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武县人民医院和单县这个去哪里好?干活从脚架上摔下来了,摔着腰了,去哪里看看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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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的,还是准备点汤水去医院吧,我怕楼主被打的生活不能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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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及下知识 死亡3至十人属于重大案情 我不理解为什么说去世了两个人 就这样慢慢想
我还以为大爆炸把你给崩到了。。。看了回帖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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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需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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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录百度帐号推荐应用厉害了,我的大单县,走出国门,走向国际,棒厉害了,我的大单县,走出国门,走向国际,棒手机电脑艺术百家号单县人的骄傲,菏泽的骄傲,山东的骄傲,祖国的骄傲!“千年古县”单县,即将要迈出国门走向国际啦!这是不是很震惊,很骄傲!这是不是特大喜讯!联合国地名专家组中国分部、国家民政部、中国地名研究所联合公布全国100个“千年古县”名单。很荣幸的是咱们菏泽有被入选,而且有七个之多!让咱们一起看看有你美丽的家乡么?东明县郓城县成武县定陶区巨野县鄄城县单县“千年古县”是由联合国地名专家组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共同实施的国家重点文化走出去战略项目——“中国地名文化遗产保护工程”重点项目之一,依据“中国地名文化遗产鉴定标准体系”和“地名文化遗产重点保护对象鉴定标准”,在中国现存的800多个上千年的古县中,优选出100个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地名文化内涵丰富的古县,进行“千年古县”的重点保护和国内外宣传工作。咱菏泽这七个县区优势到底在哪呢?为什么不选别的县城?看完下面就知道原因了1、置县1000年以上。(这可是硬性标准哦)2、专名沿用至今1000年以上,或历史上虽有短暂变更但又恢复使用至今的。3、地名历史文化内涵丰富,知名度高。4、古县实体文化应含有下列一个以上特征(含一个)(1)特色鲜明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2)独特且富有传承价值的传统文化;(3)特征明显的历史文化。可以预见,未来这7个县区在文化保护、资金投资、国际宣传...方面一定会加大力度,优先考虑!这7个县区的人要招人羡慕了!一定要低调哦!“千年古县”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让我们一起看看这些千年古县的精神面貌吧1、东明县东明历史文化悠久。有史记载可追溯至夏朝,秦始皇命名为东昏,西汉王莽改制置东明县。2、郓城春秋时,鲁成公四年冬(公元前587年),鲁国为加强防御,筑城名郓。这就是郓城得名的起源和由来。3、成武县成武县历史悠久,早在新石器时期,就有先民在这里居住繁衍。自周初以来,历代王朝曾在这里封固建邑,周初地属郜国,秦置成武县。4、定陶区定陶古称陶,上古时期为华夏部落活动的核心区域,因尧又叫陶唐氏,遂得名为陶丘,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早在4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人类就在这里渔猎耕种,繁衍生息。尧、舜时期为古陶国。夏商有三翮国。公元前12世纪,周武王封其六弟振铎为曹伯,建曹国,都陶丘。《说文》:“陶丘有尧城,尧尝居之。”陶丘古城遗址在今马集镇费庄村北200米处。5、巨野县巨野,古系沼泽之地,因古有大野泽而得名。早在原始社会,就有氏族部落聚居。伏羲氏族曾在大野泽“农耕渔猎”。西汉前,就已有“桑麻之业”。巨野县设置于西汉初,至今有两千余年历史。夏商时期,巨野地属徐州北境;西周至春秋为鲁国西境,是鲁哀公西狩获麟之地;战国时属宋,后改属齐国;秦属砀郡;汉至三国时期属山阳郡;晋至南北朝为高平郡;隋朝时期,巨野分属郓州、曹州和金乡县;唐至五代属河南道郓州;宋归属济州;元明时属济宁府、兖州府;清雍正十三年改属曹州府;民国十七年为山东省直属县;1953年归属菏泽专区;1958年改属济宁专区;1959年改归菏泽专区,2001年菏泽专区改为菏泽市,巨野县属菏泽市管辖。6、鄄城县鄄城县历史悠久,是中华民族开发较早的区域之一,素有“古鄄”之称。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可上溯至五帝时期。《太平环宇记》载:“濮州,今治鄄城县。古昆吾旧壤,颛顼遗墟。”《吕氏春秋》载:“尧葬谷林,舜耕于历山,陶于河滨,渔于雷泽。谷林、历山雷泽均在县境。《左传》载:茫茫禹迹,画为九州。夏商时天下分为九州。鄄城属古兖州之域。7、单县单县古称单父,舜帝的老师单卷居住地,因而得名。周成王封少子臻于此,为单子国。东周春秋初期,属宋国,后为鲁国单父邑。战国初期,复属宋国。宋灭,改属齐国。秦置单父县,属砀郡,此为单县建县之始。汉代三次为县侯国,一次为县王国。隋朝恢复单父县。唐末置辉州。明洪武元年(1368年)撤单父县,其地直属单州。次年7月,降单州为单县,单县由此定名,一直沿用至今。民国期间,先后属济宁道、曹濮道和国民党山东省第二专署、第十一专署。1939年,日本侵略军建伪单县公署。1940年3月,共产党在单县东南部张寨一带建立单县抗日政府。1943年7月,在单县东北部建立金曹县抗日政府。1944年6月,在单县西南部建立临河县抗日政府;9月以单县东南蔡堂、吴溜地区为依据建立砀山县(1947年曾一度改为华砀县)。1945年12月,临河县改为单虞县。1946年2月,撤销金曹县。1949年2月,砀山、虞城(东虞城)两县黄河故道以北地区,划归单虞县。8月,平原省湖西专署机关进驻单县城,同时,撤销单虞县,恢复原建置,统称单县。“千年古县”评选工作是国家重点文化“走出去”战略项目之一,也是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工程之一。该项目在全国现存的880多个有上千年历史的古县中,优选出了100个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地名文化内涵丰富的古县进行重点保护和国内外宣传工作。联合国地名组织将对“千年古县”统一注册域名,并颁发证书、授牌。联合国认定,国家支持保护!得到全世界的认可不容易啊!相信咱这单县,一定会越来越富有、美丽!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百度立场。系作者授权百家号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手机电脑艺术百家号最近更新:简介:我的世界,有你有她有大家。作者最新文章相关文章何处香丘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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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滑胎  自从入了腊月,杭州就接连下了好几场雪。整座杭州城都被皑皑白雪覆盖。  林夫人笼着手炉站在窗下,看着满天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一层一层地把天地包裹起来。王曼妮坐在桌前翻着账簿,眉头微蹙,“这个月府里的开销比上个月又多了不少,接连的雪天,仅炭火的消耗就比上个月多了三成,另外要赶在年前给各房里赶制了新衣裳,”一面说着一面拨了拨算盘,“光这些个开销几乎跟茶庄这个月的盈利相抵了,又要给下人们结清今年的工钱,这个月恐怕难有结余了。”  林夫人踱步到桌前,低头瞄了一眼账簿,悠悠叹息了一声,道:“都说年关难过。这也算是意料之中。如今老爷从任上退下来了,润辰的生意也是艰难,咱们手头上也比不得前些年那样富裕了。只是给下人结算的工钱和新年的红包万不可少了,他们忙里忙外辛苦了一年,不能亏待了他们。只好咱们自己各处节省些,好歹熬过年去,也就好了。”  曼妮眸中一动,温然道:“润寅前两天派人从苏州送了一封银子来,说是任上走不开,只能送些银子来让老爷和您好好过个年。等忙过这一阵,他就带着玉洁回来看看咱们!”  一抹笑意沁出林夫人的眼角,“润寅是个孝顺孩子,年年送来银子。他为官也不易,苏州虽是富庶之地,可他的俸禄也只是定数,林家祖训为官清廉,他要攒下这些银子,想必平日也是省吃俭用的。这些银子我们就替他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曼妮盈盈一笑,“太太说的是。要说起来,润寅和玉洁都是孝顺懂事的好孩子。我记得去年他们回来,带了那么多礼物孝敬老爷和您,就连我也跟着沾光。那套竹青色团寿纹的锦袍,用的是上好的苏州宋锦,袖口衣襟上的滚边也是正宗的苏绣,那样讲究的用料和精致的做工,真真是上品!只是我看着玉洁穿的也只是普通的棉布衣裙。一想到孩子们穿得那样朴素,我可真是不舍得穿那样好的锦袍了。”  林夫人伸手在曼妮肩上轻轻按了按,柔声道:“你名义上虽然只是姨娘,但润寅和润辰从小都是你照顾着长大的。你从小为他们操了那么多心,你在孩子们身上花的心思,有时连我这个亲娘都自愧不如。若论母子的情分,这兄弟俩对你可并不比对我这个亲娘逊色。孩子们的一份孝心,你只管穿。穿坏了再去做新的。不过是一件宋锦苏绣的袍子,能值多少银子?你也太过谨慎了。”  曼妮谦逊地颔首道:“太太言重了。自我进了林府,人人都对我和善有加。老爷自不必说了,太太您也把我当成自家的姐妹。只是我福薄,自己不能养育孩子,只能把润寅润辰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儿来照顾,只当是满足我一个女人渴望当母亲的心思。”说到这里,曼妮不由地红了眼圈。  林夫人连忙安慰道:“好好的怎么又伤心了?我早就跟你说,润寅和润辰就是你的孩子!他们兄弟两个当年行冠礼的时候都说过,将来无论老爷和我还在不在,他们都会把你当做亲生母亲来孝敬,给你养老送终。你应该放宽了心,别总钻进牛角尖里让自己不痛快。”  曼妮忙抽出绢子按了按眼角,笑道:“太太说的是,我真是庸人自扰。等新年里我就把那套锦袍拿出来穿,也图他个老来俏!”  说话间有丫鬟端了燕窝进来,林夫人和曼妮各取了一碗。林夫人慢慢舀了两口,道:“我听说上个月沁园斋运往京城分号的茶叶在路上被劫了,我估摸着这笔损失应该是不小。唉,如今北方战事不断,难民南下,到处都不太平。”  曼妮也感慨道:“可不是嘛,昨天婉仪还跟我说起,她姐夫原本在湖州做知府做得好好的,突然胡人南侵杀了幽州节度使,朝廷一时无人可派,因为她姐夫曾在军中任过职,就突然就被调任去幽州了。”  林夫人放下碗,摇头道:“这朝廷的事儿,咱们也不懂,由他们男人操心去吧。我只是想,沁园斋的货物被劫这件事润辰想是怕咱们担心,都没告诉我。可咱们既然知道了,多少也该帮衬着他一点。我想着咱们每天吃的这燕窝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如把燕盏[1]换成燕条[2]吧——其实东西是一样的,不过就是卖相差了些。价钱要差好几倍。你说呢?”  曼妮一脸安分随和,道:“太太说的有理,”略顿了顿,“咱们吃什么倒是无所谓,只是婉仪和素云就别换燕条了,她们两个都怀着身子,吃得好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  林夫人有些犹豫,放下碗拿过账本又翻了翻,凝神片刻,道:“还是一并换了吧。如今外面茶庄的生意都是润辰在张罗,货物被劫,他心里也不好受。婉仪和素云是他的媳妇,理应替他分担一些。何况燕条相比燕盏,只是被压碎了些,形状不大完整而已,纯度口感功效都不逊色。居家过日子,还是要懂得节省。”  曼妮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的确能省下不少银子。婉仪那里倒是好说,只是素云……”  林夫人眉心微微一蹙,“素云这些日子有些不像话。虽说怀了孩子难免娇贵些,可她却因此恃宠而骄,吃穿用度样样要求最好的,我听说前几天她把饭碗换成羊脂白玉的了?”  曼妮脸上有些尴尬,林夫人问了,她又不能不答,只好如实回道:“素云最近害喜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说是看着青花瓷的碗碟就觉得恶心。我从来不曾生养过,这害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也弄不清。听说大多是看了油腻的东西会反胃,要说看着青花瓷会觉得恶心——我想也不管她是真是假,万事只看在她肚子里是林家的骨肉的份上,由着她吧。”  林夫人清冷一笑,哼了一声:“婉仪也怀了孩子,说起来那才是林家的嫡出长子,也没见婉仪像她这样矫情。她原本只是个侍妾,因为有了身孕才升她做了偏房。她这样骄横妄为,失了分寸了!”  丫鬟葵儿炖好了燕窝端给杭素云,素云接过碗来,用勺子上下翻了翻,抬手把燕窝连碗摔在葵儿脸上。燕窝虽然已经不是滚烫的,但仍十分热,葵儿脸上瞬间被烫得通红,额角也被碗砸破了,鲜血混着燕窝的汤汁顺着脸颊流下来,甚是可怖。葵儿被砸的跌倒在地上,顾不得自己的伤,更顾不得脸上的汤水,只匍匐在地浑身战栗着哭喊:“姨奶奶饶命!”  杭素云厉声骂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蹄子,这样的燕条也敢拿来给我吃!还有,我早就换了羊脂白玉的碗,你偏拿了这白瓷碗来糊弄我!可是要作死吗?”  葵儿又疼又怕,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会不住地磕头,一遍一遍喊着饶命。  林润辰本坐在外间屋里对账,听见里屋好大的动静,忙放下账簿进来,只见屋里一片狼藉,一地的碎瓷片,燕窝撒得到处都是。葵儿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杭素云气得满脸通红。  林润辰蹙了蹙眉头,淡淡一嗤,道:“自己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不知道敛敛脾气?奴才不好,打一顿赶出去就是了,何苦把自己气成这样?”  杭素云略略平静了一些,但仍然怒气冲冲,“这蹄子竟敢把燕盏偷换成了燕条给我吃,还把羊脂玉碗偷换成了白瓷碗,当我眼睛瞎了认不出了吗?”  林润辰看了看地上四处洒落的燕窝,沉声问葵儿:“你也不是第一天在这府里当差了!怎么就这么眼皮子浅手脚不干净?”  葵儿一颗头磕在地上砰砰直响,哭喊道:“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奴婢万万不敢偷换了姨奶奶的燕窝啊!奴婢去厨房端来时就是这样的!不是奴婢偷换的!”  林润辰神色略缓和了些,又问:“你也算是这府里的老人了,燕盏还是燕条,玉碗还是瓷碗,难道你也认不出来了吗?既然厨房里准备错了,你也该早些指出来,重新准备好了再端来!怎么这样大意,惹姨奶奶生气?”  葵儿哭得头发都散了,哀告道:“奴婢问了厨房的吴妈,吴妈说如今府里只有燕条了,玉碗也被太太收起来了。”  林润辰怔了一下,奇道:“这是什么缘故?”  葵儿抽泣着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素云捶着桌子嚷道:“还能是什么缘故?不过是因为我是侧室,我的孩子是庶出的,我们母子身份低贱,没资格用玉碗吃燕盏罢了!”  正说着,只听着门外柔柔的一个声音传进来:“妹妹这话可说错了,什么嫡出庶出,都是林家的子孙,都是润辰的骨肉,手心手背,哪有厚此薄彼的道理?妹妹切勿妄自菲薄。”  润辰扭头一看,只见谢婉仪高高地挺着肚子,扶着丫鬟的手从门帘后走进来。连忙起身迎上前去,接过婉仪的手扶着,埋怨道:“你们两个真是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这下雪的天,你挺着个大肚子过来做什么?万一路上滑倒了可怎么办?”  素云听到婉仪的声音,眉头已经紧皱了起来,眼见婉仪笑眯眯地走进来了,也不起身相迎,仍然坐在榻上,似笑非笑,“姐姐身上也不方便,怎么有空到妹妹屋里来了?若是摔着磕着,妹妹我可是担待不起啊!”  婉仪眼波柔柔地一转,笑盈盈地走到榻边,慢慢地扶着炕桌坐下,对跪着的葵儿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别在这儿跪着了,下去梳洗一下吧。”声音柔和得仿佛阳春三月的阳光:“隔着院子就听到妹妹发了好大的脾气。我想着妹妹的身孕还不到三个月,这怀孕头三个月正是需要好好养护的时候,万万不能这样发怒。”  素云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姐姐真是菩萨心肠,体恤奴才都体恤到我屋里来了。”  婉仪脸上有些尴尬,抬头看了润辰一眼。润辰会意,向跪也不是起也不是的葵儿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有事儿再叫你。”葵儿这才如同得了特赦一般,站起来一溜烟地出去了。  婉仪的脸色恢复了先前的柔和,对杭素云温婉一笑:“奴才不好,慢慢教,实在教不好了最多禀明娘和曼姨换一个。跟奴才置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值得了。更何况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素云柳眉一挑:“姐姐吃的好燕窝,自然是心平气顺,大事化小。妹妹我命贱,吃不得好东西,自然是心浮气躁,芝麻大的小事也看得比天大了。”  婉仪并不以为怒,脸上依然带着暖暖的笑意,道:“我道是为了什么事让妹妹发了这么大的火,原来是为这个。妹妹多心了,你我姐妹是一样的。如今我也换了燕条呢。”顿了一顿,“莫说是你我,如今连太太和曼姨的燕窝也都换了燕条。”  素云有些不信,“姐姐只管糊弄我。这林府里从来都是吃的白燕盏,我怎么不知道一夜之间都换了燕条了。”  婉仪看了看润辰,柔声道:“妹妹难道没有听说,上个月沁园斋运去京城分号的货物在路上被歹人劫了,铺子损失不小。而且眼下到了年底,各处的支出都很多。润辰的生意不容易,咱们节省些,也算是替他分担一些。妹妹是个明理的人,我想你方才发脾气,也是因为恼那奴才没有事先说明,绝不会是因为不愿意节省,是吗?”  润辰听了婉仪的话,心中的疑惑才霍地解开,满怀的感激,“原来是你们体恤我。其实虽然这次被劫损失不小,可也不至于因此就吃不起燕盏了。回头我去找娘说,你们只管吃你们的,眼下虽然手头有些紧,可等过了年,再过些日子雨前茶一下来,就又有大宗的进项了。而且我听说离这儿不远的六和塔下有一家乾坤镖局,在杭州经营了三四年了,镖费虽然比别家镖局略高些,但非常可靠。我已经命掌柜的去和他们谈了,以后沁园斋的货都交给他们押运,就再万无一失了。”  婉仪莞尔道:“一两碗燕条虽然省不下多少钱,可是积土成山,积水成渊,处处节省些,日子久了就能省出很多钱。况且燕条和燕盏相比,只是卖相差了些,滋阴补虚,安胎补胎的功效还是一样的。”  素云撇了撇嘴,鼻子里暗暗哼了一声:“既然连姐姐这个正房二_奶奶都吃不上燕盏了,我还敢多要求什么?如今燕盏吃不得了,想来玉碗就更不用想了。唉,可惜我没有个财大气粗的娘家。寄人篱下,自然是人微言轻。”  婉仪还想再劝,素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慵然道:“姐姐月份大了,挺着肚子辛苦。正巧我也乏了,就不多留姐姐在这儿多聊了。”  素云的话甚是刺耳,润辰脸上一沉就要发作,婉仪温和地扫了润辰一眼,微微颔首,“头三个月正是慵懒多睡的时候,妹妹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说着就着丫鬟的手站起身来。润辰狠狠地瞪了素云一眼,站起来扶着婉仪的手臂,道:“外面路滑,我送你回去。”  润辰送了婉仪回来,就见两个丫鬟趴在地上收拾残局,杭素云盘腿坐着榻上生闷气。润辰自顾自地拿了账本在手上,一面翻看一面说道:“你看,这并不是针对你,全家都在节省过年,你就不要生气了。”  素云冷笑道:“她早就吃了九个多月的燕盏,这会儿快要临盆了,即便换了燕条也吃不了几天了,跑到我这里来装什么贤惠?我教训我的奴才,又要她来做什么好人?她既然身手矫健下着雪也能自己走到我屋里来,你又献什么殷勤非要送她回去?”  润辰叹了一口气,放下账本,看向杭素云道:“婉仪哪句话说得不对?反而是你,句句夹枪带棒。你别忘了,你只是侧室,婉仪进来,你碍着有孕没有起身迎接也就罢了,居然还下逐客令?亏着婉仪脾气好,不和你计较。”  素云一嗤,道:“刚才还说让我不要分嫡庶,说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转眼又让我不要忘了自己侧室的身份。可见啊,所谓贤良淑德之人,说出话来也是口不对心,虚情假意的。”  润辰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素云多纠缠,摇了摇头,重又拾起账本,边看边说道:“你心思太重了。前些天陈大夫来给你把脉,就说你胎像不稳要好好静养。你总是这样吵吵闹闹,拈酸吃醋,对你安胎真的没什么好处。其实婉仪说得不错,燕盏也好燕条也好,不过就是一个完整些一个零碎些,东西是一样的,功效也是一样的。再说吃到肚子里还不都一样了?何必那么计较?”  素云不依不饶:“你也知道我胎像不稳,我就吃些好的又怎么了?我就不信,这么大个林府,突然就这么寒酸了,连吃口燕窝也要精打细算,好小家子气!”  润辰被素云闹得有些头疼,捏了捏眉心,叹道:“你若真的非要吃燕盏,明天我去找娘说,单给你恢复了燕盏,行了吧?”  素云这才作罢,嘴角好不容易爬上了一丝笑容:“我告诉你,钱是赚出来的,可不是省出来的!再说了,这也不是我吃的,是你儿子吃!你可别舍不得!”  润辰摇了摇头,苦笑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见素云神色要变,忙又改口道:“罢罢罢,我不说了,明天就给你和儿子换燕盏!只是你怎么知道你这一胎定是儿子?”  素云神秘地一笑,低声道:“前些天我去庙里找老禅师替我卜了一卦,禅师说我必定一索得男。倒是你那位正房二_奶奶,肚子又圆又大,恐怕是个女儿!”  润辰冷笑一声:“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素云啐了一口,道:“人人都盼着生儿子,就你,整天想着要女儿!让你那正房奶奶给你生一堆女儿,将来光是嫁妆就赔掉你一半的家产!”  润辰厌恶地看了素云一眼,道:“若是生个不争气的儿子,再多的家产也不够他挥霍的。我偏就是喜欢女儿,贴心。”  这天夜里刚过了二更天,杭素云就被一阵腹痛惊醒,在床上辗转反侧,呻_吟不止。林润辰迷迷糊糊地起身点了灯,只见杭素云脸色惨白,额上的冷汗把碎发牢牢地粘在脸上,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双手捂在小腹上,全身瑟瑟发抖。林润辰伸手一摸,黏黏地沾了一手,举灯照时,杭素云的身下早已殷虹一片。林润辰被眼前的景象完全吓醒了,大声喊来丫鬟速去请陈大夫。  陈大夫赶来时早已惊动了阖府的人,林夫人和王曼妮坐在床前,婉仪也闻讯赶来,陪坐在一边。林夫人和曼妮记挂着婉仪也是有孕的人,叫她回去等消息,婉仪只是放心不下,一定要在一旁陪着。林夫人和曼妮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好由着她。  陈大夫进屋,见黑压压地围了许多人,请众人去外间等候,仅留了润辰和曼妮守在床边。只见杭素云疼得在床上打滚,脸色白得和窗外的雪一样,眉眼由于疼痛纠结在一起。大夫看了看出血的状况,又把了把脉,拿出金针急急地下了针,十几根金针下去,杭素云才略略疼得好些,安静了下来沉沉睡去。大夫转身去案前开了药方,交在润辰手里,默默地摇了摇头。  润辰跟着陈大夫出了内室,众人见大夫出来了,都呼啦一声围了上来。林夫人见大夫神色沉重,心中便知不好,焦急地问道:“陈大夫,怎么样了?还保得住吗?”  陈大夫叹了一口气,道:“林夫人您别伤心,姨奶奶还年轻,好好调养身子,往后机会还多得很。”  林夫人虽已猜到这样的结果,但听大夫亲口说出来,仍如被重锤击中胸口,身子一晃,好在有婉仪扶着,才不至跌倒。林夫人定了定神,垂泪问道:“白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滑胎就滑胎了呢?”  陈大夫道:“在下前几日来给姨奶奶请脉,就说过姨奶奶的胎像不稳,需要好好静养。看刚才的情景,恐怕姨奶奶是因为情绪不定,牵动胎动不安才导致滑胎。敢问夫人,姨奶奶这两日是不是因为什么事情发了脾气或是和人争执?”  “发脾气?”林夫人顿生疑窦,“好好地在屋里养胎,会和什么人争执?”抬眼看着润辰,问道:“莫不是你惹素云生气了?”  林润辰刚把大夫开的药方交给丫鬟去抓药,听到林夫人问,忙转过头来连呼冤枉:“素云怀着身孕,我已是处处让着她,怎么敢平白去惹她生气?”想了一想,迟疑道:“要说发脾气……今天傍晚她倒是对着葵儿发了一通火。”  林夫人眉头紧锁,厉声叫来葵儿。葵儿早就吓得脸都白了,跪在一边,额角的血痕清晰可见。林夫人怒视葵儿,道:“我几次三番地叮嘱你们,你们主子的胎不稳,要好生伺候着。你偏去惹她生气!如今闹成这样,自己先出去找管事的嬷嬷领一顿板子吧!”  婉仪见林夫人发火,忙扶着丫鬟的手走上来,拉住林夫人婉言劝道:“娘请息怒!今天素云发脾气的时候正巧我也在,这事儿其实怪不得葵儿。”  林夫人看见婉仪高高地挺着大肚子在屋里艰难地走来走去,心生怜惜,哎呦了一声,道:“一个已经保不住了,叫你去歇着你又不去,非要留在这里!既然留下,你就该老老实实地坐着才是,偏偏还挺着个肚子到处乱走,可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婉仪顺从地让丫鬟扶着自己坐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我也是马上要做娘的人,素云骤然没了孩子,我也是感同身受,这绝不是一个‘可惜’就能一笔带过的。只是今天的事,的确不能全怪葵儿。真要说起来,我也是有责任的。”  林夫人宠溺地望着婉仪:“婉仪啊,我从来都是十分看重你,我知道你是个稳重懂事的好孩子。从来都是素云挑衅你,你却从不和她计较。你和素云各是什么脾气性情,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慢慢说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你会去惹她动怒。”  婉仪坐在椅子上微微向前欠了欠身子,“娘谬赞了。素云不过心性率直,想到什么说什么,谈不上什么她挑衅我,更谈不上我跟她计较。今天她发脾气是因为发现平日吃惯了的燕盏被换成了燕条,以为是下人手脚不干净偷换了。我在屋里听到这边吵吵闹闹的,赶来一瞧才知道是这个缘故。好在素云明事理,知道省下银子是为了分担茶园受灾的损失,立刻就不生气了。唉,其实下午曼姨告诉我说往后要换燕条时,我就该过来早早地跟素云说明白,偏偏吃了午饭有些犯懒,就给耽搁了。葵儿只不过从厨房端来燕窝伺候,许多缘故她并不清楚,难怪素云误会。娘如果要怪罪她,她也实在是委屈。说到底还是怪我事先没有考虑周全,娘该罚我才是。”  林夫人脸上一沉,道:“这与你不相干。你也不用替素云说好话。就为这件事跟自己的身子和孩子过不去,素云也太不懂事了。”转而又埋怨林润辰,“也是你平日太骄纵她了。”  林润辰只得点头诺诺称是。突然从里屋传来素云的哭喊声:“儿子啊!我的儿子啊!”一直守在里屋的曼妮带着哭腔劝道:“素云,别难过!你还年轻,总还会有孩子的!”  素云捶着床铺嚷道:“你们害我!你们还我的儿子!”  曼妮拉着素云的手,哽咽着劝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疼。可是再难过也不能说胡话呀!天地良心,家里上上下下可从来没有人害过你啊!”  素云厌恶地甩开曼妮的手:“你们都知道我胎像不稳,还用下等的燕窝打发我!你们就是诚心害我!”  曼妮闻言一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听到身后一声冷冷的呵斥:“这屋里不仅仅是你难过!润辰也是刚失去了孩子,我和你曼姨失去了孙儿,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为了一碗燕窝闹得小产,恐怕开天辟地以来你还是第一个!要说害人,也是你自己害了自己,是你害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若是再闹下去,伤了自己根本,只怕将来你也很难再有孩子了!”  林夫人的声音并不高,但透着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杭素云怔怔地安静了下来,眼中虽然仍然含着不服,但终于也不再吵闹了。林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婉仪一眼,“你不是说她知道换燕条是为了分担茶园的损失就不生气了吗?”婉仪的脸上有些尴尬,只得低了头不再做声。林夫人吩咐葵儿:“把药端上来给你主子吃,吃了药好好休息。”说罢便领着众人出去了。  润辰和婉仪送林夫人和曼妮到门口,林夫人见婉仪仍然跟着,拉着婉仪的手,深叹了一口气,“素云若有你一半的懂事,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婉仪的眼睛红红的,安慰林夫人道:“娘,您也别太难过了,素云年纪还小,难免任性一些。刚才她也是为了孩子难受,说了什么也是有口无心,您别往心里去。”  林夫人苦笑道:“你就别操这个心了,折腾了一夜,天都快亮了,你赶紧回去休息。素云的孩子没了,你可千万要保重。我们都老了,经不起这样的惊吓!”又嘱咐润辰道:“婉仪再过些日子就要临盆了,你多陪陪她,绝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素云那里,该让她好好冷静冷静了。唉,这事闹的,叫我一会儿怎么向你爹交代!”  [1]燕盏:窝形或者船形的燕窝。  [2]燕条:燕盏在挑毛、包装或运输的过程中被压碎,无法形成盏型,那些粗条块燕窝就为燕条。  
    林润辰陪着婉仪回到屋里,见婉仪有些困倦,便扶着她在床上躺下,一面替她掖好被角,一面埋怨道:“你如今月份大了,就该好好在屋里歇着,总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到处乱走。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办?”  婉仪好脾气地笑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大夫一直说我的胎很好,快临盆了本就应该多走动走动有利于日后生产。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碍事的。”又推了推润辰,道:“素云刚刚小产,正是需要人关怀的时候。我这儿没事儿了,你去多陪陪她吧。”  润辰苦笑道:“你总是替别人想,什么时候也为自己想一想吧。素云是恨不得我时刻都陪在她身旁,你倒好,我好不容易抽身出来陪你,你反要把我往外推。”  婉仪的目光在润辰脸上轻轻一转,颔首道:“都是自己的姐妹。推己及人,如果换了是我骤失孩儿,那一定会难过得连死的心都有。现在也一定盼望着自己的夫君能陪在身边的。”  润辰摇了摇头,道:“虽说娶妻娶德,可我不喜欢你总是这样一味的求贤忍让。之前几次我想宿在你房里,你总是说素云更需要照顾,不肯留我。此刻我只问你,你就真的心甘愿我天天都陪在素云那里吗?自从素云怀孕了,我就天天宿在那边屋里,你的心里就当真一点也不怨吗?我只想听你一句真话,你果真不喜欢我陪着你吗?”  婉仪望着润辰,愣了片刻,痴痴怔怔地落下泪来:“其实月份大了,肚子也越来越大,晚上睡觉想要翻身也是困难。偶尔也会想,如果你能在身边,替我推一把翻个身也好……”  润辰听了心内震动,伸手紧紧搂住婉仪,动容道:“是我忽略你了。这些日子素云整天嚷嚷着身上不爽快,定要我时刻陪着。偏偏你从来不会争风吃醋,反而常叫我去陪着素云,时间长了,我竟忘了你也是需要我常常陪伴的,反而以为是你不在乎我。唉,我也是第一次要当父亲,真的想不到你原来每天晚上连翻身都会困难。从今日起,我一定多抽时间陪你,绝不会再忽略你了。  婉仪眼中泪光闪烁,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欣慰的神色,倚在润辰怀中,拉过润辰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略有些担忧:“我的肚子又圆又大,这一胎恐怕是个女孩儿,你还会喜欢吗?”  润辰轻轻抚摸着婉仪的肚子,柔声道:“人人都想有个儿子,不过就是将来可以继承家业罢了。可平心而论,我还是更喜欢女孩儿——女孩儿乖巧懂事。你的女儿一定也会像你一样美丽温柔,我怎么会不喜欢?再说了,有你,有素云,我们都还年轻,总是能生得出儿子来的——即使真的注定我没有儿子,那又怎么样?我好好地把赚来的家业分一分,给女儿们做嫁妆,让她们个个都过得好,不是也挺好的?”  婉仪忙掩了润辰的嘴,嗔道:“胡说什么,什么叫注定你没有儿子?我一定会让你儿女双全的。”  林润辰不在乎地笑道:“儿女双全当然是好,但是再好,也不如能和你厮守一生的好。”  婉仪心中甜蜜,面上却嗤笑一声:“这会儿又说这么肉麻的话哄我,平日里恐怕都在那边屋里说惯了吧?”  林润辰正色道:“我从来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你知道的,若不是那日醉酒误事,你又一意坚持,我是不会娶她的。”  婉仪的脸上掠过一层薄薄的凉雾,但很快又被她温柔的笑容驱散开了:“过去的事别提了。既然已经娶进门了,就好好地待她,毕竟你也是她终身倚靠的人。”  正说着,外面有丫鬟请示道:“二爷,姨奶奶说身上难受,请您过去一下呢!”  润辰皱了皱眉毛,扬声说道:“告诉她,我已经在这里歇下了。她身上难受,让她吃了药赶紧休息。明天白天我得空了自会去看她。”  婉仪刚想要劝,可目光一触及润辰坚定的眼光,便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在润辰的帮助下翻了个身,幸福地睡着了。  转眼到了除夕,林府位于城外的虎跑,远离尘嚣,平日里甚是安静。这些天因是过年,里里外外都好好地装饰了一番。大红的灯笼,倒贴的福字,新换的楹联,精巧的窗花——到处都透着喜庆。  素云因为小产留在屋里坐小月,不能出来吃年夜饭。婉仪身子太重,坐不了多久便觉得体力不支。林永道本就是个宽厚的人,加上即将要当爷爷了,心情更好,因此也不计较婉仪要提前离席,笑盈盈地说道:“外面雪大路滑,你的膝盖有旧疾,在雪地里走小心不要冻着了,疼起来不是玩儿的。还是让润辰陪你回去。”  婉仪推辞道:“今年大哥大嫂不能回来,素云又在坐小月,这饭桌上原本就不够热闹,我中途退席已是不好了,就让润辰留着好好陪爹娘曼姨吃顿年夜饭吧。我让丫鬟扶着回去,不碍事的。”  林永道慈爱地笑着,笑意仿佛阳春三月的煦日,暖洋洋地像能化开屋外的积雪,“年夜饭年年都能吃,还是孩子更重要些。润辰啊,你只管陪你媳妇早些回去歇息,不用急着回来陪我们。”又叮嘱王曼妮道:“叫人把这桌上的饭菜挑好的装起来给他们送到屋里去。润寅从苏州捎来的蜜饯也多包一些送过去,你们小两口吃吃聊聊的好守岁。”  润辰和婉仪笑着谢过,披了斗篷出去。外面虽然雪大,倒没什么风。雪花一团一团好像棉絮一般,悄无声息地飘落;府里空地上有年轻的丫鬟小厮们聚在一起放鞭炮,噼噼啪啪的,夹杂着嘻嘻哈哈的笑声,一片瑞雪兆丰年的太平景象。两个人牵着手走在积雪上,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婉仪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任由雪花在手掌上一点一点地融化,最后化作掌心一粒晶莹剔透的珍珠。她的眉梢眼角集聚了满满的温柔,声音柔和得像是一池春水:“润辰你看,这雪花飘落的样子,像不像春天漫天飘舞的柳絮?那样轻柔。我还记得去年春天你带我去游湖,湖面上到处飘着软绵绵的柳絮,置身其中,好像是在梦里一样。文人们总把雪花和柳絮相提并论,我总想着,如果我这一胎真的是个女孩儿,将来一定会像这雪花一样纯净,像柳絮一样温柔。”  润辰握着婉仪的手,柔声道:“一定会的。算算日子,年里就该降生了。但愿这个孩子能一生平安,就好像今夜这般的宁静祥和。等孩子出生了,来年春天,我带你们母女二人再去游湖看柳絮。”  婉仪的脸颊轻靠在润辰胸前,遥望着空地上绚烂的烟火,满足地笑着,“好!等到明年过年,我们就可以带着孩儿在院里放鞭炮了。”  这天夜里,婉仪就开始觉得阵痛,派人去请产婆,不料附近的几个产婆都去乡下过年,处处都扑了空。眼看婉仪的肚子一阵痛过一阵,从开始咬咬牙就能忍住,渐渐地开始疼得在床上打滚。林府上下心急如焚,林润辰便亲自赶着马车去杭州城里找产婆。  待产婆赶到时,婉仪早已痛得九死一生。林夫人亲自守在床前,曼妮跪在佛堂祷告。平日给婉仪安胎的陈大夫也闻讯赶到了。众人见到了大夫和产婆,都松了一口气。不料大夫进屋看了看婉仪的脸色,又命产婆摸了摸肚子,便摇了摇头,把守在一旁的林夫人请出内室,道:“情况看来不好,少夫人的胎位不正。府里可有上好的野山参?快快拿来先替少夫人吊住精神,我再替少夫人行针,试试看能不能把胎位顺过来。”  林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哀求道:“还望尽力相救。前几日我们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一定要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陈大夫看了看林夫人和林润辰,犹豫再三,终于问道:“那么在下问句不该问却不得不问的话,若当真大小只能保一个,夫人和二少爷的意思……可是要保小的?”  林夫人有一瞬间的犹豫,润辰却想也不想地答道:“保大人。”林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哀悯,随即定了定神,死死地盯着大夫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大小都要保全!”  陈大夫点了点头,郑重道:“我明白了,我会尽力。”说罢接过丫鬟递来的野山参,切了片带进里屋。命婉仪含在舌下。又取出金针在几个要穴上急急扎下。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产婆失声叫道:“哎呀!孩子的脚先出来了!”  林夫人在外间听到产婆的叫声,忍不住老泪纵横,捶胸哀恸道:“我们林家这是造了什么孽?素云的孩子还不到三个月就掉了,婉仪的胎一向都好,怎么眼看临盆了偏又是个逆生的?”  林润辰心底一凉,强忍住眼中泪意,隔着门帘向内室里喊道:“大夫,能保得住母子二人是最好不过,可万一难以一同保全,求你千万保住我的夫人。林润辰感激不尽!”  婉仪早已痛得精神恍惚,林润辰的话悠悠地飘进耳朵,不由得让她精神一振。她勉力抬手拉住了陈大夫的袖口,牢牢地盯着陈大夫,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地说道:“陈大夫,我知道我这一胎凶险,我也知道我夫君要你保住我,但我却要求你,千万要保住我的孩子!林家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绝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  陈大夫极为动容,又拿了一片山参放在婉仪舌下,安慰道:“少夫人不用担心,我会尽力保证你们母子平安。”说罢取了一根金针,交给产婆,急道:“以针锥刺小儿足底,入一二分即可。[1]”产婆依言施针,过了一会儿,产婆的声音便轻快了许多:“孩子的头总算转下来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内室里终于传出了一声微弱的婴儿的哭声,全家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林夫人双手合十不停地念佛,林润辰眼中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一会儿丫鬟把孩子抱了出来,脸上绽放着笑容,声音也好似浸满了欢乐,“恭喜太太!恭喜二爷!是位千金!”  林夫人和林润辰疾步上前,看着襁褓里红红软软的孩子,喜极而泣。林夫人忙不迭地从丫鬟手里接过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心肝肉地叫不停,又派人去给林永道和王曼妮报喜。林润辰拭了拭眼角的泪意,问道:“二_奶奶还好吗?”  丫鬟答道:“二_奶奶受了很多苦,这会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二爷快进去看看吧!”  林润辰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内室。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陈大夫坐在案边开方子,产婆收拾着床上浸血的被褥。婉仪无力地躺在床上,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生气,连嘴唇也是苍白而透明的,唯有下唇上一排密密的牙印,青紫得有些恐怖。头发早被汗水**了,一缕一缕凌乱地黏在额上。不过一夜功夫,原本盈润的脸颊便已深深地凹陷进去,整个人窝在被褥里,仿佛缩小了一大圈,不盈一握。  润辰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轻轻替婉仪撩开黏在脸上的乱发,柔声道:“婉儿,你辛苦了。”  许久,婉仪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润辰坐在身边,努力牵动嘴角微笑了一下。润辰从被子里拿出婉仪的手,捧在手里,欣然说道:“婉儿,是个女儿。我刚看见了,眉眼很像你,将来一定和你一样,是个聪慧美丽的女孩子。”  婉仪含笑阖了眼皮,头向旁边一歪,昏了过去。林润辰心惊,急忙唤陈大夫。陈大夫赶上来翻看了眼仁,又搭了搭脉搏,眉头紧锁,示意产婆查看。产婆掀起被角一看,惊呼不好:“血……血崩了!”  林润辰脑袋里轰地一声,仿佛整个世界骤然崩塌,唯有紧紧握住婉仪的手,趴在枕边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婉仪的名字。闻声进来的林夫人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只紧紧地搂着襁褓中的婴孩,颤声哀求道:“陈大夫,求你救她!”  陈大夫脸色阴沉难看,取了几枚金针在手,却迟迟不肯扎下去。林夫人急道:“陈大夫,快下针啊!”陈大夫犹豫再三,才下了几针,深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尽力了,这几针只能让她清醒过来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好好和她说说话吧。”  几针下去,婉仪悠悠地醒过来,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脸上竟微微地透出一点红润了。林润辰心中了然这便是回光返照,为了不让婉仪害怕,努力地忍着心中哀恸,但也终究控制不了泪水点点落在被子上,一圈一圈地化开。  婉仪的目光在屋里四处寻找着,最终落在林夫人怀里抱着的孩子身上,努力地伸出了手。林夫人会意,忙把孩子抱到跟前,啜泣道:“婉仪,这是你的女儿。你抱抱她!”  婉仪挣扎着把孩子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熟睡的小脸,艰难地俯下身子,宠溺地亲吻着孩子的额头。轻声说道:“润辰,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我想给这个孩子取个名字,不知道爹会不会允许。”  林夫人哽咽道:“我替老爷做主了,这个孩子的名字就由你取。”  婉仪感激地望了林夫人一眼,轻轻颔首道:“多谢娘成全。”又向窗户的方向望了望,道:“天亮了。外面还下雪吗?”  润辰垂泪答道:“还在下,和昨天晚上一样,一团一团的雪花,好像春天漫天飞舞的柳絮,很美。”  婉仪轻轻闭上眼睛,想了一想,声音轻柔得好像是天边淡淡的云丝:“就叫絮屏吧!”  润辰点头答应:“我记住了,就叫絮屏。‘一夜满城飞絮,护寒香缓娇屏。’的絮屏。”  婉仪满足地笑了笑,恋恋不舍地把孩子递还给润辰,头歪在枕上喘了几口气,脸上的一点红润渐渐退了下去,一层惨白的雾气再次蒙住了她的脸颊,反衬着她的眼睛分外地黑,她聚了聚力气,再次开口,道:“润辰,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  润辰紧握着婉仪枯槁的手臂,极力平静道:“我知道,我会把屏儿视为掌上明珠,绝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儿而轻视她。”  婉仪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从没担心过这个。我是想求你,等我去了,把素云扶正。”  林夫人和林润辰都万万没有想到婉仪会在临终做这样的交待,都大为震惊。婉仪又道:“素云将来会有自己的孩子,把她扶了正,她的孩子也就是嫡出的了——嫡庶的差别是她的心结。结了她的心结,她会觉得安全,对屏儿也会好一些。”  林润辰垂泪答应了。婉仪拉着润辰的手抚住自己的脸庞,眼底泛起浓得化不开的温柔。林夫人见状,抱过孩子轻轻走出内室,掩了房门。  婉仪恬静地笑着,抬手拭去润辰的泪水,手指在润辰的眉眼之间划过,柔声道:“我不能再去与你游湖了。你一定要保重。你说不喜欢我一味求贤忍让,以为我不喜欢让你陪在身边。其实我也是个普通的女子,我也希望能时刻和你在一起,只是我从来都知道,你并不只属于我一个人。可是即使你在那边屋里,你的心也还是在我这里的。我从不愿意和素云去争,是因为我知道,我比她幸福。如今我要去了,我也并不难过。我知道即使我去了天上,你的心也会和我在一起……”最后一句话,婉仪用尽了全力,声音却仍然渐渐低落了下去,最后终于听不见了。她眸子里最后的光芒也渐渐涣散开来,仿佛落入水中的雪片,洇没不见了。  林永道从林夫人手里接过裹在襁褓中的孩子,眼中尽是哀伤:“可怜这么小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了母亲。你和曼妮多花些心思照顾她吧。素云刚刚失去孩子,身心俱疲。润辰暂且也不要把孩子抱回去了,免得孩子哭闹勾起素云的伤心事。就让她跟着你娘和曼姨住吧。”  林夫人、曼妮和润辰皆点头答应。林永道看着熟睡的孩子,自言自语道:“该给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林夫人泪眼潸潸,不住地用绢子拭着眼角,答道:“婉仪临终所愿,能由她亲自为孩子取个名字。我看这孩子实在可怜,就替老爷做主,应允了。”  林永道哦了一声,嘉许地看了林夫人一眼,“婉仪自嫁进林家,一向孝顺谦让,从没有提过什么要求,这既是临终所愿,是该满足她,你做得很好。”又问林润辰:“取的是什么名字?”  林润辰在案上取了纸笔,写下“絮屏”二字,交于林永道,“婉仪很喜欢柳絮一般的飞雪,就在昨天晚上,她还许愿将来这孩子能如雪花一般纯净,柳絮一般温柔。”  林永道神色微微一沉,飞雪也好,柳絮也罢,皆是无根自飘零。以此给孩子取名,意兆并不算好。许是婉仪临终心力不足,未曾想这么多。只是既然是婉仪临终为女儿所取的名字,其中所包含的便是一个母亲给予孩子的所有的祝福。“絮屏”便“絮屏”吧,人各有命,命运的事,谁也说不清的。  [1]参考孙思邈《千金方》  
    阳春三月的杭州,正是草长莺飞,繁花似锦的时节。虎跑林府的后花园里也是处处花团锦簇,绿草如茵。  无限春_光中,两个女孩儿一前一后在园中欢快地跑着。跑在前面的女孩儿,十岁左右年纪,头上挽着三丫髻,插着三根短金钗,用银红色头须系着,上垂五色璎珞。圆润粉嫩的小脸上,一双眸子晶亮如星。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好似月牙儿一般,唇边两点深深的梨涡更显得女孩儿俏皮可爱。穿着一身桃红色交领海棠纹襦裙,右手扯着一根风筝线,左手提着裙摆,一边跑着,一边回头看看天上的一只大蝴蝶风筝。  跟在后面的女孩儿个头略矮一些,约莫七八岁的年纪,梳着双环髻,系着丁香色的丝带,鹅蛋脸,杏核眼,嘴唇饱满,两排碎玉似的牙齿,只上排缺了一颗,露出粉嫩嫩的牙龈,让人一看就觉得亲切。身穿藕荷色绣花袄裤,牵着一只燕形风筝。不知是因为风筝做得不好还是因为女孩儿跑得慢了些,那只风筝摇摇晃晃地总是飞不高。  蝴蝶风筝借着高个儿女孩儿向前跑动带出的风向上飞了一段,渐渐越飞越稳。女孩儿于是停下脚步,慢慢地放一段线,又往回扯一扯,那风筝便乘着东风扶摇直上。高个儿女孩儿看着自己的蝴蝶风筝越飞越高,拍着手高声笑着,笑声清脆爽朗,仿佛是阳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的一粒粒金豆子,闪亮着,雀跃着。后面的女孩儿跑得额上密密地渗出一排汗珠,也顾不得去擦。眼看着自己的风筝头重脚轻直向下栽,急得跳脚,撅着嘴巴,几乎要哭出来,“什么破风筝,这么半天也飞不上去!”  前面的女孩儿见状,拿着线轴往回走了两步,把线轴交到矮个儿女孩儿手里,笑道:“你别急,你先拿着这个蝴蝶风筝,我帮你把你的燕子风筝放上去。”  矮个儿女孩儿这才破涕为笑,道:“姑娘真好!”  高个女孩儿拿着风筝端详了片刻,跑到水池边扯了两根柳条,系在燕形风筝的尾巴上,再试着放飞,果然风筝比之前稳健了许多。一会儿燕子风筝也飞上了天,燕子轻舞,柳枝摇摆,一派春和景明的美丽景象。两个女孩儿把两个线轴卡在太湖石下,手拉手在草地上并排躺下,枕着手臂仰望着天上的两个风筝。天空湛蓝而纯净,偶有几缕丝绒一样轻薄的云闲闲地浮游着。两个风筝做工精细,色彩绚烂,悠闲地在空中摇摆着。  高个儿你女孩儿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问道:“秋菱,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嗯!愿望。人家都说对着风筝许愿,风筝就会把你的愿望带给天上的神仙。神仙听见了,就能替你实现你的愿望!”  “真的吗?那,姑娘先许吧!”  高个儿女孩儿闭上眼想了一想,双手合十,对着风筝许愿道:“我希望四季都能飞柳絮,四季都能下雪。”  “为什么?”秋菱很诧异地转头看着高个儿女孩儿。  高个儿女孩儿叹了口气,眼里泛出和她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忧郁,“我叫絮屏,是因为我娘最喜欢柳絮和雪花,所以每到飞柳絮和下雪的季节,就是我娘从天上回到人间看我的日子。”  秋菱抿了抿嘴唇,有些怅然,“姑娘的娘亲每年都会回来几次看望姑娘,我娘却从来不肯回来看看我。”  絮屏紧紧握住秋菱的手,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嘴唇向上挑起成一条柔和的弧线,“你别难过。你娘一定也是经常回来看你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秋菱的神色略缓和了一些,定定地望着天上的风筝,喃喃道:“我叫秋菱,我想娘一定最喜欢菱花。”于是也学着絮屏的样子,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道:“我希望每年菱花开的时候,娘亲都会从天上回来看我!”  忽然一阵疾风吹过,啪地一声,蝴蝶风筝的线被扯断了,风筝在天上晃了一晃,头朝下栽了下来。絮屏哎呀了一声,跳起身子追着风筝栽下的方向跑去,“这是大伯从苏州给我带来的风筝,第一次放飞,可不能丢了!”秋菱见絮屏追着风筝跑了,顾不上自己的风筝,也立刻跳起身子追了上去,一边追着一边喊:“姑娘慢些跑,小心摔跤!”  两个女孩儿一前一后,追着天上坠落的风筝,穿过一个又一个院落,最后在一道里面种满了夹竹桃的院墙下停了下来。絮屏望着院墙上伸出的夹竹桃枝,眉心微曲,想要离开,却又有些不甘心。秋菱追上前来,看到院墙上的夹竹桃枝,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跌足道:“哎呀,掉在哪里不好,怎么偏偏掉进二_奶奶的院子了?这下可怎么拿出来呢?”  絮屏在院墙下徘徊了几圈,沿着院墙走到院子门口,探头向里面张望,一眼就望见挂在院子里一棵高高的夹竹桃树顶上的蝴蝶风筝。咬了咬嘴唇,探身就要进去。  秋菱一把拉住絮屏的衣襟,愁眉苦脸道:“姑娘,要不就算了,还是等晚上二爷回来了让二爷来拿吧。”  絮屏摇头,道:“我爹去铺子里了,总要晚上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了,风筝肯定早就被二娘扔了。我估计这会儿二娘在睡午觉,我悄悄地进去悄悄地出来,不一定会被她发现。你躲在门口看着,万一我被二娘发现了,你就赶紧去找奶奶!”说着不顾秋菱的劝阻,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在廊下捡了一根挑衣服用的竹叉子,侧耳听听屋里没有动静,便蹑手蹑脚地走到挂着风筝的夹竹桃树下,踮起脚尖去挑树顶上的风筝。可惜树太高,絮屏的个子还太矮,即使把竹叉子伸到最长,也只是将将碰到风筝的边,完全使不上劲。秋菱在院门口看着,手里捏着一把汗,压低了声音喊道:“姑娘,别够了!等二爷回来吧!”可絮屏就像没听见似的,又跳起来去够那风筝。秋菱望着屋子里有人影晃动,急得又叫:“姑娘,快出来,二_奶奶发现啦!”絮屏眼见着风筝有些松动,哪里肯放弃,一边跳着一边说:“快了快了!马上就够着了!”又跳了两下,终于把风筝从是树顶上拨了下来,刚弯腰去拾风筝,就听到身后一声阴阳怪气的冷笑,“哎哟,这是谁家的大小姐啊?跳上跳下的是干什么呢?”  絮屏暗叫一声不好,蹙紧了眉头,背对着那个声音,悄悄地向着秋菱打了个手势。秋菱看见杭素云从屋里出来,已知道絮屏逃不掉了,急忙掉头跑去请林夫人。  絮屏尽力让自己的神色恢复平静,缓缓地转过身,礼貌地向素云欠身福了一福,道:“二娘好!”  素云懒洋洋地在廊上坐下,伸出手摆弄着用丹蔻染得红艳艳的指甲,瞟了絮屏一眼:“我道是谁,原来是咱们家的大小姐。可真是稀客啊!平日里大半个月也见不着一面,今天不知吹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絮屏微微皱眉,努力不让自己为素云话中刺生气,仍是礼貌地微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风筝,道:“我的风筝掉进您的院子了,看着时辰估摸着二娘在午睡,不敢打扰,所以想悄悄地拿了风筝就走,不想还是把您吵醒了,真是抱歉。”  素云夸张地哦了一声:“是这样!悄悄地进来,悄悄地走,再怎么说你也得叫我一声二娘,出入长辈的院子,难道就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吗?这原来就是大家闺秀做事的德行。”  絮屏想要开口辩解,但终究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只是努力让自己柔和地望着素云。  素云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踱步到絮屏面前,挑了挑眉毛,道:“其实你心里特别不想看到我,对吗?可是你偏偏还能这么平静地站在这里听我数落。这道貌岸然的样子和你那死去的亲娘还真是一模一样!”  絮屏到底年纪小,之前素云的冷嘲热讽她只当是耳边风,还勉强能够忍耐。可这会儿杭素云的话锋突然转向自己的生母,再是怎么有涵养,絮屏也按捺不住了,仰起头抢白道:“不许你说我娘亲的坏话!”  素云微微弯下身子,直盯着絮屏的眼睛,眼神冰冷得好像夏天的深井水一样,寒气直渗到人的骨髓里去:“为什么不能说?我偏说!我恨死了你们母女俩!你亲娘表面上温良贤淑,其实只会装可怜博同情;而你呢,是个小扫把星!你克死了我的孩子!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那还不到三个月就被你克死的儿子!所以你最好离我远远的,不要让我抬头低头都见到你。”  絮屏被素云咄咄逼人的样子吓得只觉得背后湿湿地冒起一股寒意,本能地想要后退,却终于倔强地站稳了脚跟,眼睛仍然直直地盯着素云的眼睛,毫不示弱。  两人就这样在院子里对峙着,直到院门口响起林永道的声音:“屏儿,怎么捡个风筝捡了那么久?”絮屏像是得了****一般,抓着风筝急急地转身跑到林永道身边,紧紧地攥住林永道的衣襟。  林永道见絮屏脸色不大好看,又看了看素云,见她也只是素日里常见的那副阴阴冷冷的表情,疑惑地问道:“你跟屏儿都聊了些什么?”  素云见林永道问了,只得上前几步敷衍着福了一福,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没什么,只是聊了聊她的生母和我的孩子。”  林永道眉头紧蹙,沉声道:“好好地跟个孩子提这些做什么?”  素云的望着墙下的夹竹桃,眼神有些空洞,道:“我只是越看这孩子越觉得像她的亲娘,所以有些感慨。想来如果我的孩子还在,如今也有这么大了。”  林永道叹了一口气,道:“人都已经不在了,别总去想了。以后也不要总在屏儿面前提这些事,白白地惹孩子伤心。”说罢牵着絮屏的手走开了。  絮屏一路上只是闷闷的,手里拎着好不容易捡回来的风筝,却再没有去放飞的心思。秋菱见絮屏离了杭素云的院子仍是不乐,以为是因为自己叫来了林永道让絮屏不高兴了,忙解释道:“姑娘让我去找太太,可偏巧太太和姨太太去灵隐寺烧香了,我怕时间久了姑娘被二_奶奶数落,只好去书房请老爷了。姑娘你别生气。”  絮屏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我并没有怪你。”  林永道蹲下身子,双手握着絮屏稚嫩的肩膀,疼惜地问道:“屏儿,你二娘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絮屏眼中有些黯淡,只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二娘只是想念弟弟了。没说什么不好听的。”  林永道见絮屏的情绪低落,想了想,故意提高了语调,换了个话题,“屏儿今天的书都读过了吗?”  说到读书,絮屏的眼睛里倏地闪过了一道光芒,方才的郁闷像是被一阵疾风瞬间吹散了,使劲儿点了点头,“都读完了!”  “今天先生都教了些什么?”  絮屏黑黑的瞳仁像是一颗熟透了的葡萄,扇子似的睫毛兴奋地飞舞着,“这几日先生都在教苏轼的词,今日学了《观浙江涛》”  林永道笑眯着眼睛,称赞道:“屏儿进步很快啊!已经开始学苏轼的词了?可喜欢吗?”  “喜欢!”絮屏拍着手,眉毛欢快地跳跃着,“‘鲲鹏水击三千里,组练长驱十万夫。’读着就觉得气势磅礴。只是我虽然生在杭州,竟从没有看过一次八月十八潮,因此只觉得诗句读来让人心中激动雀跃,但却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壮观天下无’的景象。”说到这里,不禁眉心有些沉了下来,拉着林永道央求道:“爷爷,今年的八月十八,让我去江边看潮吧?”  林永道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个孙女什么都好,就是总想着要出府去玩儿,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内敛沉静。可此时絮屏刚刚收了委屈,为了暂时哄她开心,便敷衍地答应道:“这样吧,若是你读书读得好,今年就让你去看潮。”  林润辰回到家时已过了初更。和平常一样,一回来就直奔絮屏的院子。絮屏自出生起就跟着林夫人和王曼妮住,二位祖母照顾小絮屏可谓无微不至,事必躬亲。林润辰虽然十分疼爱絮屏,但一来忙于生意,照顾和陪伴女儿的时间有限;二来父亲终究难以像母亲一样处处细致入微,难免偶尔会有些疏漏。他感念母亲和曼姨替故去的婉仪极尽人母之责。看着絮屏一天天地长大,长期的劳心劳力,加上岁月的浸侵,两位老人的身体已渐渐不如从前。因此在絮屏八岁时,林润辰便在府里收拾出一间院落,让絮屏搬出来住。絮屏自小喜欢海棠花,林润辰便派人在絮屏的小院子里种了许多海棠,每到春天,絮屏的院中就变成了一片粉红色的海洋。  穿过层层花海,海棠那清淡若无的香气仿佛让春夜依然有些料峭的寒气也氲散开了。林润辰只觉得柔风扑面,淡爽的花香瞬间沁入心脾,整个人仿佛在级纯净的山泉水中洗濯了一番,白天生意场上的种种利益纠葛、精打细算都被远远地抛到了九霄云外。密密的花枝间隐隐透出正屋窗上的点点灯光,那一点点跳跃的灯光映在林润辰的眼中,像是一只只金色的小手,拉着他加快了脚步往屋里去。  林润辰来到正屋门前。秋菱正坐在门槛上打缨络,见林润辰来了,忙起身行礼,“二爷回来啦?姑娘正在读书呢!”  絮屏听见动静,抬头一看,笑着跳下书桌迎了上来:“爹爹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林润辰弯下身子,任由絮屏柔软的小手搂住自己的脖子,“本来早就该回来,出了铺子正好遇到个老朋友,就一起去旧曾谙吃了饭才回来。”  絮屏闻到林润辰身上的酒气,皱了皱鼻子,撇嘴道:“爹爹不说一声就跑去下馆子,我白忙了一下午,采了许多海棠花拌了糯米粉,蒸了一屉海棠糕,想给爹爹吃呢!”  林润辰紧紧搂着絮屏的肩膀,笑容里含了许多歉意,道:“那爹爹现在吃,好吗?”  絮屏摆摆手,道:“已经起更了,这么晚了吃了糯米做得糕点容易积食,我让厨房预备着明天早上再给爹爹吃。”  林润辰宠溺地捏了捏絮屏的鼻子,笑道:“我的屏儿长大了,会照顾爹爹的饮食了!”  絮屏有些不好意思,嫩嫩的小脸上微微泛起两朵绯云,直把脸钻在父亲的颈项里撒起娇来。林润辰轻轻拍了拍絮屏的后背,柔声问道:“这几****铺子里生意忙,好些天没问过你的功课了,最近都学了些什么?”  絮屏拉着林润辰的手来到书桌前坐下,拿了几张新临的帖,平铺在桌上,得意道:“这是这两天临的帖,今天早上先生看过了,夸我写得好!”  林润辰一张张仔细地看着,嘴角含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嘉许地点了点头,道:“的确精进不少。”见桌上摊放着一本《东坡词集》,越发的笑容可掬,“已经开始读苏轼的词了?”  絮屏点头道:“是的,刚开始读。昨天先生教了《水调歌头》、《念奴娇》、《临江仙》,今天讲了《定风波》、《观浙江涛》和《江城子》。  “《江城子》?”林润辰的笑意渐渐凝在了嘴角,仿佛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捶了一下,闷闷地疼了起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十年,婉仪去了已经十年了。他曾经为了婉仪的骤然逝去终日醉酒,茶庄的生意日益滑坡,几乎到了倒闭的边缘,父亲的责骂、兄长的规劝、母亲的眼泪,都无法让他从无底的哀恸中缓转过来。直到有一天,絮屏扶着祖母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稚嫩地叫了一声“爹爹”,令他刹那间如醍醐灌顶,清醒过来。絮屏和婉仪长得极像,尤其是一双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晶莹纯净,温善恬静。每次他看着絮屏的眼睛,都隐隐感觉到婉仪就在不远处,甚至有时还能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声。  因为絮屏的第一声呼唤,他走出了颓废的生活。这个孩子是婉仪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是婉仪留下的唯一骨血,他绝不能辜负,他要给她最好的生活。于是他从头收拾生意,很快就让原本已经病入膏肓的生意起死回生,重新成为江浙一带最大的茶叶商。  虽然他十二分的不愿意,但因为是婉仪的遗愿,他终于还是在婉仪去世后的第三年,把杭素云扶了正。当然,只是给了他林家二_奶奶的名分,仅此而已。婉仪那种满桃花的院落,即便杭素云再喜欢,再求他,他也绝不肯让她搬过去住,甚至他不允许杭素云模仿着在自己的院子里也种桃花,只是在扶正她之后,勉强给她种了许多夹竹桃。“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婉仪院中的桃花是当年他们成亲时两人一起种下的,桃花,只是属于婉仪的,杭素云是不配拥有的。他渐渐疏远杭素云,往往五六天甚至十来天才去看她一次。一开始的三年间杭素云又有过两次身孕,但都不到三个月就莫名其妙地流产了,再往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除非是去外地收茶,只要他人在杭州,不论生意多忙,都会每天来看望一次絮屏。看着絮屏一天天地长大,越来越像曾经的婉仪,他就觉得万分的安慰。有絮屏承欢膝下,他渐渐觉得没有婉仪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一晃十年过去了。“纵使相逢应不识。”他喃喃自语着,眼底流过一道苍灰色的忧伤。小轩窗,正梳妆,这也是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的情景啊。  “爹爹,你又想娘亲了?”絮屏伸手轻轻拭去父亲眼角凝结的泪珠。  林润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勉力牵动嘴角笑了一笑,揽过絮屏,道:“《江城子》是苏轼悼念亡妻所做,你刚刚说先生今天教你这首词,爹也不禁想起你娘亲过世也已经十年了,有些感慨。”  絮屏微微一怔,想要说什么却又很快地掩过去了,上前紧紧搂住林润辰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安慰道:“爹爹别难过,我今天在花园里看到柳树上的柔荑[1]已经快熟了,再过一两天就会飞柳絮了,那时候娘就会回来看我们了!”  絮屏自从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婉仪临终前取的,知道取这名字是因为婉仪生前最爱柳絮和飞雪,就坚信在飞絮和下雪的日子,婉仪就会回到人间来看望她。一开始林润辰只觉得絮屏的想法有些幼稚可笑,但渐渐的,他也开始相信婉仪会随着柳絮和雪花一起降临。林润辰点了点头,道:“正好快到清明了,清明节爹爹带你去给你娘亲上坟。”  送走了林润辰,絮屏回到书桌前,桌上的词集正翻开在早上苏老先生讲过的篇章,絮屏捧起书本重新读着:“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1]柔荑,指花轴较小的单性穗状花,常见的有柳絮等
    “秋菱,今天是几月初几了?”絮屏斜倚在院中柳树下的竹榻上,用团扇盖了脸,懒洋洋地问道。  秋菱坐在一边的小杌子上,轻轻地给絮屏打着扇子,“今天是七月初一,二爷也就这一两天就该回来了。”  此时虽然日头已经坠了下去,但空气中残留的暑气还是在人身上烘出一层细细的汗渍,黏黏的很不爽快。  絮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真希望我能是个男孩子,就可以跟着爹爹四处游走了。爹爹每年都去闽南收茶,回来说起那里的风土人情,和咱们江南一带大相径庭,几天几夜也说不完。要是我也能亲眼去看看就好了。”  秋菱往前坐了坐,手里的扇子加大了力度,撇了撇嘴,道:“姑娘说得好轻巧,我听说闽南一带的人没有受过教化,大多像是野人一样,肉都是吃生的,衣服也不成样子,到处露着肉。姑娘这样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去了,一不小心就被野人抢回山里做压寨夫人了!”  絮屏抢过扇子轻轻敲了一下秋菱的脑袋,笑啐了一口,道:“你这是哪里听来的?闽南一带鲜受教化不假,但也还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茹毛饮血。我听爹爹说,那里的人虽然大都不识字,但是却是民风淳朴,浑然天成。”  秋菱吐了吐舌头,笑道:“姑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可是您是林家的屏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去闽南呢?”  絮屏满脸的失落,“就是啊!别说去闽南了,我连西湖都没去过几次。上回出府门还是清明时候跟爹去给娘亲上坟。”  秋菱想了想,笑意飞上了眼角,“姑娘忘啦?上次老爷不是答应今年让您去看钱江潮吗?”  絮屏眼中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了,“那也还有一个半月呢!唉,真是闷死人了。”她仰头望着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叹息道:“如果我真的是一朵柳絮,那该多好?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  最后一缕夕阳终于在天尽头熄灭了,头顶上的天空还没有完全黑透,幽幽地透着一抹群青。星子们渐渐开始热闹起来,那些星子或许是冰碴做的,一闪一闪的,人身上那层细细的汗渍便悄悄地退去了。  同样望着这片天空发呆的,还有这个府里的二_奶奶——杭素云。  一到夏天,每当太阳刚落下去,杭素云屋里的丫鬟们就赶着打了井水一遍一遍地洒在院子里。冰凉的井水落在滚烫的石砖地上,瞬间便腾起白茫茫的一片雾气。直到水洒下去不再起雾了,院子里便清凉了许多。  此时杭素云正躺在廊下的藤编躺椅上乘凉,丫鬟碧莲在一旁替素云剥葡萄,“二_奶奶尝尝,这葡萄用篮子吊了在井水里湃了一个多时辰了,清甜可口,最解暑气了。”  杭素云没有理会碧莲递上的葡萄,只望着天边淡淡的一缕云丝发呆。  碧莲见素云不吃,只得把葡萄放在一旁的青釉纹盘上,接过小丫鬟手里的扇子,替素云摇着,“算算日子,二爷这一两天就该回来了。二爷这次出去时间长,足足两个半月了。总算就要回来了。”  空气里时不时地飘来几丝夹竹桃的香气,香气中含着几乎难以察觉的苦味。杭素云这些年开始有些发福,身子圆润了许多,也因此更怕热些。虽然碧莲在一边打着扇子,她仍觉得有些燥热,额上密密地渗出一排汗珠,**了额发贴在脸上,让她很不舒服。她伸手撩开那几缕恼人的发丝,声音却冰凉得好像刚刚打上来的井水,“回来了又怎样?他在家时也很少来我屋里,又有什么区别?”  碧莲叹了口气,暗暗地挥了挥手,把一边伺候得丫鬟们都赶走,赔笑道:“您想多了。二爷也是生意忙。我听说二爷常常起更了才回来,许是怕打搅奶奶休息,才不常来。”  杭素云哼了一声,道:“怕打搅我休息?我每天都要过了二更天才睡,他若是心里有我,怎会不知?”  碧莲小心地劝道:“瞧奶奶这话说的,二爷心里怎么会没有奶奶?二爷如今只有您这一房夫人,心里若没有奶奶,还会有谁?”  “还会有谁?”杭素云冷笑道:“他可是无论多晚回来,都会去那小贱人的屋里坐坐,说说笑笑的。”  碧莲一怔,很快便想明白了,释然道:“二_奶奶真是说笑了,二爷的确每天都会去看望屏姑娘。可那是二爷的女儿啊,您是二爷的夫人,这完全不搭界啊!二_奶奶怎么吃起这门干醋来了?”  杭素云恨恨地咬了咬牙,道:“你不觉得那小贱人越长越像她那死去的娘了吗?”  碧莲眉心一沉,道:“的确是越来越像了。可是再像,二爷再疼她,也只是二爷的女儿,将来是要嫁出去的,对您构不成任何威胁啊!”  杭素云的目光在碧莲脸上陡然一转,声音凌冽如三九天的寒风,“谢婉仪生前就处处压着我一头,好不容易被她自己的女儿克死了,让我终于熬到了正房奶奶的位置,可偏生她的女儿越长越像她,这不是时刻提醒润辰曾经有她那么个人,为了给润辰生孩子死了吗?他会把所有对谢婉仪的遗憾都补偿在她的女儿身上。这样润辰就永远也忘不了她,即使把我扶了正,他心里也只有她谢婉仪一个人!”说到后面,话语中竟带了几分凄凉。  碧莲伺候杭素云多年,她知道杭素云性子刁蛮任性,争强好胜,却很少看到她这样凄苦的神情,不免心疼,但仍然勉力劝慰道:“二_奶奶想多了,其实二爷还是挺疼您的。您看这一院子的夹竹桃,不也就是因为您不喜欢之前院子里种的竹子,二爷才巴巴地把那些他最喜欢的竹子统统刨掉,给您种了您喜欢的夹竹桃吗?”  “夹竹桃?”杭素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是笑,可那笑声里就仿佛夹带着几千把磨得雪亮的冰刀,让人听在耳朵里冷冰冰地疼。“夹竹桃……哈哈哈……”杭素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碧莲有些慌了手脚,“二_奶奶,您……您笑什么啊?”  “夹竹桃……夹竹桃!”杭素云好不容易停下了笑,起身慢慢踱到最近的一棵夹竹桃下,摘了一朵花在手上,借着廊上挂着的灯笼投下的光线,凝视着那怒放着的粉红色花朵,“夹竹桃,像桃却非桃。谢婉仪生前住的那个院子里,种满了桃树。我虽然恨她谢婉仪,却也喜欢她那一院子的桃花。谢婉仪死了,我曾向润辰提出想搬去那边院子住,可润辰不肯。我知道他是想留着那个院子缅怀死了的人,便安慰自己,谢婉仪在那个院子里难产死了,到底晦气,不搬去也罢。可我说想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些桃树,润辰竟也不肯,最后才种了这些不伦不类的夹竹桃。”粉红色的花朵被杭素云在手里揉成一团红泥,杭素云摊开手掌,死死地盯着那团红泥,森然道:“润辰喜欢竹子,谢婉仪喜欢桃花,他给我种了这些夹竹桃,是在告诉我,他和谢婉仪才是一对,我只是夹在他们之间的小角色。即使我被扶了正,但就像夹竹桃一样,只是个傀儡,是个冒牌货。”  谢婉仪在杭素云心里就是一根刺,碧莲也不敢在她面前多提关于谢婉仪的话,为着不让杭素云更生气,只能努力想些别的话题岔开去。她凝神片刻,道:“对了,奴婢听说奶奶舅老爷家的小姐被选上了秀女,明年春天就要进京待选了。”  “哦?是吗?”杭素云果然被这个话题所吸引,扔掉了被揉碎的花朵,接过碧莲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上次在舅舅家见到银珠,她才刚长到桌子高,一转眼竟也到了选秀的年纪了。我记得当年见她,虽然年幼,但眉眼也是生得很好的,估计如今也出落成个美人了吧。”  碧莲见杭素云心情好转,总算松了一口气,忙附和道:“可不是吗?银珠小姐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这次选秀一定能被皇上选中。将来宠冠**,舅老爷的官位也能往上拔一拔。奶奶的娘家也多少能跟着沾沾光。”  杭素云眉头皱了一皱,深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一切来得太晚了。若是早些年,我娘家能有些地位,我也不必屈居人下,给人做小,处处不招待见;即使熬到了正房的位置上,也不配在院子里种桃花。”  碧莲有些慌了神,今天怎么说着说着就会说到这些杭素云平时最忌讳的话题上。正在想着再用什么话题岔开,杭素云却吩咐道:“去看看坐胎药煎好了没有。二爷这两天就要回来了,我也要好好准备一下。”  碧莲像是得了特赦一般,急急答应道:“奴婢这就去!二_奶奶这样想就对了,什么桃花夹竹桃的,都是小事,好好调理了身子才是要紧的。若是能早日生个一男半女的,看看还有谁敢轻视您?”  好不容易熬到了八月十八,为着这天能去看潮,絮屏已经兴奋了好几天。起初林夫人和王曼妮还有些犹豫担心,好在林润辰并不坚持总将女儿束诸闺阁,倒也愿意带她去看潮。林永道也因为之前自己答应过絮屏,虽然也有些不放心,但也终究不好出尔反尔,只是千万叮嘱林润辰要小心。  八月十八大潮,年年江堤上都是人满为患。林家的马车到了江边,江堤上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观潮的人们摩肩接踵。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絮屏连连跌足,后悔出来的晚了,若是早知道有这么多人和她一样要来看潮,天不亮就该早早地赶来,在前排抢个好位置。  起初林润辰还牵着絮屏的手,为了保护絮屏不被人潮挤到,便尽量找人少一些的地方。可人少的地方的视野毋庸置疑不会好,絮屏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看潮,自然不肯马马虎虎将就着看,终于不耐烦地甩开林润辰的手,带着秋菱,仗着自己个子小,三钻五钻地,就挤到人群里去了。林润辰急着去追,奈何他不像絮屏和秋菱那样灵活,几次都被人群挤了出来,他高声叫着絮屏不要太靠近江边,注意安全,可他的声音也很快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之中了。  絮屏拉着秋菱,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在沿堤的木栏边找到了一处视野最为开阔的所在。絮屏倚在木栏上,一阵江风吹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潮潮的空气中带着江水淡淡的水腥气,这是她从没有闻过的味道。放眼望去,靛蓝色的江面越向东越宽,颜色也渐渐化成了苍青色,最后不动声色地和天空融为了一体。江面上微微地泛着鱼鳞般的小小波澜,仿佛吹皱了的缎面,平静得让人不敢相信很快这里就会是一番“鲲鹏水击三千里,组练长驱十万夫”的壮景。  絮屏向着江面张开双臂,任凭江风吹乱头发,吹起裙摆,她觉得自己和江上往来的江鸥一样能够凭虚御风,任意地在江面上翱翔穿梭。这样的自由,是她从未拥有过的。“秋菱,秋菱!你看,我就要飞起来了!我就要像鸟儿一样,飞起来了!”絮屏兴奋地叫着,她的欢畅也感染了秋菱,秋菱也学着絮屏的样子,张开双臂,拥抱着这难得的自由和欢畅。  正在张望间,脚下的大地微微地震动起来,观潮的人们嘈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此时隐约传来隆隆的轰鸣声,像是盛夏的雷声,又像是千军万马的奔驰声。这声音虽然很远,听起来却仿佛是从地底下传出来一样。  絮屏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那潮声由远到近,越来越清晰,天水相交之间也隐约闪出一条细细的白线,随着隆隆声的渐渐逼近,白线也越来越粗,越来越清楚,地面震动得也更加明显了。人们的欢呼声也伴着轰鸣的潮声再一次沸腾起来,潮头滚滚而来,人群也开始涌动。后排的人们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不由地向前挤上来。絮屏和秋菱人小,根本挤不过大人,很快就被挤得贴在木栏上,周围没有一点空隙。  絮屏一心等着潮头奔涌过来,倒并不在意被挤得已经毫无转圜余地,可却不料她所依靠的木栏年久失修,承受不住人群的推搡,突然咔嚓一声断裂开来。絮屏早就被挤得紧紧贴在木栏上,木栏断裂,她便跟着木栏一起跌下堤去。秋菱一把没有拉住,吓得大叫起来。  人们听说有人跌下了堤坝,顿时骚动起来,林润辰闻声奋力拨开人群挤到堤岸边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险些没有晕过去。定睛向堤下一看,万幸大堤下一丈处有一头镇江的铁牛,絮屏不偏不倚正落在铁牛背上,只要再偏半分,便就坠入江中。  林润辰看到絮屏被铁牛接住了,先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意识到万顷波涛正汹涌而至,回头看看潮头已经越来越近了,一条白线也清楚地变成一座白色的高墙自东面压了过来。絮屏从一丈高的堤上摔落下来虽然多亏铁牛暂时保住性命,但也摔得不轻,连伤带惊吓,伏在铁牛背上动弹不得。堤坝内侧满是青苔,要想沿堤爬上来根本不可能,要找绳子拉上来亦已来不及了。林润辰心急如焚但又无计可施,秋菱吓得要哭都哭不出来,怔怔地呆在那里。观潮的人们也是爱莫能助,眼看连山似的潮头越来越高,说话间就要倾倒下来,絮屏若再不被救上来,必定要被巨浪卷入水底。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从人群的头顶上噌地越过,翻下大堤,落在那铁牛背上,滑不溜秋的铁牛背他站上去却是如履平地。他俯身双手抱起絮屏,脚踏堤壁登上坝顶。人们尚未反应过来,这人已将絮屏平平稳稳地放在大堤上了,与此同时,数丈高的潮头早已呼啸而过,再看堤下的那头铁牛,也已淹没在滚滚潮水之中了。  看到絮屏平安地被救了上来,人们都松了一口气。絮屏此番惊吓不轻,仍然半天说不出话来,秋菱好不容易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此时周围观潮的人也缓过神来,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少年的义举。林润辰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拜谢。定睛一看这英勇救人之人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姿挺拔,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虎目虽多少留有些稚气,但亦炯炯有神;身穿月白色竹纹衣袍,腰束一条三指宽松花色滚边的白色缎带,扎巾箭袖,外罩竹青滚边英雄大裳,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林润辰上前一步揖道:“承蒙小英雄临危相助,救得小女一命,多谢了!”  那少年连忙还礼:“官人言重了。我们习武之人,义字当先,岂能见死不救?况且举手之劳,您不必客气。”说着低头看看絮屏,对林润辰说:“官人,这位小姑娘看来摔的不轻,又受到惊吓,我家就在六和塔下,家里有现成的跌打大夫,不如带她到我家里请大夫看看,喝点热汤压压惊,如何?”  林润辰看絮屏的神情也是十分担心,见这少年如此说也就不多推辞,和秋菱搀起絮屏跟着那少年往六和塔方向走去。絮屏伤得颇重,虽然被搀扶着,刚走两步就又摔倒在地上,疼得哎哟叫了出来。林润辰俯下身子想要背着絮屏走,怎奈自己也上了些岁数,絮屏伏在自己背上竟站不起来了。  那少年回身见状,请示了林润辰,便抱起絮屏,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林润辰和秋菱在后面跟着,走了不到一里,就见六和塔的下面有一处庄院,朱漆大门上悬挂一块匾,上书四个大字“乾坤镖局”,那少年抱着絮屏直往门里进去。门两边的守卫都纷纷向这少年行礼。林润辰微微怔了一下,心想:难怪这少年如此义勇,原来是他。  林润辰跟着那少年走进镖局,路遇的镖师们见了那少年个个恭敬地称呼一声“少局主”,少年和善地对每个人微笑点头。镖师们向那少年打过招呼,也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对于他手中抱着的女孩儿以及身后跟着的林润辰和秋菱却不多过问,甚至没有人会多看他们一眼。林润辰不禁暗暗称叹,乾坤镖局能在江南一带独负盛名,绝非偶然。单从这些镖师们纪律严谨,不相关的人和事绝不多问来看,就可见一斑。  那少年抱着絮屏在镖局里饶了几个弯,穿过前面的镖局的营业铺面以及镖师们的营地操场,走进了**。刚迈进大门,从里面迎出一位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身穿蜜合色窄袖短衣,下着琥珀装缎长裙,外罩一件鹅黄色对襟小褙子,裙边系着豆绿色宫绦。见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儿,很是意外,“大哥,这小姑娘是谁?”说着仔细打量了一下絮屏,见絮屏衣服上沾了不少青苔和泥污,四肢无力地向下垂着,更是吃惊,问道:“怎么像是受伤了?”  少年答道:“这姑娘看潮时不小心被挤下江堤,幸好有铁牛接住了。我把她救了上来,不过看来摔的不轻而且受了惊吓,所以接她回来瞧瞧大夫。正巧你没出去,借你房间让这姑娘歇歇,你去请朱师父来替她看看!”  女孩儿顺从地点了点头,“好,你带她去我屋里吧,我这就去请朱师父。”说着向前面厅堂走去,少年抱着絮屏穿过一扇月亮门进了一座小院落。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子正在浇花,见少年抱着个小姑娘进来,便迎上来问道:“哎哟,少局主,这是怎么了?”少年简要说明情况,那侍女便领着一行人进到屋里。少年把絮屏轻轻放在床上,吩咐丫鬟去准备些安神的汤药。  不一会儿,之前那个黄衣女孩儿带着一位三十多岁,短打装束的男子进了屋。少年上前打了一声招呼,“麻烦朱师父替这位小姑娘瞧瞧,从江堤摔到铁牛上,看来摔得不轻。”  朱师父点点头,走到床边,和声问絮屏:“小姑娘,哪里疼吗?”  絮屏受惊不小,一直到此时都昏昏沉沉,恍惚见觉得被人救上了岸,又进了一间屋子。这会儿听到有人问,只是含含糊糊的回答了一句什么。朱师父见状,拉过絮屏的右手号了脉,对众人说:“还好,应该没有内伤。”随即开始排查周身的骨头,当查到腿上的骨头时,絮屏疼得浑身颤抖了一下。朱师父点点头,对絮屏说:“小姑娘,骨头断了,我帮你对上,你忍一忍。”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握住断处两侧,熟练地一抖手,剧痛之下絮屏“啊”地叫了出来。  秋菱之前因为絮屏的堕堤吓得一直哭,此时见絮屏承受断骨之痛,又忍不住咬着帕子在一旁掉眼泪。她心里深深地歉疚,如果刚才在堤坝上,她能多生一个心眼,出事的时候伸手快一点,抓得紧一点,拉住絮屏,就不会让絮屏受这些苦了。她甚至宁愿掉下堤坝的是她,哪怕没有人来救她,被潮水卷走了,也比让絮屏在这里受苦的好。  朱师父接着从背包里取出一副夹板夹在腿骨两边,用绷带缠紧了,起身对守在一旁的少年和林润辰说道:“还好,只小腿骨折了,我替她接好了。不过俗话说‘伤筋动骨养百天’,百日之内不可行走,好好静养,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秋菱听言抢先一步问:“大夫,你确定我家小姐只是伤了腿骨吗?你看她一直昏昏沉沉,不会有别的伤吗?”朱师父笑笑:“不防事的,这位姑娘只是受了惊吓了。喝点热汤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  说话间方才那个丫鬟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少局主,小姐,汤药来了。”秋菱熟练地接过汤碗,那丫鬟帮忙扶起絮屏,慢慢喂絮屏喝下几口。絮屏咳了两声,喉咙里嘤地一声缓了过来,哇地哭了出来。秋菱见絮屏哭了出来,更是忍不住哭出声。  那黄衣女孩儿见状走上前来安慰絮屏,林润辰见絮屏缓过来了,大舒了一口气。回头向众人抱拳道谢:“多谢各位仗义相救。如果在下猜得没错,这位该是乾坤镖局的少局主郭少侠吧?”  那少年连忙回礼道:“不敢不敢,在下正是郭剑棠。官人怎么知道我姓郭?”  林润辰感激地说道:“少侠英名在下早有耳闻。在下在杭州城内有一些茶叶生意,曾经请贵镖局保过几趟镖。今年春天鄙号送贡茶进京,就是请贵镖局给保的镖。偏偏在浒墅关遭遇了抢匪,多亏少侠英武,才赶走了抢匪,为鄙号避免了丢失贡茶的灭顶之灾。今天若不是少侠,只怕小女……”  郭剑棠了然地笑了一笑,谦恭道:“原来是沁园斋的林老板。往常都是和贵宝号的掌柜联络生意,没想到今日竟有幸见到了江南最大茶庄的东家,实在是三生有幸。我们做保镖的,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保护客人的货物,本就是应尽的职责,林老板不要客气。至于今天的事情,见义勇为是我习武之人的本分,况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说罢又向林润辰介绍道,“这位是鄙局的朱鹏师傅,是治伤的圣手!咱们做保镖的,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多亏有朱师傅,总是能妙手回春,兄弟们也都受益不少。这位是冯总镖头的千金,苇晨姑娘。”  朱师傅和苇晨分别与林润辰见了礼,客套了几句,见絮屏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林润辰便急着要带絮屏回家休养。剑棠和苇晨也没有多挽留,由于事出突然,林府自己的马车还在江堤上,来不及去招呼,苇晨便让人把镖局的马车拉出来,仍是剑棠帮着把絮屏抱到了车上,两下里道了别,便散了。  
    林润辰带着絮屏回到府里,林永道和两位夫人听说絮屏跌落江堤,都险些没有吓晕过去,总算看见絮屏回来了,才算松了一口气。可看着絮屏打着夹板绷带的腿,仍然心疼不已,林夫人和曼妮难过得直掉眼泪,一个劲儿地埋怨林润辰不该带絮屏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林永道也紧皱着眉头,吩咐林润辰道:“以后不要再带屏儿出去了,尤其人多的地方。”深叹了一口气,道:“去城里请沈大夫来给屏儿重新诊治诊治。那个什么镖局的郎中,总不能让人放心。沈大夫是从太医院出来的,我只信得过他。”林润辰心有余悸,自然也只能俯首挨训,不敢多说,忙下去派人去城里请沈大夫。  絮屏直到晚上心情才完全平复了下来。秋菱打了温水来,伺候絮屏擦了身,又煮了一碗安神的参汤端来。  絮屏接过参汤,拿银匙慢慢搅着,问道:“秋菱,今天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摔蒙了,这会儿都记不得了。”  秋菱把屋里多余的蜡烛一根根吹灭,只留了床头的一根短烛;又在香炉里添了一匙梨槐安神香。听絮屏问起白天的事,拍了拍胸脯,像是要把晦气都抛开似的甩了甩手,道:“阿弥陀佛,姑娘不记得是最好的!当时的情景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惊胆战。”  絮屏嘴角动了动,抱歉地看着秋菱,温然道:“让你为我担心受怕,真不好意思。”  秋菱连忙走到絮屏的床前,轻轻抚着絮屏受伤的腿,真诚道:“姑娘说这话多见外?都是我没有照顾好姑娘!姑娘虽然不说怪我,可我心里实在是内疚死了。当时我要是事先看看那木栏是不是牢靠,或者紧紧地抓住您,您就不会掉下去了!唉,我真想能替姑娘去遇险,替姑娘疼。”  絮屏喝完了参汤,把碗放在床头,扬了扬嘴角,拉着秋菱的手,道:“咱们俩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下来,就和亲生姐妹一样。我知道当时你要是能拉住我,绝不会轻易放手的。别内疚了!其实我悄悄地告诉你,摔这一跤,虽然把我吓坏了,可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高兴!”  秋菱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姑娘,您……您不会是摔傻了吧!这一次差一点就没命了,还高兴?”  絮屏的脸上又重新挂起了往日灿烂如朝霞的笑容,“我能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我是有多羡慕平民家的孩子,每天都可以在外面玩儿、疯、闹!三天两头地摔一跤,轻的摔了一身泥,重的膝盖上擦破皮,留个疤!而我呢,天天被困在这深宅大院里,连摔跤的机会都没有!今天这么摔一次,也算把之前十年的跤都积攒在一起摔了吧。”  秋菱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伺候絮屏这几年,早就知道她的这位主子日日想着能迈出这大宅门,到外面的世界去游玩,知道她不喜欢被各种规矩束缚着,渴望像柳絮一样能够四处自由地飘荡。所以絮屏说出的这番话,她虽然惊讶,倒也不觉得意外。  絮屏等秋菱收拾好了汤碗,自己往床铺里面挪了挪,拍拍旁边的位置,招呼秋菱道:“你今天陪我睡吧,给我讲讲我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又是怎么被救上来的。”  秋菱拗不过絮屏,只得脱了衣服在絮屏身边躺下,一边回忆着,一边讲着白天发生的那惊险的一幕。  絮屏认真地听着,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儿,而是在听一个好听的故事。说到郭剑棠从天而降把她从铁牛上救起来时,她甚至忍不住翻身坐起,借着床头一点点昏暗的灯光,目不转睛地看着秋菱手舞足蹈的讲述。她虽然不记得救她的那个什么少局主长得什么样子,但是凭借一点零星的记忆,和秋菱略带夸张的描述,她认定,救她的人一定是个英雄,就像书里说的那样,英武不凡。  第二天一早,絮屏就打发秋菱去请林夫人和王曼妮。两位夫人看絮屏脸上红润,精神也恢复了,总算放下心来。王曼妮拉着絮屏的手,满是怜惜地埋怨道:“你看看,姨奶奶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好好的非要跑去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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