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4周了,发现手掌起水泡脱皮心脱皮,脚心也有脱皮肤现像?一开始手掌起水泡脱皮心,发硬,过了一周左右发现发白,脱皮现象

您好,医生!
我前几天用手洗了很多衣服,结果洗...
<p class="fl dib fb" title="您好,医生!
我前几天用手洗了很多衣服,结果洗完后就感觉右手手腕上边的的部分(..">您好,医生!
您好,医生!
我前几天用手洗了很多衣服,结果洗完后就感觉右手手腕上边的的部分(连着大拇指的那根筋)就开始疼,还肿了一个小包,刚开始我以为是累的,可过了一周了还是不见好,摸肿的那个部位还能感觉到咯吱咯吱的感觉。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医院出诊医生
擅长:颈腰椎病,强直性脊柱炎、脊柱侧弯、关节炎
擅长:颈腰椎病,强直性脊柱炎、脊柱侧弯、关节炎
提问者采纳
因不能面诊,医生的建议仅供参考
这位朋友你好:这个可以局部用云南白药气雾剂喷局部后按摩。然后吃三七片进行调理。以上的药物和治疗方法及偏方仅供参考,具体的还是按当地的医嘱进行治疗。
问我想问一下,我的右手食指那根筋痛,是怎...
职称:医生会员
专长:风湿骨病、腰腿疾病
&&已帮助用户:123887
病情分析:你好,一般的情况劳损的情况多见。
意见建议:一般的情况是可以按摩、理疗、外用药物、中药等治疗。
生活调理:不要劳累。
问右手食指右侧那根筋疼,是怎么回事
职称:医师
专长:胃、十二指肠溃疡,慢性糜烂性胃炎,胆汁返流性胃炎
&&已帮助用户:258527
指导意见:你好,这种情况一般的情况往往是有关节炎、腱鞘炎的疾 病的情况引起的 常见的。这种情况一般的情况往往是做拍片检查的。
问有十年了,右手小拇指连着的那根筋...
职称:主治医师
专长:外科疾病肛肠外科普外科等
&&已帮助用户:182686
病情分析: 右手小拇指连着的那根筋隔几个月就会扭一次筋,考虑局部肌腱损伤有关意见建议:建议饮食清淡注意休息,局部热敷按摩理疗;应用扶他林膏消炎止痛
问我想知道为何会这样。时不时的会麻木呀
职称:医生会员
专长:宫颈疾病
&&已帮助用户:130771
病情分析:这种现象通常与周围神经病变或是颈椎病有关的,需要查找一下病因,可以拍颈椎片,长期用同一种姿势有可能会出现手指的麻木现象的,适当多活动,必要时用一些营养神经的药如弥可保、维生素B12等治疗。
问两天不洗,br /> 应该..
职称:医师
专长:妇科
&&已帮助用户:91965
你好,有龟头炎的.建议你口服消炎药物,局部使用1:5000高锰酸钾液外洗。
问右手突然使不上力,大拇指那根筋还痛是怎么回事,是筋...
职称:医生会员
专长:外科 综合
&&已帮助用户:73118
问题分析:你好、考虑是有些扭筋了,是正常的现象,不需要担心,是筋扭伤扭伤早期,意见建议:局部肿胀、发热、淤血‘剧烈疼痛应当冷敷,等到以上症状减轻以后,大约在三四天左右以后再行热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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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价成功!广州火车站夜班车 夜火车分享人:扯脸笑容17℃长篇徐则臣1978年生于江苏东海,北京大学中文系硕士毕业。做过两年大学教师,教授美学和写作。现为《人民文学》杂志社编辑。在《人民文学》《收获》《当代》《十月》《作家》等刊物发表作品一百余页字,著有长篇小说《午夜之门》、小说集《鸭子是怎样飞上天的》(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05年卷),曾获第四届春天文学奖、滇池文学奖,第四、第五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提名等。中篇小说《跑步穿过中关村》入选2006年度中国小说学会中篇小说排行榜、万基洋参2006名家推荐原创小说年度排行榜、中国当代最新文学作品排行榜。短篇小说《最后一个猎人》入选万基洋参。2006名家推荐原创小说年度排行榜。1房间里是黑的,陈木年睁开眼看天花板。他等着一双拖鞋走过来,在天花板的背面,鞋子里是六楼上金老师的两只脚。陈木年从没见过金老师,但他熟悉他的拖鞋,很多个夜晚他都看见那双拖鞋在他头顶上走,拖拖拉拉,噼噼啪啪,或者是跺脚和掉在地板上。最初,他根据拖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来判断它们走到了天花板的哪个角落;后来,他推测这双拖鞋的质地、材料和形状;半年之后,陈木年认为金老师的拖鞋是塑料的,硬底,四十码,中跟,跟形方,中空。市场上最便宜的那种。然后陈木年就在黑暗里看见了它们,底朝他,在他的天花板的背面起起落落。一过晚上十一点,它们就开始像伟人一样焦虑和愤怒,在陈木年的睡眠之上运动不止,直到他在后半夜的某个时刻疲惫不堪地睡着。现在,他等着一双新的拖鞋走过来。在他的想象里,这双拖鞋和地板的关系是和谐的,它们经过地面如同松鼠的尾巴温柔地扫过。当然会有声音,但对陈木年的睡眠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可以用来催眠,像清风拂过花朵和树叶,是一种别开生面的旋律。他对此有信心。可是天花板一声不吭,像不存在一样安静。陈木年只好想象自己的脚,光溜溜地经过天花板。若干时间以前,他曾希望楼上的金老师也能光脚走路,向猫学习,那样他就可以夜夜安眠。当然是不可能的。他看着自己的脚走在黑暗的天花板上,脚印明亮,发出淡淡的银光,一个摞着一个,直到无数的脚印把天花板踩白,金老师的拖鞋还没开始出场。陈木年扭动僵硬的脖子,看见月光从窗户外进来,升到了天花板上。隔壁室友的鼾声响起来。也许金老师不在家。陈木年的眼睛发涩,忐忑地闭上眼,今夜不用数绵羊了。像突然做了个噩梦,他看见了一双拖鞋经过天花板,然后经过脑门和眼皮,接着听见了声音,吧哒吧哒。塑料的,硬底,四十码,中跟,跟形方,中空。陈木年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睡着。金老师脚上的伟人开始焦虑了。陈木年仔细听,没错,还是它们。他睁着眼躺了一会儿,没开灯就起来,开门爬到了六楼。他敲门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半天门才开。陈木年看见传说中的金老师瘦小的身子堵在门口,右手开门,左右一把画笔,嘴里还叼着一支。他只听说金老师是搞美术的,油画,学校里的不少人都认为他是天才,将来说不定可以成为大师。陈木年早就做好了接受艺术家形象的准备,但金大师还是让他的想象力感到吃力。头发比他在电视里看过的所有画家都乱,又长,卷曲,像一度流行过的女人的爆炸式发型,一张三十多岁的小脸坚硬地藏在头发丛里。只在下巴上允许长胡子,照着绍兴师爷的造型修剪过的。身上是一件肥大的牛仔背带裤,胸前那块涂满了缤纷的颜料,看起来像一幅印象派大师的传世之作。金老师本人则像一个油漆匠,如果戴一顶自帽子,也可以直接去饭店里掌勺。他的背带裤太像一件围裙了。“你是谁?”金老师把嘴里的画笔抽出来。“五楼的。”金老师伸头看了一下楼梯,说:“哦。有事?”声音怪怪的,听不出是哪个地方的普通话。陈木年看了一眼他的拖鞋,果然是塑料的,像那一款。“抬起你的拖鞋。”金老师懵懂地跷起鞋子。相对于他的个头,脚倒挺争气的。硬底。中跟。跟形方。中空。陈木年说:“四十码?”“四十码。”金老师说,把画笔从左手换到右手,把一块红颜色揉到了鼻子底下,上面的胡子也有了。“你就来问这个?”“棉拖鞋呢?怎么不穿?”金老师说噢,弯腰从屋里拎出了一双棉拖鞋,“你的?”拖鞋上附的纸条还在,上面写着:“送给你。今晚就可以穿。”金老师说:“我要棉拖鞋干什么?”陈木年很失望,“不要你为什么拿进去?”金老师不耐烦了,“不拿进屋早就湿透了。”他指指楼道的顶,还有一大片水渍没干。这栋破楼,下雨就漏水。“拿回去,我要工作了。”他把拖鞋塞给陈木年,关上了防盗门。关第二道门时,他又伸出头,说,“跟你说,我从来不穿棉拖鞋。不舒服。”陈木年想让他夜里动静小点,金老师的第二道门已经关上了。已经是后半夜,陈木年拿着棉拖鞋回到自己的房间。上午买完拖鞋,他还自作聪明地请修鞋师傅给鞋底加了一层人造的皮毛。另外两个房间的呼噜声都在往高音上爬,他气得把棉拖鞋砸到他们门上,一扇门上一只。没有中断,呼噜声继续往上爬。他知道明早即使起来了,也是神思恍惚,干脆把闹铃销了。睡到几点算几点。而下午沈镜白老师特地嘱咐他,明天的问话要认真对待,他也和总务处打个招呼,先留下来再说。陈木年坐在床上点着烟,在黑暗里抽。第二根刚抽上两口,感到胃有点疼,就打开窗户把烟头扔了出去。凉风灌进来,从他张着的嘴里进去,闭嘴,咽下,陈木年有种通体清凉透明的感觉。躺下去的时候说:“去你妈的!”六楼上的拖鞋在天花板背面转圈子。吧哒。吧哒。吧哒吧哒。2第二天早上,魏鸣老婆的干呕声把陈木年弄醒了。差三分钟上午九点。总务处通知八点开始谈话。陈木年快速地穿衣服,魏鸣老婆还在呕,除了声音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又得去医院打掉了。这个可怜的中学体育老师,一副好身板就用来应付这事了。据魏鸣自己说,吃药解决的不算,这两年医院就去过三次。魏鸣说的时候很得意。几年来他一直为自己军训时的全脱靶耿耿于怀,他和陈木年大学同班,射击比赛的成绩差得不能看,子弹总是找不到靶子。现在好了,陈木年穿鞋子时想,枪枪十环了。因为女体育老师占着水池鞠躬尽瘁,陈木年刷牙洗脸只好免了,含了一口隔夜的凉茶一边漱一边下楼。自行车钥匙忘了拿,就一路小跑到了总务处处长室。副处长张万福的脸色很不好看,下面的几个科长的脸也跟着越拉越长。“几点了?”张处长点着左手腕,点了几下才发现没戴表。“架子可真不小,我们四个人等你!”副处长的脸硬得发旧,像昨天的脸。这次中层干部调整,没爬上处长的位子,他连笑都不会了,见谁都板着脸。陈木年知道他们也刚到,杯子里的茶叶还没泡开。张处长说:“这次谈话很重要,关系到你能否继续在我处工作的问题。”陈木年说:“嗯。”“照实说,杀没杀?”还是老问题。同样的问题陈木年回答了二十次也不止。他开始心烦。“没杀。”“你要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张处长说,“这么跟你说吧,要是别人,随便换哪个,即使他是学院的正式工,我也早让他滚蛋了。我们是大学,要每个人都干净。懂了?”“懂了。”科长甲说:“那好,实话实说,杀没杀?”“没杀。”科长乙说:“真的没杀?”“没杀。”科长丙说:“没杀你当初为什么说杀了?”“说着玩的。”科长丁说:“这事也能说着玩?再想想。”“警察早就替我想过了。”“这么说,”张处长点上一根烟,提醒在一边走神的秘书小孙认真记录。“你没杀人?”“没杀。”“再好好回忆一下。你看,那天夜里,你走过水门桥,想抽根烟,就――”张处长做了一个掐人的手势。陈木年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来气,全身的血极速往头上跑,脸胀得要炸开。呕吐的感觉也上来了。“我,出去一下。”他站起来对审问的人说,没等他们回答,就拉开门跑向洗手间。他顾不得洗手间里还有别人,趴在盥洗池上大声地呕吐。像魏鸣的老婆一样,他只呕出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感觉却像五脏六腑都从嘴里出来了。呕了一会儿,小孙进来了,拍着他的后背问怎么回事,要不要去医院。陈木年摇摇头。“没事。领导也知道你没杀人,就是问问,走走形式。”走走形式?他们似乎非要问出个杀人的结果来才罢休。陈木年又干呕了一声,把鼻涕眼泪都弄出来了。他抬起头,看见镜子里那张狼藉的脸。而他的同事小孙,脸比镜子还干净。四年前他们同时来到总务处,住一套房子,现在小孙是副科,单位里的什么好事都轮上一份,两居室的房子也到手了,他还是临时工,一年要接受三到四次不定期的审查盘问。“放松一点,吐完了再进去。领导可能还有指示。”小孙拍拍他肩膀,出了洗手间。陈木年两手撑着盥洗池,继续看镜子里自己的脸。它怎么就脏成这样呢。然后看见牙龈流血了,开始漱口,越漱越多,永远也漱不尽似的。后来干脆不漱了,闭着嘴,有什么东西都咽下去。他洗了脸,直接回了宿舍。魏鸣的老婆还在呕。看样子一个上午都得在水池边待下去。女体育老师叫钟小铃,是魏鸣的女朋友,但大家都习惯叫她“魏鸣的老婆”,魏鸣也“我老婆,我老婆”地叫。钟小铃本人也没什么意见。就老婆下去了。她的单位离学院不远,分到手的是集体宿舍,两人一间。人多就是麻烦,魏鸣说,和她亲个嘴都得睁着一只眼,就让她搬到这边住了。魏鸣也是集体宿舍,好歹是一人一间,关上门就等于把全世界人都拒之门外了,干什么都可以放心地闭上眼。“下班了?”钟小铃腾出嘴来问了陈木年一句。“下了,”陈木年说,心想,岗都快下了。但他懒得说太多,开门进了自己房间。刚点上一根烟躺下,钟小铃敲门了,隔着门说:“魏鸣刚才打电话回来,说晚上你们有个老同学过来,叫你一块去吃饭。”声音有气无力,漫无尽头的干呕把她累坏了。“谁啊?”“他没说清楚,好像是一根筋。”陈木年嗯了一声,他不知道一根筋是谁。大学毕业的同学留在这个小城市的很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几乎在各个像点样子的部门都插了一腿。在这所大学里,准确地说是学院,只有他和魏鸣。魏鸣研究生毕业留校,现在教理科学生的大学语文,还兼中文系的团总支书记。他,陈木年,从毕业的那一年起,就在后勤这一块做临时工,一直到现在还是临时工。他觉得除了沈镜白和他父亲之外,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做一辈子临时工,包括他自己,一个月八百块钱,只要他不打算从这所鬼学校里滚蛋。现在,他盯着架子上的一大堆书抽烟,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滚蛋。应该会的。他把领导像尿布一样晾在那里,他们不会无动于衷的。陈木年对着一本《楚辞集注》吐了口烟雾,用烟头往书里面烫。烟头以每秒钟两页的速度穿过纸张,陈木年心中充满了新鲜的喜悦,有点像负重行军结束了,每脱掉一件东西就感到一点轻松,整个人又一寸一寸地活过来了,回来了。烟头穿行过的地方,一个黑的圆圈,中间是空的。那根烟烧完了,《楚辞集注》上多了一个洞,就像在墙上钻了个孔。他翻动书页,无数个孔合成了一个孔,一根烟就做到了。陈木年生出了巨大的成就感,比他当时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把它吃透还要大的成就感。一本几百页的书呢。几百页呢?他去找页码,发现页码沉落在那个洞里,变成了灰烬。他把这本失去数量的书拿起来,通过那个洞看另外一本《白氏长庆集》,电话铃响了。然后钟小铃在外面喊他。小孙打电话找他。“你怎么回事?领导很不高兴!”小孙说,“算了,他们还是决定让你留下了。下午继续上班吧。”就挂了。陈木年抓着电话站在那里,看钟小铃奇怪地瞅着他,才想起来要挂电话。刚放下又响了。是沈镜白老师。“木年吗?”沈老师说。“张处长刚给我电话,说你态度不太好啊。现在怎么样了?”“还行。”“不是还行的问题。要做好学问,得有个良好的心态,寂寞、功名、屈辱,算得了什么?让你看的书都看完了吗?嗯,好。应该这样。过两天把读书笔记交给我,想法和发现也告诉我。临时工有什么?韩信还要忍着胯下辱呢。我当年整天割草喂牛,不也过来了?能苦过我们?留在学校,就是图一个学习和看书的好环境。外语别丢。再忍忍,只要证书到了,就考。念好了书,做好了学问,谁还管你的过去?”“他们还是揪着那事。”“你说没杀不就是了?”“我说了,他们还问。”“现在呢?”“刚打来电话,同意我留下了。”“那就没事了。”3说好了傍晚老同学聚聚。见面之前,陈木年去了超市,拣合适体面的凉拖又买了一双,然后去修鞋的师傅那儿加了一层人造皮毛。准备晚上回去,给金老师再送过去。无论如何得说清楚,否则再折腾下去,真要死人的。聚会在校门口不远的“文苑居”,一家不错的小饭馆,从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在那儿吃。饭馆在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大二的一个傍晚,陈木年的一个同学做完家教回来,骑自行车经过这条路,车把擦了一个小流氓的女朋友的胳膊,小流氓就伙同其他几个刚喝完酒的狐朋狗友,一顿痛打,把那同学活活打死了。速度之快,见义勇为的人还没来得给上去拉一把,同学就死了。陈木年记得同学像只大虾弯腰缩在一起,他闻讯赶到时,气都没了。地点就在“文苑居”门前。当时,陈木年正在楼上和几个老乡喝酒。后来他一坐进“文苑居”,就想起那个同学,如果当时能够及时见到他,他可能请他上来喝一杯,那样一杯酒就可以挽救他的性命,现在可能也会坐在一起。可是,为什么当时他没有看见呢?一杯酒,一条人命,陈木年觉得这两者之间有种让人绝望的关系。他们已经到了。魏鸣,另一个是“三条腿”。陈木年说:“钟小铃给你改了名,叫‘一根筋’。”他们俩都笑。魏鸣说:“她耳朵岔线了,这三条腿怎么也跟一根筋搭不上关系啊。”三条腿说:“以后不能再叫了,都是有老婆的人了,说出去还以为我的那个东西大呢。”陈木年说:“是,不能再说。要是那东西大也就算了,是不是?”一起笑起来,三条腿骂陈木年不地道。三条腿的名字是陈木年最先说出来的。大一时三条腿走路总是踉踉跄跄,到哪都要靠着个东西才能站稳当,陈木年就笑他,得三条腿才牢靠。就叫开了。魏鸣说:“总务处那边谈妥了?”陈木年笑笑,“这年头,就剩下点让别人难堪的乐趣了。”三条腿说:“兄弟,忍忍就过去了。”他已经听魏鸣说过了。“不说这个,”陈木年说,给三条腿倒上酒。“说说你吧,工作,生活,还有,爱情又进展到哪个部位了?”“操,就那样,哪件事干得都不死不活的。那小丫头,保守得像块石头,我现在的活动范围还在锁骨以上。”“知足吧,”魏鸣说。“单位跟台榨油机似的,这才几年,就你脑满肠肥的。”三条腿在交警大队工作,整天腿跷着在办公室里吹牛打牌,没钱花了,就找两个人到路口去拦车,没照的、违章驾驶的、骑反道的,抓到了就罚,然后找个饭店喝酒。没钱了再到路口守着。有一次他开玩笑说,他们单位有个老油子,拎个马扎坐在路口,见来了一个就说,嗯,啤酒来了,再看见一个,又说,酸菜鱼来了,见了第三个,王八来了。一桌的酒菜说齐了,就捏着罚单去饭店了。“是啊,看你那肚子,吊架子育肥法养出的猪都赶不上。”“别对我有敌视情绪,”三条腿说。“知道兄弟们日子不好过,这不过来买单了嘛。今天我请。”陈木年说:“魏鸣也行,手里还攥着几千块钱学生活动经费,早晚都是吃掉。”这倒提醒了魏鸣,他说:“你们谁有买书的发票?吃了几顿,得补个帐。”三条腿说:“操,这事找木年。就他买书。”“他妈的,”陈木年说,“这日子没法过了,越没钱越买那些烂书。得革命!”三条腿说:“你可别,沈老头还指望你继承他的衣钵呢。”“屁!指望我?谁会指望一个本科都没毕业的人!”“别生在福中不知福。”魏鸣酸溜溜地说,“沈老头要是对我这么好,别说干几年临时工,就是做一辈子他妈的清洁工,我也认。知遇之恩哪。”陈木年不想和他们争辩。为这事他和很多人都争过。说到底不是能否回报知遇之恩的问题,而是怎样解决眼下备受压抑的问题。他相信,如果他们中的某个人像他一样,惴惴不安地待在一个临时工的位置上,每年还要等待隔三差五的无聊审问,早就卷铺盖走人了。他没杀人,已经对不同的人、不同的组织说过无数遍了,警察都不再问了,他们还锲而不舍地一次次审。到底想审出什么?每次审问,都说没问题了就可以补发毕业证和学位证,多少次问都审完了,两个证还是遥遥无期。陈木年在每一次谈话和审问前,都对能够证明自己学历身份的证件怀有希望,拿到证件他就可以考沈镜白的研究生了,但每次结束之后,他都觉得这辈子都没希望看见属于他的证了。就像那个推石头的西绪福斯,他每次就努力把它推上去,然后发现又滚下来了。推上去就是为了滚下来。这就是他的现状。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就主动挑起其他话头,但聊着聊着又回来了,还是他。陈木年知道他们都关心自己,但他不喜欢这样的关系。魏鸣和三条腿不管,一个劲儿地劝他,像沈镜白那样语重心长。他们说,都忍了三四年了,不能功败垂成。想想,被沈老头看上容易么!他们继续说,开始推而广之讨论偶然因素对人生的重要性。三条腿说:“操,人哪,就那么几步,走不好一辈子都得跟着擦屁股。当时幸亏没去中学当老师,要不,早他妈累死几百回了。”魏鸣说:“没错。人一辈子做不成一件大对事,没问题,千万别做错,一次都不行。老陈,咱们自家兄弟,我可不是说酒话,你看,就一次,就要了你的命。可得长记性。”他们说的相当不错。但陈木年不喜欢听。的确,他们俩都沾了没犯错误的光。三条腿走对了门,工作上别人干啥他干啥,坚决不去瞎胡搞,所以领导喜欢,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魏鸣也是,毕业留校不是因为他有多出色,而是因为他没犯过错误。谁能不出个意外?魏鸣就不出,小意外也不出,挑不出毛病,就留了。倒是陈木年,来了那么一下,就一下,逮个正着,死翘翘了。4本来陈木年是保送研究生的,直接做沈镜白教授的学生。他成绩不错,尤其专业,学问已经很有点样子,写得也漂亮,沈镜白十分欣赏。在沈镜白找他谈话之前,陈木年一直想念的专业其实是比较文学,觉得东拉西扯地搞文学才有意思。保送名额下来之后,他已经有戏了,下午在图书馆里借书,碰到沈镜白教授也在找书。沈老师问他在找什么书,他说外国小说。“想保送哪个专业?”“比较文学。”“比较文学?外语怎么样?”“还行。”“原著能读么?”“差不多吧。”沈镜白让他等一下,去外文馆拿了一本原著回来,随手翻开一页,说:“这两段给我翻译一下。”陈木年扫了两行,眼都蓝了。那东西简直是不同于英文的另外一种语言,整个两段他只看懂两个短句,还不敢肯定翻译一定准确。“怎么样?”沈老师说,“我随便抽的一本。”陈木年只会擦汗了。后来陈木年知道,那是本理论著作,看不懂也不是什么大罪过。但在当时,他一下子就被打懵了,觉得要是这么闯进比较文学,真不知道到时候怎么死了。“不喜欢古代文学?你有几篇论文我看了,挺扎实,也有点想法。再慎重考虑一下。”沈镜白走了,陈木年抱着找到的几本外国小说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是翻译过的。他再去外文馆找刚才的那本书,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就抱着几本翻译小说出了图书馆。第二天,沈镜白让学生通知陈木年,让到他家里去一趟。陈木年到了他家,沈镜白正坐在老式藤椅上看一本英文书。看到陈木年来了,把书递过去,“这就是昨天那本。”陈木年随便翻到一个地方,头脑又是嗡的一声,还是不知所云。“外语过了六级不说明任何问题。”沈镜白说,抽烟的时候嘴张得很大。他六十出头,满嘴的牙齿都是黑的。“考虑得如何?马上就要填志愿了。我们是个小学校,条件有限。优秀的人才也不愿意来。每年考进来的,也就混个文凭,我也不打算指望他们了。”陈木年还在翻那本英文原著。“还要再考虑?我希望能招到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学生。”沈镜白是学校的一块牌子,对先秦一块的研究在全国都是挂得上号的。不管是从学问,还是其他方面,做沈镜白的研究生,在即将保送的学生眼里,都是一桩好买卖。陈木年知道,不少人在暗地里用劲。当天晚上,陈木年打电话给沈镜白,说他报了古代文学。他觉得沈镜白的文人气比较足,他愿意挑一个真正的文人做自己的导师。沈镜白在电话那头哈哈笑了,说:“好。从明天起,你就开始背诵《论语》和《孟子》。”照这样下去,陈木年就是相当的顺了,却在毕业前夕出了事。课业结束了,保送的事也确定了,被压抑了四年的出走欲望重新抬头。一抬头就不可遏抑,简直是揭竿而起。他就是想出去走走,走得越远越好,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看那些从没见过的人和事。最好是白天步行,晚上扒火车,不要钱的那种夜火车,如同失去目标的子弹那样穿过黑夜,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停在一个破破烂烂不知名的小镇。他就从这个小镇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作为一个闯入者,一个异乡人,游走,听闻,凑上去说几句,摇摇晃晃经过高低不平的沙石路面,离开这里去下一个地方。接着步行,扒夜火车。他对夜火车情有独衷,觉得真正的旅途应该在黑夜的车厢里。拉煤的,运木材的,最好,找一个隐蔽的角落蜷缩起来,看着天越来越大,星星越来越近,世界越来越远,做几个空旷透明的梦,真要美得冒泡泡了。这几乎是所有刚进大学的中文系学生的通病,浪漫得不乏矫情和做秀的成分。年龄大了,就忘了。陈木年忘不了,多少年来就坚持着这样的愿望。有点莫名其妙,又觉得自己不可救药。他从小幻想满世界晃荡。小时候老师让说长大以后的理想,大家都争着报上自己的科学家、政治家、医生、教师、作家之类的职称,轮到陈木年,他说:“我想做卡车司机。”没把老师和同学们笑背过去。他是全班惟一胸无大志的人。他没笑,相反感到了恐惧。老师和同学们也就笑笑,他的父亲不笑,第一次听他正儿八经地说要当卡车司机,上来就是一个耳光,父亲说:“妈的,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还卡车司机,火车你想不想开?”父亲是个蹬人力三轮的,常年撅着屁股在小城的大街小巷转悠,几毛钱,一两块钱,别人就可以爬到他的车上坐着,像驾驭马牛那样催他快点,快点再快点。他觉得卡车司机比人力车夫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他希望儿子成大器,当个国家总理都嫌小。他要他出人头地,把这么多年被车上人使唤的恶气全他妈的吐出来。这小子竟然要开卡车!父亲想想越发恼火,三轮车推到了院门外又折回来,在儿子的左脸上又补上了一个耳光,打得陈木年耳鸣了好多天。父亲说:“再提什么卡车司机,我撕了你的嘴!”那五官移位的表情让陈木年连做了好几夜噩梦,再不敢在家里提什么卡车司机。什么司机都不敢提。父亲说,火车你想不想开?多年前,陈木年生活的那个小城还不通火车,他不知道火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否则他会说,想开。喜欢上火车是后来的事。那时候他专心致志地喜欢卡车,像电影电视里那样,一辆大卡车横穿野地,路边是浓绿的荒草或金黄的麦浪,他坐在驾驶室里,穿一身粗劣的劳动布工装,满脸胡子,风把头发吹乱,一路大声唱歌,抽烟,把左胳膊搭在车窗上,想去哪去哪。饿了就在路边的随便什么小饭店吃,喝酒,吃肉,困了就在驾驶室里歪倒,睡到精神和力气重新回到身体里,抓着方向盘继续跑。多么伟大的方向盘。世界上最酷最快活的男人莫过如此。后来他坐上了火车,发现竟然还有比当卡车司机更有意思的事,就是坐火车。八岁的时候他牙疼,疼得怪异,满地打滚,刚出锅的嫩馒头都不能咬,把当地大大小小的几个医院全看遍了,还是不行。巷子那头有个神神道道的老太婆,说他后槽牙里有小虫子,母亲就请她过来帮忙杀虫子。老太婆在地上挖了一个坑,点上柴火,煮一小碗香油。让陈木年张大嘴趴在香油蒸出的香气上,耳朵眼里插一根中间畅通的细芦苇棒。他在香油碗上趴了一个钟头,从芦苇管里爬出来四只细小的黑虫子。尽管如此,牙疼病还是没有解决,继续疼。父亲打听到一个海边城市的一家军医院精于此病,就带他去。先坐汽车,再转火车。他第一次坐上了火车。在晚上。火车里很多人,上来了就说话,吃东西,打瞌睡,父亲也又累又困,歪着脑袋犯迷糊。整个车厢只有他一个人着急,都上车这么久了,为什么火车还不开。他一个一个地看周围的乘客,希望他们也能发现这个问题,催促司机赶快开车。没有人答理他,他们浑然不觉。他急了,把父亲弄醒,质问火车为什么还不开。父亲半眯着眼说:“看看窗外。”窗外的灯光在向后快速地跑。灯光之外的夜是一块一块的,一块一块地往后撤,唰,唰,唰。火车早就在跑,他没有感觉到。竟如此奇妙。他一夜没睡,趴在窗户上看了一路夜景,牙疼都忘了。他觉得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了,整个火车里就他一个人,整个世界就这一列火车在黑夜里穿行,像贴着地面飞翔。这个夜里,他一个人低低地在黑夜里飞。在黑夜里飞翔的感觉让他激动得浑身发抖。那次夜火车之行陈木年回味了很多年,想起来就抖。很多年里他也再没有乘坐夜火车的经历,白天也没有,没机会。他的小城生活不需要火车。小学,中学,都在家门口不远,大学还是这座小城。而小城不通火车,他又没机会到其他城市去,想看都看不到。大二下学期一个人坐车到相邻的大城市,就为了坐一次火车。在白天,短途的。只坐了一站就下来,赶快坐汽车回到学校。他没胆量一个人长途跋涉地跑,也没有足够的钱去尽情感受火车里的天堂。但就这一次短暂的火车之旅,基本上平息了大学四年的欲望。有时候他想,也许不是迷恋夜火车,而是想出去走走,撒开脚丫子在大地上疯狂地跑一跑。他常常产生狂奔的冲动,经常一个人在晚上到操场上跑步,一跑就是二十圈。大学四年,每年的运动会上都能拿到长跑的冠亚军。夜里也做出走的梦,梦见孤身一人到达不知名的地方,有山有水,有平坦的道路和奇形怪状的房子,当然还有小车站,所有的火车都在天黑之后出发,在黎明之前到达。现在,大学快结束了,出走和夜火车重新找上了他的门。父亲曾许过诺:“只要考上研究生,要钱给钱,想去哪去哪。”陈木年在保研确定以后,对父亲说:“我只要五百。”他通过家教和稿费积累了一些,远行计划都准备好了,他想在毕业之前的一段空闲时间里,坐火车到外面疯狂地跑一把。根据打听到的消息,需要不少钱。但他只需要父亲给他五百。父亲的脸立马拉下来了,他看见父亲下巴上的那个小肉瘤开始发红变紫。这是个不祥的警报,父亲每次情绪激动要发火,小肉瘤就提前预告。果然,父亲筷子啪地摔到饭碗上,“五百?给你去坐火车游尸?你以为我钱是吃饭吃出来的?”“你答应过的。”“我答应过?我还答应你要是当了省长我给你五千呢!你当了?”“不就五百块嘛。”“五百少了?你有还问我要干什么?五百我有没有?有!我五千都有,但也不能拿出来让你去糟蹋了!”就是这句话最终惹恼了陈木年,他摔了筷子就出门回学校。一周以后,陈木年半夜里跑回家,把父亲从床上揪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杀,人,了。我,得,逃。”父亲当时就瘫在床上,下巴上的小肉瘤不知道该变成什么颜色,只是一个劲儿地钻心地疼。他还没听明白儿子描述的杀人过程,就对同样瘫在床上的老婆说:“快,快,把钱拿出来,让木年跑得远远的,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多少?’四千五?都给他,都给他。”又过了一周,整个学校都知道中文系的保研生陈木年出事了。5那晚陈木年喝得不少,四瓶啤酒。正常酒量是一瓶。整个过程中话少,只喝酒,沉默又悲壮。只是魏鸣和三条腿都没太在意。他们都忙,嘴没闲着,放下酒杯就说话,说各自的事,还有陈木年的事。他们的酒量都比陈木年好,所以也没觉得陈木年喝了多少酒,该怎么劝酒还怎么劝。此外,他们眼里的老陈这几年都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儿,有点苦大仇深,但也没见他终于怎么着,所以对他的沉默也没当回事。他这状态是理所当然的,他不这样难道要魏鸣和三条腿他们这样?没道理。所以,魏鸣说:“老陈,想开点。屎盆子扣得再大,还有个沈老头给你撑着。知足吧。喝酒喝酒。”三条腿也说:“木年同志,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多大的事,哪天不死人。喝酒喝酒。”然后,他们又说,当然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吃一堑得长一智。陈木年本来就不痛快,觉得这两个家伙实在有点不地道,这哪像老同学说的话,分明是不痛不痒地拿别人开涮。但又不好说,就喝酒,他们端杯他也端,他们不端他也端。后来就记不清谁买的单了。喝完酒,他们去校园里坐了一会儿。在中文系楼前的草坪上。四年前,他们经常坐在上面,看女生一个个穿着超短裙从面前经过。现在坐下来还是说女生,准确地说,应该是女人。对魏鸣和三条腿来说,女人远比女生过瘾。陈木年还是一声不吭,被凉风吹着,想起高台多悲风的句子。这草坪有点低。头脑渐渐好使了,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三个人站起来告别,陈木年突然想起来新买的拖鞋忘在了“文苑居”,就一个人去找。饭店正收拾准备打烊。陈木年拿了拖鞋往回走,校园里很安静,学校不大,管理又严,夜游的人不多。陈木年急匆匆地走,想抽根烟,口袋里空了。到了宿舍,其他人都在自己的房子里。魏鸣和他老婆好像在吵架,门关着,可能钟小铃嫌他喝多了。另外一个房间住着教日语的宋权,长得也像个日本人,个头不高,有点黑,一年四季顶着方方正正的板寸头。大家都叫他“小日本”。陈木年住三居中带阳台的一间。本来那是个双人间,他和小孙合住,小孙在校外分到了房子,一直没住,但留了一个床位,说什么时候天不好或者工作太忙,没准也会睡上一两个晚上。但到目前为止,天气还没坏到他回不了家,工作也没忙到必须在学校睡才能干完的程度。所以基本上是陈木年一个人住。再之前,陈木年是住在朝北的一个房间,不大,但是个独立的小世界,后来小日本来了,他就从单间里让出来了。小日本原来住楼下,和另一个老师合住,那老师结婚了,学校就把那整套都给了他,小日本是光棍,就让出来了。陈木年也得让,小日本是正式在编的老师。陈木年撒了一泡尿,一头倒在床上,很想痛快地睡一觉。刚闭上眼,金老师就开始带着他的拖鞋彷徨了。陈木年觉得血往头上窜,爬起来,抓着拖鞋就出了门。他把六楼上的门敲得像打雷,半个学校都听得见。他听见楼下某个房门口有人说,谁呀,几点了还玩!陈木年没理他。艺术家终于蓬头垢面地开了门。“你,毛病呀?”金老师用画笔对着陈木年指指点点,油彩都碰到了陈木年的鼻子。“你知不知道我在工作!”“不知道!”陈木年说,一把将金老师的画笔抓过来扔掉,将拖鞋塞到了他手里。“穿这个,现在就穿!”金老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也火了,一把抓住陈木年的衣领,“你他妈的神经病!想打架是怎么着?”陈木年没挣脱,冷着脸说:“穿上,现在就给我穿上!”金老师没吭声,他确定这小子是来惹事的,也不管自己能耐有多大,抓着陈木年的衣服就前后摇荡。除了这个他干不了别的,陈木年比他高一头还多。陈木年的脑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突然哇地一声,吐了金老师一头一脸。他忍了很久终于吐酒了,酒劲儿也跟着上来,身子晃了几下,抱着金老师一起倒在门槛里的瓷砖地面上。然后稀里糊涂就不清楚了。睁开眼的时候,看到金老师端着一盆凉水在往自己头上浇。陈木年把头歪到一边,找不到起来的力气。金老师嘿嘿地笑着,说:“刚才的本事哪去了?使出来啊?”他洗过澡换过衣服了才来收拾陈木年,鸡窝头上的水滴还没有擦干净,跟着盆里的凉水一起落到陈木年的脸上。“小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给我说清楚。”金老师把盆移到一边,让陈木年的头脸闪出来。他看起来很高兴。“快说,要不我还倒。我能用凉水把你浇死你信不信?”陈木年擦掉脸上的水,看着俯在他上方的那张皮包骨头的男人的脸,又是哇的一声,这回是哭了。这招出乎金老师意料,怎么就哭了呢。老老实实说不就不浇了么。他把盆放下,半夜三更忍不住笑起来。大男人了,还咧着嘴哭,的确太可笑了。他把门关上,拖了把椅子坐下,就看着陈木年哭。陈木年的嘴越咧越小,声音也越来越小,但是悲伤是越来越大了。他觉得自己哭得理所当然,哭得及时,哭得舒服,哭得让自己都忍不住悲伤了。他就一直哭。金老师换了两次二郎腿,抽了三根烟,陈木年才停下来。“好了,你哭完了,”金老师把烟头准确地扔进垃圾筒里。“说说你是谁,三番五次送拖鞋到底是为什么。”陈木年不说话。“没名字?还是哑巴了?”“陈木年。”“还挺刺。陈木年?哦,知道了,大名鼎鼎的陈木年,就是说自己杀人的那个?”陈木年噌地坐起来,眉毛也竖了起来。金老师看苗头不对,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不该揭别人的短。你别激动,我知道,你没杀人。没杀。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可是先上门来耽误我创作的。”他给陈木年搬了张椅子。“坐下说。冷不冷?要不先拿毛巾擦把脸?”又去拿毛巾。毛巾哪够,陈木年不仅头脸湿了,衣服也被水流湿了。“你知不知道,你的拖鞋每天夜里都弄得我睡不着觉。”“原来是这种小事,”金老师如释重负,看看自己的拖鞋,又看看陈木年拿来的拖鞋,说,“早说不就完了嘛。嗯,这拖鞋不错,还有毛绒绒的底,你在哪买的?”“你把它穿上再在屋里转悠。”“你!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告诉你,以后不许诋毁我的创作,包括和创作有关的一切事!”“我什么时候诋毁你了?”“现在!我转悠?你的意思是我画不出来了!”“没那个意思。”“算了算了,反正也画不出来了。”金老师又坐下来,面对陈木年,像小孩看着玩具一样看陈木年。“咱们说点别的。”陈木年站起来要走,金老师把他拉住了。“别急,要不我们喝两杯?”他去柜子里拿了一瓶二锅头和两只杯子,又拿了半只烤鸡和一瓶辣椒酱。“陪我聊聊吧,实在也画不动了。对,还有,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么?金小异,异常的异,以后就叫我小异,别叫金老师啊,不喜欢。学生都这么叫,烦死了。”6陈木年也没客气,跟金小异继续喝。吐完了就跟没喝过酒似的。金小异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上来就自报家门。金小异,男,汉族,35岁,光棍,和四个女人同居过,都好景不长,不是踹人就是被人踹,最后一次和女人上床是在一年前,现在都忘了啥感觉了。搞油画,偶尔也弄点其他的。原来在南京一所艺术院校教书,因为搞了一次行为艺术,让领导很不喜欢,待下去也不痛快,就在一年前自愿下放到这个小城,教一群三流的学生。其实那次行为艺术很有意义,人道。金小异至今得意。他觉得大学里长得不好的女生总是被压抑,就自己出钱租了一次大学生活动中心,开舞会。然后在门口守着,长得漂亮的女生必须买票,丑的免费,还可以得到一枝开得正好的玫瑰。那晚上是全校长相差强人意的女生翻身得解放的好日子。但校方不这么看,认为他在侮辱相貌不出众的女同胞,舞会快结束的时候砸了他的场子。紧接着找他谈话,从系里到学校,一级级谈上去,作检讨,实在把他弄烦了,就到这里来了。“我的目标是成为大师。没问题。”金小异说这话时没有任何羞愧之色,反而目光纯净得像意气风发的少年。陈木年喜欢这种放旷干净的神态。他顺着金小异的手指,发现墙上贴满了大师的画像和作品。凡高。塞尚。毕加索。达芬奇。等等。其他的大部分都不认识。凡高的画和像最多。金小异说凡高是他的导师,他的神。陈木年觉得有点滑稽,缺了一只耳朵的凡高跟金小异还真有点像,只少了一撮绍兴师爷的山羊胡子。陈木年倾诉的欲望就这么被激活了。轮到他,就开始说整个学校都知道的虚拟杀人事件。“那些天我真想出去,”陈木年捏着酒杯两眼发直。“再不出去我觉得就会死掉。可我爸不给我钱,五百也不给。其实没有那五百也无所谓。我就是怕,没出过远门,不知道深浅。我当时也一根筋,生我爸的气。不就五百么,至于火成那样?但我得出去,一定得出去。都准备好了。就想怎么才能从我爸兜里掏出钱来。”按当初那夜他对父亲的说法,他是家教回来的路上,经过水门桥时勒死了人。那晚上他给城南的一个孩子做家教。那小孩过两天要月考,辅导的时间长了点,离开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公交车都收工了,出租车也很少,陈木年也不愿花这个钱。就步行。从城南到学校要一个多小时。他走到水门桥时大约午夜十二点。路上基本上见不到行人。要在平时,陈木年会很高兴,他喜欢一个人走在路灯下空旷的街道上,今夜不行,他想抽烟了。烟在,打火机丢在那学生的桌子上了。一路上的店铺没一个开门的,他想找人借个火。在水门桥上终于碰到了一个瘦小的男人,三十来岁,从运河边上走过来。水门桥底下是里运河,过去大运河行经小城时的一条分支。多少年前,里运河也风光一时,货船、客船和竹排都打桥下经过,给小城带来了不小的热闹和收益。现在河边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石码头,依然有船经里运河驶向远处,打沙的,运货的,偶然也有送人的。在汽车、火车和飞机之类的东西盛行之前,水路的繁华可想而知。因为南来北往的野游客多了,河边滋生了一系列相关的生意。妓女即为其中之一。水门桥南,贴着运河往东走不远,有一处相当大的石码头,拐一个弯往码头边的巷子里走,有一条街专门经营男女身体的生意。很多年前叫水边巷,后来大家都叫“花街”,意思很明了。街上云集了本地的和外地的不少女人,租了房子,在屋子里接客。来往的水手和船老大在码头上停下来,都去找相好的。现在水运衰败了,但花街还在,花街的女人还在,只要嘴馋的男人绝不了种,她们就时刻准备开门迎接。陈木年碰到的那个男人,看他的来路和软不叮当的走路姿势,很可能是刚从花街上出来。“喂,先生。”陈木年在后面客气地跟他打招呼。那人停下来,回头看他,说:“干什么?”“借个火,抽根烟。”陈木年把烟掏出来对他晃晃。陈木年的块头让他警觉,周围没有其他人。他开始加快脚步,边走边说:“没有。我没火。”“你刚才不是丢了一个烟头么?没火怎么点上的?”“没有。就是没有。”他竟然要跑起来。陈木年突然就生气了,三两步追上去,从后面一胳膊夹住他的脖子。“有没有?”“快放开!我没有!”胳膊又紧了一点。“有没有?”他已经在对方的口袋里摸到一个打火机形状的硬物。“没有!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那人开始挣扎,声音被勒得已经变了形。“打火机拿出来。”“有也不给!”接着就喊,“抢劫啦!杀人啦!”这个说法把陈木年吓了一跳,胳膊下意识地又紧了一圈,他不想让那人难听的声音惊动别人还有这个安静的夜晚。抢劫和杀人这类词也让他本能地紧张。不能让他发出声音。胳膊再紧一下。只有咝咝啦啦出气的声音了。喊不出来了。陈木年很高兴,终于制止了这个多嘴的家伙。胳膊再用一点劲儿。两个人相持着。陈木年感到了某种难以名状的隐秘快感,掌控的或者施予的,如此自如。水门桥上也安宁平和,桥下运河的水声都消失了。静美的夜晚。那人的脑袋一歪,搭在了陈木年的胳膊上。陈木年动一下身子,那颗脑袋也跟着晃荡一下。陈木年突然觉得不对劲儿,左手放到男人的鼻子前,什么动静都没有,鼻子成了没用的装饰。陈木年慌了,把他转过来,左右开弓打他的脸,手都打痛了还是没反应。他终于知道这个小个子男人再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了,就更慌了。陈木年前后左右慌张地看,怕被别人发现,整个人剧烈地哆嗦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办。什么事都需要经验,没错。然后看到了运河。手脚从来没有如此不听使唤,好像用的是别人的。他连拖带拽总算把那人拖到了水边,累得一身汗。那家伙个头不大,重量倒不小。为了防止被过路人看到,他把那人继续往桥底下拖。路灯照不到了,世界暗下来。陈木年就着朦胧的光,把那人抱起来,用力抛进水中。只三四秒钟,就不见了。运河水总是流得激情澎湃。他又在桥底下等了一会儿,确定尸体已经流走了才上到路面。到了桥上,世界还是亮的,水面上几十米之内清晰可见,但是没有一个人在起起伏伏。运河水什么可疑的迹象都没有,和多年前一样坦荡地奔流向前不复回。陈木年松了口气,掏了一根烟叼着,没火也吧嗒吧嗒地吸着,开始向学校走。还是没有一个人。快到了学校,他进了“文苑居”的那条巷子,路边到处都是垃圾,煤渣、烂菜叶、油腻腻的洗碗水、满街飘的白色塑料袋。他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回过头,一个人没有。继续走,又听见了。回头看还是没有。恐惧再次袭来,他撒腿就跑,经过校门也没进去,而是继续跑,一口气不歇地跑。陈木年那天夜里对他爸妈说,他是一口气跑回家的,奔跑的时候也没想要到哪儿去,但跑着跑着一抬头,就到家门口了。他爸妈也吓坏了,根本没想到,从学校跑到家,即使用的是自行车的速度,也得一个多小时。也就是从市中心到郊区的距离。“就这样杀了?”金小异搓着手掌心问。“就这样。”“真的杀了?”“假的。”“操,假的你讲得跟真的似的干什么!”金小异听进去了,一直在紧张,两手心都是冷汗。“早说啊,”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细汗,“把我吓得,跟自己杀了人似的。妈的,喝酒喝酒。”“不像真的我爸妈能信么。”“那倒是。那人是真的假的?”“真的。他借了火给我,还跟我说,有空去花街转转,那地方好。”金小异呵呵地笑,说:“嗯,我听说了,那地方不错。后来你怎么弄的?如愿以偿地出去了?”“你让我喝两口行不行?”“好,喝酒喝酒。你还挺能吃辣。”7两人喝得很投入,你来我往,把“后来的事”都忘了。一瓶二锅头喝完了,烤鸡和辣椒酱吃光了,两个人也不行了。眼睛睁不开,只想睡觉。迷迷糊糊爬到床上,一人抱着半边被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已经快十点了。陈木年出了一身的汗,这是新一拨领导上任后,他获准继续干下去的第一天。又起迟了。他随便洗了把脸就下楼往单位跑。金小异还在睡,陈木年跟他告别也没听见,嘴里还在咕噜咕噜地说着梦话。说:“凡高。凡高。大师。大师。”到了单位,顶头的余科长正在抱着茶杯转,看里面的茉莉花茶在哪个方位上才能更好看。看到陈木年,就说:“是不是张处又找你谈话了?”陈木年顺势撒了个谎,“刚谈完。”“是么?张处刚打电话过来,要你带几个工人帮他一个亲戚搬家。”陈木年知道穿帮了,就说:“余科长,昨天张处长说相信我是清白的,一高兴,喝多了。睡过头了。”说完感到一条火辣辣的疼痛从小腹窜上来,脸上的表情僵硬得几乎动不了。“算了,老陈,啥也别说了。干活去吧,这是他亲戚的电话,你联系一下。工人在仓库里等着你哪。还有,搬完家我再跟你说,你的工作以后比较机动,后勤总务这块,都是你的工作范围。去吧。”陈木年知道余科长的意思,就是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一个标准的工人了。过去好歹还坐坐办公室,现在是什么事都得做,随叫随到。他捏着那个号码,一看就是健康新村的电话。所谓张处长家的亲戚,就是张万福的弟弟,在环保局上班,因为哥哥的关系,优惠得到了一套学校在健康新村的房子。工人横七竖八地躺在仓库里,搬家的车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他领路。见了面,都亲切地叫他“老陈”。在二十五岁那一年,别人开始叫他“老陈”。现在二十六,大家已经叫顺了嘴,四十岁的人也叫。去年,别人一个接一个地叫他“老陈”时,他觉得自己不是二十五,而是五十二。已经老得不行了,都老得懒得跟他们矫正,老得心灰意懒。他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但不得不承认,老陈可能更符合他目前的心境。就让他们叫吧。老陈说:“起来走吧。”这群工人里,惟一不叫他“老陈”的,是教工家属区的清洁工老秦。平时打扫卫生,工人不够了就来凑个数,挣点力气钱零花。老秦五十多岁,跟陈木年父亲差不多大。他们两家距离也近,前后两条巷子。老秦老婆十年前死了,一直没再娶,也没钱再娶。后来就托关系在这所大学里找了个清洁工的差事做,挣得不多,但生活多少有保证了。现在老秦住学校里,就在陈木年那栋楼前面的一栋破楼里,学校里都叫“老三楼”。很多年前建的,设计简单粗糙,主要是给青年教师过渡用的。大多数是一居室的格局。现在老秦就住一居室,在二楼,陈木年站在阳台上就能看见他家洗手间的窗户。老秦和女儿秦可一起住,女儿住里面的一室,老秦住外面的小厅。秦可陈木年当然也认识,现在这所大学里念化学系大三,如果不是中间休学两年,早毕业了。秦可小时候经常和陈木年玩,上学放学都有陈木年保护,否则会有小流氓欺负。她长得好。身体也好,一米七的个头,该鼓的地方鼓,该凹的地方凹。后来小伙子小姑娘都长大了,就不再一起玩了,不好意思,男生女生流行陌生,见面低下头,躲开了各走各的。陈木年大三的时候,倒是和秦可常见面的,后来也生疏了。现在陈木年还是能经常见到秦可,见面招呼一声。也仅止招呼,笑一下就散开。车往健康新村跑,陈木年和老秦面对面坐在车厢里。老秦说:“木年,昨天我回去,见着你爸了。他让带个话,想着沈教授,好好干。”“嗯。谢谢秦叔。”接着都没话。过了一会儿,陈木年说:“秦叔,秦可功课还忙吧?”“还行,没什么问题。女大不由人,有话也不跟当爹的说了。”“都一样。都是大人了。我也不常和爸妈交流。”车子晃荡晃荡就到了健康新村,陈木年打了电话,张处的弟弟说马上下来,带他们去原来的房子里搬家具。这是个胖子,长一张标准的官僚脸,而且是官不大僚不小的那种,上来就哈哈哈,和陈木年握手。互通了姓名,张处弟弟说:“哦,听说了。你就是陈木年?看起来就不像杀人的人嘛。”陈木年说:“那没准。”张处弟弟说:“你看看,到底是小伙子,脾气杠。”“从哪搬?现在我们就去。”陈木年不想和他 午夜火车&&猜你喜欢对于外省人来说,广州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地方,都是来坐车的比较多,所以很多时候根本分不清广州火车站、火车东站、广州站、广州南站,有时候经常遇到问路的,明明他们来东站了却要问这不是广州火车站吗?Oh,mygod!下面来教大家区分一下广广州市火车站批发市场商圈位于广州市火车站及周边地区,是广州火车站地区较大的批发市场集群,目前有大小批发市场近100个,涉及服装、皮革、鞋类、美容、汽配、茶叶、酒店用品、文具等行业,目前约有30000个商家进驻,典型的批发市场有:广下行: 开往黄石路总站方向车陂总站 首班车21:30 末班车0:00 第一巴士 空调车三元3月6日11时30分许,广州火车站广场东侧解除封闭,恢复正常秩序。广东警方通报,有人当日上午8时18分许在广州火车站持刀砍伤9名民众,正在现场的执勤民警立即果断处置,当场击毙一名嫌疑人,抓获一名嫌疑人,并将9名本文讲述怎么查询火车站有哪些车次经过,有时候想看看一个火车站有哪些火车/动车/高铁经过,又不知道怎么查询,好在铁道部官网提供这个查询服务。接下来就教大家如何查询一个火车站经过哪些次。第一步:百度搜索【火车票】→点击如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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