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增城人民医院神经内科科 江承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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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出院后,为了能再见江医生一面,我注册健康问答网站,在神经内科版块编了个理由匿名提问:「急急急!!这两天有急事要请假!!辅导员说没病不给开假条!!各位医生大人行行好,怎么才能立刻患上偏头痛???」
很快,有位专家轻描淡写给出回答:「收到一份补考通知」
一怒之下,我点开他的名字。
万万没想到,专家正是江医生。
扫雷提醒:
1.女主暗恋倒追文,女主也不是真·神经病
2.男主神经内科医生,离过婚,非处
3.日更,英俊地日更
4.本文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接地气小言,白大褂控爆发的产物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业界精英 制服情缘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含 ┃ 配角:江承淮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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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张处方单
  门轻轻被掩上,我目送老弟钻进了办公室。
  此行的目的很明确,跟办公室里面的一位重要目标要电话号码。
  没有亲自要,而是让我弟上阵。原因很简单,我怂,怂包一个,不敢和我心仪的男神对象面对面,我怕一跟他视线碰撞就电光石火电闪雷鸣直接石化僵死在原地,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更何况这间办公室可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他的同事,万一我被看笑话了呢。说到底我还是个面皮儿比较薄的人,有的姑娘天生洒脱跨出人生一大步拍肩就能问心悦之人“你能不能从了我”,而我只能跨出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交给我弟弟来办。
  这“四分之三步”交换的代价是“三张Q币充值卡”,我弟就是个玩物丧志的东西,人家山书山有路勤为径一步一个脚印,他网游无涯乐作舟一步一张充值卡。
  我并不想当个帮凶还又给他添一把桨,可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我呆呆站在办公室门两米开外,和门板面面相觑,相看两厌。
  一分钟。
  两分钟……
  两分半……
  我弟的办事效率还真是对不住我买来的一寸光阴一寸金,他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我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办公室旁边的病房服务台护士看我的目光都有了几分询究和异样。
  自动过滤掉这些袒露无遗的视线绞杀,我依旧屏息凝神盯着半掩的办公室门。
  过了一会,门开了。
  我弟探头探脑放出自己的大脑门,确定我这个后盾还坚强地矗立在原地后,才接着放出自己的上身,腿,然后一整个人朝我小跑过来。
  他停在我跟前,面露难色:“姐,没要到。”
  我垂眸看向他毛刺刺的头顶:“吴忧同学,你对得起自己呕心泣血好不容易商讨来的三张充值卡吗?”
  他:“没办法,你以为我不想要充值卡吗,我早就想买那把永久枪了。”
  “你的重点快歪到孟加拉去了,”我瞪他一眼,压低声音:“你怎么跟江医生说的?”
  他:“我非常礼貌地问他要电话,然后他看了我一眼,问我多大,我说十五,他就笑了笑,问谁让你要的,我说我姐。”
  我捏了他腮帮子一下:“你这卖姐的速度简直堪比光速啊。”
  我弟:“你先别急着下重手,我还有话要补充呢,”他揉了揉脸,掀起眼皮子委屈吧唧地看我:“江医生说了,让你姐姐自己来要。”
  我的大脑当即死机了一秒。
  让、你、姐、姐、自、己、来、要!这一句话,这八个字真是五雷轰顶振聋发聩,我本欲抱着侥幸心理拐弯抹角走个独木桥小捷径什么的摘取胜利的果实,到头来现实还是要逼着我踏上阳关大道直面眼前的高树和大川。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放下了面子拿得住郎。我深吸一口气:“行,我去,你回病房等我。”
  我弟点了点头,脚底抹油窜回走廊,球鞋底子蹭得瓷砖地吱吱响,溜得比谁都快。
  原因无他,急着回去打神庙逃亡2。
  我又在门外纠结了一会,提了提胸,推门走入。
  老医院的陈年老门了,一下带出轻飘飘的吱嘎声,右边角落立刻有三个聚集在一起闲聊的医生朝我看过来。
  像被人莫名拧开了一个体内的开关,脸颊两畔的气流一下子咕嘟嘟地,被调得滚热起来。
  江医生的办公桌正对门口,他没有注意到这边,正低头专注地写字。我只能看见他在格子间后方露出的半个头顶,那块儿的头发并不长,黑漆漆的,整洁又利落。
  走得越近,眼底就越能吸纳到他更多的五官,他饱满干净的额头,英挺的眉骨和鼻梁,无框眼镜和偏白的肤色给他平添一分斯文、甚至可以说是文弱的书生气,但这种弱质的气场很快就被他写字时不刻意为之,却又完全不塌不驼的腰杆与肩线给中和了。
  他有一种沉淀的男人味,不突出尖锐,却也足够于细微处见性感。
  我停在格子间前,隔板像个防止僵尸入侵吃脑子的小栅栏一样,阻隔住我走得离他更近。我盯着他握在钢笔上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而他握笔的姿势就跟他的坐姿一般标志,滋着一股子沉稳的英气。
  光是看见这个手就足够让人欲罢不能的了。
  原谅我的没节操,如果此刻我的视线也有动作,那江医生的手恐怕早已经被舔得湿嗒嗒的了。
  我将无所适从的目光停留在他一片修剪得当的指甲盖上:“江医生。”
  “嗯。”他没抬头,还握着钢笔在奋笔疾书抄写什么东西,用一个字赋予我存在感。
  “我就是刚才来要电话的那个小男生的……姐姐……”完了,又来了,怂包又附体了,我的语气在粗劣的自我介绍里越变越微弱,像是被罩上玻璃罩的酒精灯,闪啊闪的,就快缺氧熄灭了。
  “我认识你,六号病房吴先生的孙女,”他搁下笔的同时,直入主题,这样问:“为什么要我电话,你爷爷让你来的?”
  有一瞬间,时间交错,眼前的一切既视感是那样强烈,我就像是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的差生,只等着对方发布指令,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心头那几丁零星小火还在顽抗挣扎着:“不不不,不是我爷爷,那个,是我自己想问的,您……”我恨透了自己的慌张和无措,它们让我的措辞技巧一下子倒退回人类水平线以下,比便秘还便秘:“……有没有女朋友……”
  憋完这句话,我松了一口气,背脊上汗都快出来了。
  江医生掀起眼睑看了我一下,突然笑了,还是有声版,轻轻的短促的两下。他的眼睛真好看啊,剔亮分明,一点没有长年佩戴框架的晦暗;他也笑得好好听啊,清沉悦耳,虽然意味不明,却也足够像是一枝藤蔓顺着我全身攀爬而上,最后停在我心头,叭一下开满了花。
  他完全抬起头来,鼻梁高的人就是天生优势,每次抬头连框架都不用扶一下下。
  他就这么看着我,清淡的笑容也保持在那不褪色,紧接着,他对我说出一句话。
  “怎么样!?”我一回病房,我弟弟就放下手里的手机,大声问。抛开手机游戏关心起姐姐的终身大事,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什么怎么样?”我爷爷坐病床上,从报纸后方抬起头来。
  我打谎:“最近便秘,刚才出去拉屎了,他问我拉屎拉的顺不顺利。”
  老人家真是婴孩一般纯真易骗,奶奶把削好的苹果交给爷爷:“病房里不是有厕所么。”
  “不是要吃苹果嘛,怕熏着你们。”我挨着床沿坐到我弟弟身边,他又在埋头猛打神庙逃亡,我哀婉着口吻:“失败了。”
  “多吃点香蕉吧。”姜老辣,我奶奶身处状况外还能就着我们的不明对话神插入进来。
  吴忧暂停游戏:“为什么?”
  我:“把手机给我。”
  吴忧老老实实把手机递到我掌心,我摊开壳子,调出短信框一个接一个打字:他结婚了,有老婆了,孩子都有了,我希望破灭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继续打游戏吧,你再过几年也要面对残酷世界了,好男人都被提前拱了。
  打字是不想让我爷爷奶奶听见这件挫比事。
  吴忧轻声轻气说:“他怎么跟你说的,看你打字的方式都透出一股心如死灰的悲壮了。”
  “你这么会用成语怎么语文成绩还那么差?”我更加轻声轻气:“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笑着对我说,我连孩子都有了。”
  哈哈哈,我弟弟第一反应居然是嘲笑,他十五年来堆砌的人性都被狗啃了,白给他暗地里充值游戏点卡刷好感度了。
  他笑个屁,我都快哭了。
  他说:“长得帅当然抢手,我以后肯定也跟江医生一样,是被提前拱的帅哥之一。”
  “嗯,你提前被CF里面的枪口拱了菊花。”我目不斜视回道。
  “神经病,你才被拱菊花,”吴忧晃晃头,故作老气横秋的深沉:“放弃吧老姐,江医生根本不属于你。”
  是的,他不属于我,从一周前我爷爷因为轻微中风住院而特别指派我过来陪护接着对江医生一见钟情至今,我也差不多清楚透彻了这一事实。
  他真的不属于我。
  爷爷入院第三天,江医生下午有班,我四点半就提前小跑到电梯口,琢磨着能不能拦下他要个联系方式,结果到五点十分他都没出现,我回住院区走廊一看,他正换上便服从办公室出来。天呐天呐,我心跳如雷,又一路狂奔回电梯口理好门帘正襟危坐等着,十分钟又过去了,江医生还是没有出现,我只能丧气地拖着蹲麻的大小腿回到病房,沿路顺便偷窥了一下大敞的办公室,他的白大褂搁衣架上,人已经不见了。
  我突然意识到,他应该是从那边的安全通道楼梯,下去了。
  对,走下去了,步行。这可是十八楼!!
  爷爷入院第五天,我去开水房帮老人家打水,恰巧碰到一个白森森的修长身影站在阴暗处,但这个身影一点也没吓到我,我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他在短短几天内就刻进眼球深入骨髓化成灰送到田地当化肥我都能认出来。心跳陡然加速,我的手不免一抖,空荡荡的水瓶一下子变得沉重无比。我停下脚步,捏了捏瓶子把手好一会,才能稍微端平一点打在胸腔内壁的狂野力量,朝里面走了过去。
  我拧开另一个水龙头,梗着脖子在心里计划着要不要打一声招呼,要不要甜甜美美地叫上那么一声,譬如“江医生你今晚值班啊”“江医生晚上好”“江医生你好辛苦”之类的话,而我最终还是没有喊出来,因为他压根不曾看我一眼,直到离开。
  运筹帷幄之中,必败千里之外,注定孤独一生。
  我站在阴影里,让开水呼噜噜灌满水瓶,心口却异常空落。我能预见到自己对江医生说出来的话,无论是字眼,还是口气,都必定充斥着挫败与迟钝。
  ——就像今早去问他电话号码这件事一样,愚蠢到惨,惨不忍睹。
  “嗯,放弃了。”
  我附应着我弟弟那句话,抬手揉了揉他刺猬一样的脑袋,人啊,放弃的时候就会觉得手里空空的,心也如同从高处下坠一样失重,很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弟的头毛就是那根救命稻草,它们好歹不让我的掌心那么空旷,思绪那么无措,动作那么僵滞。
  我都不记得江医生在宣布他有孩子之后,我是怎么离开他的办公室走回病房的了,那一段记忆像是被抹去了,我也完全不乐意回想。
  反正也是无穷无尽的空旷啊,无措啊,僵滞啊,比现在还多。
  视野一隅里,窗头阳光很好,爷爷奶奶正在分食一整个苹果,咬得嘎嘣嘎嘣的,老两口相依相偎这么多年,深情被时光打磨成平滑圆润的玉石,面对面也懒得磕碰纷争,就爱平平淡淡地聊聊天。
  奶奶边嚼边说起一个熟悉的字眼:“我今天听隔壁病房的老太太讲了小江主任一件事。”
  像灵敏的猫,活跃的狗,得瑟的兔子,我唯恐不及地提起耳朵。
  女人啊,你到老了名字都叫八卦,我觉得我奶奶一定是以后的我。
  爷爷作为一个男人居然也意外感兴趣,他放下报纸:“什么事?”
  奶奶:“小江主任结过婚。”
  爷爷了然地哦了一声:“条件那么好一男孩子,不结婚也奇怪了。”
  奶奶:“但是前年又离婚了哦,”她神秘兮兮地压着嗓门:“好像是被自己老婆戴了绿帽子。”
  估计是八卦过于劲爆,我弟玩神庙逃亡也玩得心不在焉,偏要进来插一脚乱讲话:“估计是那方面不行。”
  “说什么呢!”大逆不道侮辱我男神,我直接对着他后背钉了一拳,我爷爷奶奶从小惯他到大,这小渣渣向来在二老面前口不择言。
  他摆丑脸吐舌头:“就说给你听的。”
  “臭不要脸的小炮子。”我骂。
  我奶奶没在意我俩的奇怪互动,否认:“怎么可能不行,他小孩子都两岁了啊,法院判给他前妻了,现在江主任孑然一身,也怪可怜的。”
  “也不知道是谁的种。”我弟弟继续大放风凉话。
  这回轮到我爷爷也怒了,江医生是他的主治医生,对他照应有加,我爷爷更是赞不绝口。他瞪吴忧,语气略冲:“别瞎说。”
  “噢……”我弟歪了歪头,摊手摆出妥协样子:“不说就不说,不过我估计有人这会可高兴了。”
  咦,这小子没拿正眼瞧我,也没拿余光扫我,我的心思怎么一下子就被他给凭空识穿了?
  我侧头去看厕所门,那上面的方块玻璃刚好形成一个还算清晰的平面镜。此时此刻我才发现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完全不加掩盖,兴奋劲儿就从那里边涌出来,汩汩不断,像拥有水风车一般的动能,用力把我往上拉了又拉,想撇都撇不下来。
  嗯,是啊,我这会可高兴了。&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住院,开个新文找乐子啦,每天生活都很无聊,我就刷刷评码码字了,希望大家都能收藏下留留言啥的,言情首页月榜的积分真是催人泪下啊TAT
  希望大家看文愉快=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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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张处方单
  “你有什么可高兴的?”康乔在手机那头喋喋不休,操着各种恶劣的字眼往我耳膜上砸,只为抒发她难以置信的情绪,“高兴你喜欢上了一二手货,捡破鞋。捡破鞋就算了,还有孩子,整就一破鞋还拽只小拖油瓶。你才多大?你自己还是你爸妈的大拖油瓶呢。”
  伺候我爷爷吃完午饭歇下后,我偷跑到走廊尽头,停在窗台边给康乔打了个电话。她是我大学室友兼职闺蜜,自打我被属于江医生的那柄丘比特箭穿心而过后,她就一直在关注着我和江医生的进展。
  我第一时间向她汇报了有关江医生的最新讯息,言简意赅,离异,有孩子。
  说实话,这个身份,无论摆在哪个盘正条顺的女孩子面前,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包括我,在没碰见江医生之前,我一直认为离异男人大抵不是有出轨偷情前科就是游手好闲的失败者,这样的人,我看都不会看一眼。可是自从认识江医生之后,我就觉得自己以前的眼界实在太窄了,太狭隘了,太浅显了,太以偏概全。
  我永远都记得一周前我起了个大早来看爷爷,打着哈欠,走出电梯,拐弯走进病区,见到江医生的第一眼。
  省人民医院的关系,尤其还是充溢着“脑出血”“脑梗塞”这种大众老年病的神经内科住院区,必然会一床难求。
  当时,走廊上架着两张临时床位,有个老太太坐在其中一只的床缘,身穿白袍的青年就站在她面前,低头问了几个问题,又指挥她做了几个动作。老太太似乎都有些不耐烦地在瞎嘟囔,但他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润着温和,耐心,宽容和谦逊,像冬天的霁阳升起来了。
  接二连三打哈欠的我,就偏偏在这一个上面卡壳,愣是没打出去。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如同被偷袭一般,有一枚隐形的子弹就从我半张的嘴唇间打了进去,几乎一击毙命。我无法控制心脏的疯跳,呼吸的错乱,放佛将死之人。但我并没有死,这枚子弹本能般地从我胸口炸开,长成花瓣,重重叠叠,花朵繁复,身体里瞬间怒放出一个春天。
  后来我和康乔分享了当时的奇妙感受,她根本不屑一顾:“要不是江医生脸好个高气质佳你怒放个什么春天啊,你让王宝强黄渤之流穿个白大褂站那试试,你经过的时候不对他怒放个屁都算好的了。”
  我心悦诚服地点头,对,她分析的很中肯。
  那天,我就怀揣着一个砰砰跳的春天,还装目不斜视冬日般冷峻,从他身畔经过。我暗搓搓地偷听到有病人叫他小江医生,小江主任。这儿的病人年纪大多五十岁靠后,他们唤他的时候都爱带个“小”字当前缀,因为他生得年轻,清俊又斯文。
  那天,我找到爷爷的病房,门边的铭牌上写着床位号,1806,数字的旁边是责任医师和护士的金属黑体字,上下平行,我瞄了一眼责任医师后头,摆明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姓氏的发音跟“jiang”完全不挂钩。
  心微微下沉,说不失落是假的,江医生为什么不负责我爷爷?这是当时油然而生的第一个念想。
  之后几日,因为奶奶身体状况也一般,而且她体型偏胖,睡不来医院的陪护折叠小床。晚上就换我待在这,大概是第二天下午吧,奶奶扶爷爷去走廊有太阳的地方散步,活动筋骨。我就一个人被落病房里看电视。
  没过一会,门口有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似乎有人走了进来,我偏头朝那看过去,就看见了四十八小时前曾让我心花怒放万物复苏的导火索,
  江医生。
  他穿着黑色毛衣,里面有衬衣的领子露出来,被衣主整理得笔挺干净。服装颜色里属白色最不显瘦,但江医生身上微敞的白大褂却衬得他两条腿意外修长。
  再一次见到他,春天嗖一下过渡到盛夏,轰得一下,室内暖气直升一百摄氏度,我脸烫得像前不久刚被开水浇过。
  妈妈呀,明明在一本正经坐姿正常地看电视,为什么我还是有种出尽洋相的窘迫感?
  大概是见到病床上没人,来人视线回到我身上。他看了我片刻,似乎在斟酌和定夺我的身份,接着,他才问:“你爷爷呢?”
  他猜的可真准,他可真会看人。我下意识收了收下巴,这样脸盘应该不会显得那么大:“跟我奶奶出去散步了。”
  我故作平静地答着,边在心里反复叨念,我一点都不紧张,我一点都不紧张,我拼命督促自己,打着气。
  他颔首,“那我过会再来。”
  江医生像是要走了,可我还想再跟他多说几句话,我叫住他:“你是我爷爷的主治医师哦?”
  他纠正了一个字:“我是你爷爷的主治医生。”
  我没搞明白:“主治医师和主治医师不是一回事?”
  “主治医师是职称,主治医生才是称呼。”江医生随意解释了两句,跟我想象中的耐心温和如出一辙。但他的耐心温和不并掺杂软弱妥协,全然一派融入骨子里的好度量和好教养。
  镜片也一点都遮不住他狭长漆黑的眼睛,他眼神向来坦荡沉稳,可我还是被看得心头火辣辣的。
  我绞尽脑汁地刮着话题,只为了让他多在病房留一会。怕他看出我的小心思,我只能用力在脸上每一处施展着困惑劲和求知欲:“噢,既然你是主治医生,那怎么每天来病房的都是一个女医生而不是你啊?”
  “她是负责你爷爷的床位医师,比我入微得多,”江医生看了看身侧的门,跟我道别:“我还要去看别的病人,先走了。”
  他可真忙。
  “好,等我爷爷回来了我会告诉他的。”告诉他你来过。这里刚刚进行了一场格外致命的慢性绞杀,受刑者是我。
  江医生“嗯”了声,要离开了。我泄一口气,不再手握成拳,舒展开五根手指头,想要探出椅子扶手,摆出道别的姿态,晃着跟他说再见。但又觉得这个动作格外蠢,只得讪讪放弃,看着他走了出去。
  “吴含,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康乔的炮仗一样的嗓门把我从回忆打醒。
  我把手机贴近耳朵,跟她解释:“江医生的孩子跟的前妻,他现在就一个人,”我皱了皱眉:“你也别老说人家破鞋,就算他是破鞋,那也是伯鲁提的,鞋中翘楚,灵魂之鞋,”我的声音没自信地弱下去:“而且,我还未必捡得到破鞋呢……”
  “瞧你这出息!你还没跟他有一腿呢,就开始护短,”康乔啧啧声:“出师未捷身先死连他的手机尾号都没摸着,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闺蜜真是奇怪的生物,嘴上说着不支持你不看好你,行动上又在善意而宽容的为你推助。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把空闲着的手指搭在窗檐上,“我爷爷应该有他的名片,但是我没法正大光明地去跟我爷爷要啊。”
  “你到底喜欢他哪啊?”康乔又莫名其妙问,她重复一个问题两遍大多是因为对一个人不理解,看对方有种烂泥糊不上墙的挫折感。
  “脸啊。”我理所当然答。
  “脸,脸好看的多了去了。我那天去医院找你,特地去神经内科门诊看了看你那江医生糊墙上的介绍框,在一排老专家肖像的衬托下,他确实好看,但世界上又不是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单身未婚的肯定也有。”
  我盯着自己在窗台上点啊点的手指:“那我打个比方,你在一个帅哥班级,外貌全是一个水平线的帅哥,你都快挑花了眼。但有一个帅哥,他从不逃课,从不迟到早退,谦逊有礼,上课的时候,其余帅哥都哈着腰玩手机抖腿嚼口香糖,就他一个笔直地坐在那认真听课,你还会再看别人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脑子里自动呈现出一幅画,一个回忆:就有那么一回,我路过江医生办公室,他正坐在主桌电脑前,摁着键盘往屏幕上输东西。就给我一个侧面,年轻的男人腰线笔直,坐姿那么端方,不跟别人一样,也不跟我一样,上网总是和驼背如影随形。
  康乔冷呵呵一笑:“你才认识他几天,就过度脑补成这样,你怎么知道他根正苗红?我堂嫂就在医院做护理,她说当医生的大多好色,生活中还有怪癖。”
  “啊……愈发觉得萌了。”
  “鬼迷了心智!”
  “不说啦,再见!”
  “你有本事反驳我啊,就知道说再见逃避现实!”
  “你知道你爸妈为什么叫康乔吗?再别康桥!我的道别只是为了不辜负你父母对你的殷切希望,轻轻的你快点滚吧,再见!”
  我掐断通话。
  回病房的路上,我又在办公室附近墙壁的介绍框前停了一会,18F病区算是江医生的地盘,他的玉照被镶在这儿也不奇怪。
  介绍牌的内容我都快背下来了:
  「江承淮,男,副主任医师,兼职南京医科大学神经病学副教授,曾在香港中文大学威尔斯亲王医院和北京多家医院、科研院所进修学习。为专科各种常见疾病和危重病的诊断和治疗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尤其在脑血管疾病、头痛病等的诊断和规范治疗方面有较深的造诣。曾在国际、国家和省级期刊上发表论文30余篇,参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2项。主持省级课题一项 。获省级科技进步一等奖1项。主编著作3部,参与编写十余部。」
  真的是好厉害啊,我把他的成绩和印象中的十二星座性格对着号,深觉江医生可能是摩羯座的人,学神+工作狂魔。我也对他前妻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女人啊,竟然会把这么无可挑剔的男人甩手出去。
  他的名字也很好,“淮”字的本义是,至清的水,真的超级好听。
  真是受不了,我捏紧手里的直板机,细细消化着有关他的信息,想着想着,两边的脸又蒸腾起那种,浮躁而熟稔的热量。
  “小姑娘又来每日一看江主任的牌子了。”医药车的轮子咕噜声从我脚边经过。
  像偷鸡摸狗被抓了个正着,我赶紧回过头,调侃我的是林护士长。她是我爷爷病房的责任护士,三十多岁,脸颊饱满红润,看上去很和善。
  在对角服务台的年轻小护士附和她:“是地诶,我也看见她天天都要在那站一会。”
  这些护士跟我差不多年纪,打趣起来也是一把好手。
  看来我不以为意的痴汉举动,早就成为别人眼里的不同寻常。
  真是窘到不行,我缩着下巴藏着自己那颗可能早已沦为番茄同类的脸,慌张地找理由,找借口:“我就是觉得,江主任很厉害啊,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羡慕嫉妒恨,”我语无伦次解释着,舌头和思绪一并打结,那些干巴巴的用词把我出卖了个透:“我也快毕业工作了!多看看这个,多刺激一下,不对,激励一下自己,不能再当个学渣啦!”
  说完这些话,确认自己脸上的状况应该稍微好点,没那么红到惨不忍睹了,我才抬起头,睁大眼,凸显出我心敞亮正大光明,朝着服务台的方位看去。
  心跳在这一秒静止,酷暑闷夏的燥热感铺天盖地。
  我的目光被中途打断,因为江医生的突然出现。他可能是刚好要从办公室出来,又或者已经在那伫足了一会。
  但一切原委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就站在办公室门口,目光淡淡地,朝我看过来。&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我每天就喜欢看个留言,回回评论,每条评论必回,春天摘下一章小树,秋天收获一车评论,你们就满足我这个微弱的小愿望吧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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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定在刹那间又红了脸,那种火烤一样的气息铺天盖地倾倒下来。好像江医生一出现在我眼前,医院的室温就会在顷刻变得格外高。
  我不敢再站在牌子跟前了,这个举动让我的心思昭然若揭,刚才那一小段僵硬的解释都不能拯救我了。我微微垂下眼,手机正被我掐紧在五根指头里。直到此刻,我才感觉到稍微有了点力量回了我身体里,我离开原处,加快脚程,朝着正前方走去。
  这中间必然会经过江医生。
  为了不显得那么做贼心虚,我沿途跟他打了个招呼:“江医生,您好。”
  打招呼的时候,我都不敢正视他,怕窘意和爱慕都写在了眼里。
  江医生大概没料到我问个好还这么正式,微微一愣,旋即才应了一声:“小朋友,你好。”
  他语气里蕴着一点儿笑的意思。这可真要命啊。
  小朋友,你好。明显是为了配合我那一本正经的问好,都可以组成上下联再配个“倚老卖老”当横幅了,小朋友……其实我也不小了。
  服务台变得异常安静,三两护士都用揶揄的眼光看着这边,真讨厌她们的揶揄,一点也不加掩饰,不给我留一点颜面。
  江医生从门框里走出来,他个头好像并不比门低多少:“我正好要去你爷爷病房。”
  说完抬起长腿就走。
  “那一起!”我急匆匆地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讲话了,但又害怕让自己落下。我跟上江医生的步伐,跟他一致并肩。
  视线刚好和他的胸口齐平,我瞥见江医生的工作服前兜插着一支镀银边的黑色钢笔,真是老学究做派。
  不想一路沉默,我找话题:“我听我爷爷说,他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江医生点点头:“我去病房也是为了跟他说这件事。”
  “那他现在身体完全好了吗?以后还会中风吗?”刚问出口,我就觉得自己提了个蠢问题。江医生是爷爷的主治大夫,我怎么能质疑他的治疗手腕。
  江医生讲话跟他的步行速度一样,不紧不慢的:“还是有一定可能的。”
  “啊……”我难掩失落。
  “你爷爷的轻度中风是动脉硬化引起的,”他吐字清晰而标致,声音像一捧清水一样淋在我耳朵里:“他血压不高,不沾烟酒,每天早上都会散步慢跑,生活作息也很好,按道理说,不应该有这种血管疾病。”
  “那是因为什么?”
  “平时神经紧张,易怒。”
  “哦……对,我爷爷确实经常跟我还有我弟弟发脾气,”我回忆着:“他是处女座的,洁癖可严重了,我弟喝完的牛奶包装盒没及时扔垃圾桶,他都会来火。”
  “嗯,”江医生补充:“还有,吃东西过于油腻。”
  “对!我爷爷就喜欢吃大肥肉。”
  江医生伫足在1806号病房门前:“瘦肉呢?”
  “都让给我们吃了,”我抬高手机锤了下另一只手心:“那我们以后尽量不惹他生气,瘦肉都拿来孝顺他,肥肉的话,就由我和我弟平摊。”
  他推开门前,回头笑了笑。光在他眼底聚起焦来,之前平视前方的那种涣散荡然无存,紧跟着,他就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很喜欢研究星座?”
  我停顿了片刻:“还好吧。”
  他看着我,继续问:“你看我什么星座。”
  我回避着江医生的眼睛,他的注目,哪怕还隔着一层镜片,都会让我有种莫名的羞愧和怯懦,无所适从。不过我还是告诉他心里的答案了:“我觉得,可能是……摩羯吧。”
  他极快地否定:“我是巨蟹。”
  “喔……其实我对星座也不是了解得那么透彻的……”真是失败的揣测,我急切给自己找台阶下。
  “所以了,”他说:“没必要用星座衡量你爷爷,他只是希望你们晚辈的生活质量好一点。”
  他平和地搁下这句话,推门走进病房。
  “我可能给江男神留下坏印象了!”晚上,医院断灯后,我躺在陪护床上,开微信,在【叁贰陆名媛圈】里发了条消息,又补充:“他肯定觉得我不尊重老人!”
  “叁贰陆名媛圈”我室友建的微信**,就四个人,326是宿舍房间号,至于名媛……单纯是女屌的自嘲。
  康乔还没睡,第一个跳出来回我:“就冲你今天挂我电话那举动!说明你不光不尊重老人!还不尊重同龄人!”
  我:“我爷爷明天都要出院啦!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在这住十天见他的次数一只手都掰得过来!”
  “大半夜的,能别一直感叹号聊天吗,”张思敏也加入话题:“你们俩怎么不干脆拉开窗户扯着嗓子对唱山歌?”
  康乔:“好啊,吴含含那个春心唷,黄艳艳~”
  我:“……你有病吧。”
  还是张思敏抓重点:“怎么了?你做了什么事,让你在江男神面前这么受挫。”
  我就把下午那事儿一五一十讲给她们听了,末了总结:“他肯定认为我是一个浮躁的人,总爱钻研星座,却不会静下心去仔细了解一个人。”
  康乔不屑:“那他让你了解了吗?真是,走个捷径都不让,装什么假清高。”
  我把话题从抨击江医生上拧回来:“我怎么办,明天就要走了,要不要去跟江医生道别,明天不是周二,他不坐诊,肯定在楼上办公室的。”
  康乔:“当然要去啊,再不去就彻底没法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医生都要放大假。你号码要不到,除夕夜连一次被男神**发祝福短信的机会都没有,你也太挫了。”
  张思敏附和:“惨不忍睹地,挫。”
  我:“他上次都拒绝没给了,我再要是不是太厚脸太廉价太掉次啦?”
  康乔:“倒贴的女子,你难道还想把自己摆在高贵奢侈品的地位吗?作不作?”
  我:“那他清楚我喜欢他么?”
  康乔:“那么明显还不知道?这种离过婚的老男人,老奸巨猾,就喜欢勾引着你们这些小姑娘往上贴,贴来了也不给你们一个明确身份,单纯享受被贴的快感。”
  我:“江医生根本不是这种人,我从来没见他跟年轻护士开过玩笑,护士门也都对他很敬重的样子。”
  康乔:“因为人家妹子都清楚自己不跟他一个段数不轻易去飞蛾扑火,就你一个盲目的,上吧。”
  我:“哦对了,他今天还叫我小朋友。”后头还特意附了个emoji的「可爱」表情。
  康乔:“你的心智也的确对得起他给你的称谓。”
  康乔永远一副愤世嫉俗样,大家同为中文系学子,单数她最像五|四爱国女愤青。我转移话题到另一个始终没露面的室友身上:“黄亦优呢?”
  张思敏当即回答:“肯定睡了,她这几天忙着找实习单位,白天都在笔试面试。”
  张思敏和黄亦优私底下的关系,要比和我、和康乔密切得多。四人宿舍就是这样,两个两个玩得好才能形成一个和谐的天平,不至于纠纷遍地。
  关闭微信前,我跟她们道别:“我也睡了,晚安。”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左右,江主任作为本楼的二把手,例行领着其他资历尚低的小医生们,来我爷爷这查房,并留下一些有关生活饮食、护理保养方面的医嘱。
  他站得离床尾不远,在跟我爷爷讲话。他面对面与旁人讲话、或者倾听他人讲话的时候,都会正视那个人,显得有礼数且尊重人,而我就一直盯着他。成语词典里就该创造一个叫“爱不释眼”的成语,有的人很难摸得到,看着都特别特别好。
  江医生身后还有两三个的女生,应该是医科大学的见习生,年纪轻轻,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
  负责我爷爷的那个女床位医师也在其列,她朝我走过来,把一张纸片交到我手里:“这个给你。”
  我接过一瞧,白纸黑字的,出院通知单。
  “拿这个和你爷爷的医保卡去一楼收费处结个账,就可以来换出院证了,”她直起身往回走,一边跟那**见习生议论起我:“这小女孩应该跟你们差不多年龄吧,是南大高材生,中文系的,才女。”
  我以为医院里就护士八卦,没料到冰清玉洁的女医生也这么八卦。
  见习生们顺着她的话,开始窃窃私语。我斜觑我爷爷,一定是他整天没事乱透露的。
  悄悄抬起眼,我刚好瞄见江医生也看着我。他眉眼细长,生得一派神清骨秀。
  他大概和身后的医生们一样,单纯只是因为话题的矛头正指着我,就顺便看过来了。
  我快速收回视线,心脏又开始用力地拍打在胸口上,膨胀的不舒服感顷刻间把我灌满。好像我还算拿得出手的大学名字和科系,并不是一种光荣的介绍和炫耀,而是羞耻的袒|胸|露|乳。
  “先走了,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我听见江医生客套跟我爷爷的道别,我爷爷也是各种道谢。
  接着就是众人离去的细碎行走声,门被带上的吱呀声。
  终于走了。我倒回椅背上,在心里长长舒出一口气。
  刚刚侧耳倾听的几秒种,我大脑里闪烁过许多念头,这可能是我和江医生的最后一次碰面,以及,今后我可能都不会再见到他,我要不要立刻冲出去要号码?
  不行,真的不行,这会人太多了。
  我可以给自己面子,但不能让江医生在自己学生跟前丢了面子吧,莫名其妙被一个异性要电话,作为一名副教授导师,他肯定要被自己的学生调侃议论很久。
  于是,最后一个念头,就如重负般压着我,把我压在了身|下的椅子上,不能动弹。
  我也没有追出去。
  临近中午,奶奶过来接爷爷出院,我和她一块帮爷爷收拾好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后,才把压在床头柜子上的出院通知单从茶杯底下取出来,捏在手里走出病房,打算去一楼结账。
  老天真是喜欢先抑后扬甩个巴掌又赏个红枣地耍人玩儿,我在走廊上没走几步,就撞上江医生从其中一个病房出来。
  不能忘记我的计划,一定要把它付诸实践。手心瞬间热得出汗,我叫住江医生:“江主任。”
  叫他的这一声,我感觉仿佛有喜鹊从话语里飞了出来。
  他也看见我了,脚下步子停住,被风带起的白大褂衣角也垂坠回原处:“找我什么事?”
  我望向他,我靠,江医生居然没戴眼镜!而且相貌也不比戴眼镜的时候有差!反倒还更年轻了!
  暂时压抑下花痴的念头,我拼劲全力让自己的语气维持在自在轻松的状态,晃晃手里的出院单子:“我要出院啦。”
  这张纸可真像一柄白旗,充分概括了我在江医生面前的所有状态,只需他一眼,我就会缴械投降溃不成军。
  他乌压压的睫毛一低,看了眼我手里的纸片:“我知道。”
  我垂下手:“真不考虑留个电话给我?”即将到来的离别逼迫着我,让我变得勇敢,我随即就把目的说出来了。
  江医生单手插|进白大褂兜里:“你爷爷有我的名片。”
  我在心里咆哮,我知道!但我不方便啊!我可不想搞得家里人尽皆知!不想幻灭我爸妈眼中的乖乖女形象成为一个豪放倒贴货!我找了个烂俗的借口:“那是你给我爷爷的,又不是给我的。”
  他看了看我,好像有话想跟我说,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然后,他问:“你要去办出院手续?”
  盯着他温和的脸,我变得恍惚又迟钝:“啊?嗯……是啊!”
  江医生露出那种很官方的笑容:“正好要下班了,我陪你去。”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点不知所措,小鸡啄米式点头:“噢噢,好!”
  “走安全通道,我不喜欢坐电梯。”他转身朝安全出口的方向走去,我也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了。
  我问:“你每天上下班都爬楼梯?”
  他:“嗯,一般上楼都会步行,算是养身。”
  我变成了一张书写着有关“江承淮”的问卷调查报告:“那你不戴眼镜下楼梯没关系吗?”
  那种略抿笑意的口吻又出现了,江医生答我:“我度数不高。”
  我自顾自点头,跟着他拐进安全通道门,迈下第一级阶梯……之后的几层都沉默异常,我和江医生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直到墙上的标识变成10F。
  我盯着那个数字,不知不觉都走下来八层了,真希望能一直走着,没尽头。
  旁边的白色身影停了下来,我也跟着他站住。江医生站定的时刻貌似也不需要什么依靠,直直的,如同一株漂亮的高木。不像好多人,一站着就得挨着墙或者贴门板才舒服。
  看来他是真的有话要单独跟我说,就在我这个想法出现的下一秒,江医生果然开了口,他说:
  “我可以给你联系方式,但是跟患者无关的电话短信,我都不会接,也不会回,”他顿了顿,问:“还想要我手机号么。”&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江医生走了几步,踩到了满地的破碎少女心……
  听说每章留评的妹子,都能找倒一个像江医生一样棒的汉子=w=
因为以前没更完的文太多,正从后面一点点的往前更,有想看的未完结的可以在文下留言,会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去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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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张处方单
  “要啊。”
  一秒后,也许都不到一秒,是立刻,马上,是随即,连忙,是一切迫切的形容词。我听见了自己的回答,它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明确,它也是我心里的声音。
  我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要的。”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在中文里,反复是一种修辞手法,为了达到强调的目的。连语气助词都不再加,听起来笃定又坚持。
  这是最后一个机会,我要把它牢牢攥在手里。我将左手放进羽绒服衣兜里,摆出要拿手机记号码的架势,突出我的意图。
  而我的右手,也马上在江医生面前摊开,讨债一样。我用眼神提醒他插在制服口袋外边的钢笔:“我是用手机记?还是让你写在我手上?”
  连我都开始觉得自己太过咄咄逼人了。
  江医生看向我的眼神并没有什么波动,他从白大褂兜里取出手机,交到我掌心:“你自己来。”
  说罢,他还轻轻呵出一口气,好像有点无奈的意思,在里面。
  我忙换两只手握着他手机,他用的是黑色的诺基亚925,不是安卓系统,也不是ios。手机外边还套了一只透明真空袋,医院里病菌多,是不是好多医生都会这样?
  我隔着塑料膜按开手机屏幕,画面马上跳入wp8简洁而干净的界面:“你怎么不弄个密码锁,也不怕别人偷偷看你手机?”
  “里面什么都没有,”江医生答得很随意:“他们看了也会败兴而归。”
  江医生真的跟别的人好不一样啊,大家都拼了命地隐藏自己,他却有种平和的坦荡。奇怪,我的嘴角又被一股子甜美而窃喜的力量给吊了起来,就这样,笑眯眯地在拨号栏里一颗一颗键入自己的手机号,放佛在郑重地留着什么神圣的印迹。11个数字完成,我还默念了一遍确定没错误,才按下通话键。
  我的手机随即在口袋里掀起强震。
  “好了,”我挂断通话,刚要把江医生的手机递回去,想了想,又缩回手:“我能把我的号码存到联系人里面吗?”
  “可以。”从我步步紧逼的回答开始,江医生的态度就一直和顺妥协。
  于是,我又喜不自禁地,妥妥帖帖地把自己存进了江医生的联系人名单,才把手机送了回去。
  他接过一看:“小朋友?”
  “你之前就这么叫我的,”我煞有其事地说明缘由,也把自己手机翻出来:“这是为了配合你的习惯和喜好。”
  你可以不知道我的名字,但你一定要记住自己曾经叫过一个姑娘,“小朋友”。我在心里想。
  江医生听完我的解释,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按灭屏幕,将手机重新放回兜里。
  欢欣鼓舞,我埋头保存江医生手机号,并偷偷用余光打量了他好几眼,他好像对我把他存成什么名号完全不感兴趣,窥伺的欲望彻底为零,他就偏头凝视着楼道的小窗子,他好看的侧脸,干净的皮肤,就被那一束零星的光渲开来,打出一层柔和的效果,看得人心都要化。
  快到一楼的时候,江医生不确定地问:“你会办出院手续吧。”
  “入院手续就是我亲手办的,”有种智商和阅历都被羞辱的感觉:“我过完年都是应届毕业生了。”
  “那就好。”他换上放心的口吻。
  江医生停在安全出口前,没有再往大堂里走:“就送你到这了,”他解释原因:“主任带头脱岗,他们会有意见。”
  “你不是快下班了吗?”
  “其实还有一会。”难怪他没把白大褂换成便服。
  大厅人来人往,开门关门,就算开着暖气,室温都还是偏低的。我看了眼江医生制服里面的黑衬衣,嘶了一口凉气:“江医生,你快点上去吧,这里好冷,别受凉了。”
  他眼睛里立刻写上笑的字眼,又淡又沉,像掺进瞳孔的一抹墨,溶化在里头,但又清晰存在着,不容易被人忽略。
  江医生抬头看向我身后不远处的窗口,“这会不用排队,去吧,”紧接着,他才跟我道别:“我先上楼了。”
  “嗯,拜拜。”
  我双手插着兜,蹭一下转过身,朝办理出院窗口走过去,我的步伐明明刻意慢吞吞,但踩踏在大理石地面的脚板底,却轻快得要飞起来,放佛踩在一朵云上。
  停在服务窗口的跟头,我侧眸朝一楼的安全通道口看过去,那边黑洞洞的,江医生已经离开了。
  大多数的人,一生中能有什么荡气回肠赚人热泪,连真正完满的一天都少之又少。但今日于我,就是这之中的一个圆满。很成功,没白活,跟虚度光阴更沾不上边。
  哪怕从明天开始,江医生就会开始对我的凶铃充耳不闻,对我的短信视若无睹,至少,至少,我在除夕夜应该可以收到他**发的新年祝福短信了吧。
  至少,至少,我在他的私人手机里,也占有了一席之地。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我开心。
  办好出院证后,康乔也来医院接我一块去吃个闺蜜餐,她刚拿到驾照一个月,整天开着她妈的车子招摇过市。
  康乔人美嘴甜,拍马屁狂魔,还是个学霸中的巨无霸,年年国家奖学金。所以我爷爷奶奶也特喜欢她,看见她就笑成一朵花。
  康乔和我一道,替二老医院门口拦好的士,把大包小包安顿好,目送出租车离开,才又掉头折返医院大楼。
  康乔不懂我的意思,伸手挡住我去路:“又回去干嘛啊你,还没要到电话?”
  我:“要到了,”我抓着手机调出联系人列表给她看,得瑟:“噢噢噢噢,快看!江男神!”
  康乔无语地看看手机屏幕,又瞄瞄我:“所以现在到底是要干嘛?”
  我:“去江医生牌子那,帮我跟他合个影,”我拽她围巾:“快点!”
  康乔:“我的祖宗,你刚要电话的时候,直接开前置摄像头跟他自拍一个不就好了。”
  我:“那样也太得寸进尺了,会被人家讨厌的,快,照相。”
  “你自己爱玩羞耻PLAY也别拽上我好吗。”
  “你有没有人性啊,算什么姐们啊,下学期的奖学金考察,我也不想再帮你说好话了。老师问起来,我就说,那个康乔啊,臭袜子堆一周才洗。”
  威胁奏效,康乔顺从地被我拉着扯着,往大楼里走,她一脸嫌弃:“好吧好吧,别被别人看见,太丢脸。”
  于是,咔嚓,为期十天的住院身涯,就以一张我和江医生介绍框的合影相片宣告结束。
  “你要把它当手机桌面吗?”康乔斜着眼问我。
  “不啊,这是秘密,秘密要藏起来,就跟开过光的玉佩要揣在衣领里一样。”
  “呵。”
  我举高手机,让屏幕里的照片能够同时来到我和康乔的视野里:“有没有很般配?”
  “般配,简直太般配了!”康乔冷嘲热讽的意思全兜在话语里:“老夫少妻,二手男和倒贴女,真是羡煞旁人的一对。”
  “你滚吧,狗嘴吐不出象牙。”
  回家整整一周,我都没给江医生发过一条短信,打电话就更别提了,我连敲行字过去骚扰都不敢。
  但我却没有因此遗忘或冷却掉一点对于联系人列表里“江男神”三个字的热情,它们像有温度和生命一样躺在那,存在感高到不可思议。如同冰冷的茧蛹里正在孕育的毛毛虫,让我日思夜想牵肠挂肚,只要够到手机,摸到手机,我都会敲一敲看一看,指不定哪一天,哪一分钟,哪一秒,就会有一只蝴蝶从里面飞出来,漂亮又旺盛,让我惊喜到不能自己。
  短短一周里,我也模拟过无数次发给江医生的短信内容:“今天坐诊累不累?”“今年南京还没下过雪呢。”“年底医院是不是很忙?”“快要过年了,江医生有没有给自己买好新年衣服?”……
  真是佩服又鄙夷自己,我找话题的能力的确一流,可是我的勇气一点也不一流,哪怕我检查过一遍又一遍的错别字和语气情境,确保它们万无一失,我都不敢轻易按下发送键,让这些字眼传递出去。江医生摆明是个一诺千金说到做到的男人,我怕自己花上半个小时琢磨出来的心意,全部石沉大海,杳无回音,这可比给我一刀还让人难过。
  我也完全不高兴去编纂关于我爷爷的身体讯息,谁会去诅咒家里的亲人再度生病,平安康健比什么都重要。不过,我还是试图以我爷爷的口吻写过短信内容:“我爷爷老记挂着您呢,经常跟人夸您医术高明。”“我爷爷说会找时间再去您那复查一下。”“我爷爷特别听您的话,最近很注意饮食和脾气的说。”“我爷爷……”
  我爷爷!我爷爷!这些借口也长得太像是借口了,我烦躁地把它们删了又删,打了又打,最终,我的短信框还是回归空白,还是一条都没有发送出去。
  天呐,这条路该走多长多久,才能走到“江医生,我真的很想你”啊。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周日晚上,我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
  江医生说:跟患者无关的信息,电话,他都不会接,也不会回。
  那这样好了,我把自己变成江医生的病患,我要让自己患上一个有关神经内科的病,找一个周二,挂他的专家门诊,再见他一面。
  我快速掀开笔记本连上网,百度,搜索“神经内科”四个字。
  很快,一大堆结果黑压压地布满界面,我皱起眉毛,严肃地扫描着词条:“主要诊治,脑梗塞,脑出血,脑炎,脑膜炎,脊髓炎、癫痫、痴呆、偏头痛、神经系统变性病、代谢病和遗传病、三叉神经痛、坐骨神经病、周围神经病(四肢麻木、无力)及重症肌无力等……”
  浏览完毕,我的脖子瞬间脱力,就着前额瘫倒在键盘上,这些病也太难患上了吧,痴呆和癫痫倒还蛮好扮演的,反正就装疯卖傻到时候含个泡腾片制造出口吐白沫的效果,但……我是要给江医生诊断的,太丢形象了。
  不能这么轻易就挫败,我支起脑袋,继续在词条里筛选着,最终锁定了一个,“偏头痛”。
  “怎么才能偏头痛”,我打字如飞,继续百度。
  搜索引擎真不给面子,跳出来的全是“得了偏头痛怎么办?”“怎么治疗偏头痛?”“如何缓解偏头痛?”
  翻了二十多页,全是针对和解决这种病。难道地球上就没有一个从未得过偏头痛的人类,想体验一下偏头痛的感觉的吗?
  我又跳回去,点进第一页一个健康问答网站,翻了翻,这个网站流量很大,有很多名医专家驻扎,打着“不用出门就能寻医问药治百病”的名号,吸引来不少网民来注册询问,而且他们的提问也基本能得到回答。还有!最厚道的地方就是,患者可以匿名提问,保护隐私。
  我决定,再也不依仗百度知道那个不靠谱的家伙了,就锁定这个专业权威的网站提问。
  飞快地注册好,我登陆新账号“wh”刷刷跳过好几张网页,直接点进神经内科版块,拟好主题“关于偏头痛”,在提问框里打下“怎么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患上偏头……”不,不行,我疯敲键盘的手指顿下来,这儿的医生,看到这个问题,肯定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网友来捣乱砸场子的,直接无视掉我了,我得编个合理的理由。
  想了一会,我把原来那行宋体字删掉,重新输入:“急急急!!十万火急!!这两天有急事要请假!!辅导员说不生病不给开假条!!各位医生大大,医生巨巨行行好!!!怎么才能立刻患上偏头痛???”
  看我这真诚恳切的小口气,看我这标点符号用的多么紧张急促,足以让所有看到这则问题的医德崇高妙手回春的白衣天使们,都提起一颗心来答复我了。
  这么想着,我选好匿名,按下回车,发送。
  「神经内科」版块首页下方的【最新问题】栏里很快悬浮出我的问题,高高挂在第一位。
  我点开仔细看了看,提问人果然是匿名的:南京市网友,w******21
  头像也是网站默认的无脸人。
  一切就绪,我开始一遍遍刷新网页,F5,F5,F5,按到第五下F5的时候,耳机里叮咚了一下,我瞄向网页右下方的信息提醒框,那儿正在频频闪烁,果然有专家回答我问题了!
  短短一行小字从那个小窗口内滑过:“收到一份补考通知单。”
  ……什么专家啊,热切的我瞬间被浇上一大盆冷水,都没打开原问题网页,直接就着那个信息栏内装可怜:“我真的真的有急事要马上偏头痛,这事关我下半辈子的人生进程,专家大大你就好好回答我一下吧,别开我玩笑了QAQ。”
  “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去隔壁精神科版块问问看。”大概过去一分钟,他一本正经回道。
  靠,真没医德,我得看看是哪个狗屁专家,我刷了一下原网页,零点几秒后,那位回答我的专家的名号和基本资料跃然眼前……
  我撑在鼠标左键上的食指再也按不下去。
  「江承淮 【实名】
  江苏省人民医院
  职称:副主任医师,副教授
  神经内科
  擅长:脑血管病,颅内感染,神经免疫病,神经变性病,神经心理疾病等疾病诊治
  满意度:★★★★★
  响应度:★★★★★」
  我:“……”&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女主你还好吗?
  咦,晋江又能送红包了,为新文讨个吉利,我宣布,在本章下方登陆留评的,我会随机派送30个红包出去,大家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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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张处方单
  啪,啪,啪,啪,啪!
  我急促地操纵、拍打着鼠标,好像它真的变成了一只狡猾的老鼠让人抓也抓不住。惊慌失措才能形容我接下来一连串重复的关闭动作。
  直到**页终于被清光,屏幕也回归了原先的壁纸图样。我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刚才短短一秒钟内,我都不用去隔壁精神科,我可以直接被急救车兜进医院做心肺复苏了!我就如同一个亲身参与火山爆发,飞机失事,后天末日连番轰炸的地球人,第一反应就是仓惶和逃亡。
  而我也这么做了。
  看着干干净净的桌面,我的心情总算能平复些了。健康问答网,敢问您的贵圈怎么这么小,我不过是在茫茫网海沉浮不定的一粒渣,为什么偏偏就会被我心上人在第一时间看到我甩出的求问信号,还是一个脑子被门挤过的信号。
  我离开电脑桌,心神不宁地在房间里踱了几圈后,才又回去椅子上,再一次打开健康问答网,它把我的账号记得清清楚楚,都不用自己登陆。
  我小心翼翼打开后台,去看和江医生的那段交流,句尾还终结在他建议我去精神病科问问看的回答上。
  我支起左手背撑腮,傻乐,江医生连冷幽默都这么帅。
  女人真是健忘的生物啊,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前不久刚刚咒过他“狗屁专家没医德”了。
  我盯了自己的匿名账号一会,猛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又操着鼠标一路撒丫子狂奔点进人工客服:
  wh:客服!!在吗?!客服!!!!!
  客服3711:尊敬的网友,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wh:我刚刚匿名提了个问题!!!比较隐私!!!那些回答我的医生应该不会在后台看见我的完整账号吧???
  客服3711:^_^这个您尽管放心,我们网站很注重您们的隐私的,只要您一旦匿名发问,医生们也是不会看到您的完整账号的哦。
  wh:噢噢噢!那就好!谢谢你了!我会给你的服务评价打满分的!
  提起来的心脏又慢吞吞蹲回原处,这样就好,江医生就不可能根据首字母和年月份来揣测出这个账号与我相关了,毕竟他那天在病房听女医生说过我是应届毕业生,我之后还又强调了一遍……
  不过是不是我想太多,江医生估计早都已经忘了这茬,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我边打着五星好评,边心境大起大落地想。
  客服3711:^_^谢谢您,也别忘了给回答您的网站医生打分哦,他们也很需要您的支持呢。
  Wh:好,我知道了……
  我给江医生回答的【满意度】和【可信度】都打上了满星,这也是他在我心里的分数。
  并且,我也希望能通过自己以德报怨的举动,让他对今晚意外碰见的“神经质网友”难以忘怀。
  我还考虑着要不要再回江医生一句“谢谢您”,但又觉得太过莫名其妙,打满分都不够,还来声真诚的感谢,江医生肯定更觉得这人走错频道了。
  于是,作罢。
  接着,我又鬼鬼祟祟点进江医生回答的其他网友问题里看了看,发现都是一本正经又相当专业的答复,百分百好评。当然也有慕其美色过来骚扰他的,比如有个叫yaohua1234的网友,她特别点名提问江医生,问:医生,我最近胸口好重好痛,您能亲自帮我看一看吗?
  什么人啊,在炫耀自己的大j□j吗?干嘛不去心内科呼吸内科问?虽然江医生并未搭理她,我还是咬着下唇,默默右击她头像点了举报。
  把江医生的所有回答都颠来倒去反反复复看上三、四遍后,我收藏好网页,依依不舍关掉界面。
  此刻,电脑屏幕里就只剩江医生的一张名医个人主页,头像也是他本人。纯粹的蓝幕为背景,他戴着眼镜,身穿白大褂,成熟,干净,充溢着儒雅的书卷气。这张像画儿一样好看的肖像照,在我的手机里也有备份,一模一样,嗯,就在我和他介绍框合影的那一张里。
  于是,右键,另存到桌面,插上数据线,再一次如获珍宝般,囊进手机。
  “我男人的两寸照片!!!”
  “[图片]”
  我把这张图强塞进微信**,看着它在wifi网络下快速缓冲出来,灰色透明的遮挡物一点点褪去,露出江医生无可挑剔的气质和脸蛋。
  康乔:江医生好可怜[蜡烛]
  黄亦优:江医生好可怜[蜡烛]
  张思敏:江医生好可怜[蜡烛]
  吴含含:&[&&] 7’’
  ——“看看你们羡慕嫉妒恨的嘴脸!有一次真爱多不容易你们知道吗?”(埋怨语气)
  康乔:那你继续加油啊,追寻真爱的女子。
  吴含含:_(:з」∠)_加不动,我怂得连短信都不敢发。
  黄亦优:那你要号码回来有何意义?放着烧香当佛供?
  吴含含:他说不回跟患者无关的消息,我今天都上网去搜怎么才能偏头痛了!求着能挂上他号,再看他一眼。
  康乔:哈哈,我鼻涕都笑出来了,你太会瞎折腾了吧,直接冲过去强抱强吻强行推倒不就得了。
  吴含含:不行,肯定会让人家觉得我小太妹一个,轻率轻佻不自重,估计以后看见我就躲着我。
  张思敏:吴含你心眼也太实了,你就不能假装偏头痛过去挂他门诊?直接拿着单子冲到他办公室可怜巴巴说头疼,江医生那么谨慎一专家,总不能武断地说你不疼吧。
  张思敏发出来的这行字,如果有语气有神态的话,一定在挤眉弄眼地怂恿着我,每一个字连同标点都戳在我心口最容易受蛊惑的地方。对噢,对,我怎么没想到,大脑瞬时做出一个一锤定音的姿态,某种灵感也像焰火一般被燃亮了。
  大彻大悟,我快速在信息框里按下:明天周几?
  张思敏:咦,真是让人睡不着的消息,是周二。
  吴含含:真的吗?那我明天穿什么衣服去????还有发型,快帮帮我!!我要不要画个淡妆??
  康乔:画个毛,你在医院见过谁头痛欲裂还容光焕发?
  吴含含:噢,对对,那我素颜。
  图森破,我快活得都丧失常人思考能力了。我撂开手机去翻箱倒柜大敞衣橱,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可真是亘古不变的美啊。
  第二天,我扎了个丸子头,着装就是枣红兔毛兜帽大衣,深蓝牛仔铅笔裤,棕色低跟小皮靴的搭配。
  在镜子里确认了好几遍还算青春少女纤瘦干净,我才匆匆背上包,坐公交去了人民医院。
  惴惴不安地走进大厅,惴惴不安地排着队,惴惴不安地缴好挂号费和诊金后,我双手捏紧开好的挂号单搁眼皮底下瞅着,好像生怕手里的东西一眨眼就会飞了似的。
  就在这张纸上,我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写在表格里面,姓名:吴含。而江医生的姓名就在医师那一栏下边,中间只隔着一道科室。
  感觉离他越来越近了。
  “扑通”“扑通”“扑通”,十倍的速度,十倍的轻松,不知道是心跳在给步伐打拍子,还是脚步在督促着心脏擂鼓,我目的非常明确地朝着神经内科1号诊室接近。
  一路上,全白的墙壁一点也不死板冷漠,消毒水的味道都不再刺鼻而格外好闻,冬天的阳光灌溉进来,暖烘烘的,戴着口罩和我擦肩而过的路人甲,我也不会像平常一般莫名反感他的“特立独行和zhuangbility”——这是医院啊,医院当然要注意。
  紧接着,我就在走廊尽头看到1号诊室的门板正朝内敞着,有陌生男人的半个背部和后脑勺都被遗留在墙壁这边,看来挂江医生门诊的病人都已经排到了门外。
  我扒开袖子瞄了瞄腕表,这会九点都不到,竟然都这么多人了。
  我小跑到门边,在门口那个大高个身后又是踮脚,又是伸脖子,找着空隙朝里边打望,特像一只可笑的鹅子。
  诊室里果然很忙,各种男男女女老头老太太棉袄君羽绒服君都团团围在那,把江医生困在办公桌后边,我的视野只能捕捉到他偶尔露出的头发,套着白大褂的手臂,和几分之一的脸颊。
  啊……果然还是不行。
  我捏着挂号单的手垂坠到身侧,随即就被几个问诊者粗暴地挤到了一旁,我稳住身形,吸了口气,眼睁睁看着他们钻进办公室,有点羡慕。
  他们都是真·患者,而我是假病人。他们完全可以理直气壮趾高气扬,我却心虚得想把自己埋进大理石地里。
  要不要把挂号单排进去?这可真是个世纪问题。
  排进去的话,我必然要面对着江医生扯谎,耽误别人问诊的时机,门诊才开没多久,就这么多人了,我这个健康比还进去插一脚摆明是给江医生添乱。
  这么想着,我把挂号单叠了两道,揣进衣服口袋里,走回过道边空余的几个等候椅坐下。
  那我就等到中午,江医生总归要吃午饭的,我就当他上午门诊的最后一个病人,这样应该不算无理取闹的耽误和打搅了吧。
  那,就这样好了。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就旁若无人地坐在长椅上玩手机,开着微信跟室友胡侃,打打保卫萝卜,时不时再偷瞄一眼一号诊室的情况。
  没多久,朋友都去各找各妈各干各的了,保卫萝卜也把重复的关卡通过了一回又一回,诊室的人还是满当当的,像三国杀里陆逊、或者张春华的武将牌框,永远不会少,永远都有新的一张填充进去。
  无聊吗?我问自己,无聊啊,无聊死了,可以查询高考成绩的那个下午,我都没有过这样强烈的难熬感。
  可我一点都不想放弃和离开,从一开始,踏进医院,不仅仅是今天,甚至可以追溯到半个月前,我就从来没有毁灭过想多见他一面的念头。
  就这么无聊者……
  电池格子都快见底了……
  走廊来去的憧憧人影也越来越稀疏了……
  我把home键压下去,游戏画面跳到主屏,已经十二点四十五分,爸妈在公司午餐,我也扯谎不眨眼骗爷爷奶奶跟康乔下馆子去了,所以也不会人打电话来催我回家吃饭。
  我撑起上身,看向一号诊室,貌似最后一个病人已经出来了吧,是吗?一对年迈的夫妻,白发苍苍,老公公搀着老婆婆,从我跟前蹒跚而过,诉诸着执子之手白头偕老的正能量。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我的后腰意想不到得疲倦。这些疲倦在下一刻更名叫“值得”,我看见江医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了。
  他白大褂已经换下来了,套上驼色的大衣,有洁净的白衬衣领子隐隐约约从脖子那儿露出来。
  多年从医,气质恐怕早就浸入灵魂,他就算不穿白大褂,都带着一种“我为医者,需安神安定,无欲无求”的风骨。
  江医生正打算关办公室门。
  我从椅面上站起来,小腿的麻意一下子涌出来,拉扯着我的末梢神经,但这种瘸憋和僵固很快被肾上腺素多巴胺啊什么的,一切有关心跳和情绪的激素克服。我小跑向江医生侧面一米远的地方,就停在那,他一转头就能看见我。
  江医生拢好门扉,回过头,看见了我。
  他片刻一愣,眼里透出询问的意味。
  我从口袋里扯出挂号单,手放兜里,捏着挂号单的姿态,我在一分钟前就摆好了,此刻终于能付诸实践,向他展示出我的证据和砝码。而那些我从昨晚就默记过千百遍于今早又复忆过千百遍的台词,很是急于表现地,争先恐后从我嘴巴里挤了出去:
  “江医生,又见面啦!”我快速自报家门,特怕他问出什么“你爷爷”之类的字眼:“我是自己来看病的,特别挂了你的专家门诊。”
  半片视角里,江医生细长的手指从门把手上松懈,没有再关上门,他整个人完全转向我,走近两步,与我缩短距离:“怎么了?”
  短短三个字,带着医者对病人的,那种非常官方模式的关切,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的鼻尖却突然泡进了发酵的白醋里,酸个透。我赶紧抽了抽鼻子,不至于让绵绵不断涌来的,不知道是委屈、欣喜,还是辛楚的情绪都快破出眼眶。
  我还是按原计划回答:“头疼。”
  也许是我刚刚一闪而过的,快要哭出来的神态让他格外信任,他立刻伸手在我额头测了一下:“不烧。”
  江医生的手背凉凉的,度数正好,温和而不冒犯。
  先知如我,大光明丸子头果真起到作用了,不然隔着刘海哪能亲密接触到如斯。
  我附和他:“是没发烧,就是有点犯恶心想吐,然后右边额角跳突突的疼。”我边说着,边指了指额际。
  ——这些可是我特别背下来的偏头痛基本症状。
  “那是左边。”他纠正我。
  妈呀差点露陷,我刚指着的的确是左脑门,我赶忙替自己圆话:“哦,是左边。唔,疼得连方向感都没了。”
  他似乎被我取悦了,笑了笑:“你刚来的?”
  “不是。”我把手里的挂号单给他看,我可是名正言顺来见你的啊。
  他从镜片后敛下眼睑,可能是注意到纸片上的挂号时间了:“八点四十二的单子,你到现在才给我?”
  “嗯,我在那等到现在。”我扭头示意不远处的座椅。
  在我目光再回到江医生脸上的时候,他正循着我的提示,在看那片长椅,随后才又放低视线,朝我看过来,问:“为什么要等着。”
  我就编吧:“觉得自己是小病小痛,就忍到最后,把时间让给着急看病的人啊。”
  江医生好像完全相信我的理由诶,不再问下去,只说:“可是我已经下班了。”
  “啊……” 啊的尾音拖好长,我的惋惜格外明显:“你就不能再看一例吗?”
  “头痛问题,不好妄断,负责检查的人这会也不在。”他可真谨慎。
  “我这个症状难道不是偏头痛吗?”我下意识反驳:“还要那么麻烦?!”
  语速极快地问出口后,空气里沉寂了几秒钟,江医生才应道:“对,等下午吧。”
  他走回去两步,手重新握住门把,使出一点力带门的时候,他偏白的手背有一些青筋凸出来,横亘满男人味。紧接着,他回过头问我,“你吃过午饭了吗?”&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防止妹子失望,上章只要是登录留评的,我基本都送红包了= =目前余额为0,穷得一比,心境空荡,你们是不是该用评论来让我的心灵重新充实饱满起来????
  谢谢砸雷的土豪们!抱大腿!
因为以前没更完的文太多,正从后面一点点的往前更,有想看的未完结的可以在文下留言,会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去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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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张处方单
  江医生问出这句话的下一秒,我的心腔就被一波沉甸甸的窃喜攻城掠地,瞬间不会做别的神情和动作了,只能一心一意地,傻笑。
  还得用力控制着,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要在心里笑。
  我不自在地用手指抠着袖口那儿的兔绒:“还没吃。”
  江医生推了下门,确认已经关紧,这才顺着我的话走过来:“走吧,带你去吃饭。”
  “去哪儿吃啊?”我迫不及待问。我已经压不住自己眼底的欣喜了,我的语气里也是淋漓尽致的欣喜,这就跟看见煎饼果子里被老板无意多放了一根火腿肠的感觉一样。
  “去哪儿吃啊……”他拖长尾音,重复着我的话,连脚步都放慢,来配合他的思考。过了片刻,他略微倾低额头,迎接我的目光:“职工食堂,想去么。”
  我像个饱满的气球被放去一半气:“是我爷爷住院时吃的那个?”我到现在都把住院时订的一日三餐戏称为猪食。
  江医生单手插|进大衣兜里,放快脚程:“不,比那个好吃多了。”
  “人民医院也太黑了吧,”我拉紧肩膀上的细包带子,跟着他往大厅感应门走:“食物方面还搞两极分化,难怪现在医患纠纷这么严重。”
  “是啊。”他煞有介事地回,似乎很认同我观点,尽管我在埋怨的是他的工作单位。
  江医生的脾性真的好好,温和,无争,充满善意。我这个半瘪的气球又一下子被填实了,我要和江医生去职工食堂诶,那边肯定全是他的同事,我的脑洞开太大,都想着过会江医生领着我打饭打菜,他的同事们揶揄、调侃他和我的情景了。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医院里头会有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我和江医生在一起还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今天天气特别好,中午的日头像大花洒,把温水淋在行人身上。我跟着江医生一路走,换了一栋楼进去。
  一并走上台阶,江医生先行一步掀开了用以挡门的厚重的透明帆布帘子,放我进去。
  我从他撑高的手臂下边经过,像一搜小船滑过了稳固而放心的桥梁。心里那一张有关江医生的表格,立刻被写上“心细,体贴”两个词,这张表格里没有缺点,优点需要人为添格子才能填得下。
  江医生跟在我后边,也进来了。他走在我身后,用不低不高,却足够让我听得清的音量介绍,“一楼二楼都是病员食堂,病房的饭菜就是从这里送过去的,”我注意着他的话,一边打量这里,此刻已经接近下午一点,一楼还是人声鼎沸,来用餐的人还真不少。江医生走到我右手边,转变路向,并提醒我:“走这边,职工食堂在三楼。”
  “喔,好。”我看见面前一只透明观光电梯。电梯的左边站着几个年轻人,前一刻他们还在四下打望,似乎在焦急地找寻等待什么,但这一秒他们已经不约而同朝我这边看过来,脸上瞬间写满如释重负的欢喜。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江医生带的实习生。
  “江老师,”果然,我和江医生还没走到那呢,一个女生就开始喊:“您老可等死我们了。”
  “就是,可算把您给盼来了。”另一个女孩子附和。
  “教授诶,我都快饿死啰,您差点酿成大错犯下杀生之罪啊,”这是一个男生说的,他还挺有意思地讲解:“杀学生之罪。”
  他们分别交替着不同的措辞,但实际都是一个意思,咱们在等江老师一起吃饭,等很久了。
  所以……江医生并不是要跟我二人小世界吃个小午饭,而是带着我来和他的实习生们一齐来顿大团圆餐吗???
  脚下的路放佛变成了一潭沼泽地,我有点拔不动道。又像是踩在棉花上,偌大的失落感让我步伐虚浮。
  都忘了怎么跟着江医生走到他们面前的了,我只听见他在我脑袋上方,平和地表达歉疚,说清缘由:“来晚了,今天上午病人有点多,拖到现在。”
  我快速扫了眼电梯口那几个人,都是实习生,一起五个,三女二男,青春朝气蓬勃旺盛,原谅我想不到别的形容词,我没劲到都懒得仔细打量他们。
  “没事儿,周二的神经内科人山人海那是众所周知,”还是那个有点搞笑的男生的嗓音,他马屁水平堪称一流:“为什么呢,那都是因为今天轮到江老师坐诊啊。”
  有个披肩发女孩在按电梯,她回头的一瞬也注意到我了,问:“啊呀,江教授,这是谁啊。”我恐怕一辈子都模拟不出如此精确的口吻,能让讶然和娇嗔共存。
  她同时还抚拍了两下胸口。
  一惊一乍的,当你们老师在大变活人啊。
  江医生介绍起我:“我手里一个病人的孙女,今天来挂我门诊,到这会还没吃午饭,我就带她过来了,”他的语气自然,措辞完美,缘由更是挑不出一点儿差错。他就这样,用简单平和的话语把我推给他的学生:“我年纪大,你们同龄人比较有话聊。”
  “同龄人?”那个活泼男真是聒噪又好奇心旺盛,“我怎么看着像未成年高中生,小姑娘你多大啊?”
  “过完年二十三。”我老实答,真得用劲克制着自己,才不至于让这句话像冰锥子一样戳出去。
  在平常,有人问我多大,我基本都说二十二,才二十二,每个生辰都会在QQ空间朋友圈里故意伤感“啊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十八岁生日了”,只为假作年轻而不是奔三。可这会,江医生在身边,我会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显得大一些,只想在年龄差上离他更近点。
  我真的不是小朋友,我目前所处的年纪,哪怕下一秒就结婚都是适龄不违法的啊。
  “还真跟我们差不多大。”有个马尾辫姑娘说。
  “嗯,她快毕业了。”江医生轻描淡写:“在南大上学吧,是吗?”他讲话端的是滴水不漏,周密审慎。他也许对我的学校记得很清楚,也许不是那么清楚,但这句话绝对是为了不落下我,把我扣留在大家的话题里,架持住他的学生对我的兴趣,同时也在善意地逼迫我,加入这些年轻人当中,和大家交流互动。
  他越是这样,我的叛逆心理就越是强盛。
  我轻轻嗯了一声,立刻划出一条三八线和他们楚河汉界:“不过我是学文科的,纯文科。”我跟他们不一样,跟你的学生是不一样的。
  那个活跃男生压根没感悟到我的敌对心态,爽朗地笑着:“哈哈,活体文艺女青年啊。”
  “一看就是啦,打扮得就挺小清新森林系。”披肩发嗲妹子望着我,评价。
  操他妈的。乱给人加标签,真是不能忍了。
  好在电梯门及时为我解围,我跟着江医生进电梯。就好比被强行塞进一个装满水的密封玻璃容器,他们是鱼,我是飞鸟,要多难熬就有多难熬。
  包括之后也是,上三楼,听着他们点餐,跟他们吃饭,听他们喝啤酒侃大山,最后再目送江医生去买单。
  江医生滴酒不沾,话也寥寥,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聆听自己的学生讲近日见习的趣闻和怨责,再适时给出温文尔雅的意见和笑容。
  他真好,有这样的老师真好,我珍惜地抿着玻璃杯里的椰子汁,整张桌子上就我和江医生喝这个饮料,情侣款。
  那个活跃鬼马屁精跟我坐在一起,中途,他还夹了个大杂烩里的鹌鹑蛋滚我醋碟子里,说:“你吃菜啊。”
  我说:“知道了,谢谢。”
  他:“又不吃菜又不吭声的,你也太文静太文科生了吧。”
  我礼节性地咬了一小口鹌鹑蛋:“还好吧……”
  你们老师难道从未教过你吗,有时候文静并不是真文静,只是一种沉默的抵触和抗争,是“大爷懒得搭理你们”。
  饭毕,江医生和他的学生们在食堂门口分道扬镳,我终于也得以回归二人世界。
  那种闷不透气的结界一下子消散了,名叫“江医生”的气流旋即闯进来,新鲜得让人心情愉快。
  “吃得怎么样?”他走在我身边,客气地问我。
  “挺好的,”我是指开头和结束,不包括过程,我补充:“我喜欢那个椰子汁,甜而不腻。”
  江医生失笑:“菜不喜欢?”
  “也喜欢。”
  “头还疼吗?”
  “不疼了,”答完我就后悔了,想拍嘴,顺口顺成这样,今天是不是没带智商出门,我赶紧装困惑:“好奇怪啊,吃过饭就不疼了。”
  “应该是血管神经性头痛,”江医生临时诊断:“经常这样?”
  “不经常,偶尔。”
  “那也要多注意,你们学生经常熬夜,一日三餐也不规矩。”
  “噢……”我偏眼去端详江医生,他的驼色大衣是敞着的,里面是黑色的针织开衫,开衫下边是白色衬衣,全身上下除了手表就没有别的装饰品了,他连穿衣搭配都是我最喜欢的那个样儿。
  稳重,沉厚。
  我把黏在他身上视线强拽回来,憋了很久,才问:“江医生,那我算是患者了嘛?”
  ——那你能够回我的短信,接我的电话了吗?可以吗?
  江医生没有再向前走,就这么突然地,停了下来,他没来由地问我:“你叫吴……什么?我记得你爷爷姓吴。”
  “含,”特希望我的脸可以摆出一个QQ聊天里面的“可爱”符号:“吴含,包含的含,”江医生的陡然询问点亮了我的倾吐欲,我只想一股脑儿地把个人信息全都往他那里塞:“有个算命先生说我八字过火,性格直了些,要起个藏得住别完全表露出来的名字,于是我就叫吴含了。”
  可我此刻的作为简直是在打脸。
  “那好,吴含,”江医生偏低头来与我对视,声线变得正式而疏离:“你知道我的具体情况吗?”
  “啊……?”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只知道江医生的瞳孔黑漆漆的,有点严厉。我的胸口也被他看得阵阵缩紧,发疼,这个啊只能用低弱的气息卡出喉咙。
  “知道吗?”他又问了一遍,语气很平静,但目光分明抓着我,在催促。
  我从心里那段慌张的空白里跳出来:“知道啊……我知道……”
  “说说看。”他的语气和眼神,都像削尖了的锐器。
  “我知道你叫江承淮,离过婚,有孩子,三十一岁……”我说着这些道听途说来的基本信息,又背书一般,把他介绍牌上的内容一五一十重述了一遍。听说努力去把一样东西背七遍,就能形成永久记忆。
  “就这些?”他问。
  “不止……”其实我知道的讯息仅止于此,但我忽然想豁出去了,破罐子破摔:“我还知道,有个叫吴含的小朋友,喜欢你。”
  表白,这算是表白了吧。我快要掉出眼泪了,直觉和预感强大到可怕,在反复提醒我,他这个态度是要拒绝你了啊千万别告白千万别,可我就是忍不住,隐隐约约的侥幸,像浮动在幽闭山穴里的光点,我跟自己赌气一般走过去,我不信它只是一只狼眼,而非一片桃花源。
  “……就是很想,跟你在一起啊……”我尽量放慢语速说着,为了显得自己稍有底气,底气,底气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江医生面前我就没有过这种东西。
  江医生注视着我,问:“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吃饭吗?”
  他总是喜欢用这种疑问句式,显得循循善诱,师者风仪,拉开距离感。
  “为什么?”我僵硬地问。
  “想让你见见更多人,”他不再看我:“你现在很需要清醒的思考。你爷爷一月十三号入院,二十三日出院,这中间只有十天,而我们只见过三次面。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在喜欢一个经过你美化的,可以令你自我满足的幻想。如果你还不明白,那我就打个比方,比如,你只是单纯地对一个职业有偏爱和渴望,所以想找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像我一样的医生,或者警察,又或者西装笔挺的企业高管,”
  “这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他说。
  我愣住了,结结实实地愣住了,这个问题是美杜莎看过来的一眼,我变成了一只毫无生气的石头。
  江医生只给了我十几秒,他就擅自为自己的剖析画上句点了:“所以我会带你来吃饭。你还年轻,相貌也很好,与其选择我这种身份特殊的男性,倒不如多认识一些年纪相仿的医学生,他们都是潜力股,今后或许比我要优秀得多。”
  这番话,从一开始,我听得毛骨悚然。到后来,他的字眼就成了一下下敲打在我泪腺开关上的手。
  每敲一下就加重力量,一下比一下重,我努力忍耐了好久,只为了不让那些挤在闸口的潮水涌出来。
  可能是见我耷着头半天没反应,江医生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口气。
  而就这一下,压死骆驼的这一下,我忽然就冒出了眼泪。
  “根本就不是,”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泪水以我无法理解的速度在脸颊上划出滚烫的路线:“你一开始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的确被戳中了,开始怀疑自己的企图,到底是不是跟你所说的一个样子,其实根本就不是,”
  我无语伦次地重复着,那种由内而外的哭腔根本遏止不住,在加深、加重着我的丢脸程度,“如果有长久的相处,我应该会用一堆条件来打量你,周密地思考。可是,没办法,就是因为时间太短,才十天,只有十天,一见钟情是最没办法的事,我只能靠着原始和本能的反应来喜欢你,这其实是最真实的,看起来好像很虚幻,很偶然,实际上比什么都真实朴质。只是因为你站在那了,我就喜欢了,”
  中学有一篇英语课文,登山者说,because ti's there,因为山在那,他就要去攀爬。
  我陈述这些话的时候,始终没敢抬头,哭起来有多丑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更不想让对面人看见,只一个劲揉眼睛:“江医生,你能这么快就回绝我,我觉得很高兴,”
  一点也不高兴,好难过,从此以后,我如果都不能再见你,不能再找任何理由见你,我宁可你和我搞暧昧不清不楚玩弄我的感情。
  我接着说:“特别高兴自己没喜欢错人,你是好男人,希望你以后开心幸福。”
  收尾结束,我僵着双肩背过身,快步朝医院大门方向走去。真伤心啊,我一下下抽着鼻子,刚到站台,公交就像急着带我逃离一般如期而至,我走上台阶,刷公交卡,嘟——
  僵硬的女声随即报出,学生卡。
  鬼要你提醒我还是个学生啊,江医生都没来追我…………拜我的眼泪鼻涕横流所赐,车上的人都自动劈开一条道让着我。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外星人。
  一路上,我都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看脚尖,不想向任何地方展示自己的脸。
  太阳穴开始跳着疼。
  这是偏头痛吧,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偏头痛。
  我在房间闷头闷脑哭了一下午,晚上爸妈还是没回来吃饭,我和爷爷奶奶弟弟就从简随意,下了一锅阳春面分着吃光了。
  从吃饭伊始,到我刷碗结束,吴忧一直在吐槽我不管站着坐着都像一团负能量。
  他年纪轻轻懂个屁。
  八点我就爬上床,拒绝上微信,拒绝上扣扣,拒绝和任何人交流。就在手机上看言情,越虐越好,强取豪夺阴阳两隔妻离子散绝症车祸情侣终成姐弟兄妹,虐得越狗血越好。
  大约十点多,手机在我掌心震了一下,是一条新信息。
  我拉下菜单栏,点开,内容就六个字:
  “小朋友,对不起。”
  发件人是江男神。
  这几个字长得就像告别。
  我端详了那个短信一会,乌龟缩壳般,把自己的四肢脑袋全部埋进了被子里。
  躲在黑暗里,我再一次泪如泉涌。&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在这章打上【全文完】会不会被打死……→_→
  哈哈放心啦,作者不会这么坑的,没几天女主又要碰到老江了,冤孽啊!
  其实江医生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
  谢谢土豪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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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张处方单
  接下来的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
  微信**里,我不再睁眼闭眼就提江医生了,室友们大概也察觉到了什么,聊天途中很默契且善意地规避着相关字眼。还有两天就是新年,这个春节的时间不早不晚,揪着一月份的尾巴尖把马年送了过来。
  这几天我也收到不少**发短信,有的号码都没存过,也不知是谁发的,祝福语无非那几种,“马上有钱”“马上有男人”“马到成功”“龙马精神”之流,我通通都用一个“谢谢,新年快乐:)”打发回去。
  :)是什么?这个神情该怎么展现出来?我都快记不得了。从被江医生婉拒的那个下午,到现在,我鲜有能发自肺腑笑出来的时刻,基本都是:|,或者:(,一家子人吃晚饭,谈天说地讲笑话,我总不能不配合吧,只能努力撑起嘴角,在眼睛里使劲挤出感兴趣的光亮,附和他们,防止被爸妈看出异常。
  没劲。
  特别没劲。
  真的特别特别的没劲。
  除夕前夜,我在微信**里发:“我该怎么办啊,浑身像被掏空了似的,就跟SHE那歌唱的一样,把我灵魂都带走。”
  康乔马上回复了我,她的感叹号用得特猖獗,情感特强烈,让手机这头的我都有了种被人扯着领子前后晃,并且在我耳边高喊“你他妈醒醒啊”的错觉:
  “神经病啊你!!”
  “不就一男人吗!!!还是二手货!!!!”
  “有什么值得你魂牵梦萦的!!又不是没别的男人了!!!”
  “你就是贱格!!!越是不屌你你越是跪舔!!!”
  “你自己说是不是??!!”
  “别想了!!你们不合适!!!他都可以当你小叔了!!!”
  康乔说的很对,我的确像个神经病,不,是精神病患者,不到二十天的光景,我从一个恋手恋足恋脸恋江医生一切的恋物癖狂魔,变成了一具形如走尸的抑郁症,现下又沦为不知悔改的偏执狂,一个连着一个,接踵而至,一波又起,挡都挡不住。
  “等出现新男人你就好了,”可能是发觉自己冲了点恶劣了点,康乔从电闪雷鸣变回了涓涓细流:“年后我看看能不能给你介绍个,别想那人了,又不是没别的男人。”
  她不依不挠地高唱着“天涯何处无芳草”的主题曲。
  对啊,又不是没别的男人,我细细品味着她这句话。从小到大,我也喜欢过很多人啊,男生,男人。也追星,出挑的中日韩欧美男演员照片都曾被我舔个遍。
  “但是很奇怪啊,”我在微信里打字,“我前天晚上梦见江医生了,梦特别短,我站在走廊口,他从办公室出来,就像他那天拒绝我的那个中午一样,向我走过来。当时墙上有挂壁电视,正在播放吴彦祖和金城武脱光了在跳钢管舞,但我瞄都没瞄一眼,就因为舍不得,有一秒钟把眼睛从江医生身上挪开。”
  康乔打断我:“你没看电视屏幕你怎么知道电视上在放吴彦祖和金城武的裸|体钢管舞?”
  “那是梦啊,梦本来就很神奇,可以尽情开上帝视觉,”她的插话让我顿感不快:“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好好,你说。”
  “然后,江医生就走过来,跟我说话,我醒来后完全记不得了他说什么了,但是他跟我说话的那几秒钟的感受,我记得一清二楚。”
  “什么感受?”
  “活二十多年从没有过的感受,什么帅比啊男星啊都不会让我有这种感觉,特美,特别的美好,让我从内而外,不能控制地发光,”我给这个梦收尾:“而他仅只是说了一句话。”
  “所以想证明什么结论?”康乔的口气,都能让我想象出她脸上写满“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显而易见的结论,”我顿了顿手指,接着发消息:“江医生是无可取代的特例,是the man,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是女苏格拉底还是周婆?以后的事你这会就能预见?”
  “我就是能预见!他就是明月光和朱砂痣了!”我激动地用标点加强看法。
  “那你应该庆幸,没让他变成饭黏子和蚊子血。”康乔瞬间找到新路线来安慰我了。
  我忽然回不出话了,因为我反应过来一件事,就是我把江医生称作“明月光”和“朱砂痣”这码子事。我在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他不可能再属于我了,所以才会用这两个比喻来定位。
  这是放弃的征兆和体现,原来我早就在心里涂上了放弃的影子了。
  见我一直没开口,康乔又扔出一条消息来,用震动打裂沉寂:“这几天忙死咯,没时间。初七出来看电影么?初六冰雪奇缘首映,我大伯给了我几张万达观影券。”
  “好啊。”
  好啊,好,就这样吧,放弃吧,释怀吧,开始新生活吧。
  我应着,也不知道到底在答应给谁听。
  大年夜紧跟着到来,接着就是初一,初二,初三,外公外婆,大姑二姑,舅爷爷舅奶奶,串亲戚走远门的,忙到我都无暇来顾虑自己的心境了,光是应付着三姑六婆堆砌起来的两座大山就够我心烦意乱的,两座大山的名字也很般配哦,一座名叫“有男友了吗”,还有一座叫“有工作了吗”。
  真的很忙,忙到我感觉自己真的已经放下江医生了。
  初六当天,我拿着喜帖去参加了我干哥哥的婚礼。晚宴开设在大酒店,很隆重,粉色的纱幕铺天盖地,鲜艳的玫瑰、彩色的气球、温暖的灯光更是一个都不落下。司仪一如既往地调侃新人,提着话筒问新郎,“你爱她吗?”,干哥哥扯着嗓门回答“爱!”,铿锵坚定得如同卯了一个世纪的劲就只是为了喊出这个字。接着,新郎新娘在漫山遍野的吹口哨叫好腔里接吻,我跟着众人一起拍起手来,祝福的掌声响彻大厅。
  很奇怪,我这个旁观者居然被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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