时四肢麻木。
  “喂,你小子搞什麽呢?”陈涛进厕所足足有半分锺,就见这小子整个扣子越整越乱,憋著气儿觉得好笑。
  郭少一时羞愧难当,只想找个洞把自己给埋了,这麽没脸见人的事儿也给这混小子撞上了,“操!你他妈别过来!”
  陈涛一愣,又冷哼了一声,踱了过去,一伸手,轻而易举地就把那扣子给扣上了,“得了吧,没见过这麽笨手笨脚的。”
  郭少木纳,舌头打结,“那什麽……谢了……”
  说完,脑袋轰隆一声──靠我他妈居然说了那两个字!舌头发麻,比沾了四川火锅还辛辣。
  陈涛也愣了,抬头看了一眼那小子──有进步啊!
  扭头,要走人。
  “陈涛!”健阳急急叫了一声。
  “什麽?”这小子麻烦。
  心潮澎湃,小心眼儿加速地上跳下窜,一个邪邪的念头就这麽涌上心头。
  郭少扯著嗓门,可明显底气儿不足,陈涛,咱们这仗算打完了,交个朋友吧?你要是想要个条件补偿什麽的也行,我郭健阳说话算话儿。
  惴惴不安地等著答话。
  陈涛回头,顿了许久,忽然扬了嘴角,笑得阳光灿烂:行啊,郭健阳──不过你小子得叫我大哥。
  当场变脸,郭少的五官扭曲了。
  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儿,怎麽也,没法旎兀?莱荽虿??⊙艟驼怊岚炎约夯钌??母?葡铝丝印?BR&当晚,郭少一夜未眠,不是手伤抽痛,而是脑袋里胡搅蛮缠的东西一大堆,想起江海洋说过的话,顿时觉悟: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於是乎,心情,大好。
  郭少这回是认真的,绝没有敷衍的意思,他就是把陈涛当朋友看了,当哥儿们对待了。第二天吃饭时候叫上海洋跟一大帮子屁虫,健阳往陈涛边上一站,眼神发亮地大声宣布,“这是陈涛,我兄弟,今後谁要是敢跟他对著干,就是跟我郭健阳过不去,听见了没有?”
  海洋乍听之下还以为自己在看黑帮电影,这前一天还没啥征兆呢,怎麽今个就成狐朋狗友了?再这麽一掐大腿,生疼生疼,这才确定了自己没在做白日梦──那是郭少脑门开了窍。
  陈涛坐在一边扒完了一大碗饭,面无表情地起身,满脸酷哥的样,“郭健阳,你说完了没?说完了,我可得走了。”拍拍屁股就从郭少的面前走过,一群哥儿们都看傻眼了──靠,这小子也太嚣张了吧?
  “郭少,这人怎麽这样?您还没说完话这小子就跑了,太不懂规矩了吧?”
  健阳一回头,眼神瞪得不一般的大,一脚揣上那多嘴的倒霉鬼,“闭嘴!让你说话了嘛?你才没规矩呢!这是我大哥,他说一你们谁要敢说二,我跟他没完!”
  江海洋眼皮一跳,嘴巴张大成O型,看来这世界果真变化多端离奇莫测,要不堂堂郭少怎麽管别人叫了大哥?
  ──准是当初救命恩人的光环太耀眼,害得咱们郭少一时欲罢不能,就这麽一声大哥断送了自己学校霸王的大好前程。
  这就是不折不扣的,一物降一物。
  陈涛的人缘,远近闻名的好,为人又是出奇的宽容大度,从不计较什麽恩怨仇恨。但郭健阳这小子,是头一个能让他第一眼看上去就不顺眼的小杂种。小小年纪,仗著金钱势力,就拽上了天,这是他陈涛最看不过的。但凡是个人,总得有个年少轻狂的过程。
  更何况年轻人犯错,那是连上帝都能原谅的。
  陈涛认为,知错能改,这是一件好事儿,在他眼里,郭健阳这小子就是个整天躲在温室庇护下长大的毛小子,没经历过挫折跟风雨,养成了高高在上的嚣张性格,这样的腐败个性,不能不彻彻底底地根治了。
  但他也承认,这小子浑身上下散发的魅力是惊人的,毛毛糙糙的性格背後能够深挖细掘的东西也很多──是个有趣的毛小子。
  要交个朋友太容易了,陈涛能不记前嫌,机缘巧合,原本就让人捉摸不透;但他得让郭健阳这小子牢牢记住这个教训,无时无刻都不忘了自己有这麽一个大哥。
  而对於健阳来说,有个大哥不是没有好处的。关系是在一天天的摩擦中慢慢升华滋长的。健阳手不方便的那些天,绝对没少接受陈涛国际主义的大无畏援助,直接享受到了有这麽一个好哥们的优厚待遇。
  周四下午值日,好死不活地轮上郭少。劳动委员一大早就往健阳跟前一站,“郭健阳,今个下午你劳动,可别忘了。”
  劳动最光荣,所以这样的活儿连特殊地位的郭少也逃不了。
  “啊?”郭少正翘著二郎腿,塞著耳麦,被这虎背熊腰的家夥一吼,一下惊醒,“靠!有没有搞错?老子手残怎麽让人劳动啊?”
  一边陈涛忽然回头,操起一本书砸向郭少的脑袋,“闹什麽闹?跟你说了早自习安静点儿,没长耳朵啊?”
  陈涛瞪了一眼那小子,又咳嗽了一声冲那劳动委员应了一声,“没事儿,晚上照干不误,我留下来监督这小子。”
  “……”满腔的怨念,没处发挥。
  可实际上,真到了晚上,郭少的心情就好了一大半。陈涛话虽是这麽说,但最终还是拗不过一个残疾人士无辜哀怨的眼神,二话不说,帮这小子把地给扫了,拖了,什麽活儿到了末了可都是陈涛给干了,郭少坐在一边怀揣著满腔的感激心情,头一次体会到了阶级友谊也能这麽光辉灿烂。
  有了这样一个朋友,健阳觉得叫一声大哥,太值了。
  改造一个人往往不那麽容易──最好的方法是感情同化。但这既消耗时间又消耗精力,有时候把心丢进去了,也只能做好损兵折将的最坏打算。
  跟著陈涛在光明大道上走了没几日,郭少浑身上下就又起毛了,本性是样要命的玩意儿。
  那天刚放学,陈涛在学生会办公室坐著整理材料,就见外头风尘仆仆的冲进来一人,“陈涛!你快去看看吧……郭健阳跟人在车棚打架呢!再不去就得发生流血事件了!”
  “什麽?”陈涛当场就怒了,砸了笔就冲出了办公室──这小子,手没好两天就又滋事儿闹事儿,简直太能折腾了。
  直奔了车棚一看,一群人正围作一团,打成一片,热火朝天。陈涛一眼望过去,就见郭健阳那小子带头挥著拳头,眼神凶狠地往对方脸上没命地砸。
  “都给我住手!”陈涛吼了一声,所有人都愣了,转头看是怎麽一回事。
  参与打架斗殴的快一打人,其中一半是郭健阳的人,还有那一半就是受害者,个个脸上一块黑一块青的不成人样,不用说准是给郭健样那夥儿人砸出来的。
  “怎麽回事儿?”陈涛走上两步,把俩夥人分开。拽著健阳的胳膊肘就往边上扯,当时郭少就恼了,把人往边上一推,“陈涛!你他妈让开,这群杂种不好好收拾了我郭健阳的脸往哪儿搁?!”
  甩著胳膊肘就又要打人,场面一团混乱。
  郭少举著拳头朝前方扑打过去,可忽然,闷闷的一声响,眼前金星乱冒,脑袋一下就沈了一半,象是给人狠命从背後砸了一拳。
  健阳无辜地回头,看见陈涛凶神恶煞的脸就在眼前。
  傻眼了。
  “干什麽你?!”郭少委屈,憋得慌,一下叫开了,“陈涛,你他妈打我干什麽你?!”怒火烧旺了脑袋,失去了理智。
  陈涛二话没说,一把拽过那小子的手回头就走,一路上就听见这小子撕心裂肺地吼,“陈涛!你放开我老子要去收拾那群家夥”
  转眼就被拖到了办公室。
  郭少愤愤不平地被按在椅子上老老实实地坐著,其实这小子脸上也没好到哪儿去,左眼眶给人抡了一拳已经成了熊猫眼,嘴角被磨出血丝来,一张有模有样的脸就这麽被糟踏了。
  陈涛随手扔过来一条毛巾,“擦擦吧。”
  “靠!你拽我干什麽你?”健阳发狠地拿了毛巾使劲擦了两下,扯著嗓子就喊,“那群杂种把我车给废了!我要找他们算账”
  陈涛一愣,走过来又给这小子端了杯茶水,“你小子给我冷静点!别张口闭口就要打架。”
  郭少抽著鼻子,此时此刻就像是个吃了鳖的落魄小子,“我那辆捷安特,他们拔了气门心儿不算,还他妈把我龙头给拆了……”
  “你怎麽知道是他们干的?”
  “靠!老子一进车棚就见他们蹲那儿鬼鬼祟祟的,不是这群王八羔子还有谁?!”郭少义愤填膺。
  陈涛一听,狠狠拍那小子的脑门,气不打一处来,“郭健阳,少用你那破脑袋瞎怀疑!”
  “老子没!就他们干的!”健阳的嗓门一下哽咽了,“砸什麽都不能砸我的车……”
  陈涛纳闷了,这小阔少今个是怎麽了,不就是一辆捷安特,照往常这小子铺张浪费的习惯,能这麽在乎一辆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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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犯什麽病?平时见你大大咧咧的花钱眼都不眨一下,今个别人砸了你一辆车就扛上了?你这什麽小鸡肚肠啊?”
  “陈涛你不明白……那是我哥前年我过生日时候亲自捎来的……我平时都舍不得骑,要不是那辆山地车给你砸了,我能把这宝贝骑出来嘛我?”哼哼唧唧抽著小鼻子,郭少满腔的怒火跟委屈填塞了整颗心,满脸的不甘不愿,平时嚣张猖狂的气焰没了一半。
  “这麽稀罕辆车?”陈涛一把抢过那小子手里的毛巾,一手拧著郭少的脖子,一手粗鲁地替他抹著脸,“那回头让你哥再买一辆得了,别没事儿抡著拳头就充流氓,二中可没你撒野的地方!”
  “靠!你轻点儿!”健阳双手抱头,这脸上原本就给人抡的不轻,这会儿再被这混小子死了命地掐那麽俩下,就差没疼得哼出声来,“我怎麽找我哥去?他出国了,都两年没见了。”
  “坐好,不消毒你这脸就没法好了。”陈涛随手从抽屉里抽出一小罐酒精棉球,“你哥出国留学那是好事儿,你不平衡点什麽?”
  “靠!那是崇洋媚外!去之前送我这麽辆破车就把我打发了,太令人失望了!”健阳仰著残破不全的脑袋任由陈涛处置,火辣辣的棉花球一沾上伤口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那你还那麽计较那车?”
  “这是两码事儿,跟你说了也不明白。”郭少直摇头,一把推开陈涛,“总之这事儿不能这麽一了百了,今个你小子把我拽回来,明天我照样找那几个小子算账,我就不信叫上本少那帮子哥们儿还治不了这群杂种!”越说越激动,一激动还砸起桌子来。
  “说什麽呢你?”陈涛皱眉,这小流氓说话实在是没有边际,仇恨心理怎麽就这麽异於常人?
  “把他们全揍一顿,你那车能好?”
  “不能……”
  “那你还狗屁什麽”“啪”的一下,毛巾就砸郭少的脑袋上了。
  “我……”健阳当场懵了,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靠!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儿!太流氓了,敢跟我郭健阳作对”
  陈涛一挑眉──这小子压根就是满口胡言,阔少的头衔挂久了,就能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整个世界就是他郭健阳的,简直就是自我中心。
  “郭健阳!你听好了!”伸手就掐上郭少的耳朵,“你要是敢在二中范围内给我闹事儿,今後就别想过上好日子!”
  “靠!凭什麽!”健阳不服,“要出什麽事儿我郭健阳都自己担著,犯不著别人替我担心!”
  “闭嘴”这话就犹如导火索,一瞬间就烧著了陈涛心头的一把火,忽然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拳就正中那小子的腹部,健阳根本没有提防,敞开著胸怀就遭上了这麽狠的一记暗算,身体一软,坐椅子上都能倒了下去。
  “你干什麽你!”郭少正恼了,滚地上抱著肚子,“陈涛别以为我郭健阳把你当朋友看了就什麽都能让著你!你凭什麽暗算我你?”
  陈涛猛扑上去就掐上了健阳的脖子,气这小子死心眼儿就是死不悔改,“就你这样还学人打架斗殴?我这关你都过不了,你还横什麽你”
  勒著脖子就是一阵猛摇,郭少瞳孔凹陷,嘴巴长大,一副就快口吐白沫的衰样,张牙舞抓挣扎得厉害也没法儿拗过陈涛结结实实的胳膊肘,“咳咳……混蛋!松手!……”
  “啪”一下,把那小子扔在了地上,转眼捏郭少的下巴,“你小子服不服?”
  “咳咳……我服……”刚才那一下绝对致命,折腾得小阔少一脸惨白,逮著机会就使劲地喘著粗气儿,“你谋财害命呢你!”
  陈涛一瞪眼,伸手把健阳从地上扶起来,“就是给你小子个教训,回头你要是还背著我找那夥儿人,那就不只是掐脖子的事儿了。”
  “靠,真他妈流氓!”咕嘟咕嘟大口吞著白开水,死里逃生的感觉是第一回尝,新鲜还带著刺激,“那我那车就这麽算了?也没这麽冤枉的事儿吧?”
  “你放心,回头我就查这事儿,保管谁都跑不了,到时候就把那车原原本本的还你。”
  郭少眨巴眼睛,满脸不信任,上下打量满口大话的陈涛,“就你还想学福尔摩斯?”
  恶狠狠的一个眼神递过来,又是电光火石。
  健阳打架斗殴的苗子就这麽被硬生生地掐灭了,当时大脑不清醒,给陈涛混小子抡了那麽几拳都没跳起来──这小子简直太生猛了!手段架势样样高明,简简单单几招就能把郭少吓的一愣一愣的。
  可回头转念一想,这叫什麽事儿呀?打小就没人敢这麽教育他郭健阳,别说别人,就是他老爸,他大哥也没这麽干过啊!
  郭少随即怒火中烧──敢情这小子把我当龟孙子看待呢
  好感这样东西,大多数时候是第一眼的直觉,可有时候又有点邪门,伴著时间慢慢萌芽,迎著春风雨露它就能不断疯长,任凭谁绞尽脑汁想把它压回地面,都无济於事。
  健阳等著他那辆宝贝爱车的消息也有个把月了,盼得身心憔悴也没把他那捷安特给盼回来。每回想到这事儿,便是急火攻心,催问陈涛却遭来一串冷眼。
  上下学没了爱车,郭少只得放弃飙车从良,乖乖地打的来回,至今没少给国家出租车行业做贡献。健阳觉得光荣,方便了自己造福了社会。
  不光是学校与家的两点生活,上哪儿,郭少都不能委屈自己的长腿受劳累,就两分锺的路他也得伸手拦个车。
  那天晚上健阳刚踏进门,家里电话就响了,一接起来就是江海洋那大嗓门,催著他上外头一块儿吃晚饭。郭少瞅了瞅家里的冰箱,空空如也,三分之二秒後就答应了。
  到了江海洋指定的那餐馆已经是夜里八点了,郭少饿得能吞下一匹狼。
  “我说健阳,让你来一回怎麽就那麽难?六点给你打的电话现在才见人,就是王八那也爬来了啊!”
  郭少一瞪眼,怒气直冲江海洋去,“靠,你这什麽破店,那司机带著我跑了全城,叫迈阿密的餐馆也太多了……”
  “那是,这店是全国连锁。”江海洋吞著一大口汉堡,满脸油光的还挺逍遥自在,“就这离你家最近,你怎麽就不开窍?”
  “靠!就他妈一卖垃圾食品的店,压根没资格让我正眼瞧上,没准这儿的东西还能吃死人。”
  海洋随即噎了一口,赶紧吞下一大口可乐,“你这话说的也太毒了,难怪你那车能给人砸了!”
  郭少一拍桌子,“别跟我提那事儿,越说越火大”
  “砸的太坏了,恐怕修不好,可今个我在车摊上看见陈涛推著你那捷安特找老板要零件呢……真不知道这小子打什麽主意,你说这些废铜烂铁能卖多少钱?”
  “你说什麽?”健阳眼皮跳了一下,“你看见那小子跟我那车了?”
  “正正切切啊!我俩只眼都看仔细了,就是他!”
  健阳忽然眼神发亮,一把揪住江海洋的衣领,“在哪儿车摊呢?”
  一抹嘴,“就是学校附近那烂车摊……”
  腾一下,郭少从凳子上跳下来,什麽都没说就往店门外跑,江海洋也急了,“喂!健阳!回来!我这账还没付呢!”
  十一、
  健阳发过誓,谁要是敢打他这辆捷安特的主意,那就不得好死,就算是陈涛也一样。这小平民真要是敢为了那俩破钱把自己的车卖给收破烂的了,那下半辈子咱俩就继续窝里斗。怀揣著这样的心情,郭少急急忙忙赶到了车摊。果不其然,下了车大老远地就见陈涛那小子猫著身子蹲那儿折腾自己那辆捷安特。
  恶狠狠地就大步踩了过去──抓贼得抓现场。
  “老板,借你这钳子用用。”
  “没问题,接著!我说阿涛阿,这车你都修了好几个礼拜了,要能修好早就好了,别再浪费时间跟精力了,卖了兴许还能捞几个钱。”
  陈涛埋著头,“就快好了,今晚上把车头给安上就差不多了。”
  “那麽厉害?你小子功夫不浅啊!这麽破一辆车到你手里也能活,可又赚了辆车啊!”
  陈涛抬起头冲那老板笑了笑,“这是别人的车儿,改天还得送回去。”
  郭少不知不觉踱到他的身後,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敢情这小子这麽忙乎来忙乎去是在替自己修这辆车呢?小心眼儿哆嗦了一下。
  陈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忽然转身就去找螺丝,一起身,猛地撞上了人,“郭健阳,你怎麽在这儿?”
  “我……”当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郭少心虚,刚才义愤填膺要抓贼的情绪早没得一干二净,满口胡言就瞎编了一通,“那什麽……刚巧路过……”
  “是嘛?”陈涛懒得跟这小子多罗嗦,蹲下身子又去拧螺丝,“那正好,一会儿这车就好了,你骑回去得了。”
  健阳站在那儿就跟木桩子似得,无来由地心里过意不去,“陈涛……敢情这些天你都在忙我这车?”
  “恩,差不多。你这些零件都太贵了,我就自己动手给你找了些能替代的。”
  “那也犯不著你花钱阿。”郭少猫下身子,拽陈涛的衣角,“谁干的谁赔阿,你到底有没有抓著那群缺德的王八羔子?”
  “没,但也查得差不多了。不是咱们二中的,混进咱们学校打球,看你这车太拉风就砸了,上回你打的可是目击者,他们就在车棚那儿踢球呢。肇事者是没法找了,可答应了你要把车原原本本的还你,就不会假。”陈涛面无表情地答话,嫌那小子蹲边上麻烦,一把推开健阳,“一边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郭少抓耳挠腮,也帮不上忙,只得猫在一边一声不吭地看著陈涛。要说此时此刻的健阳,心里头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望著陈涛的背影,简简单单的一件白T恤,被油渍染上一小片黑;脑门上也抹上了黑条条,脸颊上沁著薄薄的汗,怎麽看怎麽卑微,可健阳从没这麽酸过鼻子。
  等了约摸半小时,车总算是给整好了,陈涛起身,喘了口气儿,“行了,你试试吧!”
  健阳两眼冒光,看著那活过来的捷安特就是一阵狂喜,蹦上车座就踩了两圈,乐啊──就跟新的一样。陈涛站在一边见那小子活蹦乱跳的模样也偷笑,洗完了手出来,就见这小阔少满脸堆笑的往自己跟前一站,拳头砸在胸口,欣喜若狂地挂上这小子的脖子,“陈涛!你他妈真行啊!谢了!”
  使劲推挤那殷勤大发的小子,陈涛问了句,“吃了没?”
  咧著嘴,“没啊……看著看著就忘了时间了。”
  “那一块儿把晚饭打发了吧!”
  “行啊!走吧!”郭少心情愉快,狠狠搭上陈涛的肩,满脸哥们儿情谊的美好写照。
  陈涛说上哪儿,就上哪儿。
  健阳扒著阳春面,这是他这辈子第一回坐在这麽一路边小摊嘴里噘著阳春面。陈涛坐在他对过,大口大口地吃得痛快。郭少吃的也不马虎,一口接著一口往自己嘴里塞著白花花的面条,眼神时不时地往陈涛脸上瞟。
  这是郭少头一回觉得陈涛这小子长的太帅了──简直帅到惨绝人寰的地步,魅力大到能完完整整的把自己给吸引住,心情激荡得想要扑上前狠命咬这家夥一口,以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对於陈涛的好感节节攀升。
  “郭健阳,什麽毛病你?吃东西别老看著别人碗里的啊。”
  “没,我看你脸呢。”郭少毫不隐讳,两眼带著桃花儿,色咪咪。
  “我脸怎麽了?”陈涛一时莫名其妙,伸手就抹脸颊。
  “嘿嘿,没怎麽,就想咬一口……”说著,贼溜溜的眼神外加嬉皮笑脸的脸蛋凑了上来。
  “碰”一声,健阳的脸被陈涛结结实实的用手掌抵住,“别恶心我,快吃面!”
  那个晚上,陈涛的光辉照耀得郭健阳浑身暖洋洋,很少有人能那麽乐意地为他干些实在的事儿,这是健阳巴望了很久的,长时间的空虚心理被陈涛填塞的满满当当。
  回家的路上,郭少哼著小曲儿,一没留神──死死撞上了电线杆。
  一直以来,郭健阳认为,这个世界上能让他打心眼里佩服的人太少了。打小开始,认识的是一打又一打的酒肉朋友,除了江海洋,也许真没有什麽能让自己感到贴心的哥儿们朋友了。不是不寂寞的,家里大多数时候除了他郭健阳,就没有别人。整天没事儿打打游戏,上上网,娱乐消遣到了最後也成了消磨时间,整段人生不充实。
  陈涛就象是团火把,把小阔少的生活照亮了,死对头也能成了好哥们,这不是没有道理的。第一个能这麽猖狂地出现在他郭健阳眼前,把他阔少的身份不放在眼里,单凭这点,就足以给这小子加上十分。健阳现在觉得,以前身边,就是少了这麽一个能够袒露心扉的好哥们儿。
  十二、
  转眼到了深秋,落叶把整个城市的角角落落铺满,萧条地刮著瑟瑟的风。郭少持续著没完没了的学校与家,一尘不变两点一线的生活。只是这样的日子有时候也能不那麽无聊,跟陈涛在学校,健阳能时不时地找些乐子。
  没事儿跟著这小子上学生会溜达一圈,狐假虎威地装个学生干部。陈涛嫌这小子累赘,可三番五次地把他打发跑了又回来,郭少无辜,陈涛你别赶我跑啊,我帮你忙!
  报告纸整个屋子满天飞,副主席咬牙切齿──帮什麽忙,你小子,越帮越忙!
  江海洋的鼻子灵敏,遭了冷落没几个礼拜,就嗅出了暗暗的危机。在忙著找女朋友的间隙里还不忘巩固自己跟郭少的友情,好不容易逮著健阳,劈头盖脸就数落这小子有了新欢,忘了旧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健阳你可别上了贼船还不自知啊!
  郭少不以为然,左耳进右耳出,江海洋那是狗屁,压根不当回事儿。
  跟著陈涛走在光明大道上,那离改邪归正修成正果也就不远了。
  十月末,市里的高中生运动会。陈涛在巨大的呼声中报名参加了三千米长跑。郭少亢奋,扑到体育组嚎叫,还有没有名额?算上我一个。体育组长把那小子上下打量,连连摇头,这是三千米,不是三百米,别以为是个人就能跑下来。陈涛?你说陈涛?他是例外,体力耐力都是非常人的!
  不能冲锋陷阵,没法跟陈涛统一战线,这让健阳骨子里都发痒,可事实摆在面前,干不了前线转後方。
  赛前的半个月,陈涛不管早晚都在学校的操场上跑圈做练习。头一天放学的时候,健阳就跟著这小子到场子里,执意说要陪练,陈涛拗不过,任由健阳跟在自己屁股後头。郭少开头还是斗志昂扬,可跑了几圈之後已经开始喘粗气儿,呼吸困难。陈涛扭头问那小子有没有事儿,憋著气儿直摇头,没事儿没事儿,可跑著跑著小腿抽筋冷不防地就倒下了。
  “我说你小子怎麽那麽没用啊?”陈涛只得停下来,回头扯著那小子的右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郭少大口喘气儿,体力透支到极限,一时半会儿发不声儿来。
  扶这麻烦家夥坐到角落,陈涛拿了自己那水壶递给健阳,“喝点水吧。”
  游离在生死线边缘,健阳捧著陈涛的瓶往嘴里猛灌一番,总算是活了过来,抱怨之语不绝於耳,“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跑那麽多圈喘都不喘,你就不能休息一下?”
  “长跑就得这麽练,你不行那是因为你耐力不够。”陈涛伸手抹了一把汗,坐到健阳边上,“跑不了就甭陪我,勉强自己没好处。”
  郭少猛然呛了一口水,狠狠瞪陈涛,“靠!胡扯!谁不行?这天底下就没我郭健阳干不了的事儿!我那是第一回跑没适应,下回保证不会有事儿。”
  “你就吹吧你!”陈涛一阵好笑,这小阔少有个老毛病就是改不了,时不时地得冒一下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真性情,这是郭健阳的劣根性。
  “到时候跑死了我可不负责收尸。”
  “我呸你这什麽臭嘴啊!”郭少边恼怒边付诸行动,使劲往陈涛身上扑,来的太突然,对方没个防备,整个人随著健阳扑倒上来的身体往後仰,陈涛慌忙用手肘撑地,可早就无济於事,惯性使然,轻而易举地被那毛小子一下撂倒在地上。
  天旋地转,郭少也没想到这一招那麽灵验,满满当当地摔实在陈涛的身上,整张脸烙在什麽温温的东西上,一抬眼,就看见陈涛的脸,那麽近那麽近,就在眼皮子底下。
  郭少一下懵了,目光被那黑洞洞深邃的眼睛给勾住了,很黑但很清澈;又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辉。心跳是在莫名中加速的。
  “臭小子!”还没明白过来,陈涛忽然从地上撑起来,用力把健阳狠狠一推,一骨脑地把这小子掀翻在地,反扑在他身上就掐健阳的脸,“胆儿不小啊!敢偷袭我!”
  郭少这才回过神来,喘著气儿扭拧著胳膊肘跟大腿,随即陈涛曲起膝盖麻利地就把这小子的两条腿给压实了,健阳急了,慌慌忙忙抽动著四肢,如同一头恶斗中的小困兽,四条腿四条胳膊,激烈地纠缠在一块儿。
  汗湿的衣服紧紧贴在一起,抵在整个胸口上的身体带著剧烈运动後的高热体温。那双眼神还是那麽漆黑,笔直地望向自己带著说不出的勾魂术。
  什麽乱了,在不经意之间。
  健阳抽动了一下,忽然不动了──得冷静下来。
  陈涛也愣了,停下手来拍那小子的脸颊,“喂?傻了?才这麽俩下就投降了?”
  郭少撇撇嘴,一阵摇头,表情僵硬,“狗屁!快挪开!磕著我鼻子了!”
  天空是有点阴郁的,五点刚过的天色开始慢慢沈下去。夕阳低低地挂在西边的天空。
  健阳大大咧咧地躺在草坪上,秋天的草地有些光秃秃,枯黄的草扎著他的背脊。但就是想这麽躺著,望著一望无际的天,就能那麽自由。
  起伏著胸膛,深呼吸,闭著眼都能感觉安心。
  “郭健阳,你休息完没有?”陈涛扒拉著枯草根坐在那小子身边,从刚才斗争完毕之後这家夥就一头栽倒在地,四仰八岔地压著大地,“休息完就走人,全给你搅和了,我还得再跑一次。”
  郭少闷闷,双眼紧闭,沈浸在自己的小宇宙里,“别赶我走!在这儿躺著特舒服!”
  “给我起来!”陈涛哪有功夫跟这小子慢慢磨,狠狠一拽那小子的两条胳膊把他拉起身,“都五点了,你小子快回家,省得你爸妈在家担心。”
  “靠!别拽我!回什麽家?回家还不是一个人!”郭少忽然扯著嗓子喊。
  “你爸妈呢?”
  “我妈跟我爸离了,也跑了,我爸那是一个月都见不了几回。”
  “……”
  陈涛一愣,没吭声。过了好半天才说话,直直地望著那小子,“郁闷什麽?不就是少个妈?又不是没法活,博什麽同情你?”
  “靠你说的轻巧,你懂屁!”健阳忽然像烧著了似的从地上蹦起来,满脸愤恨地往回走,“老子这就走!谁他妈稀罕你同情我!又不值钱”
  “喂!”陈涛站在原地喊,“你小子发什麽脾气你!”
  十三、
  “……”默不作声,一步不回头,心里怄著气。
  突然,走到半路,感觉额头上有些湿,郭少茫然地伸手去摸,然後仰起头,“操!都这时候了还他妈下雨!玉皇老爷!你到底长不长眼啊你”
  雨一下浇了下来,郭少气急,就连老天爷都跟他对著干,刚才还是零星的雨点,一下就聚集成一堆,密密匝匝地落在身上。
  撒了腿就跑。
  “喂!郭健阳”陈涛也没预料到突然下那麽大的雨,跟著这小子往教学楼里跑。不一会儿就追上这小子,一进大楼伸手就把健阳拦腰截住,“活该!让你早点回去还不愿意,这雨就该淋死你!”
  健阳抖落著满脑袋的雨水,“滚一边去,没你的事儿。”
  陈涛上上下下也没少淋著雨,“说什麽刺痛你小子的心坎了?”伸手拽那小子的手却被狠狠挥开了,健阳面无表情地把头扭到一边。
  “……”
  再回头的时候,陈涛那混小子已经不见了。
  “操!跑得倒快!”郭少啐了一口,独自望著门外一大片的雨幕──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真他妈讨厌到家!
  不是没有淋过雨,健阳下了决心,再这麽等下去也是白搭──下一秒,整个人嗖的一下冲了出去,一直往车棚跑。
  雨水冰冷,就这麽把整个人和心都淹没。
  “郭健阳”忽然背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这声音太熟悉。健阳不顾,拼著命往前跑。
  “混蛋你他妈给我停下”声音近了,就像是在身後咫尺的地方,衣服给人拽住了,硬生生的被拦下。
  回头,陈涛撑著一把黑伞站在他的跟前。
  “发什麽疯?那麽大雨还瞎跑!”伸手胡乱抹著那小子被雨打湿的脸,健阳不吭声。
  “拿著吧!”使劲掰开健阳的手,陈涛把那把黑伞塞进了他手里,“要回去就赶紧,记著别骑车,天雨路滑,打车回去吧。”
  就这麽一塞,陈涛抽身退了出来,郭少心猛地一跳,就见那小子整个人浸没在雨中,一急,冲出口,“喂那你呢?”
  “没事儿。”隔著雨声,听见陈涛低沈的声音,“学生会还有份文件没完成,我写完了再走。”
  说完,猛地一个转身,跑在了倾盆的大雨中。
  “喂!陈涛!”手里的那把伞还有那家夥捏过的温度,郭少大声喊著,可是那小子就是不回头,那麽固执那麽让人捉摸不透。
  一直望著,望著,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
  那一天回到家的时候,依然只有郭少一个人,雨点激烈地打在窗户上的劈啪声始终那麽清晰。望著写字台上,那张已经泛了黄的全家福,健阳的鼻子突然酸了。
  从小到大,陈涛,是第一个在雨天给他送伞的人。
  那把已经开始生锈的黑布伞,是郭健阳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而陈涛,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生命以及记忆中挥之不去的身影。
  雨过天晴,就是新的一天。郭少抖擞精神,什麽大不了的事儿一觉醒来就能忘的一干二净,阿Q精神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扬。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教训,健阳精明了许多,踩著自行车跟那小子陪练,郭少就不信跟不上这小子。那段日子,破天荒地早起,天刚蒙蒙亮就赶到学校骑著车跟著陈涛满操场的兜圈,没完没了。也没少捞好处,跑完了就蹭吃蹭喝,一句我没吃早饭就能把陈涛手里的菜包子跟豆浆光明正大地抢到手。
  健阳不稀罕这些东西,他尝过的,有比这好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可这样的滋味,却从没有沾过,就像吃惯了猫食的老猫头一回偷了腥那麽兴奋异常。
  半个月後的大会上,陈涛不负众望,拿下了第一。健阳站在看台上带著头,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一群哥儿们也跟著郭少在那儿吼,声势浩大。不知道怎麽回事儿的,都还以为这夥人流氓闹事儿呢。看见陈涛头一个冲过终点线的时候,郭少从不高的看台上猛地扑下来,五十米的速度向大英雄扑去。
  陈涛的脸上也挂满了笑容,冲那小子奔来的方向走近了几步,忽然张开双臂。
  就这麽,抱了满怀。
  胜利的喜悦冲塞了整颗心,陈涛伸手狠狠弄乱健阳的发型,“臭小子!谢了啊!这些日子都你陪著我练,有你一半功劳。”
  “谢什麽呀!我乐意!”郭少同样笑得阳光灿烂,胳膊肘一紧,疯狂地回抱陈涛。
  那一刻──整个身体连同心都是热血澎湃的。
  默契是在一天天中练成的。
  三百六十五天,四分之三的日子在家独处,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郭总裁上外地开会的机会频繁,在家的时候还得隔三差五地出外应酬,放任宝贝儿子在家的结果就是让这小子越来越放肆,家不当家,狗窝一个。一个星期不回家,这小子就能把整个家掀得底儿朝天。大总裁没辙,这回出国公差,一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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