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做梦被猛兽攻击,眼看就攻破门了,左眼跳是什么预兆兆?

血月亮(下)
  江海潮生
  江苏省电影家协会编剧,中国电影文学学会会员,多年从事编剧工作,参与多部电影电视剧的文学统筹和现场编剧。小说作品有奇幻小说《暗界猎魔人》(1-4卷)、《碧血莲花》、“奇境异闻系列”等。
  前情提要(见总第138期)
  文弱的考古教授陈奇接连遭遇诡异事件,原本绑架他的斧头帮一夜之间被悄然灭门。一枚传说中的玛瑙血月亮引起诡谲风云,戏楼遭袭,是幻境?是真实?为了寻找真相,他带着玩世不恭的保镖展开了冒险!许愿得知,他曾经的调查结果居然全被颠覆……
  “快想点办法干掉这些见鬼的海怪。”吉祥怪叫着,继续把自己向上蜷缩,恨不能缩成一个团,但是仍然无法完全避开那些飞舞的触手。
  李四翻了个白眼,他几乎已经倒悬在穹顶,双足和左手死死抠住圆盘的边缘,右手拽着吉祥。而吉祥双手扒着圆盘,两腿盘在胸口,踩在缝隙中,竭力保持着平衡。
  “嗷!”吉祥突然一声嚎叫,李四被他一吓,差点失手,忍不住怒吼:“闭嘴!”
  吉祥爆发出一连串的咒骂,尽是上海滩的粗话,李四听了一会儿,差点笑出声。
  那些触手正在不停地攻击吉祥的屁股,就像鞭子抽打过一样,发出“啪啪”的声响。
  虽然吉祥没听见李四的笑声,可是从李四手上传来的一阵阵抖动,也知道这家伙正在笑得发抽。
  “很好笑?换你在下面试试?”吉祥没好气地嘀咕,“别笑啦,再笑我就摔下去了。”
  李四沉默片刻:“不知道老板现在怎么样了,但愿他留在原地别乱跑,再不济躲进车里也好。”
  “别想你家老板了,先想想咱们怎么脱身,我撑不了多久了。”吉祥感觉手上又湿又滑,手臂酸软,要不是李四拉着他,早摔下去变成海怪的大餐了。
  李四觉得体力正在一点点消失,心里焦急万分。海水正在上涨,触手们近在咫尺,而穹顶上方的出口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起码还有四米,别说是拖着一个吉祥,就是李四单身一人,也很难以倒挂的方式爬到顶端。
  刚才为了救吉祥,又把随身多年的匕首丢了,现在手无寸铁,完全束手无策。
  他借助昏暗的光线,游目四顾,忽然心念一动:“吉祥,你看到那些悬挂的藤萝没有?”
  吉祥脑筋转得也快:“咱们借藤萝爬上去?”
  “对,我观察过了,你右手六尺左右的地方,有一条藤萝从穹顶垂下来,大约生长了二三十年左右,有鸡蛋粗细,我看很结实,只是有点短,你得飞上去才能抓住,不过以你的体型,藤萝应该能吃得住。”
  吉祥哼了一声:“你这是变着方儿嘲笑我个小身轻吗?”
  李四计算了一下距离:“以我的臂力,应该能扔你过去,你尽量抓牢藤萝,千万别松手。”
  吉祥瞥了一眼水面上翻腾滚涌的海怪,吓得脚都软了,可怜巴巴地问:“我能反对吗?”
  “等水涨上来,我们连唯一的机会都没有了。”李四运了口气,“准备好了?”
  吉祥还没来得及回答,李四爆喝一声,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右臂,猛地一荡一甩,哇哇大叫声中,吉祥已被狠狠掷向上方,飞向他们看中的藤萝。
  在上海滩,吉祥以身轻如燕出名,早年绰号“花蝙蝠”,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只是退隐江湖多年,吃喝享受惯了,功夫大不如前。不过这短短的距离还能应付,只见他在空中灵活地转了个身,双手准确地抓住了藤萝。
  不料他双手潮湿,而藤萝又十分光滑,抓是抓住了,可是藤萝却迅速从掌心滑溜而过,整个人直向下坠去。
  “快抓牢!”李四大吼,眼睁睁看着吉祥就要摔进水里,一咬牙,双足一蹬,腾向飞起,一手抓向藤萝,一手抓向吉祥。
  他已有准备,右手触到藤萝的一瞬间,迅速绕了两圈,将藤萝缠绕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吉祥的胳膊,巨大的惯性带着两人急速下坠,李四手臂被勒得骨节格格作响,剧痛难当,眼前一黑,险些窒息。
  就在藤萝即将到头之时,李四猛地手臂一曲,死死抓住了藤萝,下坠速度终于减慢,直至停住。藤萝勒得太死,直接磨破了李四的皮肤,鲜血四溢。
  吉祥眼睁睁看着自己滑向水面,又突然停下来,瞬间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过程,已吓得心胆俱裂,叫都叫不出声。
  两人死里逃生,呼呼喘气,正在庆幸,李四借着光线无意中向旁一瞥,立刻大叫:“吉祥,快爬上来。”
  吉祥一扭头,忽见一丛极粗壮的触手,比其他的触手高出一米左右,挥舞着游来。触手约有七八根,扭曲翻滚,一根根扑向吉祥,似是看见了肥肉的野狗,贪婪异常。
  “我的妈呀……”吉祥骇得魂飞魄散,施展出看家本领,以李四的胳膊当支架,手足并用,拼命向上攀登。
  海妖来得极快,吉祥刚刚蹿上去,触手已到,一甩一卷,却捞了个空,于是围着藤萝游了一圈,触手不甘心地胡乱挥舞。
  突然,海妖借着翻涌的潮水,猛然冲上浪头,两只触手瞬间游走上去,卷住了吉祥的脚腕,其余的触手顺势勾住了藤萝,一部分已经缠上李四。
  李四和吉祥都大惊失色,用力挣扎,但是敌不过力气强劲的触手。吉祥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张口恶狠狠向触手咬去,发出“咯吱”一声脆响。
  显然海妖被咬痛了,“哧溜”一声,触手急缩。李四一看大喜,顾不得触手恶心滑腻,也学吉祥一口咬下。海妖被咬的触手纷纷收回,其余的却不肯放弃,继续死缠到手的猎物。
  “咬死它!”吉祥高叫着,龇着牙乱咬,李四也是见肉就咬。海妖大概没想到这两个人类如此惫懒,被咬的触手越来越多,痛得乱挥乱抽,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阵潮湿的沙土洒了下来,纠缠成一团的两人轻轻向下坠了坠。李四一惊,顿时白了脸,抬头向上看时,藤萝支持不住两人与海妖沉重的份量,根部渐渐被拔离出穹顶。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极度恐惧的神情。
  吉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牙齿相击,格格作响,浑身直抖。
  不等两人想出应对的方法,“轰”的一声巨响,藤萝断裂,从空中直接坠落,李四和吉祥双双跌进了水里。
  无数咸涩的海水灌进李四的口鼻,难受至极,他水性不错,屏住呼吸,借着水势打了个滚,甩脱触手,猛地蹿出水面。
  刚一睁眼,便看见一道粉红色的壁障,瞬间将他牢牢锁住,无数触手开始扭动撕拽,几乎要将他五马分尸。
  李四心中大骂:“王八蛋,老子一世英名,今天居然死在这里,死都死不安稳,肉多好吃个个抢是吧?我骨头硬火气大,噎死你们这帮王八海鳖……”
  还没骂完,一只海妖张开巨壳,借着水浪一冲,猛地将李四包进壳内,其余触手生怕被巨壳锋利的边缘夹断,纷纷缩回。那海妖囫囵吞了李四,重新跌进水里。
  李四只觉眼前发黑,呼吸困难,粘液很快糊了一身,酸臭难闻,想必腐蚀性很强,消化他这么一个大块头估计也不需要太久。
  一想到自己化作一堆白骨的情景,李四忍不住毛骨悚然,不顾呼吸困难,猛蹬海妖壳。可是巨壳只发出沉闷的砰砰声,纹丝不动。
  再想蹬时,触手忽然悄没声地缠了上来,将李四捆了个结结实实,更多的黏液喷在他身上,似乎是想尽快消化他一样。
  李四的脖子也被缠上了触手,勒得快要断气,幸而巨壳中有空隙,并没有充满水,还能勉强支撑,否则早就溺水而亡了。但是照目前的情形,至多也就多撑个三五分钟,能有什么用?
  他是个绝不服输的人,虽然已被捆得动弹不得,仍然不肯放弃,用唯一还能动的十指死抓死抠。海妖大概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被抠挖的肉直抖,想来也感觉到痛了。
  忽然,李四感觉手指触到了一个浑圆硬物,便死死抠在手中,乱拽乱拧。海妖似乎痛极,忍耐不住,巨壳一张,竟将李四吐了出去。
  李四极度缺氧,已近于昏迷,身体抽搐着,被海水卷到水面,带着潮湿腐臭的空气冲进鼻腔,他顿时呛咳起来。
  他无力挣扎,只能浮躺在水面上,如果哪只海妖再吞掉他,那可真就完蛋了,这次,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他睁大眼睛望着穹顶那一方小小的圆形天空,光线从穹顶洞口漏下来,散成千丝万缕,给弥漫的水雾染上斑斓的七彩光晕,奇幻如仙境。
  星光闪耀,点点银星从空中流过,异常绮丽,就像天堂的萤火,照亮了归家的路……
  李四猛地睁大了眼睛,星光?
  他使劲眨眨眼再看,漫天都是奇异的银色光芒,飘扬飞舞,最为奇特的是,那些触手一遇到银芒就好似喝醉了酒一样,不受控制,渐渐软垂下去,水面上横七竖八飘满了肉质的触手。
  李四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双手划水想游过去察看,一挥手,才发现手掌还死死握着从海妖肚子里抓出来的东西,这时也顾不上细看,随手塞进百宝囊里,向前游了几步,却撞上了一只半沉半浮的海妖。
  那海妖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一撞之下,巨壳竟然张开了,吐出了一个人。
  “吉祥!”李四失声而呼,那人被水浪推得翻了两滚,一张脸正好对上李四。
  这张脸半边尚存,惨白浮肿,毫无生气的眼睛大睁着,另半张脸已被腐蚀,露出森森白骨和空洞眼窝,水波一荡,没有消化的腐肉一片片从面骨上剥离,被水浪拍打到李四身上。
  自从出江湖以来,李四也不知见过多少阴森恐怖的场面,今天却是第一次觉得浑身僵硬,胃部抽搐,一阵剧烈的恶心涌上,差点没吐出来。李四手忙脚乱地拍打着水,将白色的腐肉从身边推开。
  还没等他拍打完,身边的海妖纷纷张开了巨壳,吐出一具具死尸,在水面上翻滚碰撞,刹时间到处都是半腐烂的尸体,气味腐臭难闻。
  李四已经惊呆了,心里不停地祈祷,吉祥千万不要变成这样……
  他忽然想起,照尸体的腐烂程度,绝不是刚刚才吃下去的,在海妖的腹中起码超过了一天,才会被半消化,才吃下去的吉祥应该还是完好无损的。
  “吉祥,吉祥……”李四竭力大叫,可是他体力消耗太大,发出的声音只不过像是无力的呻吟。
  “哗啦”一声,吉祥从不远处冒出头来,拼命咳嗽。李四欣喜若狂,赶紧游到他身边,上下打量,除了上身割破的衣服不知去向,吉祥算是完整无缺的,胡乱洗着满头满脸的黏液,呸呸直吐口水。
  “我的妈呀,太恶心了,三天不想吃饭……”吉祥忽觉背后被什么撞了一下,扭头一看,正对上一具腐尸的森森白牙,吓得一哆嗦,差点又栽进水里。
  李四暗叫奇怪,看这些人的装束打扮,好像是渔民,男女老少都有,海怪怎么吃到他们的?难道袭击了村庄?
  吉祥颇为机灵,一看李四皱眉,便知他所想,忍着恶心,拉过一具尸体,翻看了正面和背后:“他是被快刀所杀,一刀穿心,大概尸体被扔进海里,海怪才吃了他。”
  李四也看了几具尸体,无一例外,均是被杀死的,凶手十分残忍,连婴孩也没放过。
  他心中一动:“老田也是被这帮凶手所杀!”
  “老田?这帮凶手?”吉祥明白了,看洞中尸体,大约有五六十具,如此大规模的屠杀,绝非一人能办到,必是一帮人所为。
  两人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难道这些尸体都是小岭村的村民?
  是械斗?是仇杀?还是劫匪?这其中迷雾重重,似乎隐藏了天大的秘密。
  九月的天气,海水的温度已很低,两人在水中泡得久了,浑身冰冷,止不住一阵阵寒战。只有尽快想办法上岸,否则,就算不被海妖吃掉,也会被活活冻死。
  此时水已经涨得很高,越来越接近穹顶处的洞口,两人急于脱身,看准顶端垂下的一根藤蔓,攀着向上爬去。
  才爬了几步,吉祥忽觉腰中一紧,大惊失色:“海妖又来了?”刚要挣扎,谁知蓦然腾空而起,竟是一口气被提出了洞穴。
  李四莫名其妙,一愣神,发现一条银色的软鞭从洞口又垂了下来,这次卷住了他的腰,身体一轻,也被拎了上去。从洞穴中钻出后,李四跌在坚硬的岩石上。  吉祥使劲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这才确信自己死里逃生,瘫倒在岩石上,动弹不得。
  李四这才看清,自己身处海边的一个悬崖平台上,旁边站着一个少女,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手腕上缠着一根银丝鞭,探头又向洞穴下面看,顺便放下银丝鞭,似乎还想救人。
  “不用找了,除了我们俩,里面全是尸体,没有活人。”李四好心地解释。
  那少女猛地抬头瞪着李四,突然脸色大变,眼中流露出极其惊恐的神色,仿佛看见了妖怪一样,连连后退。
  李四忙说:“小姑娘,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那少女不等他说完,猛地一扬手,银丝鞭骤起,“叭”地狠狠抽在李四的手臂上,疼得他“嗷”的一声,捂着胳膊退开两步。那少女一跃而起,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竟然头向下栽向大海。
  “不要!”李四扑上去想拉住她,哪里来得及,五指抓了个空,半个身子都扑出悬崖外。
  吉祥眼看不妙,就地一滚,一把抱住了李四的腿,这才算拉住了他。
  “怎么回事?”吉祥大叫。
  李四叹了口气,慢慢翻身坐起:“我猜那个小姑娘把我们当成了杀人凶手。”
  吉祥一愣,随即明白,小姑娘想必是来救那些村民的,突然看见救上来两个陌生人,自然而然认为是凶手,所以才匆匆逃走。
  两人累得精疲力竭,坐在原地直喘气。吉祥一瞥眼,看见李四腰间鼓起一块,便指着问:“你带了什么?这么累赘?”
  李四这才想起,翻开百宝囊:“从海怪肚子里挖出来的。”李四将那硬物取出来,抹去碎肉,露出硬物本来面目。
  此物呈球形,乳白色,约有鹅蛋大小,闪烁着珍珠一样的淡淡光泽,明亮柔和,异常光彩。
  吉祥张大了嘴巴:“啊啊啊,这是……夜明珠!”
  李四也目瞪口呆,急忙再擦拭几遍,那夜明珠更加光亮,简直就像小灯泡一样闪耀。
  “天啊,我们发财了,发大财了!”吉祥激动得乱嚷,扑过来想拿到手中看清楚。
  哪知就在此时,旁边的洞穴中突然喷出一股巨浪,瞬间冲过两人全身,那颗珍贵的夜明珠顿时被海浪拍了出去,掉下了悬崖。
  海珍珠冷冷地盯着陈奇,似乎想从他脸上瞧出谎言的端倪,又似乎想看穿他的真实想法。
  陈奇坦然地迎接着对方的审视,不卑不亢,镇定自若,仿佛不是被锁在祭台上,而是站在讲台上面对着自己的学生,谦和有礼又智慧过人。
  “哼,就凭你一句话,我就会相信吗?”海珍珠冷笑一声,“我爸爸上过一次当,我再不会被骗了,什么海上仙山,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陈奇温和地笑了:“是真是假,海小姐心里自然明白。”
  “我会明白的……”海珍珠的声音变得绵软黏腻,充满了诱惑,“你会告诉我一切真相,是吗?”
  “我……”陈奇的大脑开始眩晕,陷入一阵阵迷糊,他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海珍珠也会用摄魂术,她正在催眠自己。与先前所遇到的不同在于,“杨贵妃”使用了迷香,而海珍珠只用声音,显然技高一筹。
  他无力抗拒,身体正在进入睡眠,只有大脑还保留一丝清醒,两腿软得站不住,直向后倒去。
  一只手撑住他,让他慢慢坐下,他的意识飘浮不定,迷离惝恍,似是遨游在云雾之间,直到一声软软的“喵呜”声传入耳中,似极远,又似近在身边……
  海珍珠伸指抬起陈奇的下巴,仔细观察,对方显然陷入浅梦中,头不时地东歪西点,平时紧抿的嘴唇微微弯起,形成一个隐约的笑容,流露出几分孩子气。
  海珍珠放柔了声音:“告诉我,陈教授,海上仙山是怎么回事?”
  陈奇晃动着脑袋,迟疑了一下,才说:“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海珍珠愣了一会儿,才听明白,陈奇居然在念诗。
  “我问是仙山,不要胡乱扯什么唐诗!”
  陈奇闭着眼睛,脸上竟似有几分委屈:“我说的就是仙山,长恨歌传记载,又旁求四虚上下,东极绝天涯,跨蓬壶。见最高仙山,上多楼阙……”
  海珍珠没想到这位教授梦里还不忘掉书袋子,唠唠叨叨,头疼不已,因为此时都是对方最真实的心声,打断也没用,只能忍着听下去。
  旁征博引了各种古文古诗以及考证材料之后,陈奇总算进入了正题:“据我们考证,仙山就是长恨歌中所说的蓬莱!”
  海珍珠吃了一惊:“蓬莱仙山?那应该在山东地界,怎么会在这里?”
  陈奇似乎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诗中所说,山在虚无缥缈间,说明海上仙山并不固定在某一处,唐代或许还在山东,千年之后,轨迹早已改变,移动到了浙江。”
  “胡说八道,你有证据?”海珍珠觉得匪夷所思,这简直比传说还要荒唐。但是被摄魂的人显然不可能说谎,难道他们十五年前当真在考察中找到了传说中的蓬莱仙山?
  陈奇露出了笑容,神情颇为得意:“因为这些信息都是用微雕的手法刻在血月亮的花纹里,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海珍珠半信半疑:“仙山和血月亮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要寻找仙山,就必须等血月亮的出现,然后根据血月亮在天空的轨迹计算方位,才可能找到仙山的所在。”
  “什么?血月亮不是指玛瑙玉璧,而是指真正的血红月亮?”海珍珠失声惊呼。
  陈奇一皱眉,像给学生上课一样地解释:“玛瑙玉璧号称血月亮,是因为玉璧上刻了血月亮出现的时间和运行轨迹,根据记载可以推算出血月亮准确的出现时间,加之玛瑙玉璧本身为血红,就俗称为血月亮。”
  海珍珠第一次听说血月亮的真正来历,这才相信,仙山并不是陈奇胡诌的,而是确有其事。这也证实了当初海老大突然秘密出海,正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仙山,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意外,从此没有了消息。
  她来回走了几圈,平复下内心的激动,一时千头万绪,竟不知问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十五年前,你们没有找到仙山?”
  “只有在血月亮运行在天空某一点的时刻,仙山才会出现,那一次我们虽然算对了时间,但是很不巧,当天刮起了台风,海浪太大,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仙山……”陈奇脸上显出懊恼的神情。
  “仙山仙山,你口口声声不离仙山!”海珍珠烦躁地走了几步,大声说,“仙山究竟有什么宝贝,值得你们这样拼命寻找?”
  陈奇闭着眼睛,歪了歪头:“有人喜欢仙山的财富,有人想破解仙山传说中长生的秘密,有人想去探访仙山的主人杨贵妃,而我,只想成为考古史上第一个发现蓬莱仙山的学者。”
  “杨贵妃?”海珍珠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奇,“你相信仙山住着传说中的杨贵妃?”
  “血月亮记载,仙山一直有人居住,或许杨贵妃有什么长生秘诀,一直活到现在,也未可知。”
  “胡说八道,世上哪有真正的长生秘诀?”海珍珠想了想,“我听说仙山有一种神秘的武器,能够屠城灭师,你知道吗?”
  不知这句话触动了什么,陈奇居然咿咿呀呀唱了起来:“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别唱了!”海珍珠愈加烦躁,大声喝止,可是陈奇并不理睬,仍然唱个不停。
  海珍珠忍无可忍,一巴掌甩过去,“啪”的一声,陈奇白皙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红红的指印。
  陈奇“唔”的一声,疼得抽气,似乎想从噩梦中醒来,可是在催眠状态下,醒与梦都不由自主,再痛苦都无法自行醒来。
  斗然间,一块石头挟着风声袭来,海珍珠一惊,跃身急闪,石块擦着耳朵飞了过去。
  祭台的悬崖边,一个人转眼翻了上来,他个子高大,却灵巧如猫,扬手又掷出几块石头,逼得海珍珠无法靠近。另有一个矮小的瘦子也从悬崖边爬上来,三下五除二,便将陈奇的镣铐解开,扶住了他软倒的身体。
  海珍珠见势不妙,一声呼哨,台下的傩戏人立刻拿着棍棒刀剑冲上台,只是石台面积有限,最多也就站五六个人,其余的人便将石台团团包围住了。
  李四双手叉腰,大咧咧地问:“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李爷我全部奉陪。”
  其中两个年轻壮汉互相使了个眼色,“嗷嗷”叫着,一左一右配合着双双冲上来,李四飞脚左踢,将对方踹翻,同时一拳直击另一人的面门。那人缩头一个后仰,同时也起腿飞踢,李四侧身顺势一挡一送,那人哇哇大叫着,腾空摔下了台。
  众人都被李四的身手吓了一跳,一时无人敢上。
  李四耸耸肩:“这就怂了?爷还没过瘾呢。”
  海珍珠挥手制止住暴跳的众人:“朋友,我跟这位先生有点私人恩怨,请你别为难我们,要是真正动起手来,我们人多势众,只怕你也讨不好。”
  李四咧嘴一笑,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你跟谁有恩怨都不关我的事,只不过,这位先生是我的老板,当着我的面就动手抽耳光,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以后我怎么混江湖?”
  海珍珠一愣,李四精悍狡黠,身手不凡,不太好对付,万一闹出人命,只怕跟陈奇的合作就泡汤了。
  吉祥摇了半天,陈奇仍在沉睡,急得大叫:“喂,陈先生中了什么邪术啊?叫不醒。”
  李四脸色一变,沉声说:“我老板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个拿命来抵!”
  冰冷的杀气刹时从李四身上散开,眼神也变得凌厉嗜血,宛如蓄势待发的黑豹。
  众人不约而同齐齐后退,面对的仿佛是暴怒的野兽,充满了杀机与冷酷。
  海珍珠心念电转,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朋友,别误会,我和陈先生也算有点旧交谊,他到村中是为了寻找我的父亲,看来我们需要好好地谈谈,不如你们先到祠堂休息休息,如何?”
  混迹江湖多年,李四自然深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既然对方服软,那正好乐得下台:“我只负责老板的人身安全,其余的事不归我管。不过,我老板淋雨受凉,祠堂最好准备火盆、热水和被褥,方便我照顾他。”
  “既然是客人,我们自然会好好招待。”海珍珠挥了挥手,轻盈地跳下石台,向祠堂走去。
  李四眼看众人散开,这才回身蹲在陈奇面前,刚要说话,只听一声软软的“喵”,辟邪从陈奇的衣服下面钻了出来,不住地舔着潮湿的皮毛。
  看着仍然沉睡的陈奇,李四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两声:“老板,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抱起陈奇,一个箭步跳下了石台。陈奇吓得猛地睁开双眼,发现李四脸色不善,赶紧又闭上了。
  一个炸毛的雇员该怎么对付?那些教科书和资料中可从来没有解释过。
  陈奇觉得头一点点痛起来。
  小岭村的祠堂修得高大巍峨,后厅却显得阴森黯淡,散发着潮湿腐朽的气息。
  海珍珠取下了斗笠,随手扔在桌上,习惯性取出镜子照了照。她皮肤白净,妆容浓艳,眸光一转,顾盼生姿。她整理了一下妆容,看着镜中的自己思索。
  大祭司匆匆走了进来,边走边取下傩面。他是个三十岁左右精干结实的男子,走到台阶下便停住,神情恭谨,似是等待吩咐。
  海珍珠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东来,都安排好了?”
  东来恭敬地回答:“是,小姐,客人在厢房歇息,其他的人暂时都回家了。”
  “嗯……”海珍珠微一迟疑,“你觉得陈奇的话可信吗?”
  “他中了小姐的摄魂术,应该不会说谎。”
  海珍珠一皱眉:“可别小看这个文弱的书生,鬼心眼多得很,好事来得太快,总归是不踏实。”
  东来诡秘地一笑:“我们手上有王牌,不怕大鱼不咬钩。再说,咱们的人都是弄船的好手,出了海,这三个旱鸭子还不是任咱们宰割?”
  海珍珠嫣然一笑,翘起兰花指,一点东来的鼻子:“这帮蠢货当中,就数你机灵,跟着我好好干,以后会有你的好处。”
  东来一下子笑开了花:“我去准备出海的东西,其余的事,请小姐多留意。”说完便乐颠颠地离开了。  海珍珠回手抚了一下鬓角的碎发,低声自语:“海上仙山?难道世间真有千年长生的杨贵妃?”
  温暖的水洗去了疲惫和劳累,陈奇从浴桶里爬出来,换上车里带来的新衣,感觉自己又像重生了一样。
  走进祠堂侧面的厢房,李四和吉祥已经等在里面了。这里原先是给无家可归的族人居住的,现在整理出来暂时给他们落脚。
  外面已经云销雨霁,彩虹斜挂在天空,温柔的阳光从西边的窗户照了进来,将房间染上一层温暖的金黄色。
  “陈先生,你还好吧?没着凉感冒什么的?这是带来的枣泥麻饼,先吃点垫肚子,晚饭不知道啥时才有……”吉祥关切道。
  李四大大地哼了一声,打断了吉祥的唠叨,陈奇尴尬地推了推眼镜:“我没事,倒是你们,究竟去了哪里?怎么突然出现在祭台的?”
  吉祥简略地介绍了他和李四的历险,谈到夜明珠被海水冲走时,一脸如丧考妣的颓唐样。后来两人观测了一下地形,发现所处平台距离海面相当高,如果跳下去十之八九会被淹死,反而向上倒有参差不平的岩石可供攀登,于是两人歇了片刻,鼓足余勇攀了上来,谁知顶端正好是祭台!
  “当时看陈先生中了摄魂术之类的玩意儿,我这兄弟立马就急了,不顾死活跳上去,跟一群人打群架,也不看看当时那边有三十多号人,这不是找死么,平时的机智聪明都喂了狗了……”吉祥一个劲儿给李四说好话。
  陈奇感激地看向李四,李四却哼了一声:“陈大教授胸有成竹,耍得人团团转,哪用得着我救?”
  吉祥没听明白,一脸的茫然,李四拎起辟邪,扔到吉祥怀里。辟邪受惊,四爪乱挠,吉祥“嗷嗷”乱叫,赶紧松手丢开。
  “有辟邪在,再厉害十倍的摄魂术也无效,吉祥你忘了当时是怎么醒过来的?”
  吉祥恍然大悟,指着陈奇,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四不耐烦地一脚将吉祥踢到门外:“我和老板要密谈,你在外面盯着点,别让人偷听。”
  吉祥刚想反对,李四已“砰”地关上了房门。
  震动声吓了陈奇一跳,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表情,活像被恶霸欺负了一样。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老板。”李四绕着陈奇走了一圈,猛然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挺会骗人的啊……”
  陈奇向后缩了缩身子,小声说:“李四先生,你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身为保镖,我要负责你的人身安全,你什么都隐瞒不说,我怎么保护你?还有,今天我和吉祥差点送命,都是因为你。”李四越说越生气,“先前你答应我不再隐瞒的,想不到堂堂大教授也说话不算话!”
  陈奇被指责得满脸通红,几乎要缩进椅子里去:“我……我不是故意隐瞒的,你没问,我没说而已。”
  李四冷笑一声:“现在我问了,洗耳恭听!”
  陈奇意识到激怒一个有前科的江湖杀手是不明智的,飞快地思索着该怎么开口,既能安抚暴怒的李四,又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我在祭台上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李四不耐烦地点头:“半真半假,容易让人相信,是吧?”
  陈奇垂下眼帘:“一开始,我确实是被催眠了,说的都是真话,直到辟邪钻到我衣服里挠我,我才慢慢醒过来。当时没准备好,我只好背诵各种材料来蒙混过关……你不觉得奇怪吗?辟邪那天随着景弘一起失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祭台上?”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辟邪。”
  “哦……”陈奇失望地低下头,所以并没有看见李四脸上掠过狡黠的笑容。
  “世间真有海上仙山?”李四凑近陈奇耳边轻声问。
  一听到专业问题,陈奇眼睛就亮了:“当然,这是真的。”
  “你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出海寻找仙山?”李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陈奇抬起眼睛,看着李四,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哀伤:“嗯,那些夺走血月亮的人到处杀戮,而血月亮来自于仙山,所以我猜仙山隐藏着一个我不知道的巨大秘密,也是那些人拼命想得到的秘密。”
  “什么海上仙山,什么活了千年的杨贵妃,这种鬼话我是不信的。”李四仍然板着脸。
  陈奇急急地说:“我没有骗你,我们研究过血月亮的花纹,是用一种符箓文字微雕而成的,叙述了蓬莱仙山的来历……”
  李四更加不信:“好啊,那就请老板你告诉我,蓬莱仙山是谁建的,玉皇大帝?还是如来佛祖?”
  陈奇愣了愣,沮丧地说:“如果我说是一个古文明所建造的,你能理解吗?”
  李四的神情显然表达了“这不是人话”的意思。
  陈奇低下头,无奈而悲伤:“我并不是刻意隐瞒,只是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我再也不想见到朋友受我牵连了……”
  李四明白,对那些死去的朋友和路人,陈奇心里埋藏了深重的内疚与痛苦,从而归罪于自己,无法解脱。
  他叹了口气,拿过早已准备好的药包,取出蘸了碘酒的药棉,轻轻擦拭陈奇手腕上红肿破损的伤口。陈奇疼得一缩,李四捉住了他的手腕不放,擦拭完毕,又涂上消炎药膏,再用纱布包好。
  “不是你的错,老板,别事事怪罪自己。”李四诚恳地望着陈奇,“你背负不起地狱。”
  陈奇摇了摇头:“你不明白突然失去挚爱亲朋的感受……”
  “事实上,我明白……”李四走到窗台前,夕阳在他的脸上映出柔和的光芒,“我至今还记得她为我做饭,明明怕锅里的热油,可还是战战兢兢把菜扔下去,闭着眼睛乱炒,一半青菜飞出锅也不知道……”
  温柔的哀伤浮上了李四的脸庞,声音也变得低哑。
  “你说的是……芸?”
  李四并未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陈奇起身走到李四身边:“芸如果知道你对她用情这么深,我想她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
  李四目光一闪,神色又恢复成平日的漫不经心:“你的下一步计划呢?老板?别再跟我玩花样。”  陈奇对李四的快速转换一时反应不过来,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哦”了一声:“那个……当然是和海小姐合作出海去找仙山。”
  “海珍珠差点把你当祭品杀了,你还信任她?”
  陈奇无奈地摊开手:“海老大精通水性,对附近水域极为了解,我想海珍珠也和他一样。你我都不擅长驾船,更不熟悉大海的气候变化,只能与她合作,行动之时咱们多加小心就是了。”
  李四死盯着陈奇,直到陈奇不自在地转开眼光。
  “资料跟着那个宋景弘一起丢失了,你找得到去仙山的路?”
  陈奇指了指自己的头:“资料都在这儿呢,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李四一转念,又生疑虑:“你说玉璧上刻了血月亮出现的时间和运行轨迹,可如今玉璧早就丢失了,你怎么推算?”
  陈奇得意地笑了:“我有十五年前推算好的资料,那次我们五个人一起合作,根据玉璧的符纹,推算出未来三十年血月亮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李四恍然大悟:“难怪颜高鹤甩开你们,单独找了海老大出海,原来他也有一份推算好的资料。贪心不足蛇吞象,原本想独吞仙山的宝藏,没想到一去不回,喂了海鱼。”
  “我倒不这样想,以海老大的本事,不太可能误入海上险境,海珍珠也从来没发现他和颜教授的尸体,我觉得,十之八九,两人找到了仙山,不知为何却没能离开……”
  李四一拍大腿:“因为他们没有血月亮,所以迷失了回来的路!”
  陈奇微笑起来:“你很聪明,猜到了关键问题。当初我们只推算了前去仙山的方位,因为没有找到仙山,无法对照血月亮推算回来的路。还有一种可能……”
  “他们被杨贵妃所迷,留在仙山当女婿了?”李四想起幻境中的杨贵妃,妖娆万端又鬼气森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陈奇被逗乐了:“就算杨贵妃能活到现在,那也是一千岁的老太太了。”
  “谁知道呢,反正那是仙山,什么奇事都有可能发生。”李四无所谓的耸耸肩,“不过,你要是上了仙山,被杨贵妃迷了,我可不负责救你。”
  一直趴在门边的辟邪突然站起来“喵”了一声,走到陈奇的脚边蹭了蹭,猫眼灿亮,仿佛在说,我一定会救你。
  陈奇弯腰抱起辟邪,挠了挠了它的下巴:“你真贴心,不像某人,不负责任。”
  李四撇撇嘴,潇洒地一挥手:“老板你觉得不满意可以退货,另雇辟邪当保镖。我去看看今天的晚饭。”说话之间,人已经出了门,轻灵迅捷得像一只大猫。
  陈奇抱着辟邪,望着李四的背影,笑容渐渐隐去,过了片刻,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咬牙,将辟邪放在桌上,转身出门。
  阴冷的风从后厅卷过,黄昏最后一道光线消失了,浓重的黑暗笼罩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端坐在椅上闭目养神的海珍珠突然睁开了眼睛,像猎食的鹰鹫一样盯着黑暗深处。
  陈奇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来,瘦弱单薄的身躯挺直如碑,如同赴死的勇士,坚定而从容。
  海珍珠一声轻笑:“你来了?”
  陈奇一语不发,目光投向天空。海珍珠忍不住顺着他的眼光抬头望去,刚刚升起的皎皎秋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鲜艳而诡秘。
  梦境黏腻而沉重,一夜不停地奔跑,前方缥缈虚幻,沼泽、森林、阴沉的街道、无人的坟地以及染透紫血的战场,令人精疲力竭又无法摆脱……
  “醒醒……快醒醒……”耳边传来模糊的喊叫,像苍蝇一样嗡嗡恼人,李四决定不予理睬,翻个身继续睡。
  “睡睡睡,就知道睡,平时的机灵都哪去了?”吉祥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将冷茶泼在李四的脸上。
  李四“哇”的一声跳起来,甩了甩头,怒视着吉祥:“你皮痒了,想找抽?”
  吉祥将茶壶重重地顿在桌上:“你家老板呢?”
  “不是在隔壁睡着吗?”李四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拔腿冲进隔壁陈奇的房间,床铺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睡过的痕迹。
  吉祥倚在门口:“别找了,祠堂里里外外我都看了一遍,没人。”
  “没人?”李四揉揉额角,那种沉重的疲惫感仍然没有消失。
  “一个也没有,连海珍珠的人都不见了。”
  “不可能,就算他们半夜走,我怎么一点动静没听见……”李四倒吸了口冷气,僵住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鸡鸣五鼓断魂香淡淡的气味。
  李四懊恼地一拳砸在桌上,昨夜太过劳累,放松了警惕,竟然被这种下三滥的迷香放倒,实在太丢人了。
  吉祥垂头丧气地问:“陈先生又被绑走了?”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李四环视着陈奇的房间,转身飞快地跑到祠堂门口,跳上雪佛莱小汽车检查了一遍,皱着眉头靠在车头思索起来。
  房间并没有翻乱的痕迹,陈奇随身的皮包也不见了,车上少了一些食品和日常用品,包括陈奇喜欢的龙井绿茶——这不像是被绑架,倒像是从容地出游。
  一个结论突然跳进李四的脑海:陈奇故意甩开他们,与海珍珠等一起出海了。
  “这不可能!”李四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吉祥从李四阴沉的脸色中感觉到了不妙。
  “码头!”李四向码头飞奔,莫名其妙的吉祥只好追了上去。
  一片死寂笼罩着这个村庄,没有炊烟,没有人声,那些悦耳的鸟声和海涛声衬得村庄更加空寂得可怕,仿佛是没有生命力的死域。
  李四不自觉地联想到海底洞中那些被海妖吃掉的尸体,心中一悸,立刻不再回想那种悲惨恐怖的场面。
  突然,他似乎感到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窥伺着自己,猛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一阵冷风从背后刮过,不自觉地毛骨悚然。
  他压抑住内心的强烈不安,飞快地跑上码头。
  小岭村的海港修了一个简陋的码头,原本这里停靠了一艘大船和几艘小渔船。现在大船已经消失了,小渔船在清晨的海浪中轻轻摇摆。  李四跑到码头上,眺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又气又恨,转身使劲踢着渔船,一阵“砰砰”乱响。
  吉祥气喘吁吁地赶来,看着暴跳如雷的李四,无可奈何地说:“想不到你家老板斯文有礼,背地里耍人一点不含糊,咱们俩也算江湖双雄,居然栽在他手里,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混。”
  “也许老板是有苦衷的……”李四兀自嘴硬,怎么也不肯承认被陈奇抛下了。
  “你就自欺欺人吧。”吉祥鄙视地瞪着李四,“从头到尾,你家老板没说过一句实话。”
  李四压根没听见吉祥的话,他全部注意力都被海上出现的一个小黑点吸引住了。
  “船!”吉祥吃惊地叫了起来,难道陈奇良心发现,又回头来接他们了?
  船飞速地驶来,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李四的心却沉了下去,他记忆力极好,已发现这艘船与先前停靠在码头的那艘完全不一样,不由得伸手到肋下握住了枪。
  船很快靠上了码头,水手们下了锚,两个漂亮的女子从船上跳下来,一个高贵冷艳,一个金发碧眼,她们都穿着紧身的骑马装,足蹬短靴,勾勒出优美的身体曲线,看上去干净利落,映着朝阳,如同含苞的花朵一样美丽可爱。
  李四虽然失望,倒也放下了戒备,因为这两个女子他都认识,一个是苏菲,一个是薇拉。
  “你们怎么来了?”李四本能地觉得麻烦大了,不论陈奇是怎么失踪的,恐怕这两位姑娘都不会善罢干休。
  果然,苏菲开口就问:“先生在哪里?”
  李四顿时觉得头痛起来,而吉祥却被两个靓丽的姑娘震花了眼,傻呆呆地张着嘴,忘了呼吸。
  听完李四的讲叙,苏菲沉思着不语,薇拉一向动手多过动脑,当即气愤地嚷:“教授不会私自离开,肯定是被绑架了,你们没有保护好他。”
  吉祥偷看一眼苏菲,转头反驳:“小丫头别胡说八道,为了保护陈先生,我和李四差点给妖怪吃了,这么拼命的保镖,你不但不感谢,还瞎嚷嚷,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薇拉气哼哼地瞪着吉祥:“要是我保护陈先生,肯定不会变成这样。”
  吉祥上下打量着薇拉,嘲笑说:“你?恐怕早成海妖的点心了。”
  李四没有理会那两人幼稚的争吵,皱着眉头思索,突然问:“苏菲小姐,你为什么来小岭村?”
  苏菲目光一闪,谨慎地回答:“我是来接应先生的。”
  “是老板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李四着重咬在“你”这个字上。
  “先生处境危险,我非来不可。”
  李四敏锐地察觉到苏菲的弦外之音:“你在老板出事之前,就已经猜到他处境危险?”
  他忽然逼近苏菲,死死地盯着她:“你知道老板的一些事,但是隐瞒不说,为什么?”
  苏菲一惊,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心头警铃大作,不由自主攥紧了拳。
  薇拉哪里忍受得了李四的傲慢态度,气得直跳脚,冲上去要理论,被苏菲一把拉回,微微摇头。李四很擅长激怒别人,以薇拉直白的个性,三言两语便会露出马脚。
  苏菲斟酌了一下言词,放缓了语气:“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为了保护先生而来,眼下形势险恶,不如暂时放下分歧,先联手合作,救出先生之后,再谈论其他,如何?”
  李四暗骂苏菲狡猾,避重就轻,抬出陈奇压阵,说话有理有据,如果再威逼下去,自己反而变成无理取闹的一方了。
  “没问题,反正老板将来肯定会告诉我所有的事,不必急于一时。”
  薇拉不服气地嘀咕:“先生跟你才没有那么熟……”却被苏菲拉了一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吉祥在这番明争暗斗中一直插不上话,此时赶紧转移话题:“我实在不明白,陈先生为什么要丢下我和李四,随海珍珠出海。毕竟有我们在,可以保护他的安全不是?”
  薇拉恼火地喊:“先生一定是被绑架的!都怪你们没照顾好。”
  苏菲沉吟道:“也有可能先生是迫于某种威胁,才自愿跟他们出海的。”
  李四心中忽然一警,那种奇怪的被窥伺的感觉又出现了,他眼珠一转,扬起嘴角,露出挑逗的笑容,俯身在苏菲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薇拉顿时大怒,一把推开李四,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去:“你敢无礼……”
  李四头一歪让了过去,顺势一推,薇拉踉跄着跌到苏菲怀里。苏菲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薇拉跳起身,恶狠狠地瞪着李四。李四无辜地摊手,薇拉一跺脚,旋风似的奔出了屋。
  吉祥也是火冒三丈,用力将李四拉到一边,怒气冲冲地说:“喂喂,你失心疯啦,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戏姑娘?”
  李四不理他,自顾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还不时地向苏菲飞个桃花眼,气得吉祥倒仰。苏菲倒是镇定自若,对李四的各种挑逗视而不见,目光看向窗外,欣赏风景去了。
  吉祥恨恨地骂:“摆什么臭架子,老子懒得鸟你!”抬腿就向外走。才迈出去两步,猛听头顶“哗啦”一声巨响,整个天窗从屋顶碎裂摔下,同时跌下来的,还有两个抱在一起扭打的人。
  李四早有准备,一个箭步跳上前,擒住其中一个较为瘦小的人,掏出绳索迅速绑好。
  薇拉拍拍身上的灰土,站起身说:“小姐,这小丫头果然躲在天窗那儿偷听,我刚靠近,她就发现了,我怕她跑了,就抱着她摔下来。”
  那被抓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俏丽,只是神情凶狠,嘶嘶低叫,双手被缚,仍在拼命挣扎,李四几次差点被她挣脱。
  吉祥细一端详,“咦”了一声:“李四,我们见过她,就是救我们出洞的那个野丫头。”
  李四也认了出来,当时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这少女灵活的身手和出色的水性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此时她神情中掩饰不住极度的惊恐,活像落入陷阱的小兽,无助、绝望却又想垂死一搏。
  “小姑娘,我们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李四举起双手示弱,“你救了我们的命,我们都很感谢你,你先冷静下来,听我们说,好不好?”  或许是李四的温言细语起了作用,少女慢慢安静下来,虽然乌黑的大眼睛里还有惶恐不安,但不再像先前那样极度惊惧了。
  李四小声说:“我会解开你的绳子,不过你别再打我。上次抽的那一鞭,到现在还很痛呢。”
  他愁眉苦脸的模样令少女一愣:“我……我不打你就是。”
  苏菲忍俊不禁,赶紧喝茶掩饰。只有薇拉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神情警惕。
  李四小心地解开绳子,少女揉了揉手腕,目光从大家的脸上一个个看过去,惊疑不定。
  苏菲柔声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看了苏菲一会儿,大概觉得她没有什么威胁,便回答了:“我叫海珍珠。”
  “咣”的一声,苏菲手里的茶碗掉在地上,脸色大变。
  李四脑中一片混乱,脱口问:“你的父亲也是海老大?”
  少女不高兴地说:“我爸爸当然是海老大。”
  吉祥张嘴“啊啊”两声,急问:“你有姐姐吗?是不是跟你同名?”
  “我爸爸就我一个女儿……”少女突然明白过来,“你们遇到另外的女人,自称是海老大的女儿海珍珠?”
  一股寒气从李四心头升起,瞬间传遍全身,吃惊、懊恼、后悔、愤怒、无力等各种情绪交织,一时五味杂呈,心情复杂之极,不禁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苏菲本已料到几分,只是不敢相信,看见李四这般失魂落魄,更加坐实了自己的判断,再也无法维持从容的模样,脸上血色尽失,贝齿深深咬进了红润的嘴唇。
  薇拉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可是她心思单纯,猜不到那么多,慌乱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李四垂头丧气地说:“那个海珍珠是假的!”
  薇拉不解地说:“不一定,这个小丫头也有可能是假的。”
  少女气愤地嚷:“你才是假的!”
  李四苦笑:“那些人早知老板要来小岭村,于是提前来这里布局,想引老板上当。村民太多,难以一一收买,又怕村民泄密,索性杀死了所有的人,扔进了海洞,结果招惹来那些海妖吞食。估计海妖吃了尸体后狂性大发,到处觅食,又把吉祥给拖走了。吉祥,你还记得海洞中那些半腐烂的尸体吗?”
  吉祥一回想到当时的情景便脸色发白:“记得,谁看了都会一辈子做噩梦!这么说,凶手杀老田也是一样的理由?”
  “对,当时整个村中,只剩下刚刚探亲回来的老田,偏偏那么巧,我们找他租房。如果雨停之后,他见到那些冒充村民的凶手,一切都会揭穿了。凶手当时应该隐藏在暗处监视,所以,趁吉祥离开的短短一刻,杀了老田。”李四咬紧了牙,“这些凶手真是太狠毒了,连婴儿都不肯放过!”
  大家被如此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惊呆了,屋里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海珍珠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苏菲忍不住将海珍珠搂进怀里,得到安慰的小姑娘终于放声大哭。薇拉也红了眼睛,笨拙地拍着海珍珠的后背,喃喃着她自己也听不清的话。
  吉祥突然惊跳起来:“那陈先生跟凶手他们出海……”
  “这一点薇拉可能说对了,先生是受了威胁,被迫跟他们离开的。”苏菲盯着李四,“凶手放过你和吉祥,必定是先生恳求的结果。”
  这下连吉祥也沮丧不已:“这保镖,当得太失败了。”
  李四心里像是被钉子扎了一样的难受,身为保镖,最后反而让老板来保护,这面子可丢大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暗自冷笑,竟敢在黑豹面前耍花枪,自己真是退隐太久,江湖都忘记了黑豹的本事和手段,看来是时候重塑江湖雄威了……
  海珍珠哭得累了,肩膀一抽一抽的,薇拉对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少女产生了怜爱,掏出手帕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又倒了碗茶给她喝。
  李四忽然问:“小妹妹,你是怎么逃脱他们追杀的?”
  “前两天我出海去了,昨天才回来,看见一群人跳傩戏,可是现在并不是跳傩戏的季节,那些人我也不认识,后来发现那些海石花在海底眼的洞里闹腾,我就撒石蘑粉进去,然后看见村里人……”海珍珠说不下去了。
  “海石花?”吉祥忽然明白过来,“那些圆盘子似的海妖?”
  海珍珠点头:“对,我们当地人就叫它海石花,不过只生活在海底眼,外人都不知道。”
  “这海怪原来是你们养的?为什么你们要养这种恐怖的海怪?”李四扶额。
  “海石花虽然饥饿的时候会吃人,但它出产夜明珠,很久以前,小岭村的祖先捉了许多海石花,扔在海底眼里,平时喂它们死猪死鸡死鱼什么的,到时只要用一种蘑菇粉撒下去,它就会自动张开壳子,吐出夜明珠。村里每十年开壳一次,只要能找到一颗夜明珠,就够全村人吃好几年了。”
  原来如此,李四明白了前因后果,暗自心疼那颗被冲走的夜明珠,又问:“你救了我们上去,以为我们是凶手,就逃走了?”
  海珍珠点点头:“我不是有意打你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她不敢露面,只是暗中跟踪观察,直到被薇拉发现。
  谜题解开了,可是更大的不安攫取了李四的心脏:陈奇被那伙凶手挟持出海,不知会遭受怎样的折磨,更不知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这点,薇拉性急,满屋子乱跳,直嚷:“怎么办,怎么办,先生身边一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会不会出事?”
  吉祥插口说:“急有什么用?除非咱们弄艘船追上去。”
  “船,我倒是有,只是茫茫大海,我们又不知仙山的方位,怎么追?”苏菲的反应可快多了,一瞬间早已将可行的办法全部列了一遍,但最关键的问题却是不知陈奇的去向。
  李四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最后不抱希望地问海珍珠:“你有没有看见码头上的那艘大船,开到哪里去了?”
  哪知海珍珠的回答出乎意料:“我能找到那艘船。”
  “什么?”四个人全都吃了一惊,苏菲抢先问,“怎么找?”
  海珍珠被他们的反应吓了一跳,嗫嚅着说:“我……我叫小猪跟着那艘船……”  “小……小猪?”李四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一头猪?”
  “不是猪,是海豚!”海珍珠不高兴地反驳。
  这下轮到大家吃惊了:“你会驯海豚?”
  “小猪是我从小养的,就跟我的兄弟姐妹一样。我出海的时候,都是它驮着我去。”
  李四这才发现,海珍珠穿了一件奇怪的衣服,银灰色,极似海豚皮,十分光滑,如同紧身衣,紧箍着少女玲珑的身体。
  苏菲猛地一拍桌子:“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马上出海去追!”
  风和日丽,大海的微波如摇篮一样轻轻晃动,海鸥在空中翻飞鸣叫,在清爽的海风中,长安号乘风破浪,驶向辽阔的大海深处。
  这是苏菲带来的是一艘蒸汽机动船,以燃煤为原料,航速10节左右,原本是往返于上海和南洋的小货轮,临时被苏菲调来的。
  李四和吉祥在船上转悠了一圈,赞叹不已。等他们听说这艘货轮以及海运公司是属于陈奇的,都惊呆了。
  “我想知道我家老板到底多有钱?”李四傻傻地问。
  苏菲微微一笑:“先生到底多有钱,我没法回答,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陈家是南洋的巨富,银行和公司遍布南洋,只是先生对做生意兴趣不大,喜欢研究学问,所以应聘在震旦大学当教授。哦,我想先生没告诉过你,他还是震旦大学的大股东之一。”
  李四努力显得不那么咬牙切齿:“看来我有必要和老板谈谈薪水问题了。”
  长安号船长姓何,此时正好走过来请示航行方向,苏菲拉着海珍珠问。海珍珠二话不说,取出一个银哨吹了起来。
  奇怪的是,银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李四练过功夫,也只能勉强辨出空气中有丝丝波动,仍然听不见任何声音。
  正当众人奇怪之时,船边却跃出了几条海豚,欢快地嬉戏,其中一条几乎跳上船,口吻张合,似是十分欢喜。
  海珍珠听了片刻,指着前方说:“那艘船向云雾滩驶去了。”
  苏菲心思很细,发觉海珍珠脸色有点不对,忙问:“怎么了?”
  海珍珠小声说:“云雾滩那边终年笼罩着云雾,险滩旋涡无数,是个极危险的地方,平时航船都会避开那里,我也只去过一次……”她忽然停住了,打了个冷战,稚嫩的小脸上流露出惊惧的表情。
  何船长忽然说:“这个小妹妹说得对,云雾滩那边是航船的禁忌,小姐,我们真的要去那里?”
  水手们听说要去云雾滩,全走了过来,个个神情严肃,显然都听过云雾滩的恶名。
  李四抢着说:“只要在到达云雾滩之前抢先追到那艘船,救出老板,不就成了?”
  众人恍然大悟,立刻四散奔到各自的岗位努力工作去了。
  苏菲忍不住一笑:“想不到李四先生这么会蛊惑人心。”
  李四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错,我不过是擅长讲道理罢了。”
  他顺手从口袋中摸出那颗从海底眼得来的珍珠,对着光照了照成色。苏菲一眼瞥见,微露诧异之色。此珠大如龙眼核,颗粒圆整,宝光流动,夺人眼目,如此上等的货色,价值不菲,在上海,绝对是抢手货。
  李四注意到苏菲的目光,微微一笑,随手递给苏菲:“送你了。”
  苏菲惊讶地看着李四,却不肯接:“为什么要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红粉赠佳人?”李四将珍珠抛过去,苏菲不由自主接在手中,手指稍稍一捻,圆润光滑,确实是一粒极上等的珠子。
  “老话说,无事献殷勤……”苏菲虽然没说后半句,可李四当然知道后半句是什么。
  “我只是很好奇,咱们那位小个子老板到底是什么来路?我觉得他远远不止考古学教授这么简单。”李四忽然紧盯着苏菲,“我想,你大概知道老板去仙山的真正目的吧?”
  苏菲怔了怔,眸中闪过一丝波动,但随即变得冰冷:“黑豹果然见识不凡,聪明过人,不过我劝你一句,聪明人往往死得快。”
  她手指一弹,珍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大海。
  “一粒珍珠就想换先生的底细?”苏菲嘴角掠过讥讽的冷笑,转头不再理会。
  李四也不生气,耸耸肩便作罢了。他也没指望苏菲会吐露真言,只是试探而已。看来苏菲确实知道陈奇出海的用意,从她雷厉风行的举动来说,只怕事情已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
  陈奇就像奇异的谜团,吸引着李四的好奇心,一点点去探索那些背后的故事。
  铅灰色的大海冰冷阴暗,海面上飘浮着阵阵雾气,忽浓忽淡。已显破败的大船如幽灵般驶过海面,划开一道白色的浪痕。大团乌黑的云低垂,好像从天空压下来,几乎碰到船梢。风帆随着海风飘动,发出“噗噗”的声响,好像招魂的灵歌。
  陈奇站在船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神色凝重。再向前行驶便是云雾滩,那些险恶不祥的漩涡已经在船边出现,尽管只是小型的,但已经让航船感受到了它的威力——船身震颤不已,航向几次偏离,都被船长强行校正过来。
  尽管头晕目眩,恶心欲吐,但陈奇仍然执拗地站在甲板上,默默背诵着月亮运行的轨道数据。月亮在特定的时间在天空运行到特定的位置,就会显现出血红的颜色,那也是月球引力最大的时刻!
  天空的乌云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陈奇只有祈祷,希望这一次,老天爷别再作梗,让他能顺利地实现长久以来的心愿……
  “海珍珠”带着东来走过来,即使戴着斗笠蒙着面纱,陈奇也能感觉到她压抑的怒火和烦躁。
  “陈教授,希望你的说法是有根据的,而不是想引这艘船进入云雾滩这种死地,难道你另有目的?”“海珍珠”伸指戳了戳陈奇的心脏部位,“这世上还没人敢在我的眼皮底下耍花样!”
  陈奇平静地回答:“没有解开蓬莱仙山的谜团,我还不想死。没有我的合作,你也不可能找到仙山。我甩下两个保镖跟海小姐前来,难道还不够诚意?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海小姐莫非不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不得不说,身为教授,陈奇的口才相当出色,“海珍珠”把他的话寻思一遍,竟然发现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再看陈奇一脸的真挚坦诚,不似作伪,料想这个书呆子教授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便悻悻地说:“云雾滩有无数的漩涡和暗礁,船一不小心就会撞上,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指引船闯进这个鬼地方。”  “我已经解释过了,这是和月亮运行轨道相对应的海面,我也不知道会在这种险峻之地。”陈奇无奈地扶额。
  “海珍珠”一直仔细地察言观色,确信陈奇并非故意为之,心里松了口气。没有保镖的陈奇简直就是一只弱鸡,根本不可能形成任何威胁,除非他想自寻死路……
  这种想法让“海珍珠”感觉不舒服,心念一转,没见到仙山估计陈奇不会轻举妄动,所以,目前双方还能和平共处。
  “陈教授,仙山究竟有什么秘密?”“海珍珠”试探着问。
  陈奇用力咬住嘴唇,似乎在压抑什么,半天才说:“仙山有什么,我想海小姐比我更清楚。”
  “海珍珠”微微一惊,干笑两声,刻意做作的声音变得更加尖细:“陈教授说笑了,我若是知道,还用得着问你?”
  陈奇平静地看着“海珍珠”,目光睿智深邃,似乎有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令人无从遁形。
  站在旁边的东来猛地掏出枪,对准了陈奇:“老实点,不要耍花样!”
  陈奇眼中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东来先是得意,紧接着发觉对方并未看着自己,于是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刹时目瞪口呆。
  浓黑的天空裂开了一道缝,红色的月亮显露出来,低悬在半空,将海面照出一片血色,似乎是地狱血海,隐藏着无数噬人的妖魔,异常诡异。
  “血月亮!”不知谁大喊一声,恐慌像瘟疫一样传染开来,人人惊惧万分,瞪着天空中血红的圆盘,仿佛看到了死神的来临。
  “海珍珠”一生从未如此震撼过,眼光再也无法从血月亮移开。那血红的光晕神秘莫测,魔幻、邪恶,像地狱的深渊,张开了贪婪的大口,准备收割灵魂。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血月亮,陈奇仍然忍不住双腿颤抖,但是他随即发现,抖的不是腿,而是……船!
  轻微颤抖转眼变成了强烈的抖动,陈奇站立不稳,滚倒在地。
  甲板上的人一片鬼哭狼嚎,似没头苍蝇一样乱窜,走不了几步便纷纷摔倒。
  “怎么回事?”东来大吼,一把揪住陈奇的衣领,“你在搞什么鬼!”
  “嘭”的一声大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船底,船身剧震,人和物品全部被震得抛向半空,又跌回甲板。
  陈奇勉强睁开眼睛,眨了眨,将眼镜推正,模糊的天空渐渐清晰,头顶的血月亮几乎近在眼前,却迅速地向旁掠去。
  “倾斜!船在倾斜!”“海珍珠”尖叫着,从陈奇身边滑过,斗笠摔了出去,露出浓妆艳抹的脸。
  陈奇试图抓住什么,但是光滑的甲板无处着手,迅速向船侧滑去,东来抓着他来不及松手,跟着滑下去,一头撞上了船舷。
  “船要翻了,快跳海。”几个水手吼叫着,一个接一个向海里跳去。
  惨叫声接连不断传来,夹杂着“砰”、“扑通”的落地声。陈奇攀着船舷挣扎着起身探头向下看,在漂浮不定的迷雾中,隐约似乎有什么东西冲破雾气,升向半空。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长安号只能依靠船上的探照灯打在海面上的微弱光路,小心翼翼地行驶。前方就是云雾滩,无数暗流和险礁隐藏其中,随时可能给长安号致命的一击。
  驾驶室气氛沉重,何船长全神贯注亲自驾驶,如此黑暗的大海,平生仅见,他只能靠着多年的经验,加上罗盘的指引,控制着航向。
  苏菲和薇拉也在驾驶室,忧心忡忡,沉默不语。
  李四站在船舷边,注视着暗沉无边的大海,尽管他没有航海经验,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而陈奇还在凶手的船上,生死不知,这种焦急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十分烦躁,便掏出一根烟,想要点燃。
  打火机的火苗被风瞬间吹灭,但李四已经瞥见船边漂过一块木板,不由得一激灵,转身飞奔向驾驶室。
  “停船!”李四大吼。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他。
  “水面上漂浮有木板!”
  何船长倒吸了口冷气,这意味着有船只在大海中倾覆。
  他立刻启动倒车,降速,但是由于货轮的巨大惯性,轮船依旧向前行驶。
  突然,一阵不祥的“喀啦”声传来,仿佛什么东西在碎裂,紧接着是海浪的咆哮声,一阵高过一阵,如同山崩海啸一般,轰鸣不绝。
  人人面色惨白,长安号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巨浪从天而降,将驾驶室的玻璃拍碎,呼啸着横扫过来,除了何船长,其他人都被海浪冲倒,在水中扑腾。
  “左满舵,避开浪峰!”何船长大吼,快速扳转舵轮,长安号勉强侧偏船头,往斜刺里冲上浪顶。
  李四顺着水流漂到门边,伸长左臂一把抓住门框。还没稳住身体,苏菲已经被冲过来,他急忙伸右手拦腰搂住了她,谁知薇拉跟着也滑过来,李四急中生智,屈腿蹬住门框,薇拉硬生生地撞在他膝盖上,好不疼痛。
  大浪涌过去之后,李四湿淋淋地爬了起来,嫌弃地吐出嘴里的咸水。苏菲和薇拉一样狼狈不堪,从头到脚流着水。
  又是一声凄厉的喊叫响起:“救命啊……”
  “吉祥?”李四不顾腿痛,风风火火冲到甲板上,却到处不见吉祥的踪影,仔细辨别喊叫声,却是从船头下方传来,李四探头向下一看,吉祥双手挂在一条缆绳上,摇晃欲坠。
  “别动,我拉你上来。”李四跪在甲板上,双手拉着缆绳向上拽,听到喊声的几个水手也过来帮忙,才拉了几下,忽听潮声再起,一抬头,从海底掀起的巨浪一层层堆积,高如大楼,迎面冲击而来。
  水手们发出惊吓的叫喊,纷纷逃向船舱。经验丰富的他们能够判断出浪涛的危险程度——显然在这种程度的巨浪拍击之下,几乎无人能幸存,不死也会被拍进大海。
  “快上来!”李四急红了眼,拼命拉着缆绳。吉祥已经精疲力竭,此时再也握不住缆绳,一点点向海面坠去。
  突然,两只细腻白嫩的纤手伸过来,猛地一拉缆绳,吉祥向上一冲,另外两只手及时捉住了他手腕。
  李四没想到苏菲和薇拉两位姑娘如此勇决果敢,竟然帮着将吉祥拽上来,忙探身一把抄到吉祥的腋下,试图将他拖上甲板。  巨浪咆哮着矗立在半空,看上去几乎有五层楼高,映着血月亮的红光,仿佛是深海妖兽的血舌一样恐怖。
  何船长的嘶吼声从驾驶室传来,船上的人几乎能听见舵轮疯狂转动的声音,最正面的浪峰正在偏离船头,但是侧峰仍然威力巨大,扑天盖地拍打下来。
  刹时间,李四好像被巨灵神掌拍中,五脏六腑像是被击碎了一样,痛得眼前发黑,全身瞬间淹没在水中,无法呼吸。强大的海浪冲击力将他甩向一边。他一只手死死抓住船舷,另一只手紧抓着吉祥,胳膊像是被扯断了一样剧痛。
  一松手,便是死亡深海,巨涛骇浪中,根本不可能救援……
  黑暗,窒息,无边无际,身体坠重却又无处着力,一秒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死神近在咫尺,露出狰狞而凶残的面目……
  忽然,李四腰上一紧,似乎被什么拉扯住了。他借着这股力量,往回猛地一拉吉祥。吉祥的身子迎着风浪倒飞回来,跌在李四身上,滚倒一团。
  大浪从轮船泄去,众人全倒在甲板上,不住地呛咳着。
  海珍珠跑过来,从李四腰间解了银鞭,问:“你们不要紧吧?”
  “咳咳咳……多亏有你,不然今天大家都喂鱼了。”李四惊魂未定,咳个不停,感觉被淹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吉祥顾不得头晕眼花,腿脚剧痛,挣扎着挪过去,紧紧握住了苏菲的手:“苏小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吉祥这条命归你了。以后不管是刀山火海,只要苏小姐你一句话,我立马跳。”完全无视了另外三位救命恩人。
  李四一把打开吉祥的手:“你怎么不谢我?”
  “哎呀,咱们兄弟多年,不用客套了。”吉祥转头又想去握手,谁知苏菲和薇拉互相搀扶着起身,正拉着海珍珠道谢。
  苏菲突然“咦”了一声,神色惊异,似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不顾海浪冲刷,一步步走向船头。
  前方隐约有一层光幕,船越靠近越亮,仿佛是一道光门。
  所有的人都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这奇景,静待着光门之后的天地。
  一瞬间,长安号像是冲破了海天之间悬浮的无形黑墙,缓缓驶入光明世界,巨大的血月亮悬挂在头顶,仿佛伸手可触,血红的光晕朦胧不清,将大海染上了一层红光,分外凄艳。
  “山……山……”吉祥突然厉声大叫,指着船头,手指直哆嗦。
  薇拉也叫了起来:“山在动!”
  “不对,山从海里升起来了……”苏菲已经无法形容内心的惊骇,眼睁睁地看着一座山从海中越升越高,巍然直冲霄汉。虽然离得很远,仍然能感受到那种宏伟壮观、不可一世的气势。
  李四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说:“那是蓬莱……从海里浮起来的仙山……”
  原来,蓬莱仙山缥缈难寻,是因为大部分时间它隐藏在海里,只有在血月亮出现时,才会被强大的月亮引力所吸引,浮出水面。
  血月亮的红光笼罩着蓬莱仙山,美不胜收又阴气森森,充满了诱惑和杀机。
  “喵嗷……”一声凄厉之极的猫叫声刺破夜空,辟邪不知何时跳到船头的栏杆上,对着仙山哀鸣。
  在这云谲波诡的神秘海上,听到婴儿哭声似的猫嚎,每个人都不禁毛骨悚然。
  薇拉忽然跳了起来,指着山顶叫:“快看,船!山顶有艘船!”
  “怎么可能……”苏菲的声音戛然而止。
  仙山的最顶端果然停着一艘船,在狂风中左右摇摆,发出“喀啦喀啦”的崩裂声,不时地有零星碎块掉落海面。
  海珍珠目力极佳,立刻认了出来:“那是村里的大渔船!”
  李四脱口而出:“糟糕,老板在船上。”
  苏菲的脸色变得惨白:“我们马上过去接应先生!”
  正在说话之时,那船已经摇摆到最大幅度,稍稍停顿了一下,便轰然倾覆,从山顶翻滚下来,几个碰撞之后,轰隆一声巨响,彻底摔碎在海滩。
  仙山灵域,云雾飘荡,处处香草仙芝,清芬袭人。沿路走来,但见玉石玲珑,随意上下,皆成台几,随处摆放着犀角杯、玛瑙碗、琉璃盘,盛着玉液琼浆、蟠桃金果,更有窈窕仙子,穿梭其间,妙音轻笑,霓裳飘摇,仿佛人间天堂。
  正在艰难跋涉的一行人见到这等奇景,欢呼着冲过去,可是只要手伸过去,那些杯盘果实便倏忽消失,轻歌妙舞的仙子欢笑着化为云烟。退后几步,一切又恢复原状,依然是美妙胜境,永远可望而不可及。
  “海珍珠”铁青着脸,已懒得再喝骂。一路行来,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幻景,手下还是上当,好几次,连她自己也信以为真,扑过去才发现是海市蜃楼。
  她脸上的脂粉大半被海水和汗水洗去,残留的颜色晕染开来,整张脸像画了个大花面。
  陈奇坐在石头上捶着疼痛的腿,抬头看着一轮冰盘大的血月,斜挂海面,海天寂寂,宛然如梦。
  船在山顶上翻落时,大部分人没能逃出来,要不是“海珍珠”和东来及时拽了他一把,恐怕他早已摔得粉身碎骨。
  剩下的十余人在仙山摸索着前行,先是峭壁峥嵘,继而峰回路转,没过多久就遇见了各种奇景,却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最要命的是,蓬莱仙山看起来方圆也就十几里,可他们走了一夜,始终在山里转圈,甚至眼看就要到海边,路径回环,却又远离,一行人继续陷在幻境中,无法走出。
  蓬莱仙山表面上看起来仙霭祥和,其实危机重重,步步陷阱。
  那些再度扑空的人已经累极,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无论东来怎么呵斥怒骂,也不想再走一步。
  东来终于失去了耐心,冲回来抬手“砰”的向陈奇脚下开了一枪,激起的碎石划过陈奇的额头,顿时鲜血长流。
  “你是不是在耍我们!老子宰了你!”
  “海珍珠”伸手拦住了东来:“陈教授和我们一样,第一次上蓬莱仙山,不知这里的险恶,别错怪了好人。”
  陈奇掏出手帕,不紧不慢地擦拭着额头的血,淡淡地说:“这个时候就别唱红脸白脸了,留点力气想想临终遗言吧。”
  “海珍珠”脸色微变:“陈教授不要开玩笑,你我应该同舟共济,早点解开仙山之谜。”  “你会和杀人凶手同舟共济吗?”陈奇看着“海珍珠”骤然变得凶狠的脸,“你不会,我也不会。”
  “海珍珠”心念电转:“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海珍珠。”
  陈奇微微一笑:“你当然不是海珍珠,身为男子,假扮妙龄少女,真是委屈你了,宋景弘先生。”
  “海珍珠”并未特别惊讶,倒是东来气急败坏,一拳打在陈奇的脸上。陈奇哼了一声,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嘴角流出了血。
  “海珍珠”摸出怀里的手帕,擦拭掉脸上残余的脂粉,又摘掉了潮湿沉重的假长发,也不再刻意假装女人的扭捏动作,显露出宋景弘真实的模样。
  东来低声说:“小姐……不,少爷,赶路要紧,不要听这个家伙乱讲话。”
  宋景弘环视周围:“走了大半夜,大家也累了,走夜路总遇到这些幻境,很危险,不如等到天亮,或许这些幻境就会消失,再搜索仙山就容易多了。”
  既已露了真容,他也不再隐藏嗓音,从女人的尖细恢复成男子的低沉。
  东来想想也有道理,便吩咐手下原地休息。那些人已累到极点,没多久就睡成一片。
  陈奇暗暗松了口气,低头擦着脸上的血,神色疲惫不堪。
  “你识破我不是海珍珠,倒不稀奇。”宋景弘一向善于吸收教训,决定向陈奇问个清楚,“只是你怎么猜到我是宋景弘?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陈奇看了看天空,血月亮开始向西边坠去,黑夜正在退去,东方出现了微蓝。
  “第一,口音!你和这个东来模仿了当地人的口音,其他手下却不会说。你也知道这个问题,一直不让别人与我说话。不过你忘记了一件事,那天在祭台上,你的人大吼大叫,一口北方味儿,想不注意都难。”
  宋景弘看着那群呼呼大睡的手下,叹了口气:“这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们既然不是小岭村的人,你自然也不会是海珍珠。虽然你扮的女子举手投足都很像,但是却有一点做戏的夸张,而且整天带着斗笠面纱,仿佛不愿意见人似的。最可疑的是你的声音,虽然像女子一样尖细,却并不是真嗓所发,而是用了假嗓,将音调拔高之后变得尖锐,这种发声方法一般只有梨园弟子中的男旦和小生才会运用。所以,我才想到,假扮海珍珠的人,极有可能是个男子。”
  “看来陈教授对京戏颇有研究,这点是我疏忽了。”
  “第二,村民。你怕小岭村的村民泄密,就全部杀死弃尸,然后故布疑阵,举办海祭唱傩戏,掩盖村民失踪。只是你没想到李四居然能从海底眼中逃脱,并且发现了村民的尸体。这么狠毒的灭口手段,我以前只见过一次,那就是斧头帮!”陈奇愤怒地盯着宋景弘,脸涨得通红。
  “没想到死去的斧头帮也能泄密!”宋景弘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低估了你的智慧。”
  陈奇冷冷地说:“你屠灭小岭村,就等于提醒我,杀害姜教授夺走血月亮的的凶手,已在我眼前了。”
  宋景弘怔了怔:“我费尽心机布了绝妙好局,没想到却错在这里。”
  “这么多条人命,在你眼里不值一文吗?”陈奇质问。
  “成大事者,必有所牺牲,大丈夫不拘泥于小节,才能成就功业。”
  陈奇闭了闭眼,胃中一阵恶心翻腾,头部一跳一跳地疼,似钢针在攒刺。
  “视人命如草芥,你真是毫无人性!”
  东来一听,又是一拳打去,宋景弘反而替陈奇挡住了:“你再打一次,他就没法回答我的问题了。”
  眼前的眩晕让陈奇看到的景物模糊不清,他咬了咬牙,努力保持着声音的沉稳:“推断你的身份并不难,凶手来自上海,杀害姜教授,夺走秘藏的血月亮,同时又能获知我出海寻访计划,此人必定与我们几个考古教授相识。要知道,血月亮藏在花旗银行的保险箱里,需要密码和钥匙。姜教授遇害之后,凶手在两小时之内便取走了血月亮,不是深知内情的人,怎么可能办到?”
  宋景弘倒吸了口凉气:“原来你在上海就开始怀疑我!”
  陈奇忍着眩晕,慢慢站起身:“是的,不过我怕巡捕房的人不可靠,就拜托唐七夫人帮忙调查。原本还没确定是你,没想到你竟然带着笔记资料前来找我,才让我心中雪亮。”
  宋景弘皱起眉头:“这一步又错在哪里?姜教授说过,血月亮的考古资料世间只有这一份……难道是伪造的字条露出马脚?”
  陈奇指指自己的脑袋:“你伪造的姜教授的字迹确实神似,但是你忘了我的记性,所有的资料都在我脑海里,姜教授不会多此一举派你再送。我猜是因为你看不懂笔记的古文字,才冒险走了这一步。”
  宋景弘长叹一声:“我以为我布的局完美无缺,谁知道处处破绽。”
  “真相就在眼前,只是寻常人忽略了太多的线索。”陈奇又瞥了一眼天空,血月亮已经接近地平线,血红的颜色也转成了浅红,衬着深蓝的大海和天空,分外妖娆。
  宋景弘顺着陈奇的目光,也转头看向血月亮,并未发现异状,心中惊疑不定。凌晨的雾气更浓重,掩去了那些奇景,蓬莱仙山变得更加神秘莫测。
  陈奇发现宋景弘起了疑心,立刻续道:“这样一来,天蟾舞台发生的绑架案也就好解释了,你在看戏之时撒了迷幻的药粉,等我和李四产生幻觉,将我们引到走廊上。没想到李四意志顽强,竟然能控制自己的心智,你只好用纸偶术加强迷幻,引他上了楼顶。你大概打算逼他跳楼,只是李四的潜意识强烈反抗,最终居然摆脱了幻觉,发现你把我带走了。”
  他说话越来越快,宋景弘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倾听,才能跟上他的语速。
  “你带我去海上,是因为李四追得太紧了?”
  宋景弘不悦地哼了一声:“这蠢货追得还真快,连清净问个话都不行,出海也没能摆脱他,不然我早就从你这儿得到需要的消息了。”
  “看来我雇保镖的眼光还不错。”陈奇觉得头更晕了,勉强撑住不倒下,“你跟着我们出行,实际上是为了监视,但是并无收获。所以中途你假装被偷袭抓走,我就知道你是急于脱身,以便安排其他陷阱,只是当时我还不知你是为了去假扮海珍珠。”  宋景弘恍然大悟:“难怪你没有费时间去找我……”心中十分沮丧,从头到尾,陈奇都知道真相,一直冷眼旁观,自己还在为完美的布局洋洋得意,实在贻笑大方。
  “等我断定海珍珠是一个男子假扮时,再联想到你之前的嫌疑,结论也就出来了:宋景弘就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杀害姜教授的凶手!”
  陈奇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刺耳,宋景弘不禁一阵心惊,看着天边的血月亮,那种不祥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陈奇偷偷四顾,其他人全睡着了,连东来也倚在一边打盹。血月亮的底端已沉入海中,颜色也褪成了极淡的粉红。
  发现宋景弘似乎感受到什么,陈奇心中一急,又抛出一句重磅炸弹:“真正的宋景弘早就死了!”
  “什么?”宋景弘如中霹雳,脸色剧变,“你不可能知道……”
  “我不可能知道你冒充了宋景弘?”陈奇冷笑,“我一直在想,作为潜心学术的研究生,宋景弘怎么会如此残忍嗜杀?又怎么会神秘的纸偶术?又怎么会唱字正腔圆的贵妃醉酒?所以我请唐七夫人派人回宋景弘的老家调查,他们带着你的照片,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验证结果了。”
  “宋景弘”错愕片刻,突然放声大笑:“陈教授,你简直可以当侦探了。”
  陈奇只觉得头越来越痛,似有铁锤击打,忍不住用力揉着额角:“这本来就是我的本行,从考古发现的材料中推断古人的当年事……”
  他猛然瞪圆了眼睛,“思想起当年事心中惆怅,待相逢是梦里好不凄惶……我看过你演的《洛神》!”
  十年前,上海滩曾红过一个少年青衣,拿手剧目就是《洛神》,不仅唱功了得,而且舞技惊人,演出了洛神的冷艳妩媚,似有情若无情,惊艳大上海,连演一百多场,场场爆满,盛况空前,随后他便消失无踪。陈奇当时还年轻,也慕名前去看过一次,对洛神的唱腔身段印象深刻,当时便觉得杨贵妃的唱腔有点耳熟,只是再没想到会是那个惊鸿一瞥的洛神。
  “宋景弘”——洛神叹了口气:“陈教授,如果你能和我联手合作,我们必能称霸全上海,甚至全中国。”
  陈奇轻轻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曾听说,上海滩有个神秘人物叫千面洛神,莫非就是你?”
  千面洛神彬彬有礼地弯了弯腰:“正是在下,陈教授,你的确推理出色,在下十分仰慕,早知如此,我应该假扮你的学生,跟你学习,而不会冒充宋景弘了。”
  陈奇打了个冷战,千面洛神为了谋夺血月亮,杀死刚刚考上研究生的宋景弘,冒充他在姜育林身边潜伏一年,终于得手,心计之深,手段之狠,令人胆寒。
  千面洛神盯着陈奇的目光像是饥饿的野兽看到了美味的猎物:“你那完美的大脑值得赞美,如果能够属于我,我会不择一切手段,只可惜,现在没有大脑融合的技术,否则我真想一试……想想我们两人的头脑同时运用,那将是怎样的完美无敌……”他眼中闪着狂热的光芒,整个人像是疯魔了一样,一步步向陈奇逼近。
  陈奇吓得后退了几步,精神体力都已到了极限,感觉一阵阵眩晕,摇摇欲坠。
  千面洛神抢前一步,双手按在陈奇的肩上:“精神控制这种强制手段我一向不屑使用,但是为你可以破例,不过那可能会损伤你宝贵的大脑,我建议你乖乖合作,不要逼我走极端。”
  陈奇不去理会千面洛神,转头看向天空,血月亮已沉没大半,只剩下一小半月边,颜色渐变为银白。
  一丝笑意掠过陈奇的唇角,如释重负:“幸好,一切都结束了。”
  “什么?”千面洛神被陈奇的镇定所惊,只觉浑身发凉——脚底确实感到冰凉的湿意,低头一看,海水不知何时已经淹到脚背。
  他回头一看,方圆十几里的蓬莱仙山一半已淹没在海中,海潮正在无声无息地向上漫延。
  千面洛神脑海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突然间醒悟:陈奇之所以详细推理整个事件过程,和盘托出一切底牌,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拖延时间到仙山沉没!
  因为,蓬莱仙山借血月亮的引力而升起,自然也会随着血月亮的落下而再度沉没于大海!
  东来和其他的人已经被海水浸醒,发现周围突然变成了茫茫大海,全都吓傻了,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乱窜,慌作一团。
  “这就是教授你的复仇?果真与众不同。”千面洛神将手移到陈奇的颈间,慢慢收紧,“山沉没了,你和我们一样会死。”
  “从出发的那一刻起,我已抱着必死的决心。”陈奇渐觉喉咙被扼紧,呼吸艰难,眼睛仍然坚定地看着千面洛神。
  “这么富有艺术性的谋杀,我是第一次见,佩服佩服。”千面洛神不怒反笑,“你支开保镖,只身上船,是不想让无辜的人陪着送命,可惜,这是你完美布局中唯一的败笔!”
  陈奇眼前一阵阵发黑,耳中轰鸣,只觉得喉咙被锁死,无法呼吸空气,意识渐渐抽离了身体……
  就在他即将昏迷的时候,千面洛神抬眼一瞥,猛地一推,陈奇踉跄着退开,仰天倒下。
  迎接他的并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温暖有力的怀抱。
  “老板,你又欠我一个解释……”熟悉的声音让陈奇心脏一拎,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但是黑暗却吞没了他。
  辛辣的酒液滑下喉咙,呛得陈奇连连咳嗽,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你们……”陈奇看清了围着他的几个人,当即脸色煞白,气急败坏地说,“谁让你们来的?”
  薇拉一边替陈奇拍背,一边说:“先生,我们不来,谁保护你?”
  李四收起扁酒壶,重重地哼了一声:“老板希望我们晚点来,替他收尸。”
  苏菲握着陈奇的手,恳切地说:“先生,我们怎能看着你送死?”
  “你们赶快走,岛很快就要沉了,船呢?快上船去!”陈奇不顾身体虚弱,拼命推着苏菲和薇拉,“你们还年轻,不能死。”
  “来不及了。”千面洛神的声音悠悠传来,“刚才一场混战,船不知漂到哪里去了。”
  陈奇这才注意到李四、苏菲和薇拉满身泥污,衣裳有不少破损的地方,显然经历了一场大战。此时海水已经淹没了一大半仙山,只剩下岛上最高峰的峰尖,周围依旧是幽泉白石,苍藤翠竹,可是一迈步就发现潮水汹涌,稍不留神,便会跌进大海。  “放心,海珍珠去追船了。”苏菲微笑着安慰,“她的水性很厉害,一定能找回小船。”
  千面洛神的声音又飘了过来:“船太小,不够所有的人乘坐,虽然我很敬重陈教授,但毕竟我们自己人的性命要紧。”
  他一挥手,东来等十几个人的枪口一齐对准了陈奇等人。
  李四见陈奇的目光看向自己,苦笑一声:“你没猜错,老板,我们寡不敌众,暂时投降。”
  “还想与我同归于尽?”千面洛神好整以暇地晃了晃手里的枪,“我不介意多拉几个垫背的,问题是,你舍得吗?陈教授?”
  千面洛神放声大笑,知道自己已胜券在握。陈奇可以无视自己的生死,却不忍坐视至爱亲朋送死,以他的聪明才智,必定会想办法脱困。
  陈奇咬紧了牙根,闭目镇定片刻,扶着苏菲慢慢站起:“好,我认输。要找到出路,你必须交出一样东西。”
  他伸出手,淡淡地说,“轮到我问你了,洛神先生,你舍得吗?”
  “你要什么?”千面洛神神色警惕起来。
  陈奇一字一句地说:“血、月、亮!”
  一时间,千面洛神的脸上闪过意外、惊讶、狠毒、杀机和佩服等诸多表情,精彩至极。
  以陈奇的智慧,早就推断出千面洛神不会放心将血月亮交给任何人,必定会随身携带,这才反将了一军。
  千面洛神只怔了几秒钟,便已做出决断,解下系在腰间的一个扁皮包,掏出一块圆形玛瑙血璧。
  盼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传说中的血月亮,李四激动地睁大了眼睛,盯了半天,忍不住问:“这是血月亮?假的吧?”
  那玛瑙血璧呈正圆形,实心,直径约二十公分左右,刻满了诡异的花纹,古朴凝重,但是颜色并非想象中的血红,而是灰扑扑的,黯淡无光。
  千面洛神懊恼地说:“自从杀了斧头帮之后,血月亮的血色就消失了,变成了这样。陈教授能解释原因吗?”
  陈奇走上前,从千面洛神手里接过血月亮,掂了掂,又仔细观察,点了点头:“形状、花纹、材质和重量全部符合,确实是原物……”
  话还没说完,玛瑙血璧骤然亮起红光,仿佛受到什么力量的吸引,光晕腾腾升起,抖动了几下,瞬间斜射出去,直直指向正在向海中沉没的月亮!
  月亮只剩下最后一道银边,此时像是应和玛瑙血璧一样,光芒大放,鲜艳如血,两道光在茫茫海天之间相遇,溅起的光芒耀如焰火!
  人人被玛瑙血璧发出的红光刺得睁不开眼,幸而光芒并未持续多久,几秒钟之后,月亮彻底沉入大海,玛瑙血璧的红光也彻底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四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陈奇没有回答,只是张口结舌地看着捧在手心的玛瑙血璧——它已经恢复了当初发现时的颜色,红如鸽血!
  “我的天哪!”千面洛神伸手便要去夺玛瑙血璧。
  李四刚要阻拦,哪知陈奇反应也快,手指立刻按上了玛瑙血璧中心的突起,向上一滑,一道红光激射而出。千面洛神急速蹲身,就地一滚,红光照过他身后的几个手下,随即消散了。
  东来等人的枪口立时集中指向陈奇,千面洛神大吼:“住手!”他带着一身泥水跳起来,居然挡在了陈奇面前。
  无论面对多艰难的绝境,千面洛神也一向镇定如恒,此时却面如土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噗通噗通。”三四支枪掉进了水里,被红光照过的那几个人还保持着持枪的姿式,却显出一种奇特的僵硬。
  东来好奇地想上前查看,千面洛神又一声大吼:“别碰死人!”被血月亮所杀的人,身上沾染了一种奇特的物质,二十四小时之内碰触,必死无疑。
  李四亲眼目睹血月亮这等威力,不禁变了脸色,目光闪动,仿佛在思索什么。
  陈奇低头摩挲着玛瑙血璧,心中这才明白,千面洛神曾使用它一次性杀了斧头帮五十多人,耗尽了所有的能量,所以它的颜色也变成了灰色。刚才天空上的血月亮照耀到它,将巨大的能量注入,就仿佛给蓄电池充了电一样,玛瑙血璧又恢复了原状,重新成为杀人利器。
  这种神奇的性能,一定是某种他不知道的先进科技,古人不了解,才传为神秘的诅咒。
  千面洛神定了定心神,举起双手:“陈教授,我保证,我和我的手下绝对服从你的安排,不敢有任何异心。”
  东来等人吓得魂飞魄散,瞪着栩栩如生的尸体,一步步后退。血月亮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如果陈奇失控,绝对能在举手之间杀死他们所有的人!
  淡蓝色的晨曦渐渐明亮,太阳即将升起。
  忽然间,那些幻景如烟雾一样消失了,仙山露出了本来面目,通体布满灰黑色的礁石,犬牙交错,如枪戟般森森阵列,跌进去不死也要重伤。中间数条羊肠小路盘旋,不知通向哪里。而海水已经淹没了众人的脚背,并且还在上涨。
  千面洛神心中一喜,血月亮竟然能解除蓬莱幻景,看来果然是解开仙山之秘的钥匙,他暗暗在脑中迅速盘算后计,以及脱身之路。
  李四低声说:“老板,赶快走,水涨得很快。”
  陈奇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不禁一惊,月亮落下之后,蓬莱的沉没加快了,照目前的速度,不到半小时,整个岛屿就会沉入海中。
  千面洛神赌赢了,自己可以毫无惧色地迎接死亡,可是怎么忍心拉着李四、苏菲和薇拉陪葬?
  “喵……”辟邪从岩缝里钻了出来,想下地又怕水,于是纵身跳上李四的后背,死死扒住不放。
  “你们居然还带了猫?”陈奇简直无语了。
  “它非要跟来,撵都撵不走,没办法。”李四也很无语,从保镖沦为猫奴,他上哪儿喊冤去。
  苏菲向薇拉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护住了陈奇:“先生,时间紧急,我们走吧。”有了血月亮这超级武器,千面洛神那十几个人已不足为惧。
  陈奇弯腰在几条小路的入口察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的一条说:“沿着这条路走。”
  薇拉正要迈步,苏菲却拦住了她,指着千面洛神说:“你们先走!”  千面洛神心中恼怒,原来陈奇明知仙山道路有出入的暗记,却故意引诱他们在仙山兜圈子,难怪一夜走不到头。此时受制于人,只能暗自衔恨,喝令手下先探路。蓬莱仙山久沉于海底,小路已长满贝壳、海藻等物,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东来带着人边走边清理,勉强趟出可供通行的地方。
  李四皮笑肉不笑地说:“前面的兄弟,少玩花样,血月亮照着你们的屁股呢。”挥手让陈奇、苏菲和薇拉跟在千面洛神的后面,自己背着辟邪断后。
  众人一字长蛇前进,速度很慢,又经历了几个岔路口,潮水已经追了上来,走在最后的李四大半个身子没在水里,行走更加艰难。辟邪怕水,直接爬上了李四的头顶。
  一阵细微的震动从水里传来,李四先前遭遇过海浪袭击,已是惊弓之鸟,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近岛的水流渐渐聚成一个个小漩涡,再滚动合并成大型漩涡,这是海岛即将入水时形成的大漩涡,威力极大,所过之处,水草、游鱼、贝类及石块均被卷入,无一幸免。
  “快,岛要沉了……”李四大吼。
  巨浪毫无征兆地从海底冲起,横扫过蓬莱的峰尖,惨叫声此起彼伏,走在最前方的七八名千面洛神的手下转眼不见了踪影。
  李四、陈奇等处于巨浪的底部,冲击力反而没有顶端大,只是跌倒在地,被海水淹没了十几秒。辟邪“嗷嗷”大叫,跌落水中,变成了落汤猫。
  千面洛神极为敏捷,一见巨浪扫荡过来,便缩在礁石的背面,躲过了正面的冲击,等大浪退去,紧跟着他的手下只剩了东来等两人,被淹得狼狈不堪。偏偏前面还有两条岔路,左边通向峰顶,右边却蜿蜒向下,急得千面洛神大吼:“走哪边?”人却已冲向左边的路。
  陈奇跌跌撞撞跑过来,低头寻找着什么。苏菲也急了,叫道:“先生,别找了,快向上走。”
  “我在找记号。”
  李四也赶了上来:“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记号?漩涡快冲上来了。”
  “不,顺着颜高鹤留下的暗记就可以找到入口。”陈奇着急地拭着眼镜上的水渍,睁大眼睛想看清水下乱石丛的划痕。
  “进仙山的入口?”李四眼睛一亮,“我眼神比你好,快告诉我暗记,我来找。”
  “正三角形,中间有一道竖线。”不等陈奇说完,李四已一头扎入水里找寻。借着明亮的天光,终于在右边道路看到了陈奇所说的记号。
  “这边?”李四钻出水面,指着右边的路,气急败坏,“这不是入口,这是虎口。”
  “我相信颜高鹤的判断。”陈奇低头看着手中的血月亮,红光微弱地闪动,指向右边,仿佛被什么所吸引。
  他不顾海水汹涌,当先向右边走去。苏菲微一迟疑,向薇拉看了一眼,两人同时跟上。李四无奈,只好捞起在水里乱扑腾的辟邪,嘀咕着追去。
  千面洛神本已爬上去一半,回头看见陈奇等竟然向水中走,心念电转,一咬牙,决定赌一把,当即转身追去。
  东来惊恐地大叫:“少爷,下去会淹死的,我们向上走。”
  “别啰嗦,快跟上去。”
  东来素来听话,犹豫了一下,跟上了千面洛神。另一个手下却连连摇头:“不不,我还不想送死。”拼命向峰顶爬去。
  千面洛神此时也顾不得那人的死活,飞奔着追上陈奇,一阵浪再涌过来,海水转眼已没到胸口。
  几个人艰难地在水中跋涉,沿着山壁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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