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中的乌鸦,泰国电视剧乌鸦与凤凰字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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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鬼 第1卷 乌鸦
本帖最后由 master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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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野不由美
上主对该隐说:“你兄弟亚伯在哪里?”
他说:“我不知道!我岂是看守我兄弟的吗?”
上主责问他“你做了甚么事?你弟弟的血从地下出声,向我哭诉。
你杀他的时候,大地张开口吞了他的血。
现在你受诅咒,再也不能耕犁田地;
地张开了口,从你手里接受你兄弟的血。
现在你必从这地受诅咒。
即使你耕种,土地也不生产,
你要成为流浪者,在地上到处流荡。”
——创世纪第四章
目录:序章
& && && &第一章
& && && &第二章
& && && &第三章
& && && &第四章
& && && &第五章
& && && &第六章
& && && &第七章
& && && &第八章
& && &&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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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被死亡的阴影包围,茂密的枞树林形成有如枪尖一般的三角形地带,将沿着溪流开拓而成的村子团团围住。
&&枞树与杉树十分类似,树形笔直而坚挺,却不如杉树高耸入云。若将杉树比喻成锐利的刀刃,枞树就是火焰,就像油灯中央飞舞的火光。
&&笔直的树干,加上朝向天际斜斜生长的枝芽,枞树并不像其他的针叶木一般井然有序的生长着,而是随性的散落各地,这使得枞树林的样貌看起来有些错综复杂。不过,总而言之,枞树给人一种十分普通的印象。
&&然而,这片将村子化为死亡国度的枞树林不但是村子的地理界线,同时也是分隔两地的绫线,树林里俨然成为与村子迥然不同的另一国度。
&&这些从对岸俯视整个村子的植物虽然拥有将近四十公尺高的躯体,寿命却不过才一百五十年到两百年左右,枞树逃不过毁灭的命运,它们在植被改变的时候诞生,油尽灯枯之后又将王者的宝座让给下一批子孙。
&&这些寿命短暂的巨木为了死者而生,在村子周围的山岭占地为王。村民总是砍伐枞树制成卒塔婆[注:插在坟墓前的木牌],甚至是盛放死者的棺木。打从诞生在这里的第一天开始,枞树就注定要成为死者的礼器。
&&绵延无际的枞树林是死者的国度,枞树正是死者的墓碑。
&&村民至今依然坚持土葬的传统,每个人都在山里拥有一块小小的墓地,籍以埋葬死者。坟前看不到墓碑,只有枞木制成的卒塔婆代表这里是死者的长眠之地。当死者的三十三回祭结束之后,卒塔婆就会被村民放倒,重新种上枞树。新生命的诞生代表对已逝的遗忘,死者将会回归山林,不再与村民产生交集。
&&为死者而毁灭的枞树,这片树林无疑就是死者的国度。在枞树林的三面环绕之下,村子被孤立在死亡当中。
&&事实上,这个村子原本是砍伐枞树的伐木工人所开拓的临时住所,当年开拓荒地的时候,这个村子就孤立于其他的小山村,无论是血缘或是地缘都与其他村落毫无瓜葛。
&&因此这个村子不需要外来的援助,光是依靠内部的劳力运作就可以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外来的援助就像位于村子南方的道路一样,只是村子的过客而已。即使这条道路通往更大的乡镇,甚至是更大的都市,也不会有其他的外地人在这个被枞树林围绕的小村落略做停留,因此严格说来,这个村子还是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然而这个小村子却从未发生过人口外流的问题,这点令人感到相当不可思议。村子里的人口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虽然村子最外围的人家出现逐年减少的现象,村子南方的人口却不断增加。老年人口众多向来是偏远村落常见的现象,然而每当一批老人被送进枞树林之后,总是会有另一批年轻人回来递补空缺。
这种细水长流却又源源不断的人力补充模式,让村子成为另一种形式的祠堂。即使祠堂久未整理、早已荒废不堪,人们总有一天还是会想起它的存在,前往拈香膜拜。村子的血脉就这样得以延续下来。
&&事实上,整个村子的宁静与肃穆还真的跟祠堂没什么两样。连接彼岸与此岸的桥梁,一边是死者的国度,另一边则是被死亡所包围的活人世界,孤立于俗世之外。
&&这里的村民全都是死神的仆役,为了死者而祷告这正是每个村民一出生之后,就必须肩负的宿命。
& & 十一月八日凌晨三时许,消防署接获民众报案,指出沟边町西北方的山区发现不明亮光,疑似森林大火。
&&气温9.6度,湿度62.3%,风速12.8公尺/秒。在这种异常干燥的气候下,发生森林大火一点都不足为奇。
&&听到无线电的讯号之后,好野立刻抛下手中的杂志,朝着派出所飞奔而去。
&&派出所的北边是一大片连绵不绝的山峰,白天的时候可以欣赏到晚秋的天际与苍绿的山岭连成一片的美景。四处丛生的常绿木、若隐若现的山棱线,点缀着些许火红的枫叶,这种美景对好野而言早已司空见惯,闭着眼睛也想象得出来。
&&如今脑海中的美景被点点繁星所取代,山棱线化为幽黑的阴影。漆黑的天空到处散落着明亮的火点,仿佛天上繁星坠落一地似的,没有人知道那些星星到底是从哪来的。
&&“德兄,看到了吗?”
&&同事紧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好野转过头回答。
&&“没有。”
&&刺骨的山风从正面直扑而来,吹向位于山脚的市镇。干燥的夜风毫不留情的从制服的领口钻进体内,冻得好野不由得伸手拉起衣领。
&&沟边町背部的山区大约占全町三分之二的面积,町内大部分的人口都集中在剩下三分之一的沟边町市区,不过还是有少数的村落散布在山区里面。好野现在极欲得知的就是那些“疑似森林大火的亮光”到底是不是发生在那些山区部落。
&&其实就算真的发生在那些山区部落,也没什么好紧张的。那些部落全都位于狭窄的山谷地,彼此互相隔绝,而且历史十分悠久,居民大多集中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消防团,随时因应异常干燥所引发的大火。这些消防团不但人手充足,水源也不虞匮乏,万一真的发生大火,光靠自己的力量也能加以扑灭。真正麻烦的是大火烧进山里的情况。
&&好野一边缩着身子抵御寒风,一边注视着幽黑的群峰。这里没什么高耸的山峰,几乎都是起伏平坦的丘陵而已,相当适合外地人在假日前来踏青。然而山脊的结构相当复杂,使得对外交通十分不便。山腰种植的多半是杉木、桧木以及枞树一类的常绿木,根部的野草却早已干枯,轻轻一碰就会折断。万一发生森林大火,后果绝对不堪设想。好野不由得想起今年夏天连续在广岛、冈山一带发生的森林大火。
&&(希望这只是普通的民房失火。)
&&身后的同事仿佛听到好野内心的祷告似的压低嗓音。
&&“万一是森林大火,那就麻烦了。”
&&好野点了点头。
&&大火一定会吞噬干枯的野草,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再加上每秒将近十三公尺的强风助势,恐怕连北部山区的几个孤立部落都难以幸免。最糟糕的是现在山风正朝着沟边町市区猛烈的吹着。
&&好野带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抬头望着眼前的山岭,拉住衣领的双手又紧了一点,却还是冷得直发抖。
&&贯穿山区南端的道路早在几年前就通车了。自从位于平地一角的外环道正式启用之后,原本全都是稻田的土地也迅速发展了起来。四处林立的住宅区淹没了原本的稻田往北延伸,现在连半山腰都看得到富丽堂皇的别墅,平地也山区完全融为一体。
&&就在好野暗自于内心祈祷的时候,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突然响起。好野反射性的转头望着身后的派出所,只看到几个年轻的队员匆匆忙忙跑了出来。
&&“看到火光了!在外场一带!”
&&消防车沿着流经町内的尾见川一路北上,进入沟边町北部的山区。截至目前为止尚未发现任何异状,只有远处若隐若现的山棱线依稀可见。
&&那慵懒的起伏,在略微阴蓝的夜空下蔓延,黎明前的国道十分悠闲。离开市区之后,除了迎面而来的刺骨夜风之外,看不到其他车辆。
&&宁静的夜晚,单调的山岭,然而大伙却没有心情享受这片刻的悠闲。道路沿着河岸和山脚蜿蜒而行,低缓的地形扼杀了挖山洞开道路的决心,结果使得要前往北方部落的一群人不得不沿着道路先往南走。类似的情况在这里多有所见。然而大火不会绕远路,只会在风势的助长下直接前进。
&&一想到这点,无数的弯道就让人焦急不已。在山里迂回前进了一段时间之后,众人终于看到前方公路微弱的灯光。绽放于黑暗中的路灯达成一线,直指前方的山谷。
&&道路的尽头是仿佛将山谷切成两半的山脚,北边就是外场。严格说来应该是旧外场村才对。四百户人家沿着溪流比邻而居,人口大约有一千三百多人,是山区部落当中规模最大的一个。
&&“没发现什么异状。”
&&好野对年轻队员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天亮之后应该看就看得到黑烟吧?”
&&这时好野突然发现一个惊人的巧合。听到无线电讯号之前,好野正在阅读一本杂志,那本杂志是上个月不幸去世的前田队员所遗留下来的。前田就住在外场,好野好记得当初他拿着这本杂志到处吹嘘,说他有个作家邻居。印象中那应该是一年半前的事情了。这本杂志刊登了几篇跟外场有关的心情随笔,前田还特地在那一页贴上书签,喜滋滋地拿给好野。之后这本杂志就一直被放在书架上。
&&前田好像是病死的,他比好野好要小上一轮。当时他的家人将他的遗物全部带走,却独漏了这本堆在书架上的杂志。
& && &好野一边回忆这些往事,一边听着无线电传来的讯息。消防本部似乎还没掌握情况,不但连失火现场的状况都不清楚,甚至连失火地点在哪里都不知道。
&&好野询问坐在驾驶座旁边的队员。
&&“还没联络上外场的消防团吗?”
&&这时一直拿着无线电的队员转过身来。
&&“消防站好像没半个人留守。”
&&“搞什么东西!”
&&异常干燥警报早就发布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种天气随时有可能发生森林大火。消防本部甚至还命令各消防团提高警觉,照例说消防站应该随时都有人留守才对。
&&“团长呢?”“在派出所的时候就打过电话了,不过没有人接。”
&&“外场的团长不是最近才刚换人吗?有没有联络过新任团长?”
&&“我们就是打给新任团长。”
&&好野轻轻的啧了一声。消防署和消防团严格来说是不同的组织,两者的地位互相平行。消防署只是消防团的指导单位,欠缺直接的管辖权,因此对消防团往往没什么约束力。
&&“团长的家和消防站该不会全都被烧毁了吧?”
&&听到年轻队员这句不太像玩笑话的玩笑话,好野不由得皱紧双眉。若情况真的这么危急,照理说早就应该接到外场消防团的报告才对。然而不详的预感却一直占据好野的脑海。会不会现场早已陷入一片混乱,对方连打电话求救的时间都没有……?
&&车子又通过一个弯道,从山脚的另一边钻出来朝着西北方前进,横跨国道的公路桥墩顿时映入眼帘。公路的路面被路灯照得有如白昼一般,笔直的朝着漆黑的丘陵延伸过去。这时大家发现前方出现异样,点点星火布满黑色的星空,仿佛被人洒下金粉一样。
&&好野和其他同车的队员同时大叫一声,他们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不是普通的民房失火,而是最可怕的森林大火。在路灯照耀之下还看得到那么多光点,证明这场森林大火的规模绝对超出想象。
&&“天啊……”
&&不知道是谁勉强挤出了这句话。驾驶座旁边的队员连忙拿起无线电,向本部报告现况。那种规模加上这种强风,光凭派出所的人力绝对控制不了,他们需要外界的支援。
&&扑灭这场大火到底需要多少时间(应该说需要多少天才对)?到底有多少面积的山林会遭到烧毁?到底要付出多少的牺牲与代价?
&&好野下意识的握紧放在膝上的双拳,看到一辆开着大灯的车疾驶而来。好野打算请那辆车的驾驶放慢速度,于是将头手伸出车外,朝着逐渐接近的来车大力挥手。
&&来车是一辆普通的箱型车,消防车与对方的车子就在中线附近停了下来。好野摇下车窗探出身子,箱型车的驾驶也把车窗摇了下来。
&&“你从外场来的吗?”
&&好野的声音被阵阵强风吹得断断续续的。强劲的风势让大家看不到火灾的黑烟,然而四周的空气却充满火场特有的焦味。
&&箱型车的驾驶轻轻点了点头。对方的年纪大概二、三十岁左右,昏暗的光线虽然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不过看来似乎还挺平静的样子。只是脸上和衣服沾满污垢,好像才从烂泥里面爬出来一样。好野原本一位对方身上的污泥是斑斑血迹。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身上的污泥的确看起来很像血迹,好野替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外场现在的情况怎样?”
&&对方的声音十分平静,就像失去了感情一样(也或许是虚脱所致),不过在强风当中却听得很清楚。
&&“森林大火。火势从北面山区开始烧起,一直烧到村子里。”
&&好野沉吟片刻。
&&“规模怎样?”
&&“规模相当大,火星就像下雪一样飘散下来。”
&&——还有什么情况比这个更严重的?
&&某个年轻队员批评外场分团没尽到责任,驾驶座旁边的队员正在向本部报告目前的情况。好野举起右手向箱型车的驾驶致意。对方开走之后,消防车也摇下车窗继续前进。这时看着后视镜目送箱型车离去的好野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唾液。
&&箱型车地后方堆了好几具棺材。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异样的光景却让好野印象深刻。箱型车将后面的座位全部放倒,上面载着好几具白色的大木箱。木箱的另一边则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好野甚至还记得那些棺材都是两扇门对开的设计。
&&好野张大了嘴巴目送箱型车远去。他本来打算调头追上去将箱型车叫住,后来却打消了念头。在这里看到棺材是很正常的。
&&外场本来就是专门制作卒塔婆和棺木的村子。从驾驶的模样看来,现场的情况似乎真的相当混乱。根本没有时间收拾细软,所以只好将贵重物品装进平时赖以为生的棺木里面匆忙逃出。或许那些棺木原本就要交货了,所以才一直堆在车上。
&&那副光景虽然令人心生异样,然而现在并不是追究小细节的时候。外场村有为数众多的木料行,这才是令好野担心的地方。
&&消防车继续沿着国道北上。穿越公路的高架桥,沿着溪流转了一个大弯之后,位于国道前方的外场村就整个尽收眼底。
&&北面山麓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当中,赤红的烈焰从下而上将山麓的植被完全吞噬。在耀眼的火光照耀之下,群山的棱线就像是一条黑色的长绳。起火点恐怕是在外场村的北方不远处,山的另一边想必早已被烈焰覆盖了。
&&火场的焦味伴随阵阵浓烟飘入消防车内,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山麓一角的火舌高高窜起。枞树林不敌烈焰的摧残,靠近北面山麓的几栋房屋早已被火舌吞噬,现场到处是匆匆离去的车辆,晃动的车灯看起来就像是鬼火一样。
&&火星散落一地。不,应该说火星在强风的吹袭之下,就像雪花一般到处流窜。
&&眼前的惨状让车上的所有队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面对这场毁灭性的森林大火,区区一辆消防车又起得了什么作用?
&&是的,他们的确无力改变什么。
&&这场惨剧不是事件的开端,而是结束。打从今年夏天开始就一直在暗中进行的神秘事件,就此划下句点。
&&或许对某些人来说,事情的开端还要再往前推演个一年左右。无论如何,七月二十四日凌晨,整件事就已经朝着无法避免的结局发展。
&&从那一天开始,这个被称为外场村的部落,就已经注定要与周围一千公顷的林地共同走上灭亡的道路。
&&北风将荒凉的大地冻得寸草不生。
&&低垂的天际隔离了大地与云朵,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如刀一般锋利的寒风无情的吹着,天空看不见任何光芒,更遑论了无生气的地表。然而他的身后却散发出冷冽清澈的光辉,弯曲身子顶着寒风缓缓前进的他,在坚硬的地表留下一条黑褐色的影子。
&&没有人知道黑褐色的影子是来自火红的大地,亦或是他本身所受的诅咒。这条黑影将会永远拴住他的脚踝,直到他化为尘土的那一刻。或许对肉体化为尘土之后,这道枷锁也会跟着幻化成无数细微的身影吧?
&&这块不毛之地的居住者只有他与恶灵。虽然他的前额有个明显的烙印,对契约一无所知的亡灵依旧对他吐出冰冷的气息、喷出致命的毒雾,甚至用半透明的双手捡拾地上的石块向他丢掷。
&&“受诅咒的人。”
&&恶灵们不急不徐的跟着他,半透明的躯体在他身上缠绕。微弱的阳光让这些恶灵难以辨识,然而这些没有影子的恶灵却个个声若宏钟,在呼呼北风当中听来格外清晰。
&&“受诅咒的人。”
&&“被流放的人。”
&&发出阵阵揶揄声的恶灵们不时朝着脚底丢掷小石块,使得他好几次被绊倒在冰冷坚硬的大地。
&&就在他勉强撑起早已冻僵的双手打算站起来的时候,身后的光芒从双臂之间射了出来,照得眼前的小山丘一片翠绿。这道光线来自远方,一个他再也无法回去的故乡。
&&照亮丘顶的光芒替那个山丘带来慈悲与博爱,却只在无情的大地留下冰冷的倒影。
&&耀眼的光芒并未使这块土地孕育出鲜嫩的翠绿,令人为之窒息的寒意驱离了最后一丝温暖。这道光芒只是将大地干枯崎岖的轮廓呈现出来,赐予万物幽黑而又带有无限罪恶的沉重身影。
&&“被流放的人。”
&&又是一块石头飞了过来。他闭上双眼吸了口气,奋力以双手撑地挺起身子。瞳孔内残留的光芒在眼睑下飞舞,感到些许恐惧的他睁开双眼,让残存的一点点光芒照得乌云忽明忽暗。
&&夕阳西下,亡灵们的轮廓渐渐明显了起来,然而他身后的光芒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这几天,他一直在荒野漫无目的的行走,身后的光芒不但没有减弱,故乡的山丘也从未隐没在地平线之下。他漫无目的的走着,内心盼望早日摆脱那道光芒,来到一个看不见故乡的地方。
&&过了不久,前方出现淡淡的白色人影,仿佛正在迎接他的到来。苍白的鬼火聚集在人影的脚边不断晃动。人影的特征让他不断喘息,黑夜即将降临大地。
&&此乃这片荒野的时限。
&&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再度升起之前,这些亡灵势必会一直在身边纠缠。他知道自己无法逃避眼前的白影,更遑论将他赶走,只能无奈的继续走下去。无论再怎么改变行进的方向,都无法逃避白影的召唤。
&&无意识的脚步缩短两者的距离,白影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他停下脚步,双手捂住脸庞。
&&白影正是他亲手杀害的族人,正是比他更晚诞生于人世、轻易取得他所无法获得之物的弟弟。
&&弟弟的鲜血洒满大地,一夕之间将这个世界化为寸草不生的国度。他早已将弟弟的尸骸埋葬于山丘一隅,灿烂的光辉悲怜的映照在墓碑之上,四周的草花只在夕阳西下之时绽放,枝头的鸟儿总是低吟同样的曲子。
&&今晚,他又从坟墓当中复活了。
&&——尸鬼。
&&静信写到一个段落之后,轻轻吁了一口气化解紧绷的情绪,将自己从冷冰冰的冻原拉回燥热不堪的夏季夜晚。[相信不少人看见这句都和偶一样想掀桌吧]
&&今晚的天气似乎特别热。静信放下手中的铅笔,复古的六角形圆筒在爬满荒野之夜的稿纸上滚了两圈,在台灯的照射之下更显刺眼。略带黄色的灯火照在摆满稿纸的书桌上,清脆的虫鸣随着夏天的露气从桌旁的窗户扩散进来。
&&七月二十四日,星期日。随着月历上的数字逐渐增加,室井静信即将迎接三十三岁的生日。他是一个僧侣,同时也是一名作家。书斋的桌上摊着几张稿纸,这些是他花了五个小时完成的成果。
&&静信又吐了一口气,将桌上散落的稿纸拾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书斋旁的窗子传来阵阵虫鸣,音量不可谓之不大,然而整间书斋却浸淫在一种沉寂静谧的气氛当中。稍嫌破旧的房间一角,在勉强照亮书桌四周的台灯下缩着身子看着原稿的自己,身后放着沉默无语的不锈钢书桌和事务机,以及空无一人的四下。偌大的寺院感受不出其他人的气息,只有无尽的空虚与寂寞。寺院位于长满枞树的半山腰上,周围没有其他人家。从这个山中小寺往下望,可以看到一个被群山孤立的小小村落,高大的枞树环绕四周。多重的孤寂化为绝对的静谧,在这个小小的寺院发酵。
&&(弟弟不忍见他如此……)
&&静信将稿纸放回桌上,再度吁了一口气,拉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把美工刀,开始削起铅笔。稿纸上面顿时散落些许被削下来的木屑。
&&弟弟已经化为尸鬼,然而他并不是怨灵,更不是魔物。他只是从坟墓当中爬了出来,就只是如此而已。因此弟弟还是跟生前一样对他展现无尽的慈悲。然而怜悯加害者的被害者总是会让罪人感到更加痛苦,弟弟的怜悯让他有如芒刺在背。
&&——接下来呢?
&&静信停下笔略做思考,回溯故事的脉络,最后终于迷失在暧昧模糊的混沌当中。
&&一边整理思绪,静信一边将手中的铅笔削得又尖又长。2H的硬质铅笔写起字来特别有力,静信偏好这种入木三分的笔触。喜欢写铅笔字的静信从来不使用橡皮擦,因为橡皮擦根本擦不掉他的字迹。当写错或是写不满意的时候,静信宁愿将整张纸揉掉。
&&(被杀害的弟弟每天晚上都会自坟墓当中苏醒。)
&&当慈悲的弟弟看到他手持凶器时,顿时发现自己的哥哥是个凶手,弟弟并不憎恨杀害自己的哥哥,反而对哥哥的遭遇感到无比的同情。
&&于是弟弟化身为尸鬼四处寻找哥哥。他无法坐视成为罪人的哥哥彷徨于黑暗的荒野之中。
&&这是可贵的手足之情,绝非诅咒。
&&然而成为尸鬼的弟弟并不知道这对哥哥造成了多大的痛苦。哥哥将弟弟的同情解读为一种煎熬——接下来该怎么总结?
&&静信一边陷入思考,一边削起今天晚上使用过的其他铅笔。没有人喜欢写钝了的铅笔,然而总不能一整个晚上都在削铅笔当中渡过,因此静信总是事先准备好一打左右的铅笔,写钝了就立刻换一支。
&&梅雨季节早已结束,渗透书斋每一个角落的湿气却将热气排除在外,穿着短袖衬衫甚至会感到些许寒意。沿着溪流开辟而成的小村子向来与炎热的夏季夜晚无缘,这里跟大学时期住过的地方相差甚远。窝在没有冷气的学生宿舍,汗水总是有如瀑布般的倾泻而下。当年也常常像现在这样伴随着厚厚的稿纸渡过漫漫长夜,不断渗出的汗水往往会让稿纸上的钢笔字迹模糊难辨,逼不得已只好舍弃钢笔改用铅笔。屈指算算,也已经过了十个年头。[住学生公寓的和尚……]
&&“老师还在用稿纸写作啊?”不知道是哪家出版社的编辑语带惊讶如此表示。面对这个问题,静信只以自己跟机械合不来回答。几年前购入的文字处理机,用不了多久就转送父亲。静信并不厌恶整齐划一的电脑文字,不过就算文字处理机再怎么好用,静信对它就是兴趣缺缺。
&&逐字将稿纸上面的方格填满,就像是走在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一样。一旦闯入死巷,就只好沿着小路前往另一个地点,这种克服重重关卡的写作方式似乎比较合自己的性子。或许比较旷日费时,然而僧侣才是静信的主业,写作不过是副业而已。更何况静信还不是会让出版社十万火急拼命催稿的畅销作家,以后恐怕也与排行榜缘铿一面。十年来静信一直保持这种写作习惯,往后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削妥最后一支铅笔,将削下来的屑屑集中在稿纸中央,静信将整张稿子折了起来。为了不让铅笔屑掉出来,在丢进垃圾筒之前还在纸的两端压了两折。静信不管做什么事都习惯弄得整整齐齐的,因此母亲常常揶揄地,笑他不知道是把垃圾丢掉,还是把垃圾收藏起来。
&&摊开一张全新的稿纸,静信站了起来。身上起了一点鸡皮疙瘩。静信走近窗户,打算将窗子关起,虫子们似乎被静信的身影吓着了,纷纷停止鸣叫。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听来颇为令人振奋,却又感到些许凄凉的声音,正是驱赶害虫的锣声。
&&静信倾听远处的锣声,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村子的夜晚来得特别早,庆典总是在大家熟睡的时候由一大群鼓噪喧哗的村民拉开序章。以前一直觉得黑夜当中隐藏着什么秘密,只要跟着在戴面具踏着奇妙步伐的人身后,说不定就可以揭开不为人知的谜团。
&&然而静信已经是三十几岁的大男人了[偶倒觉得他个性非常小媳妇],早就知道隐藏在黑夜之下的真面目。不过现在依然看得到好几个睡眼惺忪的孩子偷偷跟在行列的后面,寻找他们心目中的秘密。规律的锣声让孩子们深信夜晚的树林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去年、甚至是前年的自己也为阵阵的锣声感到震撼不已。
&&窗外的村子隐身在黑夜之中,微弱的灯火和街灯无法拂去来自四面八方的黑暗,奄奄一息的灯光反而让整个村子显得更为阴沉。耸立在黑暗之中的,是被枞树覆盖的山棱线,天际繁星点点。夏日的星空比山村的夜景更显得明亮。
&&村子被死亡的阴影包围。
&&枞树代表死亡,村民至今仍然保持土葬的习俗。对人世仍有眷恋、或最心有不甘的死者往往会从坟墓当中爬出,为村子带来灾害。村子里的人将这些死者称为“恶鬼”,被他们碰触过的生物都难逃一死。人和家畜会突然暴毙,农作物莫名其妙的枯萎。为人父母的常常以“恶鬼要把你抓走了”来吓唬哭泣的孩子,这点倒是古今皆宜的共通点。
&&散播死亡的恶鬼。从枞树林当中觉醒,沿着黑暗的山腰走下村子,造访微弱灯光之下每个好梦正酣的村民。
&&(这片黑暗……)
&&看看这片黑暗吧。
&&山棱线之上的明星与繁星的光辉相比,这片黑暗又算什么?贤者在山丘之上指着脚下的荒野。这里是无明的黑暗,是一种污秽,更是一种诅咒。
&&贤者推了他一把。脚步踉跄的他差点没摔倒,背后的黄金窄门也在这时关闭。
&&静信转了转头,双手放在窗沿。
&&一旦找不出故事的总结,就会开始怀疑自己写这篇故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光是片段的堆砌只会让故事的核心更加模糊难辨。[看这篇小说时,偶经常有这种感觉,但回顾之后才发觉看似不经意的琐碎片断,往往有其用意。]
&&静信露出一丝苦笑,伸手准备将窗户关起来,却看到一阵亮光。
&&将村子层层包围的黑暗彼端,一道忽明忽暗的灯光映入眼帘。静信根据多年来的经验,判断那道灯光应该是来自连接国道沿着溪流建成的小路。灯光缓缓移动,应该是车辆的大灯吧?
&&皱起双眉的静信低头看看手表,再过几分钟就是凌晨三点了。村子里的灯光依然昏暗,锣声也渐渐沉寂下去,夜里的庆典早已迈入尾声。庆典快结束的时候,村民们都必须待在家里。庆典的目的是为了将害虫和瘟神赶出村子,因此村民只能将它们请走,不能看着他们离开。唯一可以待在现场的,只有戴着面具被称为“人非人”的人。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灯光从国道的方向缓缓进入村子,仔细一看总共有三辆车。
&&静信之所以注意那三辆车,主要是因为他从来没在这种时间看过有人开车进入村子。
&&这三辆车的灯光在黑暗之中画出一道弧线,贴着地表轻轻的飘了过来。这是从墓穴苏醒的死者派遣鬼火对他的召唤。
&&静信大力的摇了摇头,甩落脑海中浮现的字句。[这和尚异常会妄想……]
&&窗户无声无息的关上,静信仿佛看到窗外的灯光静止了下来。
&&漆黑的夜色包围山村,柏油路面也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伫立于道路两旁的街灯闪烁着昏暗的灯光,勉强在黑暗之中死守着最后一块光明的领域。在微弱的路灯照耀下,柏油路上的白色标线显得模糊难辨。
&&仿佛被吸入黑暗之中的白色标线直指着另一处微弱的光源,那就是位于桥畔的一间小祠堂。祠堂内供奉的地藏石像周围插满无数的蜡烛,若有似无的夜风将烛火吹得摇曳生姿,忽明忽暗的烛光照亮了面无表情、双眼低垂的地藏石像,以及直立在石像身旁的物体。
&&与小孩子一般高的卒塔婆。
&&卒塔婆的表面贴着以白纸剪成的人形,在烛火的照耀之下,人形仿佛具有生命一般婆娑起舞。阵阵锣声从祠堂的不远处传来。
&&卒塔婆正在等待锣声的造访。在烛光的照耀下、在虫声蛙鸣的洗礼之中,卒塔婆正孤独的伫立于祠堂,听着由远及近愈来愈响亮的锣声。
&&终于,锣声趁着夜色逐渐逼近。急促的敲击当中混杂着低沉的鼓声,以及为数众多的脚步声。
&&夜风吹得烛火不停摇晃,地藏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忽喜忽忧。这时火把的火光终于出现在祠堂的附近。
&&漆黑的阴影从田里跃上柏油路面,火光在黑暗之中划出好几个白色的圆圈,赤红的火星更随着火把燃烧的声音不断掉落。消逝在黑暗之中的火光照亮了火把的主人,一群有如异形一般的怪客。
&&火把的主人戴着鬼面具,身穿白绢墨染的短和服。这些用手绢将头脸覆盖起来的恶鬼几乎个个都背着一块板状的卒塔婆。当恶鬼跳跃时,黏贴在与小孩子同高之卒塔婆上的纸人就会跟着左摇右摆。
&&虫子似乎感受到这股不寻常的恐怖气氛,纷纷停止鸣叫,只剩下锣声、鼓声、火把燃烧声以及潺潺溪流的水声互相交错。除此以外,偶尔还听得到比虫声更为清脆沁凉的蛙鸣。
&&恶鬼们开始摇动火把,或是束成一捆的稻草,抬起被卒塔婆压得直不起来的双脚来回跳动,敲响手中的锣鼓,在深夜的道路上昂首阔步了起来。领头的恶鬼扛着与小孩子一般高的稻草人,稻草人被插在竹竿上面高高举起。
&&队伍最前方的赤鬼挥舞着手中的稻草人,就像在挥舞长枪一般,最后来到了祠堂的门口。紧跟在身后的恶鬼大概有二十人左右,他们全部挥动手中的火把,边走边跳的通过祠堂,然后抓起地藏像前的供品,沿着祠堂旁边的石阶走下河谷。这时扛着稻草人的赤鬼也抱起祠堂旁边的板状卒塔婆,跟随同伴的脚步离去。正值枯水期的溪流露出大片干涸的河床,三个黑影正在火堆旁,等待众鬼的到来。
&&齐鸣的锣鼓声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众人的欢呼声响彻云霄,解除了周遭的紧张。
&&“大家辛苦了。”
&&火堆旁的老者以洪亮的嗓音慰劳众人。一名男子摘下鬼面具,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还真有点吃力。”
&&其他人受到他的感染,也纷纷摘下面具,卸下背后的重担。他们将散落一地的稻草人以及卒塔婆全部堆积起来,然后以手中的火把点燃这座小山。熊熊火焰顿时将纸人吞噬,温暖了冬季干枯的河床,也照亮了围绕在火堆四周的众人。
&&摘下鬼面具的男子全都咧嘴大笑了起来,他们一边高声谈笑,一边将绑在衣角以及挂在脖子下面的小包袱丢进火焰当中。接着只见他们放下手中的锣鼓,或坐或躺在干枯的河床上休息。
&&直到众人都开始休息之后,结城才摘下脸上的鬼面具。完成任务的轻松感让他长长的吁了口气,在附近选了块舒适的石头坐了下来。他解开绑在脸上的毛巾擦拭汗水,甩甩头让沁凉的夜风洗净一身的闷热。
&&“辛苦了,拿去吧!”
&&罐装啤酒随着耳际的声响出现在脸颊旁边,结城下意识的将啤酒接了过去,顺便将脸转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身穿黑衣、头绑毛巾的男子正对他微笑,那副滑稽的模样让结城忍不住为之莞尔。
&&察觉出结城脸上的笑意之后,武藤轻呼了一声,连忙将毛巾拿了下来,神情有些忸怩。接着他自己也拿了一罐啤酒,在结城的身边坐了下来,还不忘以手中的毛巾擦拭汗水。武藤的老脸涨得通红,平时忠厚老实沉默寡言的乡下人,这时却显得相当兴奋,看得出他已经喝醉了。之前绕行全村的时候,想必喝了不少村民奉献的水酒。结城只觉得手中的啤酒透着清凉,大概是武藤事先将啤酒冰镇在溪水里吧?
&&“这一趟走下来够累了吧?”
&&结城向武藤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的脚现在简直就不像自己的一样。想不到驱虫仪式居然会这么累人。”
&&“恶鬼真不是人干的。被大家选为恶鬼时,我好几次都想溜回家里不再出门了呢。”结城的回答逗得武藤大笑不已。“游行众本来就是年轻男子的工作。不参加祭典的话,你永远都是村子的客人。”
&&结城点了点头。
&&结城是在一年前搬到这个村子——也是外场村的。迁移到外场村并没有什么特殊原因,纯粹只是想住在乡下地方而已。刚好有个朋友专门在仲介外场村的空屋,于是结城就这样搬了进来。不过像结城这种外来移民并不多见,就他所知,也只有自己跟武藤两人而已。武藤是村子里唯一一间小诊所的医疗事务主任,大儿子上小学的时候,才从别的地方迁移过来的。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其实还有不少从别的地方搬迁过来的人,不过那些人几乎都跟外场村有着血缘上的关系,因此武藤和结城对其他村民而言,无疑是不折不扣的外地人。
&&“结城先生今年第一次参加啊?”
&&语调十分柔和。坐在另一块石头上的男子正转头看着结城。
&&“难怪会这么累。”
&&结城对那名男子报以友善的微笑。印象中他应该是在中学任教的广泽老师才对。
&&“参加祭奠之后,我才觉得自己总算成为村子里的一份子了呢。”
&&广泽拿着手中的啤酒靠了过来。
&&“结城先生搬到这来已经一年多了吧?听说您在村子里经营一间创作工坊……”
&&“广泽先生言重了,我只不过跟小梓——也就是内人做做木制家具,或是手染布之类的而已,称不上是什么工坊。”
&&广泽露出微笑,在一旁的武藤却臭着一张脸以手中的啤酒罐顶顶结城的肩头。
&&“要不是你们夫妻坚持不冠夫姓,又怎会直到现在才能参加村子里的神事?村子里的人个个都很传统,没办法接受你们那种新潮的思想啦。”
&&结城报以苦涩的微笑。武藤就住在结城家附近,结城刚搬来的时候就受到他相当程度的照顾。他只要几杯黄汤下肚,就会把这件事挂在嘴上。
&&结城与小梓只是同居的关系,尚未向乡公所正式登记,主要原因是小梓拒绝冠夫姓。结城很能体谅小梓的坚持,他本身也对婚姻制度抱持相当程度的存疑,因此直到现在依然迟迟未去登记。他不称呼小梓为老婆,而是称呼她为同居人,两人唯一的孩子也登记在小梓的户籍,这点当然事先取得结城的许可。外场的村民对他们的做法十分不能理解,刚搬来的时候还曾经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都已经过了那么久,我想村子里的人大概早就已经习惯了吧?”
&&广泽笑得很温和。
&&“听说您有位公子是吧?好像还挺大的样子……今年上高中吗?”
&&“嗯,我与内人在大学时期就已经为人父母了。犬子念国中的时候承蒙照顾。”
&&“不不不,我哪有这种福气啊?令郎已经十六岁了,应该比较懂事了吧?”
&&结城不由得露出苦笑。儿子小时候对自己跟小梓有所误解,还因此在学校里受到同学的欺负,动不动就要求自己跟小梓正式结婚。不过升上国中之后,就没听他提起这件事了。结城将儿子的转变解释为对父母的体谅与理解。
&&“像两位观念如此新潮的人,想必对乡下地方的生活有许多无法接受的地方吧?比如说女性不得参与神事的限制……”
&&结城摇了摇头,否定了广泽的疑问。
&&“没那回事,我与小梓对自古流传下来的仪式和规矩向来抱持着一种敬畏有加的观念。其实对我们这种与祭典无缘的都市人来说,祭典的仪式和神事的规矩反而让我们感动莫名呢。”
&&“哦,感动啊?”
&&“嗯,会让人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每次一想到这种仪式是好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内心就会感到无比的崇敬,毕竟这才是我搬到外场村的主要原因。不过小梓也不是完全没有怨言啦,驱虫仪式只有游行众的人才能从头参与到尾,她直嚷着不公平呢。”
&&结城的回答嚷广泽笑得很开心。
&&“原来如此。”
&&“她一直埋怨为什么只有男人才能当游行众。其实只要自己扮过一次,就知道这是个很耗体力的工作,女人家根本做不来。”
&&广泽微笑颌首,附和结城的说法。
&&“这种大热天还要穿那么厚的衣服,而且还得戴着面具从头到尾把村子走上一圈,没当过的人根本不知道其中的辛苦。”
&&“就是说嘛。对了,这套有点像僧服的服装有什么特殊含意吗?”
&&“所谓的游行众就是从游行上人转变而来的,所以才会穿着这套墨染的服装。”
&&“游行上人?”
&&“那个稻草人。”广泽转头望了望河床上的火堆,火势烧得正旺。“叫作别当。其实我也是从年轻的副住持那里听来的,详细情形我也不了解啦。”
&&“年轻的副住持……”结城从被火光照亮的干河床往山的方向看了几眼。外场村是个被三座山脊团团围绕的小村子,年轻的副住持则是位于半山腰上的菩提寺,继承寺院的年轻副住持以写小说为副业。结城没看过年轻副住持写的小说,不过村民对小说的评价似乎不高,大家都说副住持写的小说没人看得懂[的确看不懂TvT]。然而一提起年轻的副住持,村民的语气就会变得特别温和,这是出自村子里除了一个小说家的骄傲,以及对菩提寺年轻副住持的敬爱。
&&“自古以来,农民一直以为害虫和疾病是恶灵所引起的。而在保元·平治之乱时,有个叫作斋藤实盛的武将……”
&&“你是指平安时代的保元·平治之乱吗?”
&&“嗯。那个叫做斋藤实盛的武将又被称为长井斋藤别当,原本是源氏麾下的武士,后来转投平家的阵营。他为了讨伐木曾义仲沿着北陆道一路北上,最后在加贺筱原不幸阵亡,据说是被稻秆绊倒的关系。死不瞑目的他化身为害虫吃尽天下的稻谷,至今全国各地的农村都保有这种传承,每年夏天都会举行驱虫的仪式,籍以供奉斋藤实盛的亡灵。”
&&“原来别当指的是斋藤别当。”
&&“根据古书的记载,实盛的亡灵在加贺筱原一带出没的时候,被时宗的游行上人超度。这个故事收录在名为‘实盛’的歌谣当中,从这里就看得出这个传说在当时十分普遍。年轻的副住持说当年别当身边的侍卫就叫作游行众,这就是游行众的由来了。”
&&“那鬼面具又要怎么解释?”
&&广泽露出“这也难不倒我”的得意表情。
&&“外场村的人将‘僵尸’称为恶鬼。”
&&“僵尸?”
&&“嗯。这个村子不是盛行土葬吗?自古以来这里就有死人会从土里爬出来危害众人的传说,村民们称之为恶鬼。照理说以恶鬼来供奉别当的亡灵的确有点说不通,不过这里以前就有戴鬼面具身穿僧袍的游行众了。担任游行众的男子一边供奉别当的亡灵,一边在村子里四处走动,据说躲在村子里的秽物和恶鬼就会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再把秽物和恶鬼带到这来享用祭品,然后丢弃。这就是所谓的驱虫仪式。”
&&“享用祭品,然后丢弃”结城看了看燃烧的火堆、“难怪要将那些东西烧掉。”
&&游行众必须抬着别当四处绕行。以稻草扎成的别当体积十分庞大,重量自然不在话下,担任游行众的村民得抬着这个庞然大物走遍村子得每个角落,籍此安抚四周恶灵,铲除秽物。其他背着卒塔婆的人必须替游行众开路,一行人就这样边走边跳绕行四周,替全村的人扫除害虫以及疾病。背着跟小孩子一样高的卒塔婆,从这个祠堂跳到另一个祠堂,其中的辛苦若不是当事人,是很难体会的。
&&“所以外场村的名字其实跟卒塔婆有关?”
&&听说外场村的名字就是从卒塔婆来的。听到结城的问题,广泽静静的点了点头。
&&“种植枞树制作卒塔婆,这就是外场村存在的意义。”
&&每隔一个星期,巨大的卒塔婆就会从原本的祠堂移到另一个祠堂。人们会在从神社求来的纸人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将己身的秽气附在纸人身上之后贴在卒塔婆上面,然后奉献酒食供养亡魂,再由游行众负责收集全村的供品和卒塔婆。贴着纸人的卒塔婆老实说并不怎么赏心悦目,结城第一次看到卒塔婆的时候,着实被那种阴森的气氛弄得全身不舒服。
&&“不习惯的人的确会觉得有点可怕。”
&&广泽仿佛看穿心思似的口出此言,结城只能苦笑以对。
&&“刚开始的确有些不自在,再加上还要穿着那种衣服在夜里打着火把四处走动,这简直跟诅咒没什么两样。”
&&“诅咒和神迹其实是一体两面的东西,神事就是如此。严格说来,驱虫仪式也算是御灵会的一种,人们为了远离恶灵的骚扰,不得不以美酒和食物来祭祀他们。从这个角度来看,人与神之间的感情似乎也不怎么样。”
&&“土著民族的祭典大概就是如此吧?”
&&广泽深深颌首。一旁的武藤早已握着啤酒罐打起盹来了。
&&“祭祀之后再抛弃,所以回去的时候不能戴着鬼面具,否则好不容易请出去的恶鬼又会跟回来了。以前的人会在河里沐浴净身之后再回去,不过游行众再绕行的时候多半会喝酒,随便下水容易引起心脏麻痹,因此这个规定后来就废止了。”
&&“原来还有这种演变。”
&&结城的语气当中带有一丝遗憾,广泽不由得露出歉意。
&&“驱虫仪式原本是在立秋当天举行的,现在则改为立秋前后的星期六晚上,方便平常要上班的村民参加。像这一类的演变以后可能还会陆续出现吧?”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种会应时代潮流而有所修正的做法相当可取而已。若一味遵照古法不知变通的话,就不能称为有生命的文化遗产了。”
&&结城慌忙解释的态度让广泽笑了出来。
&&“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啦。不过跟附近的部落比较起来,我们外场村的确保留了不少传统文化。在这一带的部落当中,外场村算得上是一个异类。”
&&“怎么说?”
&&“否则怎么会叫‘外场’?这里原本是从外地来的伐木工人所开辟的村子,合并之后其实早就不叫外场村了,然而村子里的人对外还是称自己是外场村民,外头的人也习惯称这里为外场村。或许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彼此永远也无法融合在一起的关系,外头的人很少进来,这里的人也很少出去,村民们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那我就是异类中的异类?”
&&自我解嘲的结城又逼得广泽忍俊不禁。
&&“当过游行众之后,你就是外场村的一份子了,以后可有得你忙的呢。每个村民都有各自的工作,需要出卖劳力的工作绝对少不了你。”
&&“那我以后还要当游行众吗?”
&&“既然今年参加了,明年大概也跑不掉吧?村子里虽然没有硬性规定一定要参加,不过哪项工作由谁来做早就已经有个谱了。负责敲锣打鼓和开路的人也一样,大致上就这样固定了下来。”
&&“原来如此。”
&&结城苦笑不已。叫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练习跳舞,脸皮薄一点的恐怕还跳不来呢。
&&“有没有听过‘上中门前,下外水口’?”
&&“没听过,是什么东西?”
&&“外场村是由六个部落所组成的,包括上外场、中外场、门前、下外场、外场和水口。其实原本还有一个位于深山里面,叫作山入的小部落。”
&&“听说那里已经没什么人。”
&&“嗯,只剩下两户人家而已。包括山入在内,整个外场村被区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部落和下部落所负责的神事都不一样。神职人员自行组成了一个叫作宫座的组织,若宫座没有另行指示,村子里的祭典就由上下部落自行分配。上部落又被称为旧部落,相对于下部落的新部落。这几年靠近国道一带的下部落人口大为增加,规模凌驾于上部落,以前那里都只是一片稻田而已呢。下部落负责农历新年的祈年祭和送虫祭之前的神幸祭,这两个祭典都是重劳动的工作,不过我们只负责大年初一的岁神祭和送虫祭而已,所以只要到场观礼就好了。”
&&“原来如此。”
&&“村子的人口虽然不多,占地却十分辽阔。除了神事之外,村子自行举办的活动也都由上下部落负责承担。规模较小的活动就由各村自己举行,每个村子下面又细分为好几个开垦班,是否配合村子的活动都由各班自行决定。在这种分层分工的架构下面,谁负责哪样工作早就已经有了默契,所以敲锣的人永远敲锣,抬神轿的人永远抬神轿。”
&&“既然如此,那我得先储备一点体力才行,否则明年送虫祭恐怕会吃不消呢。”
&&结城笑了出来,广泽也跟着干笑几声。
&&“请问广泽先生府上何处?”
&&“我跟结城先生一样,都住在中外场。”
&&“原来如此……,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
&&就在两人互相客套的时候,大梦初醒的武藤抬起头来。
&&“……有车来了。”
&&结城和广泽看了武藤一眼,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河岸的堤防。
&&车灯的亮光从位于南方的村子入口处映射而来。
&&“都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也难怪广泽会觉得纳闷,手表上的指针正指在凌晨三点的位置。
&&看来应该有三辆车的灯光从南方一路接近,然后停了下来。
&&“大概是走错路了吧?”
&&武藤怪笑了几声。或许真的是走错路了,只见那三辆车停留片刻之后,便转向沿着原路驶去了。
&&武藤一脸讶异的眯起双眼,广泽也皱起了双眉,结城脸上的表情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看到一辆卡车,铝制的车斗十分巨大。跟在后面的两辆车被卡车的阴影覆盖,看不出是什么车种。
&&围绕在火堆四周的游行众全都张大了嘴巴目送车辆的离去。
&&“难道是谁要搬家吗?”
&&武藤的声音听得出来有一点惊讶,也有一点在开玩笑。结城只是点了点头,默默的转过身去。两侧的山棱线在点点星空的陪衬下,显得异常黝黑,这两座山峰将整个村子从左右两端钳制起来,交会于溪流的上游。最远处耸立这巨大无比的山头,一举压制两座山峰的气势。那里是北山之左、村子的西北,也就是北山与西山交会的地方。结城和所有村民都知道那里有一间空屋,正静静的伫立山头,等候主人的归来。
&&既然卡车调头离去,应该跟那间空屋没有关系吧?可是——
&&在场的人全都想到同一件事。武藤、广泽以及其他围绕在火堆旁的众人,全都不约而同的望向西北方的山头。
&&夜色逐渐被淡蓝色的薄雾取代,漆黑的山脊蒙上一抹枞树的翠绿,远处传来山鸠的啼声,打破了周遭的寂静。
&&静信带着扫把从寺斋走了出来,院子里早已被清晨温暖的阳光占据。早晨的浓雾遮蔽了天空,门前的石阶有如泼墨一般向下延伸,直通前方黑得发亮的山门。
&&静信穿过寂静的院子,朝着山门走了过去,耳里只有山鸠低沉而又富有节奏感的鸣叫。手中的扫把斜靠在山门的支柱上,依稀感到一丝露气。
&&卸下被露水沾湿的门闩,静信向内拉开山门左右两片的门扇,这时,山门旁边的小门也被拉开了。
&&从小门屈身而入的光男眯起双眼面带微笑,似乎在上山的时候碰到什么好事。
&&“早。”
&&光男弯下腰来问好,童山濯濯[这翻译非常喜欢冷僻的形容词,连“童山濯濯”都能用出来,惊。]的脑袋清晰可见。静信连忙也屈身还礼,两人的声音同时在空中相会,逗得光男不由得放声大笑。
&&田所光男是寺院里的杂工,举凡寺里寺外大大小小的杂事都由他一手包办。不过他不是出家人,因此不会诵经,每天的工作就是大清早从位于半山腰的住所来到寺院处理杂事,忙了一天之后再回家休息。他与经常到寺厨帮忙的母亲克江早已成为寺院的一份子,在静信的记忆中,这些年来光男总是风雨无阻的上山帮忙,从来没有请假。[产业化的寺院……]
&&“今天似乎也是个大热天。”
&&没等静信回答,光男就将一扇山门扣上环扣,然后斜着脑袋打量着静信。
&&“瞧副住持的眼睛红得像什么似的,昨晚又熬夜了是吧?”
&&静信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代替中风的父亲主持院务至今已经过了一年多,然而静信依然改不掉熬夜写稿的习惯。寺院的早课从清晨五点开始,绝大多数的时候,静信连小睡片刻的时间都没有。
&&“今天要办的法事不少,身体撑得住吗?”
&&受到从星期六晚上一直持续到星期日黎明的送虫祭,以及之前才刚举行过不久的神幸祭的影响,村子里的夏季神事几乎都集中在一段时间。没有人会在神幸祭到送虫祭这段期间举行法事,而且送虫祭结束之后,紧接着就是盂兰盆节,因此从送虫祭到盂兰盆节的这半个月期间,就是村民们赶办法事的时候。今天也有不少人要来办法事,虽然寺里总共有两名僧侣[寒,山上有座庙,庙里有……],而且忙不过来的话,还可以请附近的寺院支援,然而堂堂副住持大白天的躺在床上补眠,传出去总是惹人非议。
&&“不如请鹤见师父代为诵经,副住持先去躺一下吧。”
&&鹤见是往来于村子与寺院的僧侣,静信连忙摇摇头。
&&“没关系,我撑得住。”
&&“这段时间正是最忙的时候,可别把自己的身体累坏了。副住持还是去躺一下好了,我会跟鹤见师父那边打声招呼。”
&&“谢谢你的好意,我真的没问题。”
&&光男嘴里咕哝了几声,拿起手中的扫把。这时一道人影从晨雾中拾阶而上,原来是在石阶旁开杂货店的千代婆婆。老态龙钟的千代婆婆以扫把代替拐杖,一阶一阶的慢慢爬了上来,向一旁的静信和光男点头示意,一句话也不说。
&&“早。”
&&“今天天气不错。”
&&静信和光男不约而同出声招呼,千代婆婆依然无言的点了点头。
&&一个面无表情又沉默寡言的老人家,没人知道她今年到底几岁了。静信小时候每天看着她从山脚拾阶而上,却没跟她说过几次话。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千代婆婆以腼腆的神情表示她这么做纯粹是为了还愿。据说她曾经在佛前立誓,只要被拉去当军夫的先生平安归来,她就愿意替佛祖每天打扫内外殿堂。如今千代婆婆的先生早已不在人世,她老人家的身子倒是十分硬朗,每天早上都会拿起扫把沿着石阶一路从山门清扫到山脚下,做完早课之后才回家去。
&&村民的宗教信仰十分虔诚,住在附近的老人家很多都是每天行礼如仪的忠实信众,做完早课之后再顺便将寺里寺外的环境打扫一番。拥有众多信众的寺院虽然独自耸立在荒山野岭之中,占地却十分辽阔,光靠三名僧侣[不知为何这时候突然多出一名,可能是算上了后面的外援]、光男和他的母亲克江、静信和母亲美和子几人根本打理不来。若没有只求奉献不求回报的信众们伸出援手,这座寺院早就淹没在荒草之中了。
&&对着默默无语开始扫地的千代婆婆点头致意之后,静信也拿起靠在门边的扫把。
&&寺院位于村子北方被枞树林覆盖的半山腰上,从山门的位置可以将笼罩在晨雾之中的全村尽收眼底。
&&整个外场村被错综复杂的山脊团团围住,从空中俯视正如一个三角形的模样。
&&茂密的枞树林形成有如枪尖一般的三角形地带,将沿着溪流开拓而成的村子团团围住。
&&静信曾经如此比喻过外场村的地形,如枪尖的三角形地带就像地图上的箭头直指北方。三角形的顶点就是北山,寺院就伫立在北山的半山腰上俯视全村。从北山延伸出来的山脊截断村子西侧,再硬生生的画出一条弧线将村子的南方孤立起来。箭头的中心轴是东边的山脊,谷川沿着山脊一路顺流而下。与北山互相对峙的南山对面有一条国道贯穿其中,再往南走就是公路,这里也是外场村南边的地界。
&&从静信所在的山门往下看,可以将整个村子一览无遗。以寺院为起点往左右延伸的山脊形成一个大口袋,将田地与人家围绕其中。有些地方只有几户人家,有些地方则形成一大聚落,愈往南走地势愈低,人口也愈密集。从山上往下俯视,整个村子就只有一个巴掌大小,村民们就在这块小小的土地上生活。
&&就在静信眯起双眼看着山脚下的村子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连克达凄厉的引擎声,接着就看见僧侣鹤见沿着半山腰的羊肠小径一路骑上来,从钟楼旁的入口进入寺院。头戴安全帽身穿僧服的鹤见向静信点头致意,骑着车穿过寺院前的广场[和尚飞车党]。静信点头回礼之后,将视线拉回石阶,开始专心的清扫地上的落叶。
&&早课的诵经结束之后,邻近寺院派来支援法事的阿角终于现身,光男的母亲克江这时也到厨房帮忙。快到中午的时候,原本休假中的僧侣池边也回到寺里。
&&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静信来到位于寺院一隅的道场,在入口处巧遇刚从厨房端着茶杯和茶点走出来的母亲,背后的光男正提着一只装满热开水的茶壶。道场的和式拉门敞开,大约有十五名左右的信众正在里面休息。
&&“感谢各位的帮忙。”
&&走入道场的静信低头行礼,美和子也跟着跪坐在地上向大家致谢。
&&“忙了一整天,大家一定累了吧?寺里备有粗茶淡饭,聊表一点心意。”
&&美和子说完之后,向着桌旁的所有人深深一鞠躬,对打断众人谈话的行为表示歉意。忙了一天的大家,有些人甚至连围裙和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都还没有拿下来呢。
&&大部分的村民都会在自己家里举办法事,不过也有一些家里不方便的信众会将法事的地点移到寺内,村子里没有专办外烩的总辅师,因此寺院就得打理所有人的晚斋。平时光是整理寺里寺外的环境就忙不过来了,每到举办法事的时候,人手更是严重不足。办神事的时候村子里会组委员会来统筹一切,事先将所有工作分配妥当;然而一般的法事却无法如此,只能仰赖虔诚的信众自动自发的前来帮忙。
&&“副住持挺辛苦的呢,送虫乐之后就一直忙到现在。”安森节子堆起满脸笑容。“夫人也累了吧?”
&&美和子摇了摇头。
&&“在大家的协助之下,这场法事总算是功德圆满。”
&&“哪里哪里,只怕夫人嫌我们碍事而已。”
&&说完之后,节子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她是信众代表之一安森德次郎的后妻,还不到一心向佛的年纪,不过却率领众多女信众提供寺院强而有力的支援。今天的晚斋就是她和其他女信众负责的,从材料的准备、饭菜的分配到事后的收拾,全都由她们一手包办。
&&“这种忙碌的情形恐怕得持续到盂兰盆节吧?明天的时间不也排得满满的?”
&&美和子对节子抱以温柔的微笑,表示赞同。
&&“既然如此,明天同一时间再到这来集合吧。”
&&节子话声刚落,就有九位女信众用力的点了点头。
&&其他老人家则将注意力转向正为大家倒茶的光男。
&&“光男先生,明天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通往墓园的小路好像快被杂草淹没了,明天我们来除草如何?”
&&光男喜不自胜的露齿微笑。
&&“说的也是。盂兰盆节就快到了,我正想找一天来除除草,美化一下墓园呢。”
&&习惯土葬的村民并不会为死者特地修坟,不过有些信众并没有埋葬死者的墓地,因此还是有部分村民选择将死者的遗骨送到这来修坟供奉。寺院西边的山腰就是墓园的所在,维持墓园的工作对光男来说并不会特别吃力,光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就绰绰有余了。
&&“那我们明天就来除草吧。”
&&“每天做一点的话,应该赶得及在盂兰盆节之前完成。”
&&老人们窃笑了起来。美和子向那些人深深一鞠躬。
&&美和子的父亲是邻近寺院的住持,后来经媒人介绍嫁到这里,出自神职世家的她当然知道经营寺院的辛苦。然而这里与只有两百信众、勉强足以糊口的娘家不同,美和子出嫁之前就听说乡下地方的寺院规模都非常庞大,然而直到嫁过来之后,才发现情况完全超乎自己的想像[注:这里不太明白,只有两人的寺院何来“庞大”一说。应该是指工作量庞大吧?]。晚婚的丈夫年纪与自己相差甚远,两人之间只有一子。神职家族最要紧的就是人丁旺盛,偏偏家族成员只有三人,再加上乡下人的经济能力都不是顶好,光靠香油钱的收入根本不足以雇用其他人手。若没有这些好心的信众们持续不断的义务帮忙,这座寺院早就经营不下去了,因此美和子内心总是对他们充满无限的感激。
&&这时一名叫作竹村吾平的老人家开口说话了。
&&“昨天……不,应该说今天才对,听说有辆卡车开了进来。”
&&“卡车?”几个老人重复了这个字眼。
&&“刚刚松尾老爹来帮忙除草的时候,说是搬家公司的卡车。”
&&“咦?难道是兼正那里?”
&&节子的口气有些讶异。在北山与西山的交会处,有间竹村家的房子,当地人习惯将那栋房子称为兼正。竹村家的房子被拆毁之后,又在原地建了一栋有些诡异的房子。那栋新屋早在梅雨季节就建好了,却一直没人搬进去住。
&&“其实是游行众看到的。他们将送虫祭的稻草人焚毁时,看到有辆卡车开了进来,没多久就调头回去了。”
&&“松尾老爹的大儿子也是游行众之一嘛。焚毁稻草人的时候看到的?那不就是三更半夜的时候?”
&&“就是说啊。”
&&静信微微蹙起双眉,因为他也在黎明的时候从窗外看到村民口中的车子。那种时间不应该有车辆出入村子的才对。
&&“一般人不会挑三更半夜的时候搬家吧?”
&&“会不会是走错路了?”
&&光男从旁插口,不过节子对他的说法似乎有点不以为然。
&&“怎么可能会走错路?”
&&静信赞同节子的说法。沿着溪流开辟而成的村道与国道交会之后固然形成一个三叉路口,然而两者之间的差距十分明显,一眼就能辨识出来。
&&吾平也点了点头。
&&“一定是走错路了,否则怎么会立刻调头呢?不过后面还跟着两辆车,这种组合倒是有点奇怪。”
&&“如果没有调头的话,就会直达兼正的家了。”
&&光男也同意节子的说法。
&&“那栋房子也建好一段时间了,一直没人搬过来。房子的主人到底是谁啊?”
&&“谁知道啊,门牌上面又没写。当初重建的时候,也是请外面的建设公司来施工,跟外场村一点关系也没有。再加上没有人知道屋主的来历,我猜八成是从东京来的外地人吧?”
&&节子家是村民口中的土木公司,专门承揽房屋的修缮工程,村民的房屋要整修的时候,一定会找安森工业。想到这里,静信突然发现那户人家跟安森工业没有任何关系。
&&节子看了静信两眼,露出诡异的笑容。
&&“只希望不要是太奇怪的人就好。不过那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工坊人家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连那种人都能接受,世界上也找不出其他的怪人了。”
&&“男主人好像姓结城是吧?”
&&“哦?没什么印象呢。”节子故意挤眉弄眼,做出十分夸张的表情。“一家人有两个姓氏,不嫌太麻烦了吗?”
&&静信不由得露出苦笑。这时吾平又开口了。
&&“工坊的老板今年被选为游行众呢。”
&&节子显得有点讶异。
&&“那家人刚来的时候,还真是传出不少流言。夫妇不同姓也就罢了,年纪轻轻的居然有个那么大的孩子。”[囧rz,偶一直以为乡下人更早婚]
&&在场的所有人一阵讪笑,静信也不由得笑了出来。静信对那些毫无根据的留言倒是时有耳闻。村子实在太小了,一旦出现什么异于常人的状况,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村子。愈是没什么娱乐的地方,就愈是对其他人的八卦感到兴趣,外场村就是最好的例子。[世界大同啊]
&&或许是发现自己说得太过火了,节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
&&“我们的要求也不多啦,只希望搬过来的人好相处就行了。”
&&视线扫过以微笑表示同意的众人,静信望向道场的窗子。高挂天际的太阳已经西斜,从面向西南方的窗子可以看到位于寺院西边的墓园,以及半山腰上的木材堆积场。堆积场旁边的水泥建筑是尾崎医院,也是村子里唯一的医疗机构,医院对面的山坡就是大家刚刚提到的兼正之家。覆盖在山腰上的枞树林挡住静信的视线,无法得窥建筑物的全貌,只能勉强看见黑色的屋顶,以及山形墙上的人字板。
&&俗称兼正之家的竹村家以往代代都是村长,所居住的地方也位于能够俯视全村的山腰,显示出村长的威严。自从外场与邻近的沟边町合并之后,竹村家就举家迁移到沟边町的市区,继续参与沟边町的地方行政。不过这并不代表竹村家与外场从此切断关系。父子两代之所以能蝉联町长的宝座、甚至在议会当中也具有相当的影响力,就在于竹村家拥有排他性浓厚的外场村民所提供的奥援。兼正之家不但是村子的重镇,更是为村民谋福利的最佳代言人。然而自从老当家在去年七月骤逝,兼正之家就在隔了一个月之后全数拆毁,取而代之的就是现在这栋诡异的屋子。
&&没有人知道屋子的新主人是谁。兼正之家直到现在依然是寺院的信众总代表,与静信一家人的关系非同小可,然而第二代表示他也是直到继承家产之后,才知道父亲早就把那块地卖掉了。据说这是骤逝的老当家在生前瞒着其他人做出的决定,没有人知道老当家为什么急着将这块土地脱手。卖掉土地就等于是与外场切断关系,对于位居外场要冲的兼正之家而言,再没有比这更愚蠢的决定了。据说连第二代的继承人当时都大为不解。
&&现任屋主为什么想搬到这种乡下地方?当初他又是基于怎样的理由买下那块土地?兼正的老当家当年为什么急着将土地脱手?那栋建筑物的四周谜团密布,充满令人不解的疑惑。
&&深夜出现的搬家卡车就某方面而言,倒是挺符合那栋建筑物的神秘气息。不过既然卡车中途调头,就表示那不是兼正的现任主人。静信凝视着夜幕低垂的天空。
&&应该……不是吧?
&&凉爽的夜晚很快就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将山头的棱线照得一片翠绿的刺目朝阳。国广律子正顶着艳阳走在陡峭的上坡路,外场村靠近北山的地方几乎都是走不完的上坡。律子的身后跟着几个孩子,他们全都不急不徐的跟在后面,似乎没有把眼前的陡坡放在眼里。
&&“大姊姊早安。”
&&律子也向这群小朋友问好。于是那几个孩子争先恐后的越过坡顶,转向木料工厂,再登上另一个陡坡。他们都是急着去参加晨间体操的学生。
&&面带微笑走过一个转角之后,律子来到一栋白色的建筑物前面。建筑物门口挂着尾崎医院的招牌,这里就是律子上班的地方。
&&凉爽的山风路经树影生姿的枞木林,将枞树的气味连同茅蜩的鸣叫声一起吹了过来,阴郁的叫声让夏日的早晨显得有些凄凉。刚刚升起的太阳正在东山山头发威,今天想必也是个闷热不堪的大热天。
&&穿过铺着柏油的停车场,律子来到医院的后门。从后门进入建筑物,直接朝更衣室的方向前进。
&&“早。”
&&律子打开更衣室的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护士们都还没来上班,窗户和百叶窗依然拉下,透着一股怪味的空气残留着些许周末的慵懒。
&&招牌上虽写着“医院”两字,这里却不收住院病患,顶多是让做身体检查或是需要观察的患者再院内待上一两晚,真正需要住院治疗的病患全都转送到沟边町的医院。所以这里的护士不必轮晚班,也不必巡房,只要跟其他护士说好,每个星期都可以周休二日。不过这里毕竟是村子里唯一的医院,星期天的时候难免会碰到急诊病患,因此这里的护士每隔三个星期就要在家里待命一次。待命期间不但有特别津贴,而且又不必到医院来上班,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找不到像尾崎医院这么轻松的工作了。
&&既然是自己选择的工作,做起来自然特别有劲。工作本身并不会特别辛苦,难以忍受的反而是放假之后重回职场的倦怠感,也就是所谓的星期一症候群。
&&律子将包包放入置物柜,从纸袋拖出刚洗好的护士制服。换上白衣之后,再将护士帽戴在头上,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律子有种找回工作欲望的错觉。
&&从真正的自己蜕变为白衣天使的自己,其中的转变有个奇妙的落差。星期一症候群之所以难以克服,或许是因为其中的落差随着放假天数的增加呈等加级数成长的关系。
&&对着镜子检视自己,给自己一个精神上的鼓励。拉起百叶窗打开窗户,一阵凉风伴随着茅蜩的叫声迎面而来,还不时听到远处孩子们的嘻笑声。
&&医院的后面是丸安木料厂的木材堆积场,附近的居民一致决定将丸安木料厂当成每天晨间体操的场地。孩子们的欢笑声响彻云霄,更在耸立于木料厂之后的山壁上造成阵阵回音,从敞开的窗户窜进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木料厂后面的山壁覆盖在一片翠绿之下,右手边的山顶上看得到寺院的大殿。在阳光的照射下,大殿的屋顶绽放出银色的光芒。从寺院到木料厂的那一面斜坡就像被拔了牙一样,只长了几棵孤零零的大树。那里就是寺院的墓园。外场的坟墓都没有墓碑,不知情的人绝对不会知道那片斜坡下面躺了好几个死人。
&&墓园下方的山形呈马蹄状凹陷,将木料厂以及好几块梯田包围起来。村民种植的枞树梢在阳光照射之下呈现美丽的波浪状运动。左手边的山壁也是一大片的枞树林,黑色屋顶的尖端就耸立在枞树林之上。
&&律子不由自主的朝着那户人家——那个屋顶看了几眼。
&&那里原本是兼正之家的原址。斑驳的石墙和苍劲的庭树,让古老的兼正之家显得有些阴森。再加上里面的居民早在律子懂事之前就迁居他处,空无一人的屋子虽然偶尔会有工匠前来整修,还是难掩颓废倾圯的景象。因此孩子们都将那栋古厝称为“兼正鬼屋”。
&&律子小时候曾经为了锻炼胆量而潜入兼正之家的庭院,结果不巧碰到应该是管理员的老公公,被狠狠地骂了一顿。
&&鬼屋的拆除是在去年的时候,之后就改建成现在这栋奇怪的房子。严格说来,房子本身其实并不奇怪,如果不是建在外场,而是建在别墅区或是外国的小村子里,这栋建筑物一点都不会显得突兀。房子虽小,却很像是电影里常常出现的高级洋房。
&&这栋建筑物在外场的景色衬托之下更是显得诡异,然而更突兀的还是房子本身的气氛。建筑物的外观似乎经历了百年风霜的洗礼,斑驳的石墙、褪色的烟囱和窗户,应该是取自古老建筑物的材料。
&&村民们无法接受这种房子。外场是个新旧房屋交错的平凡村落,居高临下的洋房非但与村子的景色格格不入,而且还显得比其他房子更具有历史感。这栋古意盎然的新房子处处透露着不协调的感觉。
&&(真是一栋诡异的屋子……)
&&律子在内心嘀咕不已的时候,更衣室的门被打开了。
&&“啊,律子。”
&&原来是同事永田清美。
&&“早啊。”
&&“你到的可真早啊。”清美笑了笑,打开置物柜。“怎么啦,有心事?”
&&律子摇摇头。
&&“我在想今天天气不错,等一下一定会很热。”
&&“就是说嘛。”
&&清美叹了口气露出微笑,俐落的脱下身上的衣物。律子连忙伸手打算将百叶窗放下。
&&“不必了啦,这样子比较通风嘛。我又不像你是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欧巴桑没穿衣服的模样不会有人想看的啦。”[那也不必故意开着窗子吓唬花花草草吧?]
&&“人家不都说女人四十一枝花吗?”
&&套上白衣的清美不由得放声大笑。
&&“早就不止四十啦。我看也只有寺院里的往生者会觉得我年轻,从地底爬出来偷看我换衣服吧?”
&&律子将视线投向山坡上的墓园,轻轻的笑了两声。
&&“你们在聊什么?比谁老吗?”
&&桥口安代一踏进更衣室,就忙不迭的出声询问。
&&“早安。”
&&“早早早……咦?窗户和百叶窗都开着吗?”
&&“不行吗?”清美笑了一笑。
&&“我们在说我早就到了被人偷看也不觉得怎样的年纪了。”
&&“喂喂喂,你比我小十岁耶。”
&&“如果我比现在少十公斤,或许就需要躲起来换衣服了。”
&&“愈是不能见人的身材,就愈需要藏起来,这才是做人应有的礼节。所以像律子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姐,就应该到处秀给别人看才对。”
&&“别胡说八道了。”
&&“女人一旦不在乎身材,这辈子就没希望啦。其实跟河马比较起来,你我都还算是瘦子呢。”[SL陛下养在护士堆里而无外遇,与这堆护士的整体素质有很大关系]
&&敏夫叼着烟从盥洗室出来[SL陛下的初展示],走向餐桌。灿烂的阳光从南边的窗户映射进来,照得桌面一片明亮。餐桌上摆了两人份的早餐,敏夫的位子上还放了一份报纸。看到眼前的景象,敏夫才猛然想起恭子已经回来了。
&&三十二岁的尾崎敏夫[他居然比副住持小……]是尾崎医院的院长,同时也是外场村里唯一的一名医生。三年前父亲罹患胰脏癌不幸过世,他便辞去教学医院的工作回到村子。恭子是他三十岁的妻子,两人之间没有小孩。不喜欢乡村生活的恭子在沟边町市区开了一家古董精品店,平时就住在精品店附近的公寓里,平均每个月回来两三次。
&&敏夫不知道该责骂妻子每个月只回来两三次,还是该庆幸妻子每个月还肯回来两三次才好。当初恭子就是不喜欢村子里的生活,才决定搬到市区开店,或许外人会以为这对夫妻的感情一定不怎么好;然而从恭子每个月还会主动回家的这点看来,两人的关系其实并不如外界想象的那样冷淡。
&&“早。”
&&敏夫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母亲孝江端着味噌汤走了进来。报纸上的天气预报表示今天是个大晴天,降雨几率为零,最高温度超出往年的平均值,午后将出现三十六度左右的高温。今年入夏以来,就一直是高温少雨的气候,连续不断的酷热天气不仅让东海地方纷纷传出灾情,同时也引起了严重的水荒。
&&孝江走到餐桌的另一边坐下来,以责备的眼神看着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敏夫。橡木制成的餐桌旁摆着几张雕工精致的六脚餐桌椅,背对着摆饰柜的主位空荡荡的没有坐人。父亲生前就是坐在那个位置用餐,那是属于一家之主的位子。在孝江的眼里,敏夫似乎还欠缺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其实敏夫并不在乎自己应该坐在哪里,要他坐在最下位也没关系,然而母亲却无法理解儿子的这种想法。不让敏夫坐在最上位,似乎是孝江对儿子的一种惩罚。
&&敏夫叹了一口气,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色。起居室面向后院的窗子可以将西山的美景尽收眼底。鲜嫩翠绿的山头,还有隐身在树丛当中若隐若现的黑色屋顶。
&&山形墙上的人字板高高耸立,儿童画中常常出现的直指天际的三角形屋顶令人印象深刻。那栋屋子本身与外场的气氛格格不入,然而围绕四周的枞树林却遮蔽了屋子绝大多数的地方,乍看之下倒还可以接受。等到冬天来临降下白雪之后,想必又是一番别具风味的景色。
&&(真是奇怪的屋子……)[御姐护士与叔贵医生的灵犀]
&&这时孝江似乎察觉倒敏夫的视线,轻轻的咕哝了几声。
&&“现在都已经几点了……”
&&敏夫胡乱答应了一声,孝江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到现在还是没有搬来,该不会不想住了吧?”
&&“大老远的将这栋老房子运来,总不会是摆着当别墅吧?”
&&“那可不一定。”
&&孝江很明显的话中带刺,敏夫不由得苦笑起来。孝江向来对兼正之家没什么好感,她不喜欢兼正之家可以将尾崎医院尽收眼底,好像自己矮人一截似的。兼正之家搬走之后,高人一等的就只剩下山腰上的寺院,想不到现在又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踩在孝江头顶上。敏夫永远也搞不懂为什么母亲会在乎这种小事,这也是他永远无法坐上主位的原因。
&&“别人家的事情管那么多干嘛?我吃饱了。”
&&武藤走进医院之后,立刻打开玄关的大门,隔着玻璃窗计算候诊室里面总共有几名病患。临时杂工关口美纪正在清扫玄关前的落叶。武藤跟她打声招呼,匆匆忙忙的走向医院后门。
&&临时杂工高野藤代正在后门旁边的洗衣间清洗抹布。武藤一样跟她打声招呼,直奔更衣室的个人置物柜,将白色制服换上。拖着脚步一路从更衣室走进挂号处,十和田正拿着抹布擦拭挂号处的柜台。
&&“早。”
&&“武藤先生早。”十和田露出年轻开朗的笑容,手上的工作可没停下来。“马上就擦完了,您先抽根烟休息一下,待会我再来清理。”
&&“那我就不客气了。”
&&武藤朝着满脸笑容的十和田拱了拱手,顺便跟候诊室里的病患点头致意。他们都是需要长期治疗的慢性病患,绝大多数都与武藤有数面之缘。
&&十和田的好意盛情难却,武藤于是朝着休息室走去。这时候院长从自家穿过候诊室走了进来,身上还是一样的T恤和牛仔裤。
&&“早。”敏夫向大家打声招呼,穿上白衣打量着候诊室里的病患。
&&“已经这么多人啦?老人家起得真早。”
&&敏夫话声未歇,一个老婆婆立刻接口。
&&“是你这个年轻人起太晚了,这算是迟到喔。”
&&“饶了我吧。我为了配合你们早起的习惯,已经把看诊时间提前了呢。都吃过早饭了吧?”
&&“吃得饱饱的。”
&&“这才象话。老人家来日无多,平时最好多吃点山珍海味。宁做涨死鬼,也不当饿死鬼嘛。”[口胡是敏夫的特殊技能]
候诊室传出此起彼伏的笑声。武藤和十和田对望了一眼,两人都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尾崎院长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一说起话来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院长的说话方式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跟在敏夫身后前往休息室的武藤小声叹了口气。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的脚怎么啦,扭到了是吧?”
&&“肌肉拉伤而已。送虫祭嘛,院长也知道。”
&&“哦,游行众吗?”
&&“嗯。”武藤轻轻的瞪了敏夫一眼。“院长说话总是口无遮拦,难怪村子里的人都说尾崎医院有个素行不良的年轻医师。”
&&“我本来就是素行不良的医生。如果我真的是大家口中的好医生,又怎会落魄到这种乡下地方?当初若继续留在东京,现在早就是雄踞一方的医界权威了。”[去找个穿护士装的麒麟拯救你吧]
&&武藤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苦笑。老院长是个有板有眼不苟言笑的医生,病患多半都是慕名前来求诊,也难怪现在他们会觉得新院长没有老院长优秀,不过武藤倒是比较欣赏新院长的作风。口无遮拦的确会引起旁人不必要的误会,在T恤和牛仔裤外面套上一件白衣也确实有损医生的专业形象,然而即使村民在看诊时间之外前来求诊,敏夫也会不厌其烦的替病患看诊,有时甚至会在半夜里拎着包包前往病患家中出诊。前年为了添购全新的断层扫描器,不但向银行借了一大笔钱,在整修医院的时候甚至还牺牲了前几任院长所爱用的豪华院长室、会议室以及面向两间房间的造景庭园。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敏夫不同于他人的行事作风。[在雁国也是拆了王宫……]
&&敏夫打开休息室的大门。所有员工都在里面,独缺十和田一人。
&&休息室里面共有四名护士,最年长的是桥口安代,接下来是永田清美和国广律子,她们都是外场村的居民。第四名则是从邻村通勤上班的汐见雪。除了她们四人之外,应该还有另一个同样是通勤上班的寺崎聪子,不过今天并未看到她的身影。这么晚了还没有出现,今天大概是她的休假日吧。除了四名护士之外,在场的还有放射师下山、负责行政事务的武藤和十和田,以及打理所有杂务的美纪和藤代,这些人就是捍卫全外场村民的健康先锋。
&&“院长早。”
&&看到敏夫和武藤出现,清美第一站了起来。敏夫交代清美替他泡杯咖啡,随便挑了张圆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这时准备走出休息室的清美注意到,打算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武藤双脚似乎有点一样。
&&“武藤先生,你的脚怎么了?”
&&“医生刚刚说是肌肉酸痛。”
&&“武藤先生不是去当游行众吗?一定是平时运动不足的关系。”
&&“一般的运动恐怕还不够呢。”
&&敏夫窃笑不已。
&&“送虫祭可是以前那些像天狗一样在山里飞来飞去的超人们所想出的玩意儿。”
&&“就是说嘛。”
&&武藤皱皱眉头,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昨天已经贴了一整天的贴布,现在走起路来还是疼痛不已,坐下或起身的时候更是痛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靠近窗户的圆桌一角,护士们正在卷纱布,下山则摊开贴满标签的使用手册。院里习惯在正式看诊之前集合大家在休息室里开会,不过绝大多数的时候大家都只是在这里略事休息,需要交待事项的人顺便趁这个机会告知对方而已。
&&早晨的阳光和凉爽的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现在不开冷气似乎还撑得过去。不过今年的夏天真是热得不象话,接近中午的时候,气温恐怕会比现在高出好几度吧。
&&“天气好得让人不想工作。”
&&敏夫朝窗外瞧了几眼,点燃手中的香烟。他是典型的老烟枪,也是不注重养生之道的医生。
&&“就是说嘛。”安代也停下手边的工作望向窗外,圆球状的肉鼻已经汗珠粒粒。“每天都热成这样,叫人家怎么受得了啊?胖子最怕大热天了呢。”
&&“夏天本来就会热,不热的话还叫夏天吗?不过今年的确特别热,不少老人家就这样躺进土里乘凉去了。”[他与年纪大的人有仇么?]
&&武藤瞪了敏夫一眼。
&&“院长,在病患面前可别贫嘴。”
&&“害得我一下子少了那么多客户,倒是肥了静信那个家伙。”
&&无话可说的武藤叹了口气。寺院的副住持室井静信是敏夫的同班同学。
&&“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了,前阵子田岛予研的人看到院长在跟和尚聊天,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安代的发言让敏夫发出诡异的笑声。[偶觉得他一定发出了“猥亵”的笑声。]
&&“很神秘对不对?搞不好我跟静信联手起来,正在从事什么阴谋喔。”
&&“别再说了。这种话从院长口中说出来,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偶也觉得他是会对病患下毒手的人]
&&虽然隔着一片被枞树林覆盖的山坡,医生和僧侣的家从地图上看来却都是在丸安木料厂的木材堆积场隔壁,两人从小的交情就相当不错。全村的人都知道尾崎医生和静信副住持是孟不离焦的好友,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却难免引发一些联想。
&&“对了,在送虫祭快要结束的时候,”武藤揉着自己的大腿说道,“我们倒是碰到一件怪事。”
&&“怪事?”
&&“嗯。我们在焚毁稻草人的时候,看到一辆搬家公司的卡车。”
&&“对啊。除了卡车之外,还有两台小客车的样子。”
&&敏夫吐出烟圈,朝着窗外看了两眼。
&&“兼正之家的新主人可真是怪人一个。”
&&“一听到搬家公司的卡车出现,大家都以为兼正之家的新主人终于要搬进来了。毕竟那栋房子自从六月建好之后,就一直空在那里。可是说也奇怪,那辆卡车却在中途调头离开了。”
&&“什么?”
&&安代忍不住插口。
&&“会不会是驾驶睡昏头了,不小心走错路啦?”
&&小雪立刻否定这种说法,她平常就是从邻村开车来上班的。
&&“四线道和双线道差那么多,怎么可能走错?再说那一带通往外场的路就只有一条而已。”
&&“他就是走错路了,所以才会调头嘛。”
&&“若真是走错路了,十字路口旁边不就有个休息站吗?若要调头的话,在休息站的停车场调头就好,何必开进村道才掉转方向?”
&&“说的也是。”
&&“再说一般人哪会在半夜搬家。”
&&“大概是从远处搬来的人故意安排在半夜抵达的吧?”安代说完之后,看了武藤一眼。“哪里的车牌?”
&&“当时距离蛮远的,看不见车牌号码。”
&&“若真是从远处搬来的话,不是更应该安排在中午抵达吗?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小雪说得口沫横飞,安代只觉得她有点无聊。
&&“或许是因为路上塞车,所以才没在预定时间抵达吧?”
&&“这样子太没意思了。”
&&看到小雪使起性子,武藤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孩子就是这么倔犟。”
&&“人家还年轻,需要一点刺激嘛。”小雪说完就靠在律子的身上,抬起脸来以捉狎的眼神看着律子。“我又不像某人星期天中午还有帅哥陪着,到沟边町的意大利餐厅享受浪漫的大餐。”
&&律子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羞得满脸通红。
&&“小雪!”
&&安代笑得合不拢嘴。
&&“看来似乎确有其事。”
&&“这可是少女的绮梦呢。他穿着绿色的休闲服,我穿着浅绿色的连身洋装,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年轻男女。”
&&“小雪,不要再说了啦。”
&&律子轻轻推了小雪一把,敏夫不由得笑了出来。[为何在笑啊,刚和人家灵犀过呀SL陛下-_-]
&&“小雪又没有指名道姓。”
&&“就是说嘛。”
&&狠狠地瞪了小雪一眼的律子满脸通红。律子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交个男友其实也很自然。以外场村民的标准来看,二十八岁的姑娘早就该嫁人了。不过律子做事谨慎负责,武藤实在舍不得让这么优秀的护士离开,再说护士荒近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地处偏僻的乡下医院想要找到适当的替代人选也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真要结婚的话,最好嫁给愿意让你出来上班的老公。否则我可不包红包喔。”
&&敏夫的揶揄让律子的脸色红得跟猪肝一样。[直接和老婆离婚娶了人家不就行了?TAT]
&&“没有啦。”
&&从尾崎医院招牌上的字样看来,敏夫的专长应该是在内科,不过现在却什么疑难杂症都得看诊。院内虽然备有简单的住院设备,总病床数却只有区区十九张,而且自从敏夫回来之后,那十九张病床多半都处在闲置状态。医院里的人手真的不足以照顾住院的病患。
&&“原本指望律子的妹妹能够妹承姐志,想不到她居然跑去当保姆,真是一大失策。”
&&敏夫又开始贫嘴了,不过律子却一笑带过。
&&“大概是看到我这个当姊姊的那么辛苦,所以就不敢来了吧?”
&&“既然如此,就只好指望武藤家的小姐。”
&&“您就别开玩笑了。”现在的小孩子没人想从事跟父母亲一样的工作,再说刚满十八岁的女儿目前正在邻村的高中念商业科,更与护士这份工作无缘。
&&“那怎么办才好呢?”这时清美拿着托盘从隔壁的厨房走了进来。“啊!差点忘了永田家的小姐。”
&&武藤和律子微笑不语,清美脸上显出一丝疑惑。
&&“慢着慢着,你们该不会在说我坏话吧?”
&&敏夫大笑几声。
&&“刚刚全体人员一致决定,要让永田家的小姐踏上护士这条不归路。”
&&清美难以置信的看着大家。
&&“我女儿今年才小学六年级而已。喏,请用咖啡。”
&&清美将两个杯子放在敏夫和武藤面前。
&&“院长,打扰一下。”十和田拉开木门,探头进来。“江田家的爷爷从脚踏车上面摔下来了。”
&&“我马上出去。”
&&敏夫立刻站了起来,小雪和律子连忙将剩下的绷带整理完毕。
&&“人已经来了吗?”
&&“江田家的人送过来的。头部好像裂开一条缝,满脸都是血。”
&&敏夫和安代将刚泡好的热咖啡抛到脑后,急急忙忙的跑出休息室。距离正式看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
&&吃完午饭之后,两个孩子飞也似的冲了出去。前田元子目送两姐弟出门,开始清洗他们端到水槽的碗盘。这两个孩子在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对天发誓要当个乖宝宝,自己用过的碗盘要自己清洗,而且还要用抹布擦拭干净之后收好!然而盼望许久的假期却野了他们的心,原本答应要做的事情一一省略。照这样子看来,等到盂兰盆节的时候,他们大概就会原形毕露,将吃过的碗盘往桌上一丢就跑出去玩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
&&元子笑着摇了摇头,开始收拾杯盘狼藉的餐桌。
&&每到放假之前,学校的老师总是会要求元子让两姐弟学习做家事,这番好意最后总是会落得不了了之的结局。
&&学生每年都有暑假可放,大人的社会却没有放假的时候。丈夫任职于日本航空,公公婆婆则在山里面工作。餐桌上摆着一副茶具和一些茶点,方便公公婆婆从山里回来的时候略事休息。将布巾盖在桌上之后,元子就出门了。
&&元子的家位于村子的南端,四周都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从北方逐渐往南开展的村子被南山的山脚硬生生的挡住去路,山脊的另一端就是水田,距离之近仿佛就在自家对门一样。一望无际的稻田就像翠绿的草原一样迎风摇曳。酷热少雨的气候虽然在其他地方造成灾害,村子里却丝毫不受影响。抽高的水稻让四面纵横的田埂看起来就像水沟一样。覆盖山坡的枞树林呈现出更深的浓绿,在艳阳照射之下,深浅交错的翠绿诉说着夏日的欣欣向荣。
&&村子里的变电所紧靠在山脊的末端。从变电所延伸出来的电缆沿着山脊上的一根根电塔,从南山的山脚一直连贯到西山的山脚。在万里无云的晴空衬托之下,屹立不摇的电塔显得更加耀眼夺目。
&&元子眯着眼睛穿过家门前的道路。细长的道路两旁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户人家,走在路上连个遮阳的地方也没有,柏油路面被晒得吐出阵阵热气。为了躲避热气的袭击,元子走下田埂,忍受着稻叶尖端碰触脚板的酥麻,朝着国道的方向而去。
&&从村子难辨一路北上的国道在南山于东山之间转了一个大弯。沿着弯道向前走去,就会看见一座小小的桥梁。桥基大大的刻着“外场桥”三个字,然而村民却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当地人都将这座桥梁称之为“国道桥”。这座“国道桥”的附近经常发生交通意外。
&&两座山脊之间的平地十分辽阔,弯道的视野自然不差,行经此地的驾驶反而因此失去警戒心,车速过快所造成的事故屡见不鲜。尤其是从沟边町北上的车辆经常错估弯道的弧度,这个弯道的弧度其实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上不少。错估弧度的车辆往往会加速过弯,弯不过去的时候自然会撞上道路两侧的护栏。国道管理局每年都要派人修补护栏上面遭到撞击的痕迹。
&&除了车辆经常出事之外,来往的行人也不时在这里传出意外。
&&国道桥往前不远处,就是国道与村道交会的地点。这里虽然没有闪光警示和交通号志,地上也画了行人穿越道,小孩子和老人家要过马路的时候还是常常被车子撞倒。
&&出事的多半不是村民开的车子。外场村的村民知道这里有个交通号志,要不就是准备要弯进通往稻田的小路,行经这里的时候一定会放慢速度。就算要前往市区,村民也知道不少人会在这里穿越马路,开车的时候都会特别小心。不过外地人就不一样了。外地人多半不会注意到这里有个交通号志,而且村民习惯从田埂直接走上马路,就像元子刚刚做的一样。突然从马路边窜出来的村民往往会让驾驶来不及反应,就算立刻紧急刹车,也多半会因为车速过快刹车不及,因此一旦发生车祸,被撞倒的村民一定非死即伤。
&&每次看到这座桥,元子内心就会涌出莫名的恐惧,这或许是因为她的两个孩子正值活蹦乱跳的年纪。村子里的母亲都严格禁止孩子们穿越马路前往国道的另一边玩耍,然而每年还是会发生几次遗憾。加害者几乎都是行经这里的外地人,因此元子心中存着一种根深蒂固的想法,那就是“外地人会把我的宝贝儿子撞死”。
&&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突然出现,杀伤孩子之后再将孩子掳走——这种莫名的恐惧一直盘踞心头挥之不去,尤其是每天看到这座桥梁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孩子浑身是血倒在路旁的画面,让元子感到十分不舒服。儿时密友加奈美怀疑元子罹患精神方面的疾病,经常劝元子去看心理医生。
&&(我就是忘不了那个画面……)
&&元子忐忑不安的看着从桥上呼啸而去的来往车辆。吸了一口气之后,她走上国道,朝着红绿灯前方的休息站走去。“千草”偌大的停车场里看不见半辆车。
&&毒辣的艳阳照得停车场的柏油路发出黑色的光泽,元子注意到踩在地上的鞋底似乎有点黏黏的感觉,看来夏季午后的阳光已经将黑色的柏油晒融了。脸上和颈部的皮肤被晒得有些疼痛,柏油路面散发出来的辐射热更将元子的小腿蒸得红通通的一片。
&&“有人在吗?”
&&拉开大门之后,矢野加奈美坐在吧台里面朝着门口挥了挥手。舒适的冷气让元子精神为之一振。住在附近的家庭主妇和三个小孩子转过身来,对着元子露出友善的微笑。
&&“今天迟到两分钟哦。”
&&加奈美笑道。元子一边道歉一边走进吧台,抖开从家里带来的围裙。这时加奈美轻敲元子前额。
&&“怎么又站在国道旁边发呆?”
&&元子随便答应了两声,将视线投向窗外。座落在空地角落的店面呈L型,从吧台往窗外看去,可以将通往沟边町的国道一览无遗。
&&“不要想太多啦。志保梨和茂树都是听话的孩子,不会跑到国道的另一边玩,你大可不必担心。”
&&元子点了点头。自己的孩子听不听话,自己最清楚,不过加奈美这么一说,元子反而安心了下来。
&&元子的儿时密友原本嫁到大都市去了,五年前离婚回到村里。之后加奈美看中国道上往来频繁的大卡车,于是便整了一块田地经营起休息站的生意,想不到两年之后政府又在国道旁边开了一条大马路。当初开设休息站就是为了做长途运输卡车的生意,每天一大早就开门营业,甚至还提供热腾腾的现做早餐。如今这项服务早在两年前就结束了,现在休息站主要是以当地人为服务对象,也幸亏村子里有些男人晚上会到这来饮酒作乐,休息站才得以经营下去。
&&元子将目光转移到吧台角落的白板,上面写着今日特餐的菜单。加奈美会在上午的时候将商业午餐的材料准备妥当,晚餐的准备工作就由元子负责打点。这份工作的酬劳并不多,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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